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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c字幕🔥AI漫畫【穿越之養家活口的方法論】續集6:全家因為一場意外穿越到了古代,也不知道算是幸運還是不幸。 剛醒來就得知家裡沒錢也沒田,還有一屁股的債要還。



#cc字幕🔥AI漫畫【穿越之養家活口的方法論】續集6:全家因為一場意外穿越到了古代,也不知道算是幸運還是不幸。 剛醒來就得知家裡沒錢也沒田,還有一屁股的債要還。

谭林随着谭大老爷来到了自己曾经熟悉,此时却无比陌生的府衙,着人通报说谭大老爷想见司徒大人,谭林本以为自家老爷会跟自己一样到处吃闭门羹,没想到,却被直接带进了中堂议事处,司徒知府此时正在议事处等他们,当然,旁边还坐着卢通判。 谭家主仆见此阵仗心中就知不妙,若司徒大人能通融,这卢通判此时还在这里做什么?!看来,这事儿估计是通融不了了。可既然来都来了,少不得还得试上一试。 司徒知府看到谭大老爷来了依旧很是客气,谭大老爷也不知道这司徒知府今日是什么路数,他也不想再在这个事儿上多迂回什么,于是喝了一盏茶之后,便开门见山的问道:“昨夜司徒大人连夜带走了我的两个拙弟,不知是不是其中有什么误会?” 司徒大人笑而不语,卢通判却道:“是有误会,昨晚咱们大人回来太过疲惫,放错了人。不过幸而及时发现,故又上你家抓了回来,还好,亡羊补牢为时未晚,以后咱们一定加强看守,绝不再犯这种错了。” 谭大老爷听了这话,直觉自己太阳穴突突的跳,他转头问司徒知府:“司徒大人,这事儿,真是这样吗?” “咳咳,这案子,主审官是孟大人和卢大人,说实在的,我也不相信两位谭老爷会去砸人家铺子啊。” “那有什么不相信的,苦主有供词,围观的有证言,都是板上钉钉的事儿。”卢通判说道。 司徒知府佯怒道:“有你这么跟上峰说话的吗?!” “我说啥了?我就说了事实啊。”卢通判一脸无辜的说道。 “你对上峰怎么毫无尊重?!”司徒知府继续怒问。 “我只尊重事实。” 两人便这样你一句,我一句的当着谭家主仆的面,斗起了嘴,完全不把谭家放在眼里。 “两位大人!!”谭大老爷忍不住拔高音量喊道:“有什么办法能让我家两位弟弟,尽早出狱吗,有什么代价,咱们家都能出!” 卢通判马上拿起手边准备好的纸笔,边写边说:“谭孝儒,妄图贿赂司徒知府。” “你@#¥#!¥%#有病吗?!”司徒知府问这句是发自内心的,“谁收贿赂你就写?!” “但,司徒大人义正言辞的拒绝了。”卢通判又说道,说了也不忘写。 谭大老爷实在忍不住了,说道:“司徒大人,可否借一步说话?!” “司徒大人……”卢通判话未说完,司徒大人便道:“行了,甭写了,我不会放人的,行了吧?!” 说完,便站起来,把谭大老爷带到了一边,小声说道:“你也看到了,这人就是精神不正常,你叫我怎么办?” “您是知府啊,就不能把他……直接革职了?”谭大老爷试探的问道。 “你知道什么,这人是抵抗叛匪落下的腿疾,先前还在我府衙上闹过上吊,你不信着人去问问是不是有这回事!我本不欲把他提拔上来,可如今这调令是皇上圣旨下的,我今天革职了他,明天可能就轮到自己了。” 司徒大人说话间,还是一副痛心疾首,实在帮不了忙的架势。 可做了那么多年生意的谭孝儒,怎会看不出,这只是知府大人的甩锅行为,他拱手道了声后会有期,便带着谭林走了。 出了府衙门口,谭大老爷便招手让谭林附耳过来,小声说道:“让鹰眼他们今日直接去卢府把人做了,做的干净些。” 谭林点头,说了声是,便匆匆走了。 而府衙内,司徒大人和卢通判正面对面坐着。 司徒大人问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知道什么?”卢通判问道。 “知道你家夫人和皇上合伙开织布工厂啊。” “我不知道啊,你这会儿说了我才知道,哦,是皇上啊,哦!怪不得那冯公公之前往我家后院钻,哦~~那我明白了。” 看着卢通判这会儿才恍然大悟一般,司徒知府惊诧的问道:“你原来是不知道的吗?!你都不管他们跟谁合作的吗?那你老配合他们干嘛?!” “我家夫人让我配合我就配合啊,跟谁合作这事儿,我也管不上啊。”卢通判据实以答。 司徒知府彻彻底底的服了,不得不竖了下大拇指,“牛X。”刚想走,却又想起一件事儿来,他说:“你知道,之前跟谭家抢盐引的人家,后来都怎么样了吗?” “死了?”卢通判挑眉道。 “算你还有点儿数,准备准备吧,我看他们谭家早晚弄死你。” 卢通判答道:“那也是因为大人你把责任都推给了我。” “行了,你就闭嘴吧,你这作死样,到现在还没被弄死,全靠你运气好。我不把责任推你身上,你早晚也得死。”司徒知府就不愿意跟这货聊天,对上峰真是一点儿尊重都没有。 卢通判却摇头道:“那是你不知道我经历了什么,懂得了什么。”说完,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腿。 “怎么?这腿是你自己作死作活作断的?”司徒大人挑眉问道。 卢通判没有说话,司徒大人问道:“还真是?谁?是谁干了那么大快人心之事?!” “大人,我劝你一句,对自家夫人,还是要以尊重为主。” 卢通判没头没脑的说了这么一句,司徒大人愣了下,瞪大了眼睛,刚想说完,卢通判便说:“大人,我还有事儿,先走一步。” 见他要走,司徒大人忍不住说道:“你这些日子,让一队捕快住你家吧。我不是可怜你啊,主要你要是死了,就该轮到我顶锅了。” “不用了,我回去跟我家夫人说一下,虞经承这些人抓抓小偷小摸还行,什么杀手刺客,不顶用。哎,司徒大人,你这个治下真是不行,太乱了这也。”说完,便喊来顶文竹班的小厮,拄着拐走了。 这货真是被自家夫人给打断的狗腿?! 司徒大人看着卢通判的背影,从灵魂深处发出了疑问,如今的夫人,都如此生猛的吗?! 相较于府衙和谭家的波云诡谲,春丫一家今日过的很是顺利。 早上招贴贴了出去,内容嘛,跟裴庭和裘掌柜他们说的差不多,有失业的织娘,可来应聘,有因为价格问题而面临倒闭的作坊也可以来谈合作事项。 不过只一点,凡是要来找差事的人,需签五年的身契,若是不签,对不起,出门左拐,自谋出路去。 这个织布工坊开了,一来是大股东小股东都想赚点钱,二来也想把这产业直接快速升级一下,以更低的人力成本来打下价格,这也是皇上暗地里的利民之策,所以做大慈大悲的菩萨是不能够的,但是互惠互利的事情,他们也是来者不拒的。 可像谭家这般,不谈合作,谁冒头了就打死谁的行为,那他们也是只能打压下去的。因为这价格一变,影响的不仅仅是一城一地,而是整个行业都会被改变,没有一点强力的手段,这样的改变,根本无法推行下去。 虽然这四家铺子今日才是第二天开业,不过倒也吸引了不少人来询问合作事宜,春丫便让十斤给她搬了个桌子在外头,自己搬了个凳子,弄了个简易的咨询台,一遍遍的跟人解释。 来的人中,不乏还有问招不招男工的,春丫说那肯定也招啊,不过说好了,男女都是同工同酬,也要签契的。 可一听说也招男工,来询问的织娘便迟疑了,春丫又解释道,男女工分区,准保大家八辈子见不上一面。春丫想的是,虽然他们穿越者无所谓这些,可到底还是得适应下时代,太过激进也不好。 这话引得来人哄堂大笑。

当下就有织娘说想要报名,可很多人也被五年的身契给吓退了。春丫也解释道:“咱们自有咱们自己的织布秘方,不然怎么会把布织的又好又便宜,对不对?你们想,你们家若是有个秘方,是不是也不想公之于众? 咱们也是一样的。但是签五年的身契,到了时间,你们就自由了,且可以把咱们织布又好又便宜的方子一并带走,自家开个小作坊也行,自己织布自己穿也行,都看你们自己。 不过丑话说在前头,看到没,这契约上写的,若是五年时间内,有任何走漏风声之人,咱们是直接可以把你们,发卖掉的。男的全部卖去小倌馆,女的全部卖去勾栏院,你们自己可得想清楚。” 这话一出,呼啦啦直接少了一半人,可也有为了五年之后能得到秘方而留下的勇敢者。 一天时间,春丫便拉来了十来个织娘,三四个小铺子的供货权。 回到家中,她已经喉咙冒烟,直喊外婆行行好,给口绿豆汤。 虽然十斤喝多了酸梅汤,但是一听文外婆有绿豆汤,也喊道:“外婆,我也要的,我要一钵头。” “十斤,你这喝了一日酸梅汤了,可不能再喝甜的了,这胃受不了啊。”被迫失业的张氏如此说道。 原本张氏也不想这么早从仁济堂走的,可昨天闹成那样,她也实在待不下去了,今早便在十斤,春丫,道玄,徐达的护送下,去仁济堂辞了工。 掌柜的还冷嘲热讽了她几句,他们全当听不到,春丫还偷偷塞了地址给闫大夫,让他实在觉得做得不开心,可以来刷布场巷找他们。 “那张姨,我今日可以喝鸡汤吗?”昨日太过混乱,没有给十斤补补,今天徐达为了兑现承诺,把十斤一并给带了回来,说好了补,那就得补。 “啥鸡汤?!”说话间,道玄带着几个萝卜头,坐着郑夏的马车回来了,“怎么滴?打架轮不到我,现在连鸡汤都轮不到我了吗?!没你们这么偏心眼子的啊。” “有,都有,杀了两只老母鸡,够你们吃了!”文氏端着满满一大锅绿豆汤走了出来,边走边喊:“来来来,让开让开,洒了洒了。” 然后,咣当一声,把可以塞下四头那般大小的孩子的一个锅,给拎上了桌。 孩子们欢呼着往正屋里冲,春丫艰难的用嘶哑的嗓音喊道:“呃…..给姐姐留点儿…..” “哈哈哈哈哈哈,”徐达看着春丫这幅残样,忍不住大笑道:“爹跟你讲,你要腹部发声,你偏不信吧!我这个是经历过真正的战斗总结出来的经验!” 惹的张氏不得不拍他一掌:“闺女都这样了,也不知道心疼心疼,”转头对春丫说:“你明日别坐外头了,这都晒成酱油蛋了!” 春丫点头应道:”嗯。“ 又是引得众人大笑不已,让这丫头闭嘴的最好办法,就是让她先说个够本。今天说把人卖去小倌馆,和勾栏院什么的,石头可都听到了,虽说这娃这几日都是穿的男装,但是这话说的那么的自然,还是让石头觉得,这嗓子吧,还是哑了好。 正当众人围着喝绿豆汤呢,佛保佑匆匆来了,春丫抬起手,哑着嗓子说:“嫂~子~~~来喝啊~~” 好嘛,还不消停呢!惹的张氏直接拍下了她的手。 没听清楚的佛保佑还问呢,“这是怎么了?嗓子怎么了?她说的啥啊?” 石头红着脸道没啥,问她这会儿怎么来了,怎的不在府里好好休息。 又惹的众人起哄不已。 佛保佑忍不住推了一把石头道:“有急事呢。我家夫人让我来请道玄师傅回去住几晚。” “哦?怎么了?”徐达立刻放下碗,惊觉了起来。 “没什么,就是知府大人说,谭家可能要杀了我家老爷。”经历过叛乱的女子,就是这么的大无畏。 “噗。”文氏忍不住喷了绿豆汤,擦了两下嘴,端着碗要扯着张家旺他们走,听不了听不了,这叫什么没什么!! 张家旺和铁头正好是好奇心最重的时候,哪里肯走,撅着腚非要听。 “娘,让他们听听吧,听听咱们赚钱有多不容易。”张氏阻止道。 文氏便只能继续坐下,听佛保佑怎么说。 大伙儿都看着佛保佑,佛保佑却道:“我说完了啊,哦,对,所以要让道玄师傅去咱们家住几晚。” “鲍参翅肚,熊掌鹿尾儿都准备好了吗?”道玄喝着绿豆汤说着。 佛保佑认真想了想,“大师傅,熊掌鹿尾可能没有欸。” “傻孩子,别听大师傅瞎说,给多做点儿好吃的就行。”张氏忍不住说道。 “呃……不做也行,师傅,手痒。“春丫说完,惹来道玄好一阵批评,这孩子怎么回事?!胳膊肘怎么不向他拐?! 于是,当夜,道玄就入驻了卢府。 而十斤回家也跟关慕青和关静说了这事儿,关慕青不太放心毫无防守能力的徐家人,便亲自送了一队王家侍卫去了刷布场巷,关静还想送十斤也去,可关慕青却说十斤晚上睡的恐怕有些熟,不太合适。 关静想想,也是,便只能作罢。 春丫他们当然不知道关慕青会亲自送了护卫来,他们刚送走了十斤,此时还在盘点收益呢,听到远远来了一队好像官兵的声音,便急忙把银钱都划拉进了张氏他们的被子里。 也不知道为什么,这自己赚来的钱,就好似偷来的一般。 待到大门被敲响,大金都没叫唤,春丫就知道定是认识的,开门一看,果不其然,是关慕青带着一队护卫来了。 春丫连忙开门放了人进来,一队侍卫整整十人,皆配了刀,在院子里一字排开。 “呃……这是怎么了?”春丫哑着嗓子问道。 关慕青一听这饱经沧桑的嗓音,反问:“你这是怎么了?” “工伤。”春丫答道。 关慕青刚想继续说什么,就见刚睡下没多久的徐家人都出来了,连平日里神猫见首不见尾的小橘此时都目光炯炯的盯着大金,歪着脑袋看着这院子里突然出现的一队侍卫。 徐达敞着自己的骚红色睡褂,问道:“小关啊,这是干嘛啊?” “徐叔,十斤回来说谭家这几天可能有动作,道玄师傅又去了卢府,我不放心你们,便带侍卫来守卫。” 春丫忍不住道:“可是,大哥啊,我们家就这么大点儿地方,这十个人往院子里一站,院子都快满了,更何况这是将军府的侍卫,咱们家……” “没事,姐夫知道此事,这十人你们就放心用着吧。”关慕青客气道。 “呃……他们这么站着,咱们压力很大啊。”春丫还在挣扎。 张氏也忍不住说道:“是啊,咱们家就那么点儿地方,再说,啊呀这话虽然说出来不好啊,可佛保佑不是来说,谭家准备对付的人是卢大人,咱们家应该没事儿吧。” “留下吧,以防万一,等这些事儿都了了,我再把人撤回也不迟。”关慕青说完,转身便要走。 文氏一把拉住他的衣袖,众人都不解的看着文氏,文氏这才从怀里掏出了一袋子核桃说:“小关啊,这核桃听说吃了脑子好,我特地让邻居给我留的,春丫说你又要念书又要管店,我寻思着这事儿累脑子,拿去,补补。”

“嗨,我当说啥呢,小关啊,外婆给的就拿着吧,这侍卫要不然你就留两个在这儿就行了,多了…….” 徐达话还没说完,关慕青便接过文氏递过来的一小袋核桃,道了谢,转头对徐达说:“叔,我先走了,人都留这儿吧。”然后三步两步就不见了踪影。 “欸,我说这孩子真是……”徐达还没说完,那侍卫队的队长就开始分派任务,前头三个,后头三个,左右各两个,总共就一进的屋子,全方位,无死角的被包围了起来。 关慕青走后,留下一院子的徐家人,面面相觑,张家旺还打算去撩人家的佩刀玩玩,被春丫直接一巴掌呼在手上,疼的他嗷嗷直叫唤:“咋下手这么重啊,我是不是你亲弟弟啊!?” “少装腔作势啊,差不多得了,你那蹄膀肉厚的很,能怎么疼?”春丫此时嗓子还哑着,挥了挥手,意思让大伙儿都睡觉去。 只文氏突然想起来个问题:“这么老些人,在咱们家,要不要包饭啊?” “艾玛,把这茬忘了,这也太费饭了啊!”徐达抱怨道。 这话一说完,侍卫队的队长,汗水直接从发际淌了下来,想他也是军中精英,如今却被嫌弃费饭,想想就要流下不屈的汗水来。 徐家几人这会儿大半夜的也不想再搞出什么大动静,今夜且先这样吧,明天的事儿,等道玄师傅回来再说吧。 在目光如炬的十名侍卫的注视下,徐家人回到了自己的房中,徐达还跟张氏说呢:“你说,做个有钱人也不容易哈,每天被这么多人盯着,压力也不小。” “人家那是三进两套的大宅子,哪儿像咱们家啊,打个喷嚏都能把全家都打起来。”张氏不禁感慨道:“咱们自从来到现在,就没像模像样的弄过房子,以前住沛丰的时候好不容易租了个漂亮宅子吧,又被你给拆了,到了扬州吧,又到处得花钱,东西还贵的吓人,这又不敢买大的。 以后等咱们的生意赚钱了,我这回是下定决心了,第一件事儿就是去买个大宅子,每人一间房,到时候爹他们来了也不用借人家的院子住了。” 徐达安慰她,“快了快了,咱们到时候就买个三进大宅子。过几天生意稳了,我也该回去干活了,咱们那引火药吧,吕道长搞的快差不多了,我寻思着到时候把这土枪给攒好了,给皇帝一看,皇帝一高兴,说不定就赏个万八千的给我呢?” “不能够吧?”张氏对此抱有怀疑的态度,“皇上看着也挺差钱的啊。” 窗外,响起了咳嗽声。 张氏一惊,压低嗓音说:“他们能听到?” “这窗户,它也不隔音啊。以前有你女儿见天的往房顶上爬就够闹心了,如今外头还站了那多人,还让不让人过了啊?夫妻感情都需要夫妻生活…….呜呜呜呜” 徐达话还没说完,就被张氏捂了嘴,“闭嘴吧你,睡觉!!我看你还不够累,明天轮到你去外头招工去,你女儿晒成碳了都!!” 在徐家进入梦乡之际,裴家的院子……也都吹了灯。 裴庭带着孩子们早早就去了东院的密室里躲藏,做惯生意的大门大户,谁还没个藏宝贝的地方呢? 而卢大人则住在了西院,此时并未到他入睡的时间,可道玄却说得早点儿吹灯,早点儿引了杀手来,他也好早点儿收工,非让他赶紧滚上床。 此时的卢大人,在床上转辗反侧,他并不知道夫人请来的这位“大师傅”到底靠不靠得住,毕竟,叛匪攻城的时候,他可一直在床上躺着,并未亲身领略过道玄的风采。 他躺在床上,摸索着自己隐隐作痛的腿,又想起了那几个腿断了,却无人理睬,只有小妾和大儿子在床边吵架哭丧的夜晚。 不知为何,夏夜的风, 也让他觉得凉到了骨头里。 文竹佛保佑他们只知他是因为断了腿才对夫人言听计从,其实,他们从未经历过躺在床上的无助与绝望,又怎能理解他真正的恐惧? 他再也不想体验一次在无助的时候,身边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帮他的经历了,所以,他只想好好的抱着夫人的大腿,尽量做一个有用的人。 正当他在床上胡思乱想之际,耳边却传来了道玄的鼾声。 ?????? 说好了来保护他的!!怎的就这么睡着了?! 虽然他一直在作死的边缘试探,可那是因为他知道自己不会死才作的啊! 谭家可真的会杀人的啊!! 正当卢大人想喊醒道玄的时候,就听窗外有一声细不可闻的咔嚓声,就像是有人踩在了枯树叶上的那种非常细碎的声音。 要不是因为卢大人今夜特别细腻敏感,要放在平日里,他是绝对觉察不到的。 而此时道玄已经从外间的小矮榻上飞身到了卢大人床边,没被外头的声音吓得喊娘的卢大人,差点儿被突然出现的道玄给吓出屁来。 道玄用手指放在了嘴唇中间,示意卢大人不要发话,然后一脚把他踢进了床里头,自己则在外头躺了下来。 卢大人被道玄一脚给踢懵了,刚醒过神来,就见道玄已经躺在了自己身边,大师傅那几月一换的衣裳上的味儿,直冲脑门。 还没等卢大人呕出来,就听窗子发出“吱嘎”一声声音,可并未听到撑杆掉落的声音,想来是被来的人,拿住了。随后就听到轻巧的落地声,有人翻了进来。 卢大人此时紧张到想吐,又情不自禁的屏住了呼吸,躺在床上,如挺尸一般,鼻毛都不敢动一动。 他很想跟大师傅互动一下,问问这都杀到床边来了,师傅是不是该起身动一动了?! 可没想到,却听到了大师傅的微鼾声。 这还好的了好不了啊?! 来者也是位功夫不错的人,进了房间之后就再听不到他的脚步声,卢大人此时已经心如死灰,想着自家夫人虽然狠了点,但是钱方面很是大方,自己要是死了,大儿子和疯娘,夫人应该也会继续供养下去的,虽然很遗憾没看到小儿子小女儿长大,可命该如此,他又能奈何? 那来的杀手,也很是谨慎。一直站在床边,没有撩起纱帐,他只是静静的在观察。 因为进来这一路实在是太顺利了,与谭家从小养大的打手不同,他和另一个杀手,是谭家从江湖上找来的,自从知道他们的本事之后,谭家就供养了他们俩。 他们杀人也不管别的,只拿钱,杀谁他们从来不过问。 今日下午接到指令,让他们这两日务必把这里头的男主子杀了,别的人死不死不重要,只要动静不要太大就行,重要的是,那个叫卢远正主家的必须死。 他们一直在这院子里偷偷躲藏观察了半日,期间除了丫头婆子进出过几次,一直都没人进出过。 男女主子吃完饭,便分了院子住,这在有钱官宦人家也算是寻常事。 待到晚间,觉得这家人家一直没有任何不同寻常的举动,他们便决定就在今晚动手,早把差事儿办完,早点拿了钱,还能去相熟的妓馆多玩几天。 可当他们出了一直躲藏的假山,准备行动之时,就隐隐觉得不对了起来。 为什么正屋门口,连个守门的小厮都没有?! 文竹:因为我还不想死。 一般官宦人家,别说正屋门口,就是院子门口,都应该有丫头小厮的,这家人家,显然不正常。 虽然已经看出了一些不寻常,可两人也不想白费了今日这一阵蹲守,照他们之前几次的行事,只要他们出手,就没有杀不成的人。

且这院子里也没有进过什么特殊的人和更多的家丁,所以他们即便察觉出了一丝不寻常,依旧决定今晚得把这事儿给了了。 春月阁的红鸾姑娘明日梳拢,干这一票得来的赏钱正好买这春宵一刻,他们可不想看中了那么久的果子,让别人给摘了。 于是两人决定一人进房干活,一人留在屋外看守,以防万一。 而此时在床前站着的那人,听着床上的人平稳的呼吸和微鼾之声,觉得此人应该是睡熟了,这倒正好,省的到时候再挣扎叫喊,把家丁引来,增加他们的麻烦。 杀手一号右手握住匕首,左手去撩纱帘。 撩开纱帘,却见床上有两个人影,外边躺着的一个精瘦的光头正对着他咧嘴笑。 那场面,犹如闹鬼。 但是杀手的心理素质还是好,他心道不妙,立刻伸手想用匕首直接捅道玄,却没想到道玄一个侧身躲过一刀。 接着他只觉自己突然发不出声响来,眼见着自己颈脖处鲜血直往外喷,原是道玄在躲避的瞬间,已经抬手抹了他的脖子了。 道玄一个矮身就从那杀手身前翻下了床,只留卢大人一人躺在床上,被喷了一脸的热血。 杀手一号口中发出“咳咳咳”几声怪声之后,便面朝下,趴在了床上,就这么死了。 卢大人躺在一边抖的牙齿嘎嘎作响,刚想起身,又被道玄给按在了床上。 听得里头有了动静,杀手二号在窗边悄声问:“解决了吗?” 道玄压低声音回道:“解决了,进来收尸。” 外头那人,不疑有他,直接就从窗口翻了进来。 一进来,就看到窗口站着光头,二话不说就从身后抽出短刀,砍将过来。 道玄直接往后蹬了一步,躲过那挥来的短刀,在旁边的条案上借了一把力,直接从杀手二号的背上翻了过去,下地的一瞬,顺势下蹲,直接伸手一划,割断了对方后脚跟的脚筋。 那人闷哼倒地,道玄蹲身打掉了他的后槽牙,左看右看找不到合适的东西,就直接扯了那人的裤带,端来把罗圈椅,直接把人给绑在了椅子上。 “行了,卢大人,起来吧!!”道玄说完,凑到床前,看了眼不敢发抖的卢大人。 卢大人这才颤声的问道:“大,大,大师傅,他,他们都死了吗?” “哪儿能呢,不得留一个回衙门问话吗?”道玄说了这句,突然道:“你赶紧起来,别装死了,传宵夜去!!别想让我只干活不给饭啊。” 那被打落后槽牙的人这会儿回过了神,知道自己着了道了,骂骂咧咧满嘴喷粪。 道玄随手找来床上沾满了血的薄夏被,直往那人嘴巴里塞,那人被塞的几乎要窒息,道玄这才罢了手。 等他这头都折腾完了,卢大人才刚磨磨蹭蹭挪到床边,道玄道:“你这人,怎么就那么磨蹭,我可是救了你的命,莫不是你连一顿宵夜都舍不得?” “不,不是,我腿,腿不大好弯折。”卢大人自从被打断了腿,那腿就没法大幅度的动,下床都是要靠自己搬,可问题是床上现在还趴着个人,很是妨碍他的行动,哪怕他心下觉得再不快点儿那罗刹可能也要干死他,可他实在是力不从心啊。 道玄忍不住吐槽:“艾玛,歇着吧你,等你出去喊了宵夜来,直接就能吃早食了,得了,我自己去喊。” 说完便开门走了出去,只留卢大人一人在这阴暗的,充满血腥味的卧房里瑟瑟发抖。 道玄三步两步上了墙,飞身往东院而去,守在东院门口的文竹一眼就看到了他,便喊道:“大师傅,事儿解决了吗?” “行了,赶紧去叫姓虞的来收拾咯,再晚你们家老爷大概得尿裤子了。”道玄说完,便下了墙,左右见不到什么人,便直接喊了起来:“来人,上宵夜!!” 躲在屋子里的顾妈妈等人这才点了灯,走出了房门,命小厮丫鬟把灯都点起来,让灶上的妈妈们赶紧把灶给烧起来。 把道玄安排明白了的顾妈妈,趁着大伙儿都在忙乱中,悄悄走进了东边的一个小书斋,喊了声佛保佑,佛保佑开了书斋的门,问道:“事儿解决了?” “解决了,让夫人出来吧。”顾妈妈说完,便说自己还得去盯着灶上给大师傅做吃食,匆匆走了。 随着满满一桌席面被抬到了东院的小花厅,道玄砸吧着嘴又说:“啧,可惜没酒。” 裴庭这会儿恰巧走到花厅门口,从佛保佑手中接过一坛子酒,道:“这不给您送来了吗?” “吼,太白酿,百两一坛,可以啊,卢夫人还是大气哈,不似春丫那丫头,整日的拿大曲花雕糊弄人。”道玄打开坛子,深吸一口气,又道一声:“好酒啊。” 裴庭自是笑说春丫家底子薄,自然不好乱花,自己不过是仗着娘家有些薄财,糊涂渡日而已。 既然有好酒,裴庭又是春丫的义姐,道玄自然也是客气的。 两人一人只管吃,一人只管陪聊,丝毫不觉得有任何问题。 在场的所有人,都已经把卢大人忘到了九霄云外。 就好似今日道玄来,就只是为了这餐宵夜来的一般。 直到卢大人拄了拐,糊着一脸的血,颤颤巍巍走到了东院,众人才惊喊:“老爷您这是脸被砍了吗?” 慌乱的声音传到花厅,裴庭这才想起,哦,对哦,老爷还没去看过,这才匆匆别了道玄,到了东院的大书房,就见卢大人正愣怔的坐在中间的会客间里,整个大书房里点了不下三四十盏油灯。 “老爷,您这脸是哪儿坏了吗?要不要喊兰姨来给你看看啊?”裴庭刚跨进屋子,也被卢大人这血呼啦嗤的样子给吓了一跳。 “不,不用,不是我的血。”卢大人愣愣的答道。 裴庭一听这声音,就知道这人是吓到了,赶忙喊了佛保佑,让下头去烧水,拿了浴桶屏风来,让卢大人就在这大书房里洗洗,一会儿就睡东院算了。 卢大人一听能睡东院,一下子就收了涣散的神志,一本正经的说道:“还是夫人怜惜我,那西院真是没法住了,太渗人了。我以后就住东院吧,夫人让我睡大书房就行。” “再看看吧,”裴庭微微一笑,“主要还得看咱们这生意能不能做的好。” “做的好,肯定做的好。”三教九流外加皇上都有了,再做不好,那这大干朝上下就没有能做好生意的人家了。 裴庭点了下头,刚想开口答应,就听外头文竹来报:“夫人,虞经承来了。” “哦?!我去见见虞经承,老爷还是早些洗洗休息吧,今日您也受惊了。”说完,裴庭便带着佛保佑和观音奴,跟着文竹走了。 气的卢大人直吸冷气,这个文竹,就是想来气死他的。 此时虞经承已经带着人马到了西院,卢家小厮点了灯在前头开路,虞经承到了西院的正屋门口,推门就见一人被绑在了椅子上,嘴里居然塞了条被子!!! 听闻虞经承来了的道玄,此时也放下了筷子,匆匆赶来想交代两句。 虞经承见道玄来了,忍不住问:“大师傅,往人嘴里塞袜子,塞帕子的我都见过,哪怕是塞棉花胚的我都见过,可塞被子……您到底怎么想的啊?” “就地取材。”道玄的回答,他自己觉得很满意。

虞经承挑着眉,说不出一个字,很好,这人一看就是春丫的师父,亲的。 他迈步进了房间,就见里间的床上隐约趴着个人,走近一看,床上喷的到处都是血迹,那人又是被道玄割了脖子。 这人不是和尚吗?!!!啊?!为什么动不动就割人家脖子?! 他忍不住问:“大师傅啊,您出家前,到底是干嘛的啊?” “杀猪的。”道玄爽快的回答。 虞经承放弃了与道玄的对话,很快便把活人死人都带走了,道玄还邀他喝两杯,虞经承却道:“公务在身,改天吧,改天我请大师傅喝酒。”说完,转头就要走。 “太白酿,”道玄说道:“卢夫人今天下了血本,拿出来的可是太白酿。” “那什么,你们先在这里看守一会儿,一会儿我给你们买宵夜。我还有些细节要问问大师傅,去去就来。”说完便头也不回的跟着道玄走了。 等在西院门口的裴庭,对,她没敢进去,虽说自己如今也已铁骨铮铮,可看看自家老爷脸上那血,她就知道场面肯定有些刺激,怕还是会怕的嘛,所以就在此处等着虞经承。 没想到虞经承和道玄两人居然打算去吃酒,裴庭只得跟着他们去了花厅,她问虞经承:“虞经承,不知这些人关押去了大牢,后面该怎么办?总不能让谭家白白谋害了我家老爷吧?” “这就得看知府大人和卢大人的了。不过照我的经验啊,你们此时就是抓了两个匪人,他们若是不招供,也很难牵扯到谭家,再一个,哪怕他们供出了谭家,以谭家的势力,到时候说自己是被胡乱攀扯的,你们也拿他们无可奈何的。”虞经承说完,赶紧喝了一口酒,眼睛一下子亮了。 佛保佑见状赶忙给他又满上了一杯。 听闻虞经承这么说,裴庭皱眉不已,也是啊,他们只有这两个刺客,物证是一点儿没有,这可怎么办? “嗨,我觉着吧,你们这事儿还是得各家再商量商量,你们的目的,不是弄死谁,而是要从人家手里得到啥,到时候再谈呗,人先关押起来,别被弄死了就行。” 道玄这话一说,裴庭点点头,决定明早和佛保佑一起去一趟徐家,讨讨春丫他们的主意。 在卢府家翻宅乱的同时,谭家大老爷正一个人静静的坐在大书房中等待与思索,他不明白,自己仅仅只是出门了三天,为何城中情况会突然急转直下,原本顺风顺水,财大势强的谭家,为何会连这城里的一个布庄,一个六品小官都动摇不了了? 他现在手中所掌握的信息,一是昨晚马晋来报的,苏州裴家,几乎扫光了江南今年的棉花预收和库存,他们再要收棉,只能往北边走,那到时候人力和运输成本,可不是就近收购能比的,这价格起码往上翻三分之一。 第二个消息,是如今城中斓云记所出的棉花,都来自西城外的某处纺织工厂。可家仆来报,神兵营外二里地处,就已有重兵把守,常人根本进不去,来往送货的马车,他们都是有腰牌的。 他们只知道那里头原有一家叫沈记的织布坊,现在也已经易主到卢通判的夫人名下。可那织布坊原先规模很小,不知为何,突然能供应出够全城买卖的棉布料来。这事儿根本和之前纠结的什么刘家不相干,现在想来,这什么刘家不刘家的,只是那伙人放出来的假消息。 第三个消息,就是这伙人,到底是哪伙人?! 现在就他们查下来,知府,通判,王宗源,徐家,那都是有份参与的,更有外围替他们抓人保驾护航的什么虞经承。 谭大老爷不是很明白,自己明明是跟司徒知府一起去见的总督大人,他是知道总督大人是他们谭家的依仗之一,为何还会入了那些人的伙?这里头到底是有什么问题? 第四,按照那伙人现在所行之事,要么就是砸钱准备抢占市场,要么就是得了秘法,当然目的也是抢占市场,总之任由这么发展下去,他们谭家嘴里的这块肉,总是要被他们吞掉的。 可等他们吞掉了这块肉之后,那绸,盐,酒,茶,是不是也会被他们一一蚕食?这棉纺,是不是只是一个开始?谭大老爷想到这儿,就更是坐不住了,一遍遍的问着外头,有没有人递消息进来。 直至晨曦微露,外头一直没有消息送进来。 在书房里溜达了一夜大谭大老爷问完最后一次话,瘫坐了下来,拿起桌上的纸笔,写了一封信,让大儿子亲自往应天送去。 相较于谭家的迷茫与踌躇,徐家这边的早晨可要热闹上不少。 昨天夜里,虞经承就差人来报,麻烦已经解决了,虽说当下徐达就想让那十个侍卫回王家去,可问题人家好歹也站了大半宿了,所以他还是决定做个人,留人家吃完早饭再回去。 一大早,张氏和文氏就熬了满满两大锅的杂粮粥,然后把家里有的鸡蛋全给炒了。徐达让侍卫们上桌吃饭,领头的侍卫长只说他们在院子里吃就行,于是乎五大三粗的十来个侍卫,坐在款式各异的矮脚板凳上,端着个海碗,里头装了满满的杂粮粥和炒鸡蛋,唏哩呼噜的吃的欢快。 还没去上学的张家旺和铁头四头几个小的,正在比赛谁能把侍卫的佩刀举更长的时间。 因为侍卫大多高大,那板凳又是文氏他们平日里捡菜用的小凳子,所以侍卫的大长腿儿根本没法蜷起来,只能直勾勾的伸着。 这就导致了,冯喜推门进来的时候,看到了一院子的腿的奇景。 “哟,徐大人家什么时候改军营了啊?哪儿弄来的那么多兵哥?”冯喜阴阳怪气的问道。 这些天可把他累死了,热闹是一点儿没赶上,整日的呆在神兵营里看那姓吕的茅山道士弄毒物,晚上还非得让他呆在神兵营那荒郊野外,自己租的漂亮院子又住不得,可日日早上还得赶回城里来开早会,他想想就忍不住要发几句牢骚。 “是道玄师傅这几日不在,所以我让他们来的。”正巧进门的关慕青如此说道。 “你不会是看上人家女儿,借机讨好吧?”冯喜的嘴就是那么的欠。 这话一说完,就见春丫顶着个鸟窝头,穿着个张家旺宽大的直缀,被晒伤的脸上依稀还看得到有脱皮的迹象,扯着自己的领子,嘴里发出阿巴阿巴阿巴阿巴的声音,冲出了房门,到处找张氏。 冯喜转头又对关慕青说:“前面那句,当我没说。” 一旁的徐达听了也不对味儿啊,他刚刚还想说自家宝贝女儿才几岁,你个破太监裤裆里没货还一天到晚想这些?!这会儿又觉得自家女儿居然还被这太监嫌弃了?! 揪着冯喜就要理论,“你啥意思,当你没说是啥意思?” “什么啥意思,你就那么替你闺女恨嫁?!你闺女才几岁?虚岁才十一吧?不过也是,这娃我看以后也难嫁,你是得早点儿筹谋起来。”冯喜的嘴,就是那么的讨撕。 徐达当场就不干了,扯着冯喜非要说个清楚,自家女儿明明又可爱又聪明又伶俐又孝顺,怎么叫难嫁?! 作为一个死太监,怎么可能嘴上认输?两人扭在一起就是一顿好吵。 而此时的主人公春丫正指手画脚的跟张氏表示自己说不出话来了,张氏则淡定的说道:“你这是失声了,过两天就会好的,一会儿去买点儿川贝,让外婆给你熬点儿枇杷膏吃,润润喉。” 院子里的石头把一个耳朵给了徐达和冯喜,一个耳朵给了娘和妹妹,听到失声两字惊恐的抬起了头,看着张氏,张氏一愣,随即怒回:“你妹妹是暂时失去声音,你天天脑子里在想什么?!” 佛保佑凑过来问:“怎么了?春丫怎么了?” “说不出话来了。”石头向张氏展示了规范的语言用法。 不能说话的春丫生无可恋的坐在客堂间的门槛上,看着外头乱哄哄的一群人,啊,天啊,话痨失去了声音,这是一种怎样的折磨啊?! 直到裴庭带着佛保佑来了之后,徐达好歹跟冯喜结束了斗嘴,乖乖的各干各的去了。 徐达今日要去神兵营,因为昨日王寻试枪又炸了膛,还好他吃够了徐达的苦头,特地去弄了副厚棉手套,上头还让铁匠给打了个罩子,这才没有把手给炸了。 所以徐达今天一定得去一趟,把这炸膛的原因给找出来。 而议事厅里的众人,听完裴庭讲的昨夜的事儿,更是商量起了到底要怎么办。 春丫在一旁阿巴阿巴的很想说话,可无奈一点儿声都发不出,直到关慕青指了指桌上的纸笔,她才开始低头写了起来。 内容跟虞经承说的也差不多,抓了的犯人先看管起来,但是想光靠人证没有物证太不保险,已知谭家本就是有依仗的人家,人证哪怕此时招供了,若是重审翻供可以直接说自己是屈打成招的。 抓住这两人,最大的意义就是跟谭家去谈判。

谭家现有的库存他们不用吃下来,但是新料进价可以以库存数为限,再给他们低一成,这样哪怕是亏,谭家也是不会大亏的。 而斓云记现在一匹布料的成本,大致在一百五十文上下,以两百文左右的价格卖给谭家,不说多赚,总之是不会亏的。 若谭家不应,那就得做好扯皮大战,什么打手,刺客,这些都可以给他们一一爆出来,虽说也许动不了谭家的根基,但是这你来我往的扯皮可以为他们争取更多的时间来抢占市场。 石头念完这些,冯喜就笑道:“你们还是不够了解谭家。他们家的生意,根本由不得他们自己做主,所以这事儿根本没得谈,不过你这按照库存给优惠的法子,倒是可以给到扬州城里的商户,以解他们的困顿。 今日卢夫人也在这里,那我也就不妨直说了。为何皇上得了纺纱机织布机,不直接向民间推广,大家知道吗?“ “皇上也想赚钱。”石头回答。 众人惊了一跳,艾玛,这孩子,怎么什么实话都往外说。 被佛保佑扯了一把之后,石头这才看了看冯喜,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赶忙补救道:“皇上赚钱也是为了增强咱们大干军队的实力。” 冯喜不耐烦的挥手道:“得了,别找补了,谁还不知道你是个石头心,你这心眼儿都被你妹跟你爹给盘剥光了,不怪你。 今日正好得空,咱家好好跟你说说,这里头的关窍。 新的纺纱机织布机一旦由皇上政ling的形式由上至下的推行,第一个得到消息的,自然就是那些官商一体的大户。 到时候就是有两种可能,一,是完全不接受。到时候皇上就会收到雪花片一样多的奏章,说这玩意儿就是要决断如今织娘织户的生计,让皇上一定要爱民如子,收回成命,织娘织户也是人,等等之类吧,实际就是大户们不想自己手里的饼,变来变去,赚的钱还是差不多的情况下,他们要的是一个稳字,别跟他们谈民生,这不在他们的考虑范围内。 皇上登基不过一年,此时和朝中大臣,地方势力闹的不可开交,是皇上最不想看到的。所以如果这样,那这玩意儿,可能还未能等到百姓们知道世上还有这样的机器,这机器就已经被悄悄放起来或者处理光了。 二,是可以接受,但是这种推广只会瞬间被大户垄断,织品,该卖多少就卖多少,他们会想方设法的不让这些机器流转到普通百姓身边,以此来达到更多利润的目的。 所以你们看啊,这个事情,是不是只能由一股由下至上的力量来推动,才能达到皇上所期望的成效? 等到朝中开始议论此事的时候,这事儿在民间已经家喻户晓了,他们还能怎么反对?皇上只要不说好,也不说不好,直接忽略此事就行了。 我这么说,大家都明白咱们如今在做的是什么了吧?” 冯喜说完,在心中默默的回忆,那日皇上和皇后纺纱织布的时候,是让他这般说的吧?他没漏掉什么吧? 而石头则偷偷的问春丫,“妹啊,冯公公说的,跟咱做的,是一件事儿吗?” 春丫点头。 佛保佑悄悄问裴庭,“夫人啊,皇上的期望不是赚钱吗?” 裴庭摇摇头,又点点头,她家老爷不过是个六品小官,她也实在吃不准皇上到底想要啥。 没想一直没说话的卞妈妈却说:“傻丫头,皇上自然是期望民众有衣穿,自个儿有钱赚咯。” 冯公公转头对卞妈妈笑道:“还是妈妈有见地。” 阿巴阿巴阿巴阿巴,春丫疯狂的指着自己,想要说自己也有话说,可冯喜见这伶牙俐齿的小娃这般样子,就忍不住要逗她,她越是要说,那冯喜就越是让她说不了,大手一挥,说道:“行了,经过昨天一事,估计马上司徒知府会有不少压力,卞妈妈回去不要忘记提点提点知府大人。” “提点不敢当,皇上的期盼,总该让知府大人为皇上分担一些。”卞妈妈回道。 然后,早会就这么散了。 春丫苦哈哈的整理好了今日的议事纪要,要写的实在是太多了,等她写完,见关慕青还在议事厅里坐着呢,便歪了歪头,意思就是等她有事儿吗? 见春丫这般,关慕青忍不住想笑,他道:“你刚刚想说什么?” 春丫这才在本子上写上:“我早就知道皇上的期盼了!!” “噗嗤,”关慕青忍不住笑了出来,“不能显摆,难受坏了吧?” 春丫疯狂点头。 两人出了议事厅,徐达他们还没走,关慕青这就要告辞走了,徐达赶紧让他带着侍卫走。 “徐叔,道玄师傅还没回来呢!”关慕青说道。 “回来了!!跟着娃娃们走了!!赶紧的带走吧,早上熬了两锅粥,打了三十个鸡蛋,吃的一点儿不剩,咱们家实在遭不住,走吧走吧,叔谢谢你了嗷~~”徐达说完,还看了一眼那侍卫长,就是这属这货吃的最多,怪不得长的像绿巨人似的。 关慕青无法,只得带着人,坑次坑次的走了。 待人走后,玉娘才从门外探头探脑的走了进来,这两天为了避开四家铺子齐开张的风头,玉娘都没开铺子。 而没开铺子她也没闲着,当刘家人好不容易翻遍全城,终于在沈祥平那里找到了刘仁杰之后,二话不说就把一纸断绝关系的文书甩在了刘仁杰的脸上。 虽说没了家族的庇护,自己单立门户,日子会不太容易。 可是再不容易,也比一天到晚在刘家背锅强吧? 更何况,刘家一旦出了事儿,第一个被放弃的,就是刘仁杰不是吗? 这样的人家有什么好留恋的? 当然,去刘家搬家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儿,刘仁杰差点儿被刘老爷子被打的当场去世,可好歹玉娘是把自己的嫁妆全部拿回来了。 本来,她想着嫁妆不要便不要了罢,可还是刘仁杰不忍心沈家老爷子生前亲手为玉娘打的妆盒,沈家老太太亲手为女儿织的绸缎就这么被刘家一把火烧掉,所以还是带着玉娘登门去讨要了。 就像玉娘说的,刘仁杰其实并不是一个坏人,只是太容易心软。 玉娘进了院子,看一屋子的侍卫都走光了,这才胆大了起来,她走到正在喊她快来坐的张氏和春丫面前,说道:“兰姐,春丫,我给你们带来几个染色的方子,是我爹娘当初当嫁妆给我的,如今我也不染布了,就送给你们吧。“ 玉娘说完话,就解下腰间系着的一个荷包,递给了张氏。 “这可是你们沈家传家的宝贝,怎好轻易给咱们?”张氏拿着手上的荷包,不知道该不该接下来。 玉娘却摇头道:“死守着也没用,还不如给你们多染些好布出来,到时候咱们能卖的布料多了,大伙儿穿的舒服好看,岂不是更好?我也看出来了,虽然你们跟咱们一样,住的是小巷子,可你们是办大事的人,这方子给你们不亏。“ 阿巴阿巴的春丫,朝玉娘竖起了大拇指,用手反反复复的比着五。 把玉娘吓一跳,怎的就两天没见,这娃怎么就成哑巴了呢?、 张氏解释道:“别提了,昨日招工把嗓子喊哑了。对了,我一会儿给你拿个招贴,你给贴上,要是谁家织娘想干活的,你就让他们来咱们铺子找我。” 春丫还在那里比着五。 玉娘问:“春丫这是啥意思啊兰姐?” “以后进布料,都按如今市价的五折算。是这个意思吧?”张氏转头问春丫。

春丫疯狂点头。 按照玉娘这种小铺子的量来算,每月卖出个三四十匹布就算好的了,按照现在的规矩,就是五五折的进价,但是玉娘既然如此上道,春丫自然觉得得好好回馈人家,五折进价,按照现在的卖价,玉娘一匹布上还能赚个一百多文,一月卖个三四十匹,一年也能赚上四五十两,不说大富大贵,小康总是有的。 玉娘闻言,自是喜不自禁。 待得玉娘走后,张氏便要带着石头去铺子里了,春丫也要去,张氏却让春丫今日在家好好休息,让外婆给熬点儿川贝枇杷吃,可春丫哪是闲的下来的人,张氏不准她去铺子里,她便非要跟着爹爹去神兵营,说是去厂里看看去。 徐达想也不想,喊上大金,带着春丫就走了。正好他想显摆显摆,他这个爹有多天才,枪都能给攒起来。浑然已经忘了,王寻差点儿被炸了手的事儿。 待到家中人全走了,小橘才从房顶上跳了下来,文氏撸着小橘,发自内心的问道:“橘子啊,你是不是也被吵的不行了啊?艾玛,外婆的耳朵好像更听不清了啊,走陪外婆去市集转悠转悠,那儿比家里可清净多了。” 说完,拎上竹篮,装好小橘,就出了门。 而骑着大兔子,磨磨蹭蹭到了神兵营的父女俩,进门就看到大金早就吃上了。 “我说你,好歹再去买个马啊!!你再来这么晚,我可扣你薪俸了啊!”冯公公见徐达下了骡子还在撸狗,便忍不住跑来嚷嚷。 “扣扣扣,反正我家也用不了我养,你有种就扣完,扣完我就辞官,大不了回去当掌柜的去。”徐达也是个横货,根本不怕冯公公的威胁,吃软饭的男人,不管是吃的女儿的,还是老婆的,就是如此豪横。 冯喜气结:“你作为一个男人,就这么点儿出息?!” “对啊,怎么?还要有啥出息?吃饱喝足得了,还要啥出息不出息,行了行了,边儿去。寻啊~~~寻~~~” 随着徐达的呼喊,王寻从他们专门存放弹药的屋子里走了出来,铁青着脸道:“达叔,我拢共就一双手,就是两只,昨天要不是我机灵,差点儿炸飞一只你知不知道?” 春丫咧嘴直发出咳咳咳的笑。 王寻抬眉看向春丫,问道:“怎么了?女的也变声吗?” “哑了,工作太投入。对了,昨天炸膛的那个还在不,我瞅瞅,定是火药加猛了,吕道长~~吕~艾玛,来也也不发声儿,吓我一跳。走走走,咱们避火房里说话。”说着就带着王寻和吕道长走了,转头还跟春丫说:“去厂子里带好大金和冯公公啊,别一个人瞎跑。” 春丫挥手点头,然后对冯公公招了招手,又啧啧两声,喊来了大金,抬腿往工厂走去。 气的冯公公直问娄一山:“她是不是把我当她家的狗了?!” 很给面子的娄一山却说:“公公,他们家把这狗当儿子。” “那她是把我当儿子了?!”冯喜更气了。 娄一山闭了嘴,行吧,爱咋想咋想。 可气归气,跟还是要跟的,一会儿这娃有个啥闪失,徐达这神经病可能真的会辞官,这眼看着那什么枪就快造出来了,要不是昨天突然炸了膛,他都要给皇上写捷报了。 忍忍忍忍,暂且忍忍,等着枪攒好了,看他再怎么好好告这徐达的状!! 三人一狗,喊开了斓云记的工厂大门,多日未来,眼前这工厂,可比之前大了不是一星半点儿。 中间一排的旧厂房虽然还未拆除,但是四周的新厂房已经基本都造好了,一亩地按照他们的计划图纸,大概要造十来间左右的厂房,一个房间放十几台左右的机器,一间为一组,十间为一部,经过他们不停的招录,现在能上流水线生产的女工,大概有三四百人,经过卞妈妈的梳理,大多已经各司其职,很是规范了。 厂房里也算和谐,反正他们一圈逛下来,大部分的厂房里头的女工都是拉着家常,手上不停,说说笑笑的干着活计。 之前被他们提溜来开会的五大三粗的姚婶子,被卞妈妈提拔成了质检组的管事妈妈。因为卞妈妈也觉得,这个婶子虽然有一说一,但是绝不鸡蛋里挑骨头,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为人还算客观,所以特地让她选了几个人,带着这几人专门负责抽检布匹质量。 春丫她们在厂子里兜兜转转,看到虽然设想中的大食堂还没造好,但是卞妈妈让人临时在场地上搭了几口灶,炒菜焖饭能用就行,反正也没雨可下,初创阶段嘛,将就将就得了。 饭菜很简单,就是粗粮饭和一个菜,不过菜也是有荤有素的,炒个素菜炒鸡蛋,素菜炒肉沫,素菜炖肉就行了。 春丫闻着饭香非得讨一碗盖浇饭吃,人家煮饭的婶子看着这娃小小年纪,阿巴阿巴,觉得她很是可怜,又因是卞妈妈带来的,知是有些身份的小公子,便格外客气,硬是打了一钵头的饭菜给春丫。 虽说狗子不能吃咸的,可春丫看大金闪闪发光的口水,还是忍不住分了大金一半的饭菜,于是一人一狗,蹲在灶台边,干完了一钵头的饭菜。 吃完还朝煮饭的大婶竖起拇指,等春丫走了那打饭的婶子还跟烧火的说呢:“有钱有啥用你说,该是哑巴还得是哑巴。哎,怪可怜的。” 冯喜则看不了这娃的馋样,带着娄一山去巡视厂里的安保工作是不是到位,那什么千户百户的,兵士是不是派足了。 他们肩负的可是皇上的圣命,把城里折腾出了那么大的动静,如今若是后院起火,那他可能这辈子都别想功成身退了。 待春丫吃好了饭,冯喜巡查好了安保工作,卞妈妈还带他们去看了下临时的宿舍。 这临时的宿舍就是之前没拆除的厂房改的,里头砌了几排大通铺,找了些木板做了临时的隔断,好在天气热,这厂房本就通风不错,住人倒是勉强能住。 住宿条件一般是一般了点儿,但是吃喝都是厂里包的,所以没什么人有怨言,毕竟留下的,都是自愿签了契的。 而且春丫的大饼也画的很好,说是等再过半年左右,厂房全面建设好了,他们还可以带自己的孩子一起来上工,孩子们在一起玩耍,请了妇人看管,上工的时候带来,下工的时候带回家,中午还包一餐饭,他们只要安心织布纺纱就行。 很多人,就是为了这个大饼而咬牙留下的,毕竟又能照看孩子,又能赚钱的活计,对于平常百姓来说,就已经很是难得了,更何况还包孩子一顿饭呢,这儿的一餐饭,可比很多人家里吃的还好些呢。 再说,这儿这机器织布纺纱很是方便,织娘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机器,虽然织一匹布才给二十文,可她们几乎每日都能织一匹,手脚快的人,一天织一匹半也是有的,一月算下来至少也有六百文,可比以前三四百文一个月多了不少。 家里头也不用管她们吃喝,每月还比以前多收入至少两百文,两项里一加,一年能多存上二三两银子,五年之后东家还说可以跟他们买这织布机,这简直发家致富指日可待了啊。 用五年时间存钱,存的钱,若是愿意,正好可以问织布厂买台织布机,到时候自己用也好,做小买卖也罢,就随自己愿意了。 若是有人为了眼前蝇头小利把这机器的秘密透露出去,织布坊的女工第一个不干,此时他们都尝到了这厂子的甜头,谁敢打破她们攒钱买织布机的的美梦,她们就敢打破谁的头!! 春丫和冯公公都对工厂的日常很是满意,冯公公难得夸人能干,阿巴阿巴的春丫也不停的朝卞妈妈竖拇指。 原本春丫是想让两位婶子也来扬州的,就在卞妈妈手下学点儿管理,可张氏却说,等旱情缓解了,他们得把立山那里开的荒地都种上棉花,若婶子们愿意,直接去三元村开个分厂,让村里人到时候也能享受享受工业带来的便捷。 不过这事儿还得看婶子们的意愿,若是不愿意留在三元村,想来扬州那也肯定没问题,不过买大房子的事儿可能得赶紧提上日程了。 不过这事儿现在还不急,谭家那边还没掰扯清楚,徐家老宅的爷爷奶奶叔叔婶婶,还是呆着立山更安全些。 因为如今但凡有人去三元村找徐家的不是,那完了,这人就是跟全村人为敌,一人一口唾沫就能把来人给淹死。 待春丫他们转悠完了一圈,挥别了卞妈妈,就在神兵营遇到了来取水的徐家二叔三叔。 “春丫啊,这才多久没见啊,你这脸咋这样了啊?这是让哪个孙子给泼了开水了?二叔给你报仇去!!”徐发说完,还拉了春丫仔仔细细的看。 见这人这么会说话,冯喜冷哼一声:“呵,这么会聊天,还真是亲兄弟。”说完便抬头撅腚的进了他的办公房,那屋子就在徐达他们攒弹药的屋子的反方向。 徐达拍了下他家二弟:“说的什么鬼话!这是晒脱皮了,行了行了,取了水赶紧走吧,一会儿到家,正好地凉透了赶上浇水。” “阿巴阿巴阿巴阿巴!!”春丫从喉咙里艰难的发出声音。 徐智大惊不已:“不是说就开了个布庄吗?!怎么还成哑巴了呢?!春丫,你可别吓三叔啊!!你娘给你看了吗?还有救没救啊?!” 情急之下的徐智,说话都利索了不少。

“什么哑巴啊,你们俩是春丫亲叔吗?!她这是喉咙哑了!!”徐达说完,转头跟春丫说:“跟你说别说话别说话,去,一边儿喝水去!!” “椰奶……”春丫也不走,艰难的发出了声音。 徐达皱眉,怎么就突然说起椰奶来了?! 转念又一想,哦!!爷爷奶奶!! 于是他试探的问道:“你是想问你叔,爷奶好不好?” 春丫疯狂点头。 “挺好,放心。家里每日化上四五块冰,一半自己吃喝,一半给村里人分。大衍庄那头说,如今这番薯三四天浇一次水就行,再过两三个月就能收了。咱们一次取水浇一半的地,两天来一次,正好轮上四天浇一次。 咱们家房子越盖越大,都快盖出三亩地去了,你爷爷就说不能再往大了盖了,他们就改给咱们家折腾家具,院子,家具上那花雕的,我天,春丫你啥时候回村里瞧瞧去啊?” 徐发说完,春丫朝他比了个八。 八月得回去收黄桃,不回去可能会被爷爷打死。 “挺好,那院子,村里人爱咋折腾咋折腾吧,咱们也不能看着他们渴死饿死,要是水不够,你们就去大衍庄讨去,他们有钱。” 徐达说了这句,突然一拍大腿,说道:“对了,家里那五个原本造纸坊的女工,你给带出来,来咱们这儿做工,你们俩也跟你们媳妇说好,不是咱们不给你们想出路,是现在咱们做的这事儿吧,是撬了人家饭碗了,暂时还不太安全,反正你们的安排,到时候你们大嫂自然会跟你们说的。” 虽然徐家这家人关系很和睦,但是必要的沟通肯定还得有,不然到时候因为没把话说清楚,产生了不必要的误会,那就得不偿失了。 徐家两兄弟当然没有异议,蹭了顿饭,赶紧赶着马车走了,回到家中,徐发把今日徐达交代的事儿跟家里人一说,李氏第一个说道:“嗨,大哥也真是,咱们自然是信大嫂不会忘记咱们的,这事儿还用特地讲。” 蔡氏忍不住道:“也不知道前几天谁见天的问,大嫂会不会去了扬州就把咱们忘了,周氏是不是你问的?!” “娘,不是我。”周氏老实摇头道。 李氏赶紧找补道:“嗨,我主要是想春丫和大嫂了,我不信谁也不会不信大嫂啊。” “哦,对了,春丫嗓子哑了,说话都阿巴阿巴了。”徐发捧着个饭碗,扒拉两口很有大嫂风格的一锅炖,突然说道。 “什么?!怎么会?!是哑了还是哑巴了?!”一直躺在摇椅上乘凉打瞌睡的徐老汉突然站了起来。 吓得一旁蹲着的徐智差点儿摔了饭碗。 “咳咳咳咳,爹,别激动,就是前几日他们新铺子开张,喊的太过卖力,嗓子喊哑了。”徐发也被他爹吓得呛到了。 蔡氏急忙在一旁催促道:“行了行了,赶紧吃,吃完去后山摘枇杷叶去,人家说野生的枇杷叶煮水喝对嗓子好,你们去多摘些,也不知道那枇杷树的叶子有没有被那帮见啥都吃的人给薅光。” “得了得了,走吧走吧,别吃了,一会儿摘完了再吃。明天就给老大家送去。”徐老汉着急忙慌的背着背篓,拿着砍刀就往外走。 吃饭吃到一半的徐发徐智只能放下饭碗跟着爹去了。 于是,第二天徐达就收到了来自老宅的五名女工和一棵枇杷树。 “枇杷树是什么意思?!”徐达忍不住问弟弟们。 “别提了,一听说春丫嗓子不好,爹就连夜带咱们去摘枇杷叶,可又觉得摘来摘去麻烦,索性喊了人把枇杷树连根拔了,让你们栽在院子里,以后嗓子哑了就能用上。”徐发一脸无奈的回道。 徐达还能说啥,他只能默默的掏出自己的私房钱,颤颤巍巍的递给弟弟们:“回去的时候,给爹带些零嘴儿,他老人家也不容易。” 斓云记这里一切都在计划之中进行着,而谭家似乎放弃了挣扎,没了动静。 不过几天之后,司徒知府收到了来自总督大人的一纸申斥。 文书中说,司徒知府纵容斓云记扰乱本地棉布价格,还胡乱抓人,完全没有尽到一个知府应尽的义务,若十天之内再不把此事解决,总督大人就直接来扬州亲办此事,司徒知府也将会被弹劾。 司徒知府把这封申斥书拿给了卢通判商讨,卢通判直接去大牢里提了那被抓的杀手,写了笔录,签字画押,直接一封奏折把谭家给捅了出去,然后送去了冯公公那里,又用冯公公的八百里加急直接送去了京城。 于是,十天之后,两江总督谢启源没能等来司徒知府的陈情状,而是等来了皇帝的申斥。 申斥中直接说,扬州居然出现了刺客刺杀朝廷命官之事,且那刺客说是受到了谭家指使,而他作为两江总督,居然对此毫无作为,实属失职。直接罚俸半年,并且严查谭家。 谢启源都懵圈了,什么玩意儿?!扬州虽说也是他的治下,可这事儿,该挨申斥的不是应该是那司徒老贼吗?!他才是扬州府的父母官,他作为总督,哪儿管得着这么细碎的事儿! 可转念一想,这事儿不对啊,自己前脚刚申斥了扬州知府,怎的后脚皇上的申斥就到了他跟前了?! 莫不是皇上是知道扬州如今发生的事儿的?! 可若是皇上知道此事,却没有站出来明说,只是暗地里给他使绊子,应该就能说明皇上的态度是偏向这司徒安的,但是却也不想与朝中部分的大臣产生正面的冲突。 于是他又写了一封手书,八百里加急送进了京城,谢总督觉得,趁着皇上还未有过于明确的态度,他们应该早些对扬州这群牛鬼蛇神下手。 因为斓云记这事儿,马都不知道跑死了几匹。 五日之后,户部尚书彭城在朝堂上递上奏折,弹劾扬州知府司徒安罔顾织户与各大布庄的死活,在城内大搞低价倾销,让府内棉农,织户,商贩血本无归,民不聊生。且纵容自家人营商,与民争利,中饱私囊。 皇帝接下奏折,却不发表言论,只问爱卿们有何见解。 朝中自有大臣说此事应该尽快革职了司徒知府,让有能力的人暂代了司徒知府之责,尽快查清此事源头,避免百姓蒙受更多的损失,等这事儿了了,再追究扬州知府的失职之处。 “吴尚书,这事儿,你怎么看?”皇帝点名了吏部尚书,吴应良。 吴应良此人,是皇帝特地选了让他做吏部尚书的。他一不与谢家有往来,二也不与王家有关系,虽然官职权力颇大,在朝中却是实实在在的孤臣一个。 孤臣嘛,能依仗的,只有皇帝。 “微臣以为,”突然被点名的吴大人一时有些慌乱,他其实也知道自己是怎么坐到这个位置的,他此时既不想下朝之后被喷死,又不想让皇帝不满意,脑筋飞速转动,他道:“要不让江苏巡抚叶秉添,叶大人,去核实查办吧?” “准了,让叶巡抚去查吧。下朝!!”皇帝说完,毫不犹豫的转身就走。 两江总督是谢家的,那江苏巡抚,定是皇上的人,新皇帝再怎么弱势,也不可能让谢家在江南独大的。 吴大人其实起初并不确定,因为皇帝不可能跟他说,老吴你放心,巡抚是朕的人,但如今看皇上这一说准了就开溜的架势,那就是自己猜的没错了!! 啊,又是侥幸活下来的一天,能活着真好。 可散了朝会,吴大人还是被内阁首辅霍南春给喊住了。 “吴大人。”霍南春喊了一句。 吴应良听到了,加快了脚步,这老头儿可难缠的很,朝中资历又深,还是两江总督谢启源和户部右侍郎谢启真的老师,被他们缠斗上,他嘴皮子都能磨薄一圈。 可没想到,还是被户部尚书彭城给堵住了去路,吴应良只能装傻充愣道:“欸?彭大人找我?”

彭城嗤笑道:“吴大人没听到首辅大人叫您吗?” “哦哦,实在不好意思,真没听到。”吴应良朝走来的霍南春行了一礼道:“霍首辅,不知找卑职,有什么吩咐?” 霍南春也不急着说话,只是笑着上下扫了吴应良两遍,吴应良心中着实忐忑,虽说如今内阁大臣缩减,很多权利重新回到了六部,可眼前这位,可是经年的老麻雀,在文臣里的地位,连皇帝都不想跟他正面硬杠,作为一个朝堂浮萍,吴应良又怎敢跟他鸡蛋碰石头? “呵呵,吴大人说笑了,如今吏部可都在吴大人的掌控之下,老朽怎敢用吩咐二字?”霍首辅微笑说道。 七月的天,吴应良硬是觉察出了一丝阴凉。 他很不想问这首辅找他有什么事儿,总归不是什么好事儿,自己为何要问?! 于是他也不说话,只道了一声不敢不敢,便站着不动,他倒想看看,这烈烈日光之下,是谁先晒成人干。 霍南春虽然是个狠人,但是他也是个老狠人,本来他想让吴应良自己开口,看他能憋出什么缘由来,再好好敲打一番这个单打独斗的愣头。 可无奈这日头实在毒辣,霍首辅人又肥胖,站了一会儿就受不了了,他不得不开口问道:“吴大人可知,那司徒知府,动的是谁的饭碗?” 吴应良继续装傻:“老百姓的?” 他们自己说的,可别怪他。 见这吴应良如此头铁,户部尚书忍不住道:“吴大人好本事……”可话还没说完,就被吴大人截了话头子。 “不敢当不敢当。”吴大人应的很是利索。 彭尚书刚想喷这装傻充愣的货一脸,却没想远远来了个太监,是代替冯喜在皇上身边伺候的冯喜的徒孙苏九。 “啊哟我说吴大人,您这脚程也太快,我这一路小跑也没撵上您,皇上有口谕,要召见吴大人,吴大人,您快请吧!别让皇上久等了!”苏九喘着大气说道。 吴应良一脸的喜不自胜,立刻跟拦路的两人告了罪,匆匆赶往上书房。 他反正是不想跟谢家那一派搅和在一起的,他们人多势大,老觉得自己能在朝中呼风唤雨,也不看看当今这位是什么人,能任由他们摆布吗? 当今这位,看似冲动直白,其实心里小九九多着呢,他们以为自己现在过的辉煌,可吴尚书总觉得他们有一天能让自己过黄了。非得选边站,他是白痴吗,不选皇上选他们?! 一群傻帽。 “吴应良,”皇帝看着在他桌案前叩首的吴尚书说道:“你对扬州,知道多少?” “微臣,只知,扬州这地方与别地有些……不同。”吴应良斟酌的回答道。 “哦?怎的不同,你说说。”皇帝放下手中的笔,起身走了出来。 吴应良答道:“扬州吧……”吃软饭的男人比较多应该怎么婉转的说出来呢?! “扬州吧……民风比较开放。”他实在是有点词穷。 却没料想皇帝点头道:“嗯,民风开放,所以的确对妇人的拘束少些,织娘商户也不少。”冯喜的密报上说,他们那什么工厂,都已经招了几百号女工了。 居然蒙对了的吴尚书赶忙说道:“皇上所言甚是。” “扬州的事,冯喜报给过我了,司徒安呢,朕还想让他做下去,到时候让叶秉添调查的时候,好好查。” 皇帝说完,吴尚书突然脑中闪过一条闪电!! 对上了啊!! 怪不得要搞什么神兵营,让太监冯喜常驻扬州!! 这什么弄死大布庄,低价倾销,都是皇上的手笔吧?! 天呢,霍首辅还有胆问司徒知府动了谁的饭碗?! 哈!哈!哈! 是皇上看上了你们的饭碗了啊! 聪明如他,看穿了一切! 吴尚书立刻道:“微臣定竭尽全力,协助叶巡抚查明此事!” 八月初十,江苏巡抚叶秉添带领一队人马,下扬州亲查斓云记棉布倾销一事。 八月十一,两江总督谢启源带领自己的亲卫,也去往扬州,彻查有心之人诬陷谭家,妄图垄断扬州府棉布供应一事。 好巧不巧,八月十二,两队人马全挤在了同一时间入城,两位封疆大吏,在南城门处,巧遇,把整个南城门给堵了个严严实实。 南城门的守门侍卫好一阵调停,两位大人的人马皆说自己先到,理应自己先过,隔着侍卫好一顿吵吵,也吵不出个所以然。 侍卫只能快马报给了司徒知府,司徒知府便带着痰症总算是好了的孟同知等人和虞经承,匆匆赶往南城门迎接两位上峰。 待司徒知府几人还没到城门呢,就见内城门处已经挤满了人,他赶紧让虞经承带着城门守卫把无关的吃瓜人士给驱散了,自己则带着孟同知等人下马步行至被堵住的城门口。 到了门口,就见两组人马,挤在门口,谁也不让谁,领头开道的两位也不知是不是总督署和巡抚衙门的官员,两人根本没点样子,互相喷了一脸的口水,根本就不像什么二品大员出门巡检的派头,倒像是乡野村夫在骂街。 不过事后得知,这两位的确不是啥官员,而是叶家和谢家的管家,江湖传言,这两位骂起人来,很是凶残。 跟在互喷的两位后头的,是两队人马各自用来鸣锣开道的差役,总督,巡抚两人皆是二品大员,规制都是很高的,进城鸣锣十三下,边敲边喊“敬事而信,节用而爱人,使民以时。” 可此时两队人马正在斗气,锣是敲了一遍又一遍,话是喊了一次又一次,整个南城门外吵的连知了都跑光了,司徒知府再怎么嗷嗷叫,根本没人搭理他。 而后头马车里的两位大人,就像是聋了一般,全然不管前头吵成什么样,连头都不探出来看一下。 谢启源辖三省,叶秉添管一省,虽然总督所辖区域更大,可两位大人都是正二品,虽然一般来说,因为管辖权的问题,总督比巡抚厉害些,可叶巡抚是谁?他可是皇帝亲信,什么总督不总督,反正两人平级,这事儿又在江苏境内,硬杠起来他也是丝毫不会犯怵的。 两人可谓是各为其主,根本不是一路人,所以一个在南京,一个在苏州,这次来,一个为了保住知府,一个为了搞死知府,所以两人怎么可能互让? 就算今日两队人马在这南城门处安营扎寨,那也绝对不可能让的!! 八月的天,还是很热的,司徒知府虽然很想撂挑子走人,可作为本地的主官,这种时候要是走了,也确实不像样子。 其实就他自己本人来说,对于谢总督还是有点怵的,毕竟曾经在他手下讨过好,一下子翻脸他好像也不是很能应对自如,这方面,他是不如那卢瘸子的。 啊……卢瘸子!!! 对,没错!!这事儿就该他来!! 卢远正这人一到饭点儿就腿疼,这会儿早就回家了,司徒知府赶忙喊了孟同知,让他赶紧去把人给叫来,他若再说腿疼,就是抬也要给他抬来。

那裴府离南城很近,孟同知道一声遵命,便赶紧走了。 孟硕如今也是看穿了,司徒大人也不知道为甚,跟卢远正合穿起了一条裤子,他现在就两条路,要么继续得痰症,要么就全当自己不曾和谭家有过过往。既然如今痰症好了,那和谭家的过往,也只能烟消云散了。 那头孟同知去喊卢通判了,司徒大人也不能就这么干等着。 于是他硬着头皮,带着差役,走到了谢总督的马车前说道:“谢大人,卑职有失远迎,特向大人告声罪,就是您看如今这车马都堵在了城门口,百姓进出多有不便,还请大人通融则个,能不能让车马挪一挪。” 马车的窗户冷不丁的被推了开来,就见里头坐了个相貌平平,气度却很是不凡的中年男子,呵斥道:“司徒安,你好大的狗胆居然敢叫本官让道?!你怎的不去让姓叶的给我让道?!呵呵,我看你如今太平日子过够了,全然忘了当初是谁让你这知府之位坐的如此稳当的了!” “大人莫要生气,都是下官……”司徒知府话未说完,却被谢总督给打断了,“你去告诉那叶秉添,他今日若是不让步,那咱们就谁都别进去!!” 说完,便把车窗一关,再不说话。 司徒大人碰了一鼻子的灰,心里骂骂咧咧,菩萨还有三分火气呢,什么玩意儿,自己态度已经不错了,居然还骂他是狗?! 你就把窗关着吧!热死你拉倒!! 可上峰说的话,样子好歹还是要做做的,他只得跑到叶巡抚车外,说道:“巡抚大人,这么堵着城门也不是个事儿啊,您看这……” 叶巡抚虽说是跟司徒知府一边儿的,可让他让,那也绝对是不能够的,原先还顾着些颜面,他很少跟姓谢的老贼正面起冲突,可每每退让一分,姓谢的就能得寸进尺,今日他是带了皇命来的,这城里的事儿还没解决,他怎么可能退让半分? 他道:“你不知道如今朝中为了你们城中这几匹破布的事儿,已经吵翻了天,这谢家弹劾你的折子,几乎每次大朝会都会有,要不是吴大人那里压着,你早就乌纱不保了。就这,你还觉得我该退让吗?” 虽然司徒知府觉得这事儿跟先进城,后进城完全不沾边,要吵要干架,好歹进城再说吧?!这干耗着意义何在啊?!但是既然这姓谢的对他不客气,那就别怪他放人咬人了! 司徒知府刚想跟叶大人介绍一下他们这里的疯人卢远正,远远就看孟硕艰难的扒拉开城门口堵的水泄不通的两队人马,后头居然跟着个撵轿,里头坐着的正是卢远正。 此时,领头的孟硕也已经看到了司徒知府,甩了下手,让人跟上。 “谁啊,居然还坐着撵轿来。”连马车里的叶巡抚都忍不住嘀咕道。 司徒知府拱手答道:“是个……很好用的人。大人稍等,卑职去去就来。” “大人,卢通判来了。”孟硕见司徒知府走过来,便拱手说道。 司徒知府点点头,说:“行了,你去找虞经承,让他带人等我命令。” 孟同知领命走了,留下卢通判坐在撵轿上,看着他,司徒知府脾气再好,也忍不住上火,“见了上峰还坐着!!赶紧给我滚下来!!” “大人莫慌,这事儿我已经知道了,且看我行事。”卢通判也不管上峰气不气的死,说完,让抬轿的人放下了撵轿,撩开了遮阳的纱帘,下了轿来。 两人再次来到谢总督的马车前,在外头作揖赔礼了不下五次,里头一点儿动静都没有,全然当他们是空气。 “完了,定是因为天气太热,大人中了暑气了,咱们还是开门瞧瞧吧。”卢通判说完就要开车门。 此时,那车窗又突然被大力的推开了,谢总督的呵斥声随之而来:“司徒安,你胆敢如此怠慢本官!到了城门口,却不让我入城,这是为何?!莫不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谢总督,空口白牙,诬陷朝廷命官。”卢通判写起了他的小本本。 谢总督这才注意到司徒知府旁边站了个人,大热的天,穿着缂丝的衣衫,也不嫌热,骚气的不得了。 “你又是谁?!说的什么鬼话?!见到本官还不下跪?!”谢总督看这人就不是什么好人,而且他跟姓叶的耗在这城门口耗了快半个多时辰了,晒的都快熟了,此时见谁都带了七分火气。 “回禀大人,卑职是本府通判,卢远正。”卢通判行了一礼,并未下跪。本来他也是有功名的人,哪怕见到首辅都是不用跪的。 一听是通判,这人他知道啊,谭家几次提到这人就是条疯狗,他倒要看看,这疯狗,在绝对的权利前,还疯不疯的出来!! 于是他道:“呵呵,卢通判,久闻不如一见。” “不敢当不敢当。”卢远正很快就回答了一句。 谢总督见过不要脸的,还没见过敢在他面前如此不要脸的,他道:“我那是夸你吗?!你不敢当点什么?!” “总督大人莫不成在批评下官?!不知下官做错何事?还请总督大人不吝赐教。”卢通判说完,暗暗的跟司徒知府点了个头。 司徒知府立刻会意,退后几步,躲到谢总督的视线盲区,朝不远处的孟同知挥了两下手。 “你以权谋私!诬赖良商!”还在气头上的谢总督,根本没发现卢通判和司徒知府之间的小动作。 听到这个卢通判笑了,他道:“大人此话可有证据?全扬州都知道,卑职家夫人是苏州裴家的嫡出大小姐,我现在连住的院子,都是他们裴家的,卑职以权谋私?谋的是何私?卑职名下家无私产,大人大可去查? 不过大人可不能把我家夫人的嫁妆也算到我头上,毕竟,谁还没个夫人,谁家夫人还没个嫁妆? 至于什么诬赖良商那就更可笑了,谭家派人来刺杀下官,证人证言具在,可大人却几次三番申斥司徒知府,这板上钉钉的案子,大人却来来回回的要求重审,下官就好奇了,大人,您是不是跟谭家有什么利益关系?!” 总督大人的马车,也得有人赶,此时赶车的侍卫倒吸着八月里的热气,觉得自己耳朵可能是中暑了,听到的都是什么胡话?! 总督大人,和谭家,当然有利益关系了! 可眼前这瘸子到底是吃什么长大的,居然敢这么大喇喇的问出来?! 这人要么是傻,要么就是精明到了极点。 傻不用解释,精明到了极点,就是他此刻把这事儿给说出来,谢总督在背后弄他,就是坐实了跟谭家穿一条裤子这一点,要不然为什么要弄他?! 赶马车的侍卫忍不住多看那风骚的通判两眼,实在是搞不懂这人到底长了什么心眼。 而总督大人本人也有点儿懵圈,他不是明摆着跟谭家穿一条裤子的吗?!他居然还胆敢问出来?!是嫌弃自己活得太长吗?! 前头突然传来了呜呜咋咋的声音,可此时的总督大人已经顾不上这些了,大喝一声:“你算什么东西,胆敢如此污蔑本官?!” “大人,这怎么能算污蔑?大人若与谭家并无往来,只管说,本官与谭家没有任何利益关系,若是说了瞎话,全家横死,永世不得超生,下官,也就信了。” 卢通判说完,便定定的看着眼前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热的满脸通红的总督大人。 他现在发现,人一旦无所顾忌了,好像就真的没什么好怕的了。 这二品大员,原本自己若是看到,说不定会抖着连句话都说不清。 可前几日,夫人盘点完了斓云记两个月的收益之后说,若他不想做官了,那她养着他,也是没问题的。 所以当不当官的?有什么要紧,他这条腿放在这儿,这六品通判就算是仕途巅峰了,其实不做了,也就这样吧。 司徒知府虽然知道这卢通判是个疯子,可并不知道他如今已经疯到了这个地步! 卢远正不想做官了,可他司徒安没想要辞官啊! 他擦着汗,刚想替卢通判解释两句,却听到来自总督大人的怒吼:“你个六品通判,到底有什么资格来质问本官?!”

“大人,您莫不是忘了,下官虽然没有资格质问您,可下官有资格监察这扬州府内的一应事情,谭家在咱们扬州府,那这事儿就是咱们扬州的管辖范围,下官只是对事不对人。今日若是换了别人,下官也是要这般问的。还请大人见谅。” 卢通判此话一出,司徒知府内心默默觉得,有道理啊,对事不对人,没毛病啊!!这卢通判靠着自己这张破嘴能活到今天,倒也有几分智慧啊。 谢总督实在忍不住了,三步下了马车,站在卢通判面前,直接甩了他两个巴掌,他真的不能再忍了,再忍他怕自己当场吐血而亡。 司徒知府被这两巴掌吓了一大跳,可卢通判却擦了擦自己嘴角的血迹,掏出他那该死的小本子,写上:谢总督,殴打下官,霸道至极,毫不把律法道德放在眼中。 “给我把他拿下!!!”谢总督怒吼道。 反正已经打了,那就干脆打死好了!! 不料,此时旁边跟他们对峙良久的车队却动了起来,叶巡抚把头探出车外,朝谢总督喊道:“谁敢动手!!!谢大人,您动手殴打下官,我都看在眼里呢!到时候给皇上递折子的时候,我一定不忘给您添上一笔。我劝你还是早点儿放人家去看大夫吧。” 说完,便坐着马车扬长而去。 见叶巡抚走了,卢通判今日的任务也算顺利完成了,脸上的两巴掌算工伤,到时候回家说不定还能跟媳妇讨个好,他跟两位大人告了声罪,说自己头晕想吐,想来是被扇晕了,先行一步去就医。 说完便上了步撵,让人抬着走了。 原本已经准备扑上去抓人的总督署的人,在听了巡抚大人的一句话之后,就不敢动了,到时候若叶巡抚真的弹劾自家大人怎么办?这人到底能不能抓啊? 谢总督想让他站住,上官没发话,他就算挨了打,也必须忍着,可越是喊站住,那几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抬撵轿的人越是跑的快,一会儿就撵上了叶巡抚的马车,跟着一路跑了。 “大人,跑远了,您今日受累了,赶紧进驿站休息吧。”司徒知府在一旁恭顺的说道。 “好!!!司徒安!!你好样的!!!!”谢总督指着司徒知府的鼻子说道。 “多谢大人夸奖。” 呵呵,怕你啊,司徒大人想,皇上才是咱们的后盾,你们谢家未免把自己看的太重要,总有一天阴沟里翻船,咱们走着瞧!! 不欲再多说一句话的总督大人,这才不得不上了马车,不上怎么办呢?总不见得走进去吧?!于是他只能跟在叶巡抚的后头,进了扬州城。 这二人来了扬州城之后,整个扬州城被两人搞的是天翻地覆。 两人日日要提审,审完人犯审商户,审完商户审织户。 两人每天过招三四回,得到的结论都是截然相反的。 谢总督还要过堂裴庭,裴庭自然不能出席,让卢通判代为出席。结果那姓卢的顶着三四天都没褪下去的巴掌印,站在公堂上,顾左右而言他,混淆视听,原本是为了申讨裴家倾销的堂审,活活变成了申讨谢总督殴打下属。 叶巡抚还真的写了折子,说要送往京城弹劾谢总督。 谭家本来指望谢总督来了,两个老爷能早些出狱,这帮得了失心疯的府衙差役,连探视都不准他们探视,也不知道谭孝仁谭孝武在里头怎样了。 可没想到和总督一起来了个巡抚,这巡抚也是个硬茬,且是旗帜鲜明的站在司徒知府这一边的,这可真是倒霉催的,早知道,谢总督早些来就好了。 此时的谢总督也是暗自后悔不已,本想着朝堂上有户部尚书和首辅大人,要办这司徒知府应该是没有任何问题的,到时候等吏部的罢免令一出,他再来直接把府衙给一锅端了就行。 可等来等去,等来一个巡抚调查令,他心知不妙,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便匆匆赶来,可没想到他们这扬州府府衙里的人,居然个个都是硬骨头,一个比一个疯,什么上峰下官,在他们这里就好似不存在一般,都没人怕他的,连一个小小的府衙经承,他都喊不动!! 他在谭家的指引下,想去那布料的源头工厂看看,却没想到那里居然有个新衙门,叫什么神兵营。 在他的治下,有个新衙门!!他居然都不知道!! 关键是他要进去,还被扬州军给拦下了,说里面有机密要件,闲人不得入内。 他!!堂堂总督,也是可以管军务的,居然被说成是个闲人,还被扬州军拦在了门外!!那绝对是不可能容忍的! 于是他拿出他的署印,准备硬闯,却没料到,镇守此地的周一彪,周大将军前来阻拦他,说是要进可以,拿皇上的圣谕来,否则一律不可以进。 若想硬闯,就直接当叛军奸细处理,当场镇压。 这,就是他的治下。 他一个堂堂二品总督,狠不过一个一品武将,也就罢了。 他还吵架吵不过二品巡抚,耍混耍不过四品知府,居然连一个小小的六品通判,他居然拿他也无可奈何!!!! 谢总督,产生了一丝错觉,他觉得自己,是不是是时候该致仕了? 这扬州府,在他看来,就像是一张牢不可破的网,细细密密,根本没有办法真正走进这个网罩里的世界。 做了大半辈子的官,他知道,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人,可以同时操控那么多人。 可他不知道,那个人为何要对这些蝇头小利感兴趣。 更赚钱的,不是应该是别的吗?为什么那位,对更赚钱的,却不下手? 这般想着,他又不确定了起来。 临走前,谢总督喊来谭家大老爷长谈了一夜。 谭家,得先把这棉纺的事儿给放一放,把精力全部投入到盐,茶,酒中去,不要因为几匹破布,把别的事全部给拖累了。 虽然放掉这一块,损失颇大,但是如果再跟他们那帮人纠缠下去,恐怕谭家整个都会折进去,且他们那边疯狗那么多,就怕再咬出别的事儿来。 总之,这事儿先就这样,该弹劾的还是要弹劾,但是那是他们上面的事儿,谭家不要再轻举妄动了。 谭大老爷面上冷静的点着头,但是心里是颇为震惊的。 想他们谭家为谢家一系赚了那么多钱,这府中,从未对谁低过头。像之前,司徒知府要拉近与谢总督的关系,都是求了谭家带他去拜会的。 可没曾想,就这一两月的时间,一切都变了。 他们居然要壮士断腕,割弃部分利益让给司徒知府他们了。 虽说他从未入仕过,但是连谢总督都这么说了,那司徒知府他们身后的势力,应该真的是令人恐惧的吧? 次日一早,谭家大老爷,便去了府衙,找到了卢通判,求他引荐裴庭,他们准备把自家在扬州的最大的作坊卖给裴庭。 至此,这场持续了两三个月的大乱斗,在扬州暂时停歇了。 不过朝堂上的弹劾还是会时不时的出现。 可每每遇到弹劾,皇上就装走神。 吏部尚书吴大人单枪匹马,以一当十,见人骂人,见鬼骂鬼,活活变成了一位朝堂泼夫。

所以谢家一系,就觉得扬州府衙背后的黑手,也有可能是这货。 于是吴大人就成了真正的众矢之的,不管是出门多看了人家姑娘一眼,还是家里屋子疑似造高了一尺,简直事无巨细,每天都要被弹劾。 弹着弹着,就成了每次大朝会的一个必有项目,反正弹归弹,吴大人自己也不可能罢免自己,内阁如今也只有票拟权,而没有罢免权,皇上又次次装傻,这事儿,就不了了之了。 且不说这朝堂之上闹成什么样儿,春丫他们也不知道这些,更不关心这些。 他们关心的,也只有恶俗的金钱和工厂的建设。 在八月十五之前的几天,斓云记正式盘点了下开业到现在,各个商铺和工厂的盈利。 两月时间,利润大概在一万两左右。 冯公公有些嫌弃,“也不多嘛,皇上两月才赚4000两。” “这还不多?您五万两银子存票号俩月,能给您4000两?”春丫忍不住吐槽。 春丫家出了一万两,两个月得了600两,她都还没嫌少,冯公公有啥好说的。 “啧,这事儿感觉也不是很赚钱嘛。”冯喜主要还是觉得,这事儿报给皇上没有那种特别惊喜的感觉,不够刺激。 关慕青道:“冯公公不要急,先前两个月,咱们生产能力有限,主要还是在扬州和周边做生意,少部分通过裴家卖去了苏州。如今工厂快要造完了,到时候咱们产布的能力一定会大大提升,到时候就不是千两的事情了。” 春丫点头道:“是啊,冯公公,如今才刚是开胃小菜,等咱们全面铺开了,准保让皇上数钱数到手抽筋。” “说的什么话?!皇上是那么贪财之人吗?!”冯喜佯怒道。 “呵呵呵呵,说错说错,我意思是,准保让扬州军全军配备我爹新攒出来的神枪。” 徐达那枪,总算是把引火药的配伍给定了下来,枪支不再会炸膛。 不过他让冯公公且等等,他要打造一支皇上专属的枪支,献给皇上,让冯公公先不要说,等造好了,再让冯公公带回皇城,给皇上一个惊喜。 给皇上一个惊喜这种事,冯喜哪儿有不应的,他自然让徐达慢慢来,力求精益求精。 冯喜听春丫如此说,这才满意的点了头。 之前荔枝的买卖,春丫从裴庭那里拿了差不多5000两的分红,裴庭说今年广州那边董家又收了一个荔枝园,做的荔枝罐头,够卖一整年的,所以以后这荔枝园的分红,一年分两次,年底到时候还会再分一次。 八月十五,徐家准备回一趟三元村,从徐达考完试出来到现在,都好几个月了,还没回去过呢,徐发徐智虽然一日隔一天日都会见,但春丫他们也很想爷爷奶奶,也很想去看看叔叔们说的恨不得修出三亩地的徐家老宅如今怎么样了。 十四那日,一家人吃完晚饭,便商量着明日带点儿什么回乡。 乍富之下,徐达膨胀了,想着今年老宅那里还分文收入都没有,却还在源源不断的支援着邻里的吃喝,于是大手一挥,说要不然这600两就分老宅一半算了。 张氏却说:“不能这么直给,这生意的分红是分红,咱们的心意是心意,你不能说咱们有了分红,给你们一半儿,你这以后要是不给了,咋说?” “就说是造老宅子的钱呗,当初爹不是答应爷爷的,让爷爷给咱们老宅留几间屋子,咱们也出点儿钱。那到时候就给爷爷二百两,另外一百两再买了粗粮米面送去,都用得上呢。”春丫一边拉着挣扎的小橘,一边说着话。 自从上次说话说成了哑巴,如今春丫可爱保护嗓子了,连最热衷的芝麻糖都全数给了铁头张家旺四头几个,自己吃起了梨膏糖。 石头也点头道:“是啊爹,妹妹说的没错,这分红是分红,情义是情义,两码事儿不能混着说。” 被儿女教了做人,徐达也一点儿不恼,拿着个神兵营那铁匠给他打的,像缸似的熟铁杯,吹了两下,喝一口茶,才说道:“行吧,这种小事儿你们自己做主吧。” 惹的一旁听着他们闲聊天的文氏忍不住笑了出来,这女婿,对家里人这脾气也是太好了点,春丫都被他惯的没个样子了。 因为日日要去店里,春丫便干脆在店里剪了几块料子,央了隔壁的玉娘给她做了几身直缀,天天跑到外头追猫逗狗看店凑热闹,反正哪儿有热闹哪儿就少不了她。 几人说了一会儿话,便早早休息了,第二日一早,张氏又带着徐达石头去拍开了人家粮铺的大门,他们家就是这样的,临到上轿打耳洞,临到出发才想起带这个带那个,然后一样都没买。 张氏以为徐达买了,徐达以为石头买了,石头以为春丫买了,春丫一摊手,“我还是个孩子你们指望我?!” 几人买好粮食,又发现装了粮就装不了人,装了人,就装不了粮,只得又去王家借了个马车。 可又一想,都赶车回家了,还是再带点儿水回去吧,好歹自己吃喝的得带着啊! 于是又是一番折腾,也等不起排队取水的时间了,只能买了七八桶水,带上了猫啊狗啊孩子啊外婆啊,急匆匆的上路了。 真是,起了个大早,赶了个晚集。 文氏和张家旺八月头就回去了一次,八月十五趁着徐家回老宅,文氏还有重要的事儿要完成,所以这回就跟着他们一起回去过中秋了。 车行至城门外,春丫突然喊:“艾玛!!月饼没买!!” “啊呀!!桂花酿没买!!”铁头说。 “啊呀!!徐奶奶还有没有鸭子啊!!得吃鸭子啊!!”张家旺补充道。 张氏刚想说,你们怎么就那么馋!! 就听春丫又发出了久违的尖叫:“不好了!!我们完蛋了!!师傅没带啊!!!” “走走走,回回回!!!回去回去!!艾玛,你们这些人!!有没有靠谱的!!有没有!!”徐达一边喊,一边调转了马头,匆匆朝那无名寺而去。 帮道玄造的那寺,道玄说就叫无名禅寺。 此时禅寺里的菩萨还未请来,所以里头依旧只住了道玄一人。 两辆马车到了禅寺门口,春丫着急忙慌的也不拍门,直接翻墙,把道玄从寮房里给薅了出来。 道玄可开心了,以为又要去打架了,跟着春丫边跑边问:“打架吗?!哪儿啊?!” “回家啊,吃团圆饭去啊!!”春丫上气不接下气的回道。 吃饭啊,道玄也喜欢,不过想了想,却觉出了不对来:“怎么这么急?昨日怎么没说?你们是不是把我忘了?!” 春丫呵呵两声:“哪儿能呢,走吧走吧。都等着呢!!” 说完又拉起道玄干净的非比寻常的僧袍,往外跑去。 等道玄上了车,日头已经老高,徐家人从天蒙蒙亮开始折腾,一直折腾到此时,才算真正踏上了回三元村的路。 “怎的大师傅,卢通判又给您送衣裳来了?” 这话是正在赶车的徐达问边儿上的道玄的,卢通判自从被道玄救了一次之后,就每隔十来天,给道玄师傅送件新衣裳去,顺便还让送衣裳的小厮把大师傅的衣裳给捎带手洗了。 大家都说卢通判这人是经历了一些人生起伏,变得懂事感恩了,而只有卢通判自己知道,他这是以防万一,万一哪天他再要大师傅搭救了,也不至于再活活被熏吐。

道玄又不管卢通判怎么想,反正有就穿呗,“嗨,他家反正有钱,爱给就给呗。” 得,吃大户用大户,向来是道玄的做人准则,徐达还不忘提醒下道玄,次若是卢府再请客喝太白酿,可千万别忘了他,虞经承可把这酒说的天上有地上无,虽然他不馋酒,但是他也想尝尝!! 两人一路上就商量着怎么薅裴家的羊毛很是快乐,车里头的几个小的也因回乡高兴的上蹿下跳,四头差点儿打翻一桶水,这才被张氏给按在了车厢里,不准再骚动了。 盖头石头和郑夏三个大小子坐了一辆马车,他们车上装的是粮食和猫狗。当然马车还是由郑夏赶的,石头倒是想赶,可他自从打仗打完之后,石头赶车又失去了紧迫感,于是再次被徐家剥夺了赶车权。 车行过半,此时离府城已经有百多里地。出城的时候,多少还能看到些庄稼,可越是往北,越是荒凉,徐家大小两车人,都停止了玩笑打闹,只沉闷的看着外头板结的农田,草木枯黄的荒野,默默无声。 那田地里偶尔有老农牵着干瘦的黄牛,也不犁地,就这么站在大太阳底下,眼睁睁的看着这良田一点点变成了荒地。 春丫就这么趴在车窗上,看着眼前的荒凉,突然说了一句:“还好赚了钱,不然站那地里头的,就是我爷爷了。” 此话一出,文氏第一个感同身受,看了眼春丫,说道:“得亏老张家还有你们帮衬,不然这会儿大概也都饿死了。 月头我跟家旺回去,咱们那村子,如今还剩下没多少人家了。还好你们接济的那二十两银子,家旺他爹买了头人家不要的老牛,两三天去县城买点儿水回家,粮食有你们打点的,也有春丫爷爷每月送去的,吃饭生活是足够了。” 文氏说完这话,还拍了下张家旺因为把身子探出车窗外而撅着的屁股,说道:“以后等你有了出息,可不能忘了你姑和姑父,知道吧?!欠徐家的,可得知道还!” “啊呀,徐敏不都给我记上了嘛!”张家旺收回身子,说道:“知道了,放心,以后我姑和姑父老了,我给他们养老。” 可铁头不干了,非说那不行,爹娘得跟他住,张家旺说铁头念书不认真,以后考不上功名做不了官,姑姑姑父得跟着他喝西北风。 这可把铁头惹急了,直接揭穿张家旺打破了先生的砚台,还被先生给揍了,最后还是跟石头大哥借了钱才买了砚台赔给先生,张家旺一听,便说铁头带了大金在书院里还挖坑,差点儿把书院里的百年古树给挖倒了。 张氏饶有兴致的听着哥俩的互相揭短,等这俩货好不容易想起,互相攻击对他们其实一点儿没好处的时候,却已经是为时已晚。 这两人,便一路跪到了三元村。 到了三元村,这两人跪了一路居然腿也不麻,远远听到有人声儿,看春丫下了车,便也一叠声的告饶,让张氏放了他们下车去。 张氏无法,这都到村口了,还拘着孩子,这么顶真也不是她的风格,便挥了挥手,让孩子们自己去玩儿吧,不过别玩的太疯,早点儿回家吃饭。 两个皮娃欢呼一声,一溜烟就下了车,四头也急着下车,可却被张氏拦住了:“可不能下去,你娘都盼你那么久了,得先让你娘看看你,才能去玩儿。” 四头也已经五岁多,这话也听得懂了,加上生性比较乖觉,既然大伯母说了,便也只得点了点头,跟着张氏他们直奔立山。 春丫几人到了村口,就见家里头的徐英徐敏带着村里的孩子们已经在村口大槐树下等着他们了。 徐敏见到春丫他们,尖叫着跑了过来,跟春丫抱作一团,孩子们都亲热的围了过来,上蹿下跳好不热闹。 春丫他们,成了三元村里头最拉风的崽。 激动过后,春丫便问:“咱们家老宅造的怎么样了?!二叔三叔说造的老大了?” “我跟你讲!春丫姐!你进去得迷路!”徐敏不无自豪的说道。 徐英也说:“咱们老宅造的也没有什么三进四进的规制了,后头开出一块荒地,他们就往后造一点儿,再开一点儿造一点儿,造了这些时日,我爹说都快比县衙都大了,可不敢再造了。” “走走走,别光说呀,春丫姐,咱们带你看看去!如今大部分都已经造好了,村里人现在正在帮忙打家具呢!欸?不对啊!张家旺,你怎么也来了?” 徐敏看到后头跟着的张家旺,叉腰问道。这货费粮食,如今家里头粮食可费着呢,可不能让他白得便宜。 “我咋不能来?我也是我姑,我姑父亲生的。” 张家旺的回答,非常的理直气壮,搞的徐敏很是疑惑,她悄悄问春丫:“春丫姐,这姑和姑父,还能说亲生的吗?” “你别跟他废话,他如今这张嘴也贫的很,直接记账!!姐给你盯着他念书,等他做了官,到时候你日日问他去讨债去。” 春丫此话一出,徐英在一旁咧嘴笑,张家旺无所谓的胖手一挥:“记!我不会赖账的。” 徐敏便说:“那我就不客气了!!” 几个孩子说说笑笑,到了老宅门口,远远就见高墙青瓦,乌木大门,从墙里还伸出几根干枯的树杈子,春丫问徐英:“这啥树啊?!死了吧?” “呸呸呸,新宅子什么死不死的,是后山上移下来的柿子树,说是能结好果子呢,为的是能取个事事顺心的好彩头,你一上来就问死没死,还好奶没听到,不然小心挨揍!”徐英一边抱怨春丫的口无遮拦,一边却又忍不住笑,还是春丫回来好,能逗笑,又聪明,这些日子不见,真是怪想她的。 那大门是虚掩着的,徐敏走上前,一掌拍开了大门,惹的徐英又是好一阵唠叨:“好好开门啊!!这门才新按上的!!一会儿给拍下来,看爷怎么揍你。” “啊呀啊呀小老太婆,爷爷才不会揍我,他追不上我!!哈哈哈哈!” 徐敏欢笑着走进了宅子,众人跟在他后头,也进了宅子。 今日中秋,徐老汉说得休息一天,乡亲们虽然强烈反对,中秋为什么要休息?!作为一个勤劳的乡下泥腿子,这日子就没有休息不休息之说,大年三十也不用休息!! 直到蔡氏开口骂了人,说他们不过八月十五,咱们家还过呢,再不休息,把徐老汉熬死了,她就干脆带着孩子们全部改嫁到别地儿算了,也不在这吃人骨血的三元村呆了。 惊的徐发徐智都说不出话来了,他们都这么老了,还能跟娘一起改嫁呢?! 哪家老头能要这么大的儿子啊?! 虽然徐老汉日日都回家抱怨,说自己可能要熬死了,那帮没人性的天天催着上工,可他这是矫情啊,没真想把自己熬死啊。 如今蔡氏居然说出这等无稽之言,他当场就跟蔡氏吵了一架。 搞的徐大山最后不仅骂了不愿休息的村民,还得调停老夫妻之间的争吵,干活就干活,一会儿把人家老夫老妻弄散了,徐达回来还能有他们的好?!人家如今那可是正经的官身,七品呢!!比蒋县令也不差些什么的! 所以这宅子今日的清净,还是费了众人一番情绪和口舌的。 进得徐家大院,春丫铁头几个不由的哇出了声,春丫内心更是我勒个去个不停。 鸟枪换了原子弹啊这是。 因为老房子边上的卖豆腐的叶家,跟徐家一样,去年一把大火,房子都烧塌了,原本他们是想着能把大闺女说给石头的,却没想这话都没传到张氏耳朵里,直接被蔡氏就给拒了。 叶家人尴尬之余,便不再好意思凑到徐家跟前干活,干脆说出让这屋子的土地,想卖了笔钱,上外头谋生去。 本来蔡氏就看不上他们,更不想要买他们的地皮,可叶家托了徐大山来说项,最后徐老汉便拍板,十两银子,买下了那一亩多的地皮。 所以如今这老宅的院子,就有以前的两倍宽,进门就是个大影壁,雕花雕到一半,绕过影壁,面前就是个宽敞的大院子,东边搭了个还没栽葡萄的葡萄架,西边弄了个小花圃,正房五间。两边各带了耳室,左右两边各有厢房。 院子里此时堆满了木料,看着就是在忙着打家具呢。 “春丫你看,这就是我爹他们给你们打的床,还不错吧?”跟着徐家姐妹一起迎接春丫他们的,还有燕子姐弟。 春丫点头道:“好的很好的很,就是这床,敢不敢再大点儿?这床是给十斤睡的吗?这玩意儿能不能搬得进屋子里啊?” 燕子点给春丫看的一张床,能有七八尺,人说六尺大床就已经够大了,别说七八尺的床了,春丫觉得这都能在上头跳华尔兹了。

“给你打的啊,奶说你睡相吓死人,便让王叔给你打个大床,免得你到时候翻下去。” 徐英是深知春丫的睡相的,这事儿还是她跟蔡氏提起了,蔡氏才特意让王老三给春丫打个大床的。 “行吧!到时候我就在床上生活了,英啊,记得给我端茶送水啊。”春丫见到姑娘不调戏,简直难受。 “美的你!”徐英白了春丫一眼,继续往前走。 而铁头他们则跟着三牛已经跑开去了,一路跑,一路哇,活像被地皮烫了脚。 春丫跟着大伙儿继续往后头去,那可真是好哇塞,虽说没有董家王家那般的小桥流水,花园假山,可这后院里居然还打了秋千,做了石凳!! “这布置,我爷这又是从哪家土财主家学来的?!”春丫忍不住问徐英。 徐敏抢答:“都是做工的村里人,说以前给人富贵人家干活的时候,人家都有这些,咱们后面一进,还修了凉亭呢!!爷说到时候就留给咱们姊妹住,走,春丫姐,我带你去看!!” 说完便牵了春丫的手,管她有没有看完,就拉着春丫往后头去了。 结果春丫到后院一看,好嘛,中庭的左右两边各搭了凉亭,春丫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我爷是不是被那姓什么来着的石匠给坑了啊?!” 这又是凉亭又是石桌的,可得费不少料呢! “你怎么知道?!”徐英惊问,“不过不是坑了,是那老石匠去世了,他家儿子不想再做石匠了,所以爷爷去买石料的时候,把他们家剩下的石材都给买了。你跟我来。” 徐英说完,拉着春丫的手,穿过三进院东边的一个小门,就见那里头还修了个院子,里头……也没什么泰山石之类的珍贵材料,而是用各种普通石料堆叠出来的假山,鱼池。 呃……果然有假山。 这小院正屋有三间,春丫问:“这院子,要来干嘛?” “就……顺手造的,爷爷也不知道要来干嘛。”徐英老实回答。 而此时张家旺和铁头三牛正在假山上跟春丫招手:“姐,快来!!这上头爷爷还给做了石凳呢!!” “呃……你们小心点儿,别掉下来,我就不上来了。”春丫对这乡村石雕风格不感兴趣,拉着徐英他们走了。 几人又晃了一圈,发现这三进院后头还有一进院子,应该是后面加建的,但是得从西边儿说是以后得种满竹子的小院儿里进去。 好不容易逛完一圈,从宅子里头出来了,春丫心里不得不暗自嘀咕,这能造还是爷爷能造啊,这啥宅子啊?!整个一个俄罗斯套宅啊! 孩子们参观完新宅,呜呜咋咋的又往立山去了,燕子他们走到家门口,就跟春丫他们道了别,春丫看大牛在里头呢,拉了张家旺便让他看:“家旺你看,你新姐夫。” “啧,这大牛,也不知道能不能对我二姐好。”张家旺说完,就站在屋外上上下下的打量大牛。 还没走远的 燕子回头笑道:“放心,我哥人好着呢,家旺,你也知道咱们家,根本不会为难人,家里就是条件差点儿,但是我哥勤快,等这旱情解了,咱家种上几亩地,定不会亏待新嫂子的。” “是吧?我也是这么跟我爹娘说的,虽说你们没啥钱,不过人还行。”张家旺点头道。 春丫听的直笑:“艾玛,你们俩才几岁啊,就开始操心起哥哥姐姐的婚事来了?!行了张家旺,走了!燕子,你明天来找我啊,给你带了好东西!” 燕子笑着应了声好,春丫便带着娃娃们走了。 几人到得立山门口,徐老汉已经背着手等在那儿了,见春丫带着孩子们远远来了,忍不住抱怨道:“怎的那么慢?!你爹他们早到了!” 春丫也不管徐老汉的抱怨,一路爷爷爷爷爷爷的冲过去挽住徐老汉的胳膊。 徐老汉佯怒的脸瞬间破了功,点了点春丫的脑门道:“皮猴儿!” 这次春丫他们回来,徐老汉一点儿心理负担都没有。 因为如今庄稼庄稼种不了,养殖养殖搞不能搞,春丫再想要折腾出什么动静来,那也不能够了!! 不知道为什么,没水反而想大笑三声是怎么回事? 几人边上山,春丫边抱怨爷爷造的那屋子:“爷爷,你咋想的啊,大套叠小套,小套叠外套,啥呀造的!” “别提这个,提起来就头痛。本想着这宅子,造个两进就不错了,可没曾想,这越造越多,我说不造了不造了吧,他们非得给咱们整理了宅基地继续造,最后整整花出去二百多两银子。” “那还不是你自己好面子?!是个人叫你声徐叔你就不知道自己骨头几两重了!!说造个小院儿好好好,造个大院儿也好好好,好个屁!!都是唬你的!咱家拢共多少人,一天睡一间,那也睡不完那么多屋子!” 徐老汉傲娇的抱怨,被赶来迎人的蔡氏无情的刺破了,徐老汉跟春丫撇了下嘴,说道:“死老婆子,跟你我生不起那气。”便灰溜溜的跑了。 “你说说,你爷爷这人啊,当初说的时候,说造宅子只花五十两,后来变成一百两,如今家具还在打,就填进去了两百多两了!!春丫你说,你摸着良心说,这死老头子我到底要不要跟他和离?!” 蔡氏说完,气愤的抓起春丫的手,往自己臂弯里一夹,把春丫带着往前头走。 徐英他们已经听够了老两口因为造房子的事儿吵架,反正被夹住的又不是自己,赶紧说要去帮忙准备晚饭,滋溜一下就跑了。铁头他们到了立山更像脱缰了的野狗,跟着大金小橘,早跑没影儿了。 只剩被蔡氏夹住的春丫,搜肠刮肚的说道:“奶,可不能合离啊。您二老要是合离了,我爹,我二叔三叔,归谁?” “你爹归我,你二叔三叔归你爷爷。”蔡氏毫不犹豫的说道:“我可不是喜欢你爹,主要看你和你娘还算机灵,不然也不能要你爹。” 春丫终于忍不住爆笑出声,“哈哈哈哈,奶,你怎么那么可爱呢?!我怎么就这么喜欢你呢?!”说完就在蔡氏脸上吧唧亲了一口。 恶心的蔡氏直擦脸,“恶心人啊你!!” “啊呀奶,您可别怪我爷了,这事儿主要还是怪您。” 春丫话还没说完,就被蔡氏打断了,“这怎么能怪我?!我都说了别听村里那群人忽悠,他偏不听!要不是我拦着,如今大半个村子都成咱们家的了!!” “啊呀,奶,您听我说完嘛!我爷这事儿啊,问题就出在家里头的钱在他手上,您啊,得把我爷爷的钱,全给薅过来,他要用钱,得先通过您,那到时候,不管谁忽悠他,他没钱那也没用啊。” 蔡氏不置可否的说道:“啧,咱家以前也没这个规矩啊。” 春丫瞪大了眼睛,惊奇的看着蔡氏,蔡氏问她:“干嘛这么看着我?!” “奶!!你不知道啊?咱家就是这规矩啊!!我娘管我家的钱,一月给我爹2两零花钱,我二婶管我二叔家的钱,我三叔家虽说是三叔管钱,可那是因为我三婶主动要求三叔管的!!” 蔡氏皱眉问:“你咋连你二叔三叔家的事儿都知道?“ 春丫心想,可不嘛!这家里房间里的事儿,有啥是我不知道的?! 不过,说是肯定不能这么说的,她就随便找了个借口,说是二婶三婶跟张氏说的呗。 “行吧,要是真说起这事儿,你可得帮我,知道吧?!” 春丫点点头,说道:“妥儿。”

祖孙俩边说边走,还没到宅子呢,就听到了猪叫,春丫问蔡氏:“奶,今天还杀猪呢?!” “杀啊,前阵子那老母猪下了一窝崽,那老母猪不杀了,这公猪可养不了了。要不是如今可以割番薯叶喂猪,这猪是一只都不能留了。” 春丫点点头,也是,老宅这里吃水困难,猪草都没有,这种情况下也不能用粮食喂猪,还好刚才那地里的番薯叶长的很是茂盛,这玩意儿割掉点儿也没事。 两人说话间,便来到了立山宅子跟前,道玄又干起了杀猪匠的行当,边杀还边嘀咕:“艾玛,这猪肉可得早点儿炖,都养了这么久了,吃起来费劲儿。” 李氏站在一旁兜着猪血,应道:“知道了,猪肉先给您炖上,再做别的菜。” 惹的道玄直夸老徐家二子不咋滴,二儿媳,倒还是不错的。 一只老公猪,杀下来的猪下水也能有个两大盆,今日正好是八月十五,月饼什么也不分了,因为他们自个儿没有!张氏带着两个弟媳,粗粗的收拾了下下水,又把猪血给蒸了,让徐达带着徐发徐智,拎上两个木桶,把下水都分给村里人去。 关系好点儿的,像燕子,村长,里长他们几家,分点猪心猪肝猪腰子什么的,关系一般点儿的,分点儿猪血猪肠,天气这么热,放着也容易坏,不如大伙儿都开个小荤,虽然给他们家的宅子造的像迷宫,不过看得出,质量还是很好的,大伙儿也都辛苦了。 而春丫因为今日没买月饼,便动起了鲜肉月饼的脑筋。 春丫让道玄给割了一块五花肉,喊了石头盖头两人帮忙剁馅儿,自己则用面粉猪肉,做起了油酥皮。 这猪油一勺勺的挖,蔡氏文氏看的眼皮直抽抽,文氏拉着蔡氏说:“老姐姐,别看了,走吧走吧。” “这也太能造了!!这娃在城里也这样?!”虽说如今日子过得去了,蔡氏还是忍不了这么能造的。 “那倒也不是,可是节俭了。这娃如今但凡想吃啥,就去王家晃一圈,王家没有就去卢家,要是遇到好吃的,自己去了还不算,每每还要拎个食盒回家,我都替这娃害臊。也不知道那两家夫人是不是有什么把柄在这娃手上,怎么就能忍的了她?!” 两位老太太一边嘀咕着春丫,一边往屋里去了。 老姐妹俩到了堂屋隔壁,又是一番对扬州物价的申讨,当得知这次老大家回来带的粮油加起来花了整整七八十两的时候,蔡氏忍不住骂司徒知府一句狗官咋不管事儿,这物价,老百姓还活不活了? “老姐姐,可不能骂,这知府大人如今可是跟咱们一伙儿的。”文氏虽然不知道春丫他们具体情况,但是司徒夫人跟他们一伙她是知道的,既然夫人是一伙儿的,那知府大人肯定也是一伙儿的啊。 司徒知府:我也是新近入的伙。 “啥一伙儿?”蔡氏听了有点莫名其妙,随即一想春丫那说的生意,便明白过来了,她继续问文氏:“你是说那织布的生意?咋样?那生意能赚钱不?” “能吧,我看他们动静搞的挺大,前几日什么巡抚,总督,都到咱们扬州来了!好像也是因为布料的事儿。” 文氏现在作为他们巷子聊天小组的骨干成员,对于城内的动向是掌握的非常全面且充分的,巡抚总督来了,她怎么可能不知道? “这巡抚总督是干啥的?专管布料的?”蔡氏知道最厉害的,就是皇帝,皇帝往下就是知府,徐达没去扬州之前,她所知道的最厉害的,也就是县令,如今知道知府就已经是进步了,再有什么巡抚总督的,这就涉及到她的知识盲点了。 文氏其实自己也不是很清楚啥巡抚总督到底干嘛的,“其实我也不知道是干啥的,总之是比知府大。反正如今春丫他们生意做挺好,就跟咱们村里拉人头干架一样,两方面比谁干架厉害,好像咱们春丫他们更厉害些。” “哦,那行,能干过别人就行。”蔡氏的思路也很简单,春丫他们干架干的过就行,干不过,她就帮春丫去干!就凭她这张巧嘴,敢欺负他们家孩子,看她能不能喷死他们! “老姐姐,这事儿啊咱们也轮不上管,让他们自己折腾去。来来来,咱们还是说说我家招娣的事儿吧。”文氏把蔡氏的思路,拉回了她们老姐俩能够得着的事儿上。 蔡氏这才说道:”啊哟,被春丫个死妮子搅和的,正事儿差点儿忘了。招娣这事儿我都给你问好了。王老三家意思呢,她们能拿出5两银子做聘礼,他们家那房子也快修好了,正屋有三间,一间做堂屋,东西两间哪间做婚房都成,弟妹还小,就都住了厢房就行。 不过另外拿的礼,也只能按照咱们乡下的规矩办了,多是肯定多不出来了。毕竟这年头,谁家日子都不好过,能活着就不错了。” 大牛和张招娣的婚事,本来张家是不同意的,主要是张有成觉得王家拿不出什么聘礼,去他们村里收地的财主家还看中了他们家招娣呢,说去给做姨娘还能给二十两聘金呢。 可无奈张家旺说,姐姐做妾,影响他以后考学,张有成只能放弃了把三个娣给人家做妾的想法。 不过让张招娣嫁给大牛,张有成开口要的是十两银子的聘礼,文氏却说孩子都十七了,再耽误下去别说十两银子的聘礼了,到时候连五两银子聘礼都没人要。 张有成很是头痛,这女娃娃,残疾的残疾的不能嫁,张家旺知道了就回家撒泼,做妾做妾不能做,影响家旺考学,可正经有钱人家,也看不上他们老张家啊!他想多要点儿聘礼,的确年纪大了也不好嫁。 无奈之下,只能让文氏自己看着办,反正少于五两肯定不行。 别看王家说出五两聘礼,那五两银子全是王老三问徐老汉借的,连起屋子的砖头,也都是问徐家借的砖。 本来王老三也不准备盯着一家薅的,可谁让如今村子里,日子能过的有富裕的,只有老徐家呢? 王老三这人也还不错,所以虽然借的不少,但是徐家父子对他也都挺客气,借条都没让他打,只让他帮他们好好盯着造房子的事儿就行了。 所以,这五两银子,是大牛家能拿出的极限了,再多,大牛他娘也说了,只能再等等,过了荒年再说了。 文氏当然知道王家过的不容易,她说:“啊呀,能出五两就很不错了。我在你们村子里头这些日子,王家是怎样的人家,心里清楚的很。王老三踏实肯干,他家大牛就像他。这门亲事我是很满意的,叫我说,聘礼要不要的有啥要紧,孩子们能把日子过好就行了,不过老姐姐,你也知道,我们家不像你们家,这事儿也不是我一个人能定的。 不过你放心,王家能出五两聘礼,咱们老张家定能点头。招娣她爹娘要是不允,我就让家旺回家闹去。” “噗嗤,”蔡氏忍不住笑出声:“家旺倒是治他爹娘的一贴灵药。” “宠着呢!你别看咱们家留在家里那几个咋咋呼呼,说话做事都没点儿良心,那都是因为把心都用在家旺身上了。 早先家旺一直养在家里,我看着就不好,这孩子被宠的没点儿样子。还是春丫前年初二来咱们家,把家旺给揍了,兰儿他们又把家旺给带了出来,这孩子才慢慢改好的,刚去沛丰县城那会儿,可没少挨揍。 可这学一上,又加上学堂里被先生揍,家里被春丫揍,揍着揍着,这孩子居然也就慢慢变好了。啊呀,这说起来,也有两年了,要不是当初老姐姐你们老大家把家旺带出来,不知道家旺现如今是个什么鬼样子,更不知道咱们现在还活不活的了。” 文氏说着说着,就湿润了眼眶,眼看着就要掉下泪来。 “艾玛,你可赶紧把眼泪收收,这不是说着你家什么娣来着?的婚事呢吗!我看你也是个偏心眼子,说着孙女儿的婚事,怎么又扯张家旺身上去了。” 文氏破涕而笑:“是,我是偏心眼儿,可都这么些年了,也难改。以后一定跟老姐姐你学学,有机会,也一定多疼疼孙女儿。你们老徐家可真是,孙女都是宝儿,孙子都是柴火随便点。” “欸?你说怪不怪,我以前吧,不管孙子孙女儿,都不是太喜欢,嫌他们吵,又麻烦,如今看着倒是一个个还挺喜气。”蔡氏如此说道。 “喜气啥?啥喜气?!奶,外婆,黄桃吃不吃!!可甜可甜,比咱们去年种的还好呢!!” 听了半句话的春丫,揣着两个刚摘的黄桃跨了进来。 可把蔡氏急的:“你要死啊!!这么贵的东西!!摘下来干嘛!!过两天摘了得做了罐头卖钱的!!”转头又对文氏说:“你看这死丫头,就是不能说她一句好!!” 春丫也不管奶奶说的什么好啊坏啊,张口就来:“吃吃看啊,不好吃怎么卖?” 说完就吧唧,张嘴咬了一个黄桃。 蔡氏还没来得及开骂,春丫又吧唧,咬了一个。 然后一人一个,塞给了奶奶和外婆:“哈哈哈哈,我的口水鲜的很,给二位尝尝。” 蔡氏在后头直骂:“你恶心人不恶心人?!啊?!还有没有点儿样子了?!” 可是骂也没用,作怪的人早跑了。 气的骂骂咧咧的蔡氏一回头,就见文氏边啃着桃子边对她笑,蔡氏说:“行了,这娃都是为了让咱们吃,所以才咬了一口的,就怕咱们不吃又给放回去。吃吧吃吧,咱们也尝尝这贵人吃的黄桃,到底啥味儿。”

蔡氏这才捂着胸口怪叫道:“哎哟哟哟,可别说了,一想到这一个值的银子,我就胸口疼!!” 今年的黄桃,春丫刚也吃过了,因为干旱少雨,所以特别的香甜,风味极其浓郁,又因有薛青山这个夜香大王的无私供给和泉水的浇灌,果子长的居然比去年的还要大些。 去年因为刚嫁接,每棵树只留了五十个果子,今年套袋的时候,便多留了一些,每棵树差不多留了六七十个。 春丫刚去晃了一圈,百多棵树,估计能做三千多罐的黄桃罐头。 陶罐子前些日子已经从广州运达三元村了,就等着明后天采摘灌装了。 虽然年景很差,但是因为有了运气的加持,他们今年这果子估计也能卖上不少钱。 “春丫姐,咱们今年这桃子,能卖多少钱?”徐敏是春丫忠实的小跟班,一路跟着春丫跑上跑下,两人也不知道在忙些啥。 说起钱的事儿,那可真是,一笔糊涂账。 这桃子的钱,春丫先得跟裴庭分账,再跟关静分账,再跟老宅分账,艾玛,春丫只能摸摸徐敏的脑袋,说道:“反正不少,肯定能养活你就是了。” “春丫姐,我能跟你去扬州吗?我想跟道玄师傅学功夫!”徐敏突然说道。 她其实并不是很爱热闹的扬州城,可她喜欢学功夫啊,道玄师傅的功夫她可是眼馋很久了。 “这可得问问你爹娘了。”春丫并没有一口答应,这事儿,她可不能随便做主,一会儿她随便答应了,若是三叔三婶不同意,孩子该失望了。 “那我娘肯定不会答应的。”徐敏低下了头。 春丫安慰道:“你放心,以后这村子里头,咱们还得干大事儿呢,到时候你就……做个小管事儿好不好?” 徐敏一下子又兴奋了起来,直问是什么大事儿,春丫只说过些日子就知道了,让她不要急在这一时半刻。 姐妹俩在果园旁站着聊了会儿天,这才听到隐隐有喊开饭了的声音。 春丫带着徐敏急急忙忙往山下跑,人还没到,就见张氏拿着个铲,站在山路边,声嘶力竭的喊着:“吃饭了!!!!铁!!!家旺!!!四头五头!!吃饭了!!!春~~~艾玛,总算喊回来两个。春丫,赶紧的,喊你弟他们给我滚回来吃饭了。” 张氏说完,便又举着铲子回到了院子里,这老宅喊吃饭,太费嗓子了!! 春丫接过张氏的接力棒,刚想喊呢,就见远远滚来一条狗,不是大金还是哪个? 春丫跟大金说:“去把孩子们都喊回来吃饭!!成功完成任务奖励大骨棒子一根!!快去!!” 大金汪汪叫了两声,便又一溜烟的跑了。 “春丫姐,你让大金去找人,能行吗?!”徐敏虽然知道大金很聪明,可再聪明,也没这么聪明法的吧? “什么叫能行吗?把那个吗去掉!!大金出马,一个顶俩!妥儿。走走走,看看盖头月饼烘好了没!!” 春丫说完,就拉着徐敏往院子里走。 刚才说了要做月饼的人,就示范做了一锅,人就跑了,把摊子都留给了盖头,美其名曰:培养未来大厨。 这酥皮的鲜肉月饼,应该是要用烤箱烘烤的,但是如今条件有限,用平底的铁锅慢慢煎也是可以的。 春丫跨进院子,往那简陋的厨房探头探脑,就见李氏他们正忙着盛菜呢。李氏见春丫来了,便说:“啊呀,春丫啊,你这个到底什么脑子啊?怎么那么聪明呢?那鲜肉月饼味道真的好,盖头都给做好了,放堂屋里呢,你赶紧去吃,还热着呢!” 李氏话没说完,张氏就说:“你可别再夸她了,做事儿就没个长性,说了自己做月饼,结果烂摊子都丢给了盖头。” 说完,张氏还白了春丫一眼。 春丫笑道:“嘿嘿嘿,我这是给盖头学习的机会,娘你不懂!!走,大敏子,吃月饼去咯!!” 说完,便带着徐敏跑了。 到得堂屋,饭菜已经摆了一桌,屋里因为放了四个冰桶,也不太热。春丫直嚷这冰桶不错,一举两用,又能用来降温,化下来的水还能煮水喝。 可堂屋里也没人听她的,饭还没开吃,月饼可以先趁热吃起来,屋里众人,吃月饼吃得正香呢。 “春丫,赶紧的,快来吃,再不吃可被你师傅吃完了。”徐达见春丫走了进来,赶忙又去桌子上的笸箩里给春丫拿了一个。 “小气。”道玄吃完手里最后一口,拍了拍衣服的前襟说道:“我不过才吃了几个,也能被你叽歪上几句。” 徐老汉不干了,“8个,不是才几个,是8个。” “也不过8个,又不是80个。”道玄说着说着还不耐烦了,“开不开饭?!你们老徐家这待客之道可不行啊,客人都饿了怎么不开饭?!” 这话一说完,门口就呼啦啦跑进来铁头几个,徐老汉一边骂孩子,一边大喊:“开饭开饭!!老婆子呢?!开饭了!!” 骂完还拿起了簸箩,给几个疯小子分月饼吃。 张家旺几个咬一口哇一声好香,再咬一口哇一声好酥,惹的道玄说再哇一下全给他们抢了,孩子们这才闭了嘴。 隔壁屋子里正说话说的起劲的老姐妹俩,闻声而至,徐家三个妯娌也都被自家男人按在了桌边,说不准再忙活了,还要炒什么菜,就让盖头去。 郑山富一家也被徐达拉了来一起坐,郑山富又是好一番的手足无措,跟徐达两人推推拉拉,差点儿把一桌饭菜给掀翻了,直到道玄怒喊:”你再不坐下,我可打你了!!”郑大叔这才期期艾艾的在徐达身边坐了下来。 徐老汉端起酒杯,才说了一句:“这些日子大家都辛苦了。”就被道玄抢了话头:“辛苦就多吃点儿!!行了!吃吧!” 几个小的疯跑了半日,早就饿了,而且都坐在了隔壁桌,也不知道谁说的吃吧,听到这句就甩开腮帮子唏哩呼噜吃了起来。 徐敏还喊:“张家旺,吃素菜便也算了,吃猪肉可得给你记着,你认不认?!” “认认认!!姑姑姑姑姑姑,那骨头给我,我爱啃骨头。”说完张家旺就把碗递给了张氏。 铁头不干了:“不行!骨头是大金的!” 在桌子底下干着急的大金听到了,汪汪汪个不停。 好嘛,这么吵,徐老汉心想我还发表啥感言啊,甩甩手,勉强跟坐在一旁的道玄碰了个杯,无力的说了声:“吃吧。” 道玄其实才不管徐老汉呢,自己见人都到齐了,早吃上了。 不过徐达他们还是给足徐老汉面子的,爹说了吃吧,几个儿子和俩大孙子才拿起了筷子,吃了起来。 徐家的饭菜,向来跟精致不沾边儿。 今日炖了一大锅的红烧肉,隔年的公猪多少吃起来有点儿膻,可这灾年还挑啥呀,有肉吃那就很不错了。不过张氏特地加了不少香料和黄酒,还把味儿烧的重口了些,没想到浓油赤酱的,倒也很受欢迎。 鸡是煮了一刻,焖了一刻,拿出来白切的,那玩意儿,都是老母鸡,怎么煮都不会嫩的,好在大伙儿牙口都还算不错,扯着吃也说香的很。 鸭子,咸肉,芋头,也都是有的,一桌中秋饭,也算是齐全的很。

待到众人吵吵嚷嚷的吃完饭,已是月上中天,院子里头披上了一层白色的柔光,春丫喊了孩子们在外头吃月饼赏月。 可大伙儿却说咸的已经吃不下了,春丫便央了蔡氏,开了库房,拿出了芝麻核桃,加了白糖,另做了甜的馅儿,又开了一块酥皮,说是做素馅儿的月饼吃。 张氏一边嫌弃春丫是个烦人精,一会儿这样一会儿那样,简直烦死,一边又去捅开了了炉灶,架上了平底锅,帮春丫烘月饼。 甜月饼吃上了,春丫又觉得齁的慌,趁着徐老汉已经吃醉了酒,几个孩子又跑上山摘了几个桃子下来,切了瓣儿,分了吃。 “甜!!”李氏趁着春丫递过来的手吃了一口,“春丫,这次不是婶子拍你马屁,是真的好甜啊!” 周氏也咬了一口徐敏递过去的桃子,说道:“真的甜,桃子味儿也很浓,我刚吃完一个甜月饼,吃这个也还觉得甜。” “嗯,还不错。”张氏也难得觉得,春丫这桃树种的还算靠谱。 桃子卖的贵,孩子们也不敢多摘,拢共就摘了三四个,你一块,我一块,没多会儿就吃完了。 “行了,吃完了赶紧回去睡觉去!!”蔡氏真是服了春丫了,这娃没在家,就觉得想的慌,可一回家,这闹腾劲儿,她不知道自己到底能忍几天。 她不由的拍了拍文氏的手:“老妹儿啊,还是你修养功夫好啊,到现在没揍过我们家春丫。” “那我也抓不住她啊。”文氏无奈的朝蔡氏笑了笑。 再说了,上次她就饭桌上说了春丫两句,就费了十几个鸡蛋,这要是真把春丫揍一顿,那恐怕得费上十几只母鸡,她哪儿敢啊,费不起那个钱!! 孩子们闹了一晚上,也的确该回去休息了,听奶奶这么一说,便纷纷准备各自回房。 没想到春丫大喊一声:“且慢!!” 蔡氏忍不住道:“你又想干嘛?!再不睡月亮都快下山了!!!” “等等等,放个烟花,咱们放了烟花再睡!!”春丫说完,就屁颠屁颠的找石头去了,那烟花是让石头放他们车上的,她得去问问卸在哪儿了。 可蔡氏一听烟花,便赶忙问张氏:“你们这是发了多大的财啊?!还能拿钱烧着玩儿?!” 这拿钱买来的东西,用火一点儿,眨巴两下眼就没了,在蔡氏眼里,这就是烧钱玩啊!! 张氏却说:“没有,孩子他爹衙门里做着玩的。” “原来老大那衙门,居然是做烟火的?!那危险不?”蔡氏其实根本不知道儿子那差事是干啥的,只是常觉得,到底是个啥衙门,能让自家大儿子这样的“人才”做主官。 可现在听张氏这么一说,她居然觉得有点合理,就是不知道玩这玩意儿,会不会有什么危险。 这所谓烟花,就是吕道长攒火药剩下的废料,春丫央着老道给做成了烟火。张氏一时也跟蔡氏解释不清,便含含糊糊的说:“也不止是做烟火,还做别的。放心吧娘,他爹不管这些,他只管画画图纸啥的。” 蔡氏这才放心道:“欸,可不能让老大玩火啊,他这个人,也没啥轻重的。” “嗯嗯,知道的娘。”张氏也不管老太太是不是误会了,这事儿反正能混过去就行了。 婆媳两人不过说了几句,石头和盖头便一起拎着一个大箩筐出来了,后头跟着一排兴高采烈的娃。 “大伙儿都离远点儿,这玩意儿咱们也是第一次放。大哥大哥,来,拿好香,那引线点着了赶紧跑知道吧?!” 春丫递给石头一根香,石头接了,点了点头,便像是去英勇就义一般,点焰火去了。 其实石头也很紧张,点着了引线,直接把香也给扔了,捂着耳朵就往回跑。 没想到那烟花不过是滋滋滋滋滋的往外冒火花,根本不会像鞭炮那样劈啪作响,看的大伙儿好一阵笑,张家旺还不知死活的喊:“啥呀!!老太婆尿尿啊!!” 被文氏蔡氏无情的殴打了一顿。 此时屋子里头喝的糊里糊涂的几人,看到外头火光闪闪,便也称兄道弟的走到了门外,徐达跟石头说:“你可小心着点儿,这吕道长手抖得厉害,每个可都…….一样,哦……不是,是不一样,哦……好像是一样…….欸?到底一样不一样?!” 石头也不听徐达呜噜呜噜的醉话,他此时因为前头放的那个烟花没啥声儿,胆子大了,捡回了香,让张氏给他重新点了,又拿起一个略大一些的烟花,说道:“爹,放心,这些都没啥劲儿的。” “欸?我可跟你说,那姓吕的……欸?姓吕的……嗯?咱们家不是姓徐吗?!爹,你姓啥来着?!” 好嘛,这位是彻底喝懵了。 石头无奈的摇了摇头,接过张氏递来的香,把第二根烟花给点了。 结果“pong”的一声,把慢悠悠往回走的石头吓的直接连滚带爬的滚回了屋子的檐廊下。 众人更是被巨大的响声给吓懵了,可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就见天空中绽放开了一朵绚丽的烟花。 然后。 就没了。 “这也太随机了!!”春丫忍不住抱怨这烟花的质量。 道玄和徐老汉两人指着天上,哈哈哈哈哈哈的大笑不已。 被吓懵的徐智到处找了周氏要去逃命。 徐发和徐达抱住了他,叽叽哇哇不知道在说啥。 唯独几个头,惊吓过后又喊又跳,让石头再放一个。 蔡氏也说:“石头,赶紧给放了!!这玩意儿你们之前是放在家里的?!一个不小心,可不得把屋子给炸咯?!赶紧放赶紧放,可不能留在家里头!!” 石头刚刚连滚带爬的摔了一跤,膝盖磨破了皮,春丫便撩了袖子说她来放,直接被蔡氏拍了一掌,她喊了盖头,把香塞给了盖头,“赶紧的!!快去放。” 有点儿胆小的盖头,一步三回头的挪到了第三个烟花的前面,鼓起勇气点上了,然后拼命逃了回来。 却没想那烟花只“噗嗤”亮了一下,就没有了。 “艾玛,这都什么三无产品!!”春丫忍不住抱怨。 接下去第四个直接就“PONG”一声炸了,别说烟花了,连火苗都没冒出来。 第五个倒是不错,噼里啪啦燃了几口茶的功夫。 待到最后一个,盖头已经波澜不惊了,几个头也都困了,一边说着要去睡了,一边等着最后一个到底是“噗”还是“啪”。 结果意料之外的是,最后一个,刚烧完引线,就是一声尖锐的“哔”声划破夜空,随后便是一个银白色的火花,在天空中绽放开来,虽然不圆,可是璀璨夺目。 “好看好看!!好好看啊!!!”徐英徐敏激动的大喊。 几个头又重新兴奋了起来,叽叽哇哇叫的欢。

道玄更是三步两步上了房,说是西天佛陀来接他了,他准备走了。 还是春丫几人好说歹说,最后不得已,又去摘了个桃子,才把他哄下来的。 这一通闹,直闹到了半夜,孩子们和男人们才被媳妇们收入了房中,道玄被春丫给反锁在了屋子里,她还特地让大金在门口给守着,就怕他一个不小心,真去了西天可怎么好。 嘈杂了一晚上的立山,在黎明时分,才归于了沉寂。 再说一次,若是立山能说话,它一定会说:艾玛,大王可饶命吧!!! 第二日,都日上三竿了,徐家新宅工地上的工人发现今日居然徐家人一个都没来,大伙儿也不敢去立山问,只遣了王老三偷偷摸摸躲在立山门口,想问问今日是怎么个说法。 如今县城里头的水都要卖50文一桶,吃食更不说了,虽然蒋县令每日都开仓卖粮,可65文一升的粮也有限,想要买就得半夜去排队,若是买不上就只能去董家买100文一升的粮。 如今地里的番薯还没收上来,去年收的粮早没了,村里人哪儿来什么闲钱买粮食。 要不是徐家这日日分发的一钵头厚粥烂饭,村里早饿死不知道多少人了。 之前因为他们不愿停工,所以惹的徐家老两口差点儿吵到和离,这回可万万不敢再去催人家上工了。 王老三坐立难安的等在立山门口,突然看到立山大门开了个缝儿,里头走出来的是蔡氏和文氏,王老三赶忙迎上去问:“婶儿,徐叔他们今天可开工啊?” “开啊,怎的不开?嗨,就是昨天晚上春丫那死丫头,闹的太晚了,所以大伙儿都起晚了,不过老大家的这几日在家,地里还有点儿活要干,你们管你们干,没事儿,一会儿我让方婶子两口子把饭和水给你们拿来,你给多照应着些。” 她可不会说昨天爷几个干光了徐达带来的五坛子酒,宿醉才起晚了。如今别说喝酒了,大伙儿连饭都快吃不上了,有些事儿说出去就是平白招人恨。 大儿子还是靠不住,带回来的都是些酒啥的,还是大儿媳懂事儿,一大早就找了她,给了200两银子,说是家里头造房子算他们一份,到时候给他们留几个房间就行。 虽然蔡氏嘴上说着不要不要,可最后还是勉为其难的收了100两,她让张氏放心,家里头现在就是房子多,别说他们老大一家的屋子,连文外婆和张家旺一起回来,那都有地儿住。 所以此时的王老三觉得有些奇怪,怎的婶子今天没有骂人? 若是照往常,他们只要问开工干活的事儿,婶子总归没啥好话。可今日蔡氏心情明显好的很,看来应该是徐达他们一家回来了,婶子高兴吧? 王老三应了一声好嘞,便甩着腿儿,欢快的要跑。 可蔡氏却又叫住了他,“老三啊,你去去就赶紧家去啊,咱们得商量商量俩孩子的事儿。” 他们这乡下,不太重规矩,连祭祖都是除了清明冬至,别的时候想啥时候祭就啥时候祭,随便的很。 所以连带婚丧嫁娶也都喜欢便宜行事,今日蔡氏作为媒人,便带着女方的奶奶,直接登门说事儿,他们也丝毫不觉得有啥问题,因为毕竟之前两家都通了气,没有别的异议,这事儿就能摆在台面上明说了。 王老三见到文氏,就知道今日恐是要说他们家大牛的婚事,此刻蔡氏说了,他便也很大方的应了声:“欸,我去去就回,婶子们先去家里头坐,大牛他们都在家呢。” 说完,便一溜烟的跑了。 俩小老太太便提溜着个小篮子,有说有笑的往王家去了。 而此时立山上,充斥的都是徐老汉的吼声:“赶紧的啊,这日头都到中天了,还在磨蹭呢!!” “爹,也不差这一日……” 徐发话音刚落,就迎来徐老汉的口水风暴:“什么叫不差这一日!这钱一天不到咱们口袋里,咱们一天就不能松懈。自从这果子熟了,我脑子里这根弦就没松过,哪像你,这一日日的只知道混日子,咋滴,这钱我跟你娘收着,到不了你手里,你就不能好好干活呗?!” “哪儿能啊爹,我可爱干活了!!走,盖头,赶紧的!!磨蹭啥呀!!这一天天的,在你大伯家光吃不干活呢吧?!瞧你那腿,牛腿啊你!!” 真是辈儿小一级压死人,盖头只能任由徐发出气,不过还好这娃心大,不管听课还是听训,那都是一个耳朵进,一个耳朵出的。 “盖头牛腿,哈哈哈哈哈。”张家旺的笑点,永远是那么的与众不同,他现在就觉得用动物来形容人,简直是世界上最好笑的事情。 春丫白了张家旺一眼道:“自己有个大象屁股,还好意思笑人家牛腿。” “春丫姐,大象屁股真的很大吗?你见过大象吗?”好奇宝宝徐敏这般问道。 “曹冲称象看过没?”春丫问道。 “没。”徐敏疯狂摇头。 “姐下次给你买小人书看。那上头就有。” 这话是春丫骗孩子的,这会儿哪有什么小人书,买个二手的话本子看看,那就是很不错的消遣了,不过徐敏也不计较这些,直说还是春丫姐好。 摘桃子这活,得轻拿轻放,不然果子碰坏了,容易发黑,再说这桃林是他们老徐家目前唯一的收入来源了,徐老汉自然不放心让别人来干,儿子孙子那么多,是时候让他们为徐家多做点儿贡献了,所以今天家里不管男的女的,都被抓了壮丁。 徐老汉倒是还想抓道玄做壮丁,这人飞上跳下的,很是灵活,喊来摘桃子最好不过。不过徐老汉话刚说出口,道玄就拿了昨日吃剩下的芝麻核桃的月饼,说是看师弟去了,跑的那叫一个快,徐老汉连撵都撵不上。 众人吵吵嚷嚷,一路到了桃林,大伙放下背篓和箩筐,徐老汉给他们分了包干区,大伙儿戴好草帽,女人们还扎上了问蔡氏借来的头巾,徐老汉一声令下,徐家上下,除了出去商量张来娣婚事的两位老太太,别的都开始干起了活。 虽然已是八月里,可中午还是很热的,所谓秋老虎,可一点不比夏天差。众人不过摘了半个时辰,就已经湿透了衣衫。 蔡氏文氏知道今天家里有大活要干, 在王家说完了事儿就回家煮了一锅薄荷茶,做了些包子拎上了桃林。 待到吃完喝完,大伙儿又马不停蹄的干起了活,说是争取今天把桃儿都摘完,晚上晾上一晚,明日便可开工灌装了。 徐老汉很是欣慰,说是这回摘桃,连惯常喜欢偷奸耍滑的春丫都没溜,子孙们好歹是有了点儿眼力劲儿了。 闻此言,春丫就跟徐英嘀咕:“他老人家腰里别根烧火棍监工摘桃,谁敢逃啊。” “你不知道,爷爷自从这桃子熟了,恨不得每天就长在这片桃树里头,早也看晚也看,你看昨日一个没看住,被你吃了不少吧?没打你就算顶疼你了,你可不敢再胡说了啊。” 徐英说完,就听春丫又嘀咕:“长在林子里,那就叫望桃爷。”说完还自顾自的乐了。 不过乐归乐,手下的活却也不敢停,春丫倒也不是怕爷爷打,只是因为这会儿都累的快脱力了,要是停下来,那就真干不动了,只能坚持不要停,才能一鼓作气把活干完。 徐家上下十几口人,再加上郑家人,苦干半日,终于把百来棵黄桃树给摘了个干干净净。 摘完最后一个桃子的春丫一屁股坐在地上,说是一会儿自己就滚下山,走是走不动了。 不过最后还是在蔡氏和文氏的左右夹攻下,硬给她拎下了山。 惹的徐老汉直嚷嚷:“这不是学功夫了吗?怎么感觉学不学都一样啊。” “爷,我学的是轻功啊,您这可是重体力活啊。”春丫无力的辩解道。 “小娃娃,还是缺锻炼。”徐老汉说完,把拄在手里的树杈子一扔,假装脚步轻盈的走了下去,到得山底下,先咕嘟咕嘟喝了一大碗薄荷茶,又坐了好一会儿,这才继续给儿子们布置明天的工作。 因为今日大伙儿干活都累了,蔡氏和文氏也不让徐家几个媳妇插手,两个老姐妹配合默契的煮了一大锅大白菜鸡蛋面,让大伙儿赶紧吃了擦洗擦洗,早点睡,明天还有的忙呢。

蔡氏还特别强调,擦洗完的水得全部倒在山下浇地的大缸里,一滴都不能浪费。 众人自然应是,男孩子们更是说不用擦洗,他们不嫌弃自己。可张氏却受不了这个,插着腰说:“你们擦不擦,你们自己不擦洗,我可就上手了,我可说到做到。” 医生眼中无性别,护士当然也如此,张氏只要不害臊,那害臊的就是别人。 听张氏那么一说,原先也不打算擦洗的徐家三孬,赶忙端了水去了房间里。而自从干旱以来就四五天才擦洗一次的徐老汉,也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乖乖打了盆水,端着就跑。 平静的一晚之后,第二日一早,天才刚蒙蒙亮,精神抖擞的徐老汉便把儿孙们给一个个喊了起来,“来吧,别睡了,赶紧扒拉两口饭,开始干活吧。” “爷爷!!周扒皮也没你这样的!!”春丫忍不住用枕头蒙住头,死活不起床。 可不起床那也顶不住徐老汉的魔音绕梁:“起吧~赶紧起~赚钱了~~赶紧起来赚钱了~~” 最终,春丫还是倒在了自己挖的坑里。 这还能怎么办?她确定以及肯定,如果她不起床,爷爷能在门口喊到她起为止。 起床三件套,洗脸刷牙吃早饭,准备完毕,春丫这才进了已经准备好了的临时食品加工作坊。 这屋子原先做了吃饭用,这会儿把吃饭的板凳啥的全部搬了出去,又把去年做罐头的东西全部拿出来洗净消毒。 趁着张氏他们都还在做准备,春丫先去看了下堆放在桌子上的黄桃,喊石头拿了个箩筐来,选出了里头最大最好的三十个桃子,又跑跟蔡氏窃窃私语一番。 众人看着急匆匆走开的蔡氏,很是不明所以,抓着春丫问这是要干啥。 “送礼,咱们把这最好的桃儿,送给咱们布料生意最大的东家。”春丫说完,朝张氏徐达他们眨了眨眼。 原本很是舍不得桃子的徐老汉一听,便也只能捂住了胸口,告诉自己送礼也是为了赚更多的钱!! 张氏问:“会不会烂掉啊?” “不会,快着呢。三四天的功夫也就到了。”春丫回答道。 众人听的一脸懵,还是李氏忍不住问:“嫂子,你们那布料生意的大东家,不是咱们府城的吗?” 张氏点头道:“嗯,京城的。” “那可是个大官?!”徐发忍不住发问。 徐达回道:“大着呢!!” 这话一说完,就见蔡氏捧着几个盒子在外头问:“春丫,你来看看,这盒子能行不?” 徐家是泥腿子,家里根本没啥好的锦盒,不过她倒是想起去年收过裴老夫人和司徒夫人的礼,那俩家给的锦盒,恨不能比礼还要贵。 春丫也不跨出门,他们进这屋子就都换了干净衣衫新布鞋的,虽然做不到绝对的无菌无尘,但是能避免的尘灰还是得尽量避免。 蔡氏找来的盒子,很是合适,大伙儿也觉得好看,春丫便一盒装了十个,一共装了三盒。 黄桃比水蜜桃还好些,果肉比较硬,稍微扛造些。不过这也不能放太久,放久了到底还是桃子,也容易坏。 徐达见果子装完了,就说赶紧送出去吧,而春丫却说,先等等,一样送,还得送上几罐黄桃罐头才好。 那还等啥?!大老板等着吃呢!! 于是大伙儿说干就干,洗切煮蒸泡,家庭作坊流水线赶紧开起来!! 做好第一批,选了十罐,春丫写了封信,让外头的郑家父子赶紧连东西带信件,送去神兵营交给冯公公。顺便还用剩余的一个小盒子,装了六个品相不错的黄桃,连带两个罐头,说是送给冯公公的。 郑家父子出发的时候,已经快到中午,哪怕两人快马加鞭,到了神兵营,冯公公都已经下衙了。 还好郑夏如今对扬州府熟的很,带着老爹赶去冯公公家砸门,也是冯公公今日福至心灵,没有出门玩耍,人就在家里。 看过春丫的信件,又看了下春丫送来的东西,说了句:“算那小丫头,还有点儿良心。”便收了东西,打发郑家父子俩走了。 可此时天色已经快黑了,再往三元村赶,恐怕夜路不好走,郑夏便带着郑山富去了刷布场巷的徐宅过夜。 当得知郑夏居然是跟盖头睡一间房的时候,郑山富还是觉得很欣慰的,自己家的儿子,人家徐家也把他当家里人看呢。 而收到了东西的冯公公,立刻就喊了娄一山,把东西送了出去。 第二天,当郑家父子再回到三元村的时候,已过了午时,他们去复命的时候,就见昨日堆满桌的黄桃,已经全变成了罐头。 今年这个坏年景下,春丫他们通宵达旦,足足做了2850罐罐头,比去年多了不少。 “啧,我就说那山泉不错,长出来的桃子也好,可惜如今滴滴答答的,不知道以后旱情缓解了,这泉水还能不能好。若是再没有了,就可惜了。”春丫说道。 她之前也去看过走之前种下的草药,长势也很好,原本两年的生长期,说不定一年到一年半就能完成了。 “能有能有,爷跟你保证,爷在泉在!!春丫,你赶紧算算,这老些黄桃罐头,咱们能赚多少钱啊?” 徐老汉急啊,这都没收入大半年了,又是打仗又是闹灾的,他这颗脆弱的心脏,能坚持到现在,这黄桃可是他最大的精神寄托啊!! 大伙儿看着徐老汉着急的模样,想笑又不敢笑,只有蔡氏敢说他:“我看你是掉钱眼儿里出不来了,这还没卖呢!!” “啊呀!!别说话,别打断春丫的思路!!春丫,来来来,算算,给爷算算。” 无奈,春丫只能随手找根小木棍,走到院子里,一边在地上扒拉一边嘴里念念有词:“就算卖2500罐……” “怎么算2500呢!!这不是有2850呢吗?”徐老汉急问。 “得应酬啊,交际啊,或者摔了破了还得有个折损嘛。”还有嘴馋得吃呢!不过这句春丫不敢说出口。 蔡氏道:“啊呀,你别打断春丫!春丫,你管你算,别听你爷的。” “欸,好,我算算啊。这般如此,如此这般,按去年的卖价,反正跟庭姐,王家分完,咱们应该有13000两,然后咱们再三七分,那老宅应该就是……3900两。” 春丫说完,眨巴着眼睛,看着面色潮红的徐老汉。 徐老汉刚想开口喊一声,我的天爷啊,就被春丫托住了下巴,结果这娃手上也不知道控制点儿力道,啪嗒一下,用力过猛,让徐老汉自己咬了自己的舌头,疼的徐老汉当场眼泪就下来了。 惹的徐达赶紧骂孩子:“你个完蛋孩子!!看把你爷爷给弄哭了!赶紧给你爷道歉!!” “对不住对不住,爷爷对不住,我真不是故意的,这不是怕您下巴再脱臼吗?!”春丫也急的抓耳挠腮,她真不是故意的。 徐老汉强忍着剧痛说道:“别骂孩子,村鸭不四故意的!!” “啊呀!怎么还把你爷整大舌头了呢?孩儿她娘~你赶紧给爹看看,舌头有没有咬坏!!”

徐达拉了张氏就要给徐老汉看舌头,惹的徐老汉怒拍他一掌:“这有撒好看的!!我没四!就四有点儿疼,一飞儿就好了。你可不能骂村鸭,村鸭可养活了咱们全家呢!” 而此时的春丫已经被孩子们包围了起来,徐家的钱虽然跟张家旺没半毛钱关系,可这也挡不住大屁股的兴奋劲儿,和铁头两个人,围着春丫转圈跑,把春丫转的晕头转向。 “春丫,你这算学是跟谁学的啊。怎么那么厉害啊?”徐英的关注点,跟其他几个娃不同,虽然她叫徐英不叫徐敏,可敏而好学这个词,更适合留给她。 春丫也不正面回答,只问:“想学吗?想学我就教你。” “想的。”徐英点点头,又加一句:“很想学。” 徐家因为进项在望,全家都很是高兴,晚上包了顿饺子,消失了两日的道玄,踏着饺子的香味儿也回来了。 原本他是准备好跟徐老汉互怼一场的,可没想到徐老汉见到他却格外的客气,又是给盛饺子,又是给剥蒜的,搞的道玄很是一头雾水,他问徐老汉:”怎么?天上掉馅儿饼了?!“ “嗯呢。”徐老汉居然也就这么答了。 搞的道玄更一头雾水,不过当他看到那排的整整齐齐,擦的油光泽亮的黄桃罐头的时候,便明白了这老汉为何今日心情这般好了。 这老抠搜,果然是因为天上掉钱了才不这么计较的。 徐家和和美美的吃完了饺子。徐老汉再三跟孩子们强调,谁都不许把家里的事儿往外说,谁敢说就直接按三餐揍!孩子们又不是傻子,也是再三保证打死不会说。 张氏特地喊了一家人,说了说她想在立山这里种棉花,办工厂的初步想法。 老宅众人哪儿有不答应的,特别是徐老汉和李氏两人,恨不得举双手双脚同意。 不过张氏也说了,现在他们扬州的铺子还只是暂时刚刚稳定下来,再说如今干旱也没解,方木匠他们造机器的,日夜赶工,也不过只能满足他们扬州那边的需求,想要把工厂造到三元村来,起码得等到明年。 “嫂子,不管明年还是后年,我都等你!!”李氏的表白,总是很及时的。 周氏也道:“嫂子,咱们都听你的。” 听大嫂的,总没错,如今已经成了李氏周氏俩妯娌的人生准则了。 众人说笑一番,最后徐达说明天他们就得回扬州了,他们该看管的铺子,这几天都叫佛保佑顶着,自己神兵营也有事儿呢,也不能耽误太久。 虽然蔡氏觉得做个炮仗烟花,能有啥事儿?!可春丫他们的生意也的确怠慢不得,只能点头叮嘱一番。 次日一早,徐达家吃过了简单的早餐,便匆匆走了,因为怕罐头会破,所以路上不能赶,来的时候是两辆马车,去的时候因为要装货,徐发徐智也赶了一辆马车跟着一起去了。 虽然徐敏徐英很舍不得春丫,可春丫哄孩子手段高超,既答应自己一定多回来,又说等买了大宅子,让徐敏徐英有空就来住,姐妹几人这才依依不舍的道了别。春丫还再三叮嘱徐英,千万不要忘记把她带来的两块料子给燕子。 她知道燕子家如今过的不富裕,大牛又快要成婚了,所以特地带了两块料子想给燕子,希望大牛成婚的时候,燕子和燕子娘能穿的干净漂亮些。可一忙又给忘了,这会儿又急着要走,便把这事儿交代给了徐英。 蔡氏又给春丫带上了爱吃的梅干菜饼,让她路上吃,春丫又跟蔡氏咬了一阵耳朵,这才上了车,一路风尘仆仆的赶回了扬州。 与此同时,远在京城的皇帝皇后,也收到了来自三元村的礼物。 没错,所谓八百里加急,那是真的很急,原本春丫想的是怎么样都得三四天,其实正宗的八百里加急,只要两天就能到。 “皇上,您看,这么好的黄桃,臣妾倒也是第一次见到。”皇后打开一个礼盒,这般说道。 皇帝凑过去一看,皱眉道:”两江总督这回给朕送来的黄桃,怎么还没这桃子一半大,他是不是在敷衍朕?” “呵呵,也有可能,不过也可能是这个叫徐春晓的丫头,真的很会种桃子,要不然王宗源也不会跟她合作做这个黄桃罐头的买卖啊。” 皇后还是人好。 皇帝对此不置可否,只喊了人,赶紧洗了切上来吃。 待到第一口黄桃入口,皇帝忍不住道:“好吃!” 可夸完好吃,皇帝又加了一句:“怎么西洋铳造不出,别的事儿倒是挺会干?” 连向来不贪口腹之欲的皇后都忍不住赞道:“的确不错。” 她还替徐达说话:“西洋铳难嘛,我看依照他们徐家的做派,说不准这事儿上也能给皇上一个惊喜呢。” “但愿如此!!不过朕吃他们徐家几个桃子,也不能白吃他们,来人!!备纸磨墨!!” 皇帝是个抠门皇帝,赏来赏去,最后还是赏了徐达他们一幅字。 三天之后,徐达就得到了这幅字。 那幅字上又是四个字:人间至味。 对此,徐达觉得,皇帝果然比他爹还抠门!! 不过不同于徐达的看法,春丫却是很喜欢这人间至味四个字。 倒也不是皇帝的字写的多好,而是她觉得,改天要是再开个饭馆啥的,还能用这四个字做招牌,那可真是皇帝亲笔御赐的金字招牌啊!! 一盆青菜卖一两,一碗烧肉卖十两,她想做奸商很久了!! “你一个人傻笑什么呢?!跟你说话你听到没啊?!”张氏的声音,打断了春丫的遐想。 “啥?!”春丫压根没听她娘在说啥,满脑子都是赚黑心钱。 张氏不得不重新说一遍:“我问你,你到底什么时候把这些罐头,送去你庭姐那里,这吃饭的客堂间都被你堆满了,总不能一直抬着饭碗蹲外头吃吧?!” 自从把黄桃送去京城的那一刻开始,春丫就觉得皇帝赏是不能赏什么的,估计还得来副字,果不其然,这字说来就来,来了好啊!!!来了就是他们的金字招牌! “今天就叫人来取走,还有咱们得把这罐头的包装改一改,以前也没个牌子,现在就叫至味斋吧!!” 既然皇帝如此抠门,那不做到物尽其用,那就真对不起她的三十个黄桃和十个罐头了!! “你都没个餐馆,还叫啥斋不斋的啊?我可警告你,你现在的主要任务是好好帮你哥把咱们家负责的那铺子经营好了,不要到下月汇总账,一看咱们负责的铺子居然进账最少!” 以张氏对春丫的了解,这死丫头,肯定是又想到了什么鬼主意。可是现在世道艰难,绝不是创业的好时机,他们做着棉布生意,纯粹是抱了人家的大象腿,自己干,可得再等等。 不过春丫对于她娘说的话,向来是不上心的,嘴中只管嗯嗯嗯嗯的应着,可脑子里却还在想着她的至味斋。 先把这牌子打出去,然后等万事俱备了,再走一波高端餐饮,真是,妙啊!! 妙人春丫跟着张氏出了门,张氏去了铺子里,而春丫则屁颠屁颠的跑去了裴庭那儿,把黄桃得了皇帝赐字的事儿跟裴庭一说,两个搞钱小能手一合计,餐馆不餐馆的甭管了,先租或者买个铺子,把荔枝罐头和黄桃罐头卖起来再说!! “庭姐,你这黄桃直接自己卖的话……你娘家怎么办?” 虽然春丫觉得自己卖也好,一罐还能多赚点儿银子,可裴家那里,毕竟也是有过合作的,突然不合作了那也不好不交代啊。

不过作为裴家如今最得宠的出嫁女,裴庭显得有恃无恐不少:“到时候就卖给我娘家1000罐,他们如今那棉布生意好着呢,再说我大哥他们还有别的生意,这些给他们卖也不过只是个零头。余下的咱们留着自己卖,再加上之前没卖完的荔枝番菠萝,还有芸娘之后要送来的辣椒,你再做些辣椒酱嘛,咱们至味斋就卖这四样就行了。” “1000罐会不会太少?要不1500罐吧,咱们自己留1000罐卖。”春丫还是没有做黑心商人的底子。 “1200,不能再多了!!”裴庭为了买卖仿佛已经六亲不认。 春丫咬牙道:“1300吧!!裴家养你也不容易!” “啥话?我如今也能自己养活男人孩子了,行吧1300就1300,给你个面子!” 虽然今年黄桃的品质更好,但是春丫裴庭还是决定做两个人,还是以去年的15两一罐的价格批发给裴家。 荔枝罐头和番菠萝他们自己手边的也不多了,不过这个没关系,可以直接去虞家拿了信鸽往广州送信,让康平之再给他们发一批过来。 另外今年的辣椒种的也不多,为了种番薯,原本裴庭是不想再种辣椒的,但是芸娘最后还是种了两亩,准备九月和番薯一起收了,就能做酱了。 关于定价,两人也是好一番争论,观音奴在一旁看的真怕这两人打起来,还是顾妈妈年纪大,处事淡定,只让观音奴去备了一壶润喉的茶来,一会儿这两位吵完了还得喝。 最终,两人在好一番讨价还价之后,把单价都定了下来,黄桃20两,荔枝番菠萝15两,而辣椒酱2两。 裴庭是觉得,统一价,统统二十两,全部二十两。 二十两买不了吃亏,二十两买不了上当。 不过春丫觉得你想吸引人,好歹得有什么东西能让人买的起吧?! 这统统二十两,能有几个能跨进店里?裴庭说,这也没准备卖个普通老百姓啊。 可春丫却说,拢共就四样商品,好歹得有一样略微,稍稍,那么便宜一点儿?!这年头,富人日子过的也不怎么富裕不是?! 不过好歹最终裴庭还是不敌春丫的音量,败下阵来,姐妹俩总算是把这事儿给敲定了。害的春丫猛吃了几颗秋梨枇杷糖,她还嘀咕呢,跟姐姐商量价格,可真是太费嗓子了。 这事儿没一会儿功夫,就说的有鼻子有眼的,可是铺子该怎么办? 两人约好明日一起去找了司徒夫人,央她给介绍个高级点儿的牙人,打听打听铺子的事儿。 待这些事儿商议完,这都快中午了,卢通判都回家了,裴庭便留了春丫吃饭。 虽说大户人家得男女分桌,可卢大公子才七八岁上下,双胞胎吃饭还得奶娘喂呢,春丫肉身才十来岁,再加上个残疾人卢通判,裴庭便说自家人吃饭不用管那些繁文缛节了,便让顾妈妈摆了一桌,一起吃了算了。 春丫倒是无所谓这些,她跟谁都吃得,皇帝在她面前吃饭,她都觉得自己应该会面不改色。 可卢大公子如今念了书,又被日日捶打,倒是拘谨了几分,全然不像在沛丰时那般张扬,坐下就问了父亲母亲好,跟两个还分不清哪个是手哪个是脚的弟弟妹妹问了好,到春丫这里他却犯了难,这位,到底应该叫什么? “你唤她小姨就行。”裴庭见大儿子为难,便主动介绍道。 卢大公子显然一愣,这女娃看着比他也大不了几岁,怎的就得喊小姨了?! 见卢大公子愣住了,卢通判清清嗓子说:“咳咳,你母亲让你叫什么,你叫便是了。” 有啥办法呢?谁让这春丫是裴庭的义妹呢?! “小,小姨。”卢大公子含含糊糊的喊了一声。 坏心眼的春丫大声回道:“欸!乖!来来来,吃菜吃菜,别客气。” 也不知道谁是主,谁是客。 席间,春丫还问卢通判:“卢大人……” “叫什么大人!!叫姐夫!!”卢通判佯怒道。 春丫憋笑看向裴庭,裴庭冲她微微一点头,春丫才说:“行,叫姐夫就姐夫。姐夫,你们如今衙门里头还太平吗?那个谢总督,没为难你们吧?” “太平……倒也算不上,不过知府大人,能应付吧。据说参咱们扬州官场的本子都已经堆的有吴大人一人高了,不过我也没闲着,谭家一共二十六人在押,时不时提审一个,能关三个月呢,慢慢写呗。 估计现在状告谭家,弹劾谢家的帖子,跟弹劾咱们的帖子,得两两开,数量也差不多吧。毕竟叶巡抚当年虽说只是个探花,不过据说文采斐然,这弹劾谢家的帖子,定也能写出不少。” 卢通判说完,又想起什么,问春丫:“咱们关押的那些打手里头,有十来个,日日喊全身瘙痒,说是你们下的毒?这东西传不传人啊?” “哦,不传人,就是我爹他们衙门那道长配的痒痒粉,没解药,说是痒上100天,也就好了。” 不过这痒痒粉,春丫他们觉得还是不够劲儿,发作起来太慢,作弄人还行,救命可不灵光。可她现在也不敢轻易让吕道长给攒别的药粉,毕竟吕道长出品,品质是没啥保障的。 “哦,那就好,我还怕传人一会儿提审了他们,再把病气带回家呢。” 卢通判如今的主要工作就是,审人,写黑料,吴尚书需要就去送给吴尚书,叶巡抚需要就送去给叶巡抚。 而司徒知府就是专职扛雷的。 不过这些事儿,春丫他们是不管的。 女人管钱的事儿,男人管锅的事儿,配合默契,才能家庭和谐嘛。 春丫在裴庭家吃完了饭,这才带着文竹,到家去装了那些黄桃罐头。 原本那黄桃罐头也不用搬来搬去,可无奈春丫家实在是太小了,实在是没地儿腾挪,连文竹都忍不住说:“春丫小姐,我看您也赚了不老少钱了,怎么也换个院子吧!” “这才哪儿到哪儿啊,你别看咱们家赚的不少,可花销也大,我爹一年才赚50两!你看看,没饿死就不错了。” 春丫哭起穷来,那是一点儿不比奶奶蔡氏差的。 好嘛,这祖宗说她穷,那她就穷吧!文竹苦笑着摇头,拉着两车价值万两的罐头走了。 春丫见下午无事,便取了个小篮子,装上三罐黄桃,再把皇帝的亲笔御赐给带上,跟正在院子里帮来娣赶制结婚用的枕套床单的文氏打了个招呼,晃晃悠悠的就往王宅去了。 坐在院子里一起做活计的几个老太太见春丫走了,纷纷问文氏:“你外孙女这让人装的一罐罐的都是啥啊?” “嗨,大酱吧,老家那边做了,托咱们带来府城卖的。”文氏如今也是学的嘴里没一句实话。 “啥大酱啊?黄豆酱吗?我家倒是常吃,改天问你们买点儿。”有位老太太说。 豆花娘娘立刻接茬:“买啥啊,咱们家有酱曲,我教你,比外头买的可好吃不少。”说完才意识到自己坏了人家买卖,便立刻跟文氏说:“啊呀,你可别怪我这嘴比脑子快,我不是存心坏你生意……” “啊呀,不就一罐大酱,我外孙女他们做的味道也就那样,还是你做的好吃,来来来,赶紧教教大伙儿怎么做。” 自此,文氏在老太太群体中,树立起了厚道又谦逊的美名。 而拎着篮子的春丫,晃晃悠悠的到了王家大宅门口。

看门老头看到她来了,立刻冲了出来,喊道:“姑娘~快来,我给你把门给开好了!!” 春丫道:“我不走,我翻墙。” “别啊!!!我给你开大门!!你等着!!” 这话一落地,那老头就冲出来拦住了春丫,死活要给他开了那朱红色的大门。 实在是上次教训深刻,连一般很少出面的太太都特地关照,以后别管春丫要走什么门,都得给她开,哪怕她要穿墙,也得叫人给她把墙凿了! 本来春丫也只是逗逗这老头儿的,今日带着黄桃罐头,她这飞檐走壁学艺也不是很精准,一会儿再给碎了她可得心疼死。可见看门老头儿一脸着急,她便觉得算了,别逗人家玩了。 春丫正想说就走小门也行,就听后头马蹄声来,转头一看,是关慕青回来了。 马还没到门口呢,就见关慕青一个飞身下了马,三步两步就到了春丫跟前,一本正经的问那老汉:“陈伯,吩咐你的事儿,怎的都当了耳旁风?!怎么还拦她!!” 那陈伯人本就是个老实人,一听关慕青这么呵斥,吓得腿都抖,嘴里直支支吾吾的说这个那个,到底哪个又说不出来。 春丫忙道:“哎呀,误会误会,是我不好我不好。陈伯是拦着让我别翻墙……” 可关慕青也不管春丫说什么,却对陈伯说:“她要翻墙便给她翻啊。” “大哥,你能不能听我说完?!”春丫大声说道。 关慕青这才回头看了眼春丫,说道:“你说。” “其实也没事儿,陈伯给我开门了,是我逗陈伯呢,你看你把人老头儿吓的!!陈伯,不好意思啊,我以后再不跟你开玩笑了。”春丫真诚的跟陈伯道歉。 “啊呀,是我不对我不对。”陈伯也赶忙给春丫道歉。 “啊呀,关小哥!是你不对,没问清楚就把人给吓着了!”春丫有点儿恼火,本来啥事儿没有,偏是关慕青来了,把人老头都给吓着了。 关慕青倒也爽气,立马给陈伯赔了个不是,在陈伯吓哭之前,便带着春丫进了宅子。 只留下一匹马和陈伯,留在王宅前面的空地上,风中凌乱。 两人一边走,一边说着话,春丫问关慕青:“怎的这么早就下学?你是不是逃学?!” “嗯。”关慕青回答的也很干脆,“正好讲的经义我都已经熟悉了,下午便和先生说了一声,先回来一趟,等下还要去铺子里看看。” 要说最辛苦的还是关慕青,一边要在府学念书,一边还要时不时的去铺子里看看。 春丫突然想到一点,其实很多事情,他们现在亲力亲为也没错,但是也不能老是这么亲力亲为,不然有多少亲力,也不够她造的。 应该是跟后世的品牌店一样,培训一批业务骨干,再培养一批储备店长,让这些人来干一线的活,他们只要制定发展策略就行了。 不然照他们的计划,铺子往外不知道要开多少,到时候就算连蔡氏带文氏都给他们扔铺子里,人也是不够的。 如今他们三四天开一次议事会,这事儿过两天开议事会的时候,可得好好再商讨商讨。 见春丫低头走路不说话,关慕青以为她怎么了,便停下脚步问道:“这又是怎么了?是不是因为刚刚门口……” “打住,大哥,我也不是跟门死磕的人,我正好在想别的事儿。哦,对了,皇上又给咱家赐字一副,上次你裱的那副字好的很,这幅也拜托你啦!!” 春丫说完,便把自己搂在臂弯里的字,递到了关慕青手边。 关慕青打开一看,是人间至味四字,便问:“你这又是送了什么吃的进京?” “黄桃啊,走!!吃果子去咯!!”说完,便拉着那装御赐大字的盒子,拖着另一头的关慕青,欢快的往关静院子里跑去。 两人进了院子,就见关静正在院子里指导十斤射箭呢,春丫看到立刻咯噔一下,把篮子塞给关慕青就想开溜。 却没想那头十斤喊了起来:“春丫小姐!!快来啊!!跟我比试比试射箭啊!!” 自从春丫到了扬州,家里头地方小,孩子多,这射箭的功夫便放下了。 俗话说的好,这功夫一天不练,自己知道,三天不练行家知道,她这都三个月没练了,这可真是鬼知道她是啥水平了。 “呵呵呵呵呵,不,不用了吧。”春丫挠头道。 十斤却说:“春丫小姐,你不是说要跟我比试的吗?!夫人青少爷都在,来嘛!!比比嘛!!” 很久没和人比试的十斤,此时也十分的手痒。 她是知道自己射的准的,比起春丫那肯定是一个顶十个,所以她才想要比嘛。 关慕青也说:“你试试,现在怎么样了,不行我再教你。” 连关静也跟春丫招手道:“来来来,青儿新做了个半石的弓,说是……” “说是做给夫人未来的孩儿的!!”十斤替关静把不好意思说的话给说了。 “怀上了这是?!”春丫开心的大喊。 “没有没有!!还没有!!!”关静赶紧否认,然后又低头道:“就是兰姨说我现在可以要了。” 春丫这才跟关慕青说道:“那你也太心急了,等关姐姐怀上再说嘛。” “那你先用着吧,我去拿。”关慕青也不想多听姐姐怀不怀孩子的事儿,低着头走了。 “欸,不……”春丫一句不用了还没说出口,关慕青就跑没影儿了。 嗨,这就不好意思了,那他是没听过十斤讲王宗源“打”关静的事儿,要是听十斤说了,可能这会儿已经打了地洞了。 无奈的春丫只能把手里的篮子递给了关静,说里头的黄桃罐头是今年的产出,一会儿让金主王将军尝尝,又把和裴庭的打算大致说了下,关静也点头说:“也行,这些我也不太擅长,你们拿主意就好。” 十斤听的也是相当认真,汗水都从嘴角滴出来了,关静看着十斤也觉得怪好笑的,点了点十斤的大脑袋说道:“行了,一会儿谁赢谁吃。” “夫人!等我的好消息!”猛女十斤说完就开始把功架摆了起来。 等关慕青去取了弓来,关静又让人去再拿了个靶子来,他们这王家吧,草木是稀少的,主院里都修了校场,斧钺刀叉,弓箭靶子管够。 待靶子摆好,关慕青让春丫先试试手感,可惜试了几次都脱靶了,十斤急的抓耳挠腮,春丫只能认命的说道:“行了,别练了,早比完早死心。” 两个这才站在了关慕青划的线外,关静再三叮嘱春丫,身子不要偏,拉开了弓就不要犹豫太久,不然泄了力准星不够的,春丫嗯嗯啊啊的应了。 关慕青喊一声,第一箭!!放!! 觉得这次无论如何都不会脱靶的春丫便拉开了架势,利落干脆的,放出一箭!!

这回居然中了!! 还是靶心!! 春丫欢呼道:“正中红心啊!!” “对,没错,是我的靶子!”垂手拿着巨弓的十斤,无奈的看着春丫。 本来她慢一步射,是想要让春丫小姐看看自己射箭到底有多厉害的,没想到春丫居然可以歪到直接射在了她的靶子上,倒是很巧,还射中了靶心。 十斤突然觉得,赢了春丫,好像也没啥意思。 一听十斤这么说,关家姐弟愣了一瞬,然后便是一阵疯笑,连带春丫想生气那也生不出气来,跟着他们也是大笑不已。 这也太扯了!! 虽说春丫知道自己疏于练习很久了,可这天赋!!未免也太差了吧! 用三罐黄桃罐头,换了一篮子糕点的春丫,满腹心事的回到家,见张氏已经回家了,便跟张氏说:“娘!!咱们买个大宅子吧!我要修个校场!” “好啊,什么时候去看屋子?”张氏问道。 原本一路上想了很多话想要说服张氏的春丫倒是一愣,嗯?!这就答应了?!可是为啥啊? 张氏继续道:“咱们这屋子的确小了点儿,留着以后给我开个医馆倒是合适。这次回老宅,看了下老宅现在起的那大宅子,你爹虽然嘴上嫌弃的不行,但是看得出来心里还是挺喜欢的。 我就想着,以后要是咱们真的在村里办厂子,那老宅里头的人来来回回的趟数肯定得多,天黑路远走不了的时候肯定也多,咱们现在这住宿条件也实在是不行。 我今天在铺子里听说,现在城里有些个大户人家,都准备要去苏州,我想着趁着这个机会,有合适的咱们就收一套算了,这天虽然还旱着,可再旱,咱们这里也是扬州,不会旱死的。” 不过张氏下得了这个决心,也是因为今年黄桃的收成不错,他们手里现在的钱差不多也有万两,买个宅子的确也算刚需,这才觉得该花的钱还是得花! 于是第二日,去司徒夫人家的队伍里,又多了个张氏。 司徒夫人也献出了自家常用的高级牙人,并且兴致颇好的跟着一起去看了几处房产。 一路上司徒夫人跟张氏两人窃窃私语个不停。 不过裴庭和春丫也不管张氏和司徒夫人说点啥,只管自己看宅子和铺面。 最终一天下来,裴庭出手1000两,拿下一个就在开明桥不远处的五开间两层铺面。 而张氏更是大手笔的定下了一套位于西城门不远处的大宅。这个大宅是牙行自己盘下来的,看在司徒夫人的面子上,牙行那里最低给到了3000两白银的价格。 这价格,实属不低,可那宅子因为离西城门近,又是一套两进院一套三进院打通的叠套,张氏实在很是中意,于是便一咬牙一跺脚,买了下来。 春丫也非常高兴,因为那二进院和三进院的大小是一样的,全因二进院的第三进没有造,所以后头留了一大片的空地,那片空地就能整个很不错的校场出来,假以时日,她定能赢了十斤的!不过只是在射箭这一件事儿上。 当然,这回买房张氏也没想着再要瞒着徐达,之前这400两的房子,嗯嗯啊啊过去也就过去了了。 3000两,到底是嗯啊不了了。 所以当日晚食的时候,徐家人吃着文氏今天统共花了二十文做的青菜豆腐,和老家薅回来的不要钱的香肠,却说着3000两买了房的事儿。 “兰儿啊,你们那布店生意,真的就那么好?”文氏很难相信女儿居然能一下子摸出3000两银子买宅子! 这事儿不过也不怪她,主要张氏平日对孩子都管的比较严格。石头是苦过来的,本来就不爱花钱,身上有个一两银子都是了不得了。 铁头年纪还小,家里原先是没钱,现在张氏是怕他年纪小,乱花钱,所以每日给上几个铜板也就打发了。 而最爱花钱的那个,张氏更是把她的小金库给抄了家。 所以春丫日日哀叹,穷啊,没钱啊,惨啊,时不时的出门打秋风,薅她爹和哥哥的羊毛。 这般做派,就让文氏觉得,其实女儿家也就是普通打工人,每次说到黄桃啥的收益,她也会默默走开,这事儿是人家老徐家的事儿,她多听了也不合适。 虽然布庄赚钱她是知道的,但是她听了一耳朵张氏说的,不是前头两个月才赚了600两吗?怎的这个月就能买的起3000两的宅子了?! “也不仅仅是布庄的钱,还有卖水果罐头啥的钱。”张氏如实回答。 “那不就是你们那黄桃吗?那能卖多少钱?”文氏知道那生意是春丫跟人家合伙的,卖了钱还得跟老宅分,在她的观念里,一个桃儿能卖上一两二两就已经吓死人了。 却没想到,铁头举手道:“这个我知道,二十两一罐。” 文氏点头,“哦,二十文,能不能收回本啊,我看那陶罐做的还挺好。” 这几家分,能分多少钱? “奶!!二十两!不是二十文!”张家旺说道。 “二十,两?!”文氏瞪大了眼睛看向春丫。 春丫夹了块豆腐,点头道:“嗯呢,是啊。不过卖给裴家是十五两,批发价。不过庭姐今日在开明桥那里盘了个铺子,那铺子还挺整齐的,咱们到时候再给整理整理,就能自己开始卖了。” 而文氏还沉浸在二十两中苦苦不能自拔。 怪不得啊!!老姐姐蔡氏看到春丫摘桃儿就捂胸口,乖乖隆地洞,想着自己也吃了不下三个桃儿,此时文氏也想自己捂住自己的胸口!! “你们可不能把这事儿往外说知道吧?不然的话……让拍花子的一个个都给你们拍了去!!”春丫警告着大屁股和两个头。 三人皆是点头不已,连带大一点儿的盖头都跟弟弟坐着一排,疯狂的点头。 这可是如今他们老徐家的根本,动啥都不能动了这些桃儿!! 文氏更是一脸严肃的对孩子说:“张家旺,你这事儿可不能回去说,知道吧?你如今吃的喝的,全靠的你姑家,要是让你爹娘知道了坏了你姑家的这门生意,咱们就都跟着喝西北风吧!” 张家旺和铁头如今在书院里也认识了些同学。 书院嘛,富人子弟是多数,不过穷人家的孩子也是有的。 毕竟书院要赚钱,可也希望有声誉,所以一般也会去挑些读书资质特别好的孩子,免了学费,让他们入学的。 跟张家旺和铁头比较玩得来的一个孩子,就是跟他们一样的出身,家里头种地的,那地还比他们张家徐家多些呢,吃的用的,可比他们得寒碜不少。 别说吃用了,连起码的纸笔,往往也要拣别人用剩下的,还时常被人家有钱的孩子欺负。要不是张家旺和铁头常常接济他,他连做功课要用的笔墨估计也得跟书院里佘呢。 张家旺反观自己和铁头,虽然吃喝简单,也从不穿绸子缎子,可姑姑每季都给做上两身新衣服,鞋子一顶脚就给换新的,在书院里吃饭,也都给买好了足够吃一个肉菜一个素菜三两米饭的饭票。 他自己也去打听过,这书院一年束脩就要二十两,更别提吃穿用度了。

姑姑还不止负担他一个,而是徐家的孩子也都要负担。 这些钱从哪儿来?!自然就是从这布料,黄桃什么的生意上来。 所以张家旺也难得一本正经的回答奶奶:“奶,您放心,爹娘坏谁的生意也不能坏我姑的生意,我以后每次回去,也得给我爹娘好好讲讲先生给讲的道理。” “张家旺!!”春丫笑着说道:“没看出来嘛,小伙子现在心思很纯正嘛!” “主要是姐姐教的好。”张家旺一秒变皮旺。 春丫大笑:“过奖过奖,教别人不行,教你还是可以的。” 张氏在几个孩子的吵嚷中,发现徐达一直在闷头吃饭,没有说话,便问:“你今天怎么了,怎么都没意见。是不是我买的宅子,你有啥意见?不过有意见也晚了,定金都付完了,明日还得带了全款去过契呢。” “没意见!!我怎么会有意见?!主要我在想给…..那位的火枪到底该怎么搞。”徐达说完继续扒拉米饭,突然想到了什么,问道:“你们花了3000两买宅子,我能不能申请多加点儿零花钱?!3两一个月真不够,你不知道你女儿,一个人就能薅掉我二两!” “那我也要涨零花钱!我一个姑娘家,一个月一两银子,肯定不够,胭脂水粉不都要钱吗?!”春丫也趁势要求涨零用钱。 “你也不用那些啊。”再说了,胭脂水粉买的不要太贵的,一两也够了,石头对此已经深有体会了。 春丫狡辩道:“没买不就是因为钱不够嘛?!” “好像也有道理。”盖头点头道。 “啊呀,行了行了,涨涨涨,小的们每日给20文,大的每月给二两,当家的五两,行了吗?!”张氏大声道。 徐达春丫:“再来点儿呗!!” 石头:“太多了太多了,花不完的。” 盖头:“大伯母,我算小的还算大的?” 张氏冷哼一声:“爱要要,不要拉倒。盖头还在念书,也算小的。你别不服气,谁让你考学没考好,不然你也能算大的。行了!!吃完了帮外婆把碗筷收拾了!!” 这家人家,文氏想,以后就得食不言寝不语,饭桌上但凡开口,就得破财!! 次日,便是孩子们的月休,张氏和他们说好了,等今日早上的议事会开完了,就带着他们和春丫一起去新宅子瞧瞧。 不过徐达最近不知为了什么而头秃不已,直嚷着让春丫把没吃完的芝麻糖拿出来给他补补,刚长的头毛都快掉光了。 他也没啥心思去新宅,就说解决了眼前的事儿,再去看看也不迟。 春丫把徐达拉到一边,问道:”说说呗老徐同志,怎么个说法?” 徐达叹了口气才说道:”这土枪是弄出来了,可准度不够啊,我就寻思着给皇帝的,不得造好点儿?然后就想着让铁匠手工拉膛线,可那铁匠力气大,手又粗,一个手掌恨不得比个盆还大,膛线阴线直接距离是以毫米算的,那深度更是0.00几寸。就为了这玩意儿,咱们都费了不知道多少枪管了,始终做出来都不行。” “爹,你是不是傻,精细的活就让精细的人干啊!”春丫说道。 “啥精细人?!”徐达不明所以。 春丫啧了下嘴道:“银楼里头做首饰的匠人啊!人家手稳工又好,肯定比铁匠合适倒腾精细活啊。” 徐达这才拍了脑门道:“哎呀呀呀呀呀呀呀,此话有理啊!” 说完就拉着栗宝往门外跑。 “诶诶诶!!”张氏都没喊住人,便转头问春丫:“你爹干嘛去啊?!” “我爹,经过我的指点,终于想到了一个再给咱们家弄副亲笔御赐的字回来的好办法。”春丫继续说:“娘,多的钱您都花了,要不然再买匹马呗。大兔子老了,速度太慢了。” 张氏仿佛突然失聪了一般,飘走了,现在连敷衍都懒得敷衍春丫了。 出了门的徐达,先去了冯喜的住处。自从谭家偃旗息鼓之后,冯喜和王寻就住了回去,冯喜住在城中的热闹处,走几步便是烟花巷,而王寻则回了军中,反正离神兵营也很近的。 徐达就搞不懂这太监,明明看着挺像喜欢男人的,可却偏偏喜欢女人喜欢的紧,人生挚爱就是出去喝花酒。 不过其实冯喜去喝花酒,纯粹是因为看多了神兵营的那些大老粗。打嗝放屁抠鼻屎还算好的,那姓吕的老道,原先据说在道观里收入有限穷的很,所以买不起啥好东西修仙,如今得了徐达的资助,那叫一个肆无忌惮。时不时的就弄出点儿闻了就觉得能死人的味儿出来。 喝花酒,是冯喜的五官净化之旅。 到得冯喜家门口,徐达敲开了门,说明了来意。 冯喜一听,嘿呀,是给皇上准备好东西,那还哪儿有不积极的道理。喊了娄一山,带了一队人马,直接去城里最大的银楼,提溜了个号称技术最好的匠人出来。 那匠人很恐慌啊,什么神兵营他这辈子没听过,不过徐达介绍说前不久府衙旁边炸了的那个衙门,那匠人就知道了,“哦……就是这个啊。不过大人,不知道您找小的去,能干点啥?我这攒火药也不会啊。” “那你雕个花,刻个字,可在行?”冯喜忍不住问道。 “哦,这个啊,不是我说,我刻出来的玉佛牌,这城里我说第二,没人敢说第一。” 徐达拍腿道:“好!!那就看你的了!!” 既然徐达这里的事儿办完了,冯喜又匆匆忙忙的赶到了徐家,大伙儿都等着他开议事会呢。 春丫这次提出了自己之前想的,得培养点儿专职掌柜的事儿。提议得到了大家的一致通过。 这人啊,身兼数职多少会有缺漏,再说各家如今都是你管你的铺子,我管我的铺子,好好一个集团化运营,整的像是加盟店似的。 所以最终决定,招募三个掌柜,石头因为没有别的差事,便还是做明远桥店的掌柜,另外三个,就由司徒夫人和裴庭她们去找了合适的来。 如今厂区的建设,差不多也已经快要完工了,他们现在就计划划分两个片区,三分之二作为女性厂区和儿童托管,三分之一作为办公区和男性厂区。 毕竟这个时代,很多男性都觉得纺纱织布都是女人的事儿,愿意来干的倒是也有,就是并没有女的那么多。 关于看管小孩儿的事,冯喜嗤笑春丫也是烂好心,不过春丫却说:“这也不是烂好心,咱们现在不是缺人吗,这不是想着孩子的事儿解决了,在家要带孩子的妇女不就能出来干活了吗?两相便宜嘛。” “行吧,你说便宜就便宜,我可跟你说好了,这看管归看管,可不能花太多钱。”冯喜可不准春丫拿皇上的钱出去穷大方,他早就知道这丫头的手缝大,能赚更能花。 卞妈妈说:“孩子能吃掉几个钱,五六岁的孩子,一碗饭一碗菜也就行了。若是你们没异议,我这里倒是有几个咱们府上的妈妈能举荐的。有那么三四个吧,都是因为得回家带孙子,便不能继续在咱们府上干活了,如今有这差事,倒是合适的很。” 大的卞妈妈别看说话表情一直是硬挺挺的,但是接触久了就会发现,她心肠却是不错的,想着昔日的妈妈们出了府,虽然孩子们都入府顶了他们的差事,可如今世道艰难,能多点收入总是好的。 关慕青和佛保佑也说这个主意也行,他们都没有异议。 只有冯公公哼哼唧唧的说着,早晚那厂子得让你们办成善堂。 今日商议的事儿多,这一说就说到了午时,孩子们今日在家,张氏文氏特地包了馄饨,张氏留了大伙儿吃馄饨。 临走时,春丫还给关慕青带了一大碗的馄饨,大伙儿都说春丫如今不好了,看到漂亮小哥哥都偏心眼子了。

“什么偏心眼子!!这是带给十斤的!”春丫铁骨铮铮的一条女汉子,怎会被色相迷了眼?! 佛保佑笑她:“这一碗,十斤也不够啊。” “嫂子!十斤多少碗都不够,这只不过是给十斤当零嘴儿的!” 被春丫一喊嫂子,大伙儿又起哄佛保佑和石头去了,春丫赶忙让关慕青提溜着食盒走人,一会儿又被他们嘲笑,特别是那冯喜!坏的很! 关慕青无奈的笑着摇头,被春丫无情的推出了门外。 众人闹了一场才散,石头的脸红的快要滴血,春丫揶揄他:“大哥,你这都跟我嫂子公开那么久了,这怎么还这么脸红啊?要是真到了成亲入洞房,你这脸还不得熟了啊?” 铁头几个在旁边疯狂起哄:“成亲!成亲!成亲!成亲!入洞房!入洞房!入洞房!” 惹的石头拿着一摞碗,赶忙躲进了厨房里,死活都不愿意再出来。 张氏赏了春丫一记铁砂掌,又呵斥几个不成器的小子道:“喊什么喊!你爹他们成亲倒是早,生出来你们这几个小傻子!有什么好?!你们石头跟佛保佑姐姐可得再过一两年才成亲,趁着年轻多干点儿事业,孩子生出来,才不会让孩子吃苦头!” “娘,那您跟我爹,怎么以前没干事业?”铁头发出了直击灵魂的拷问。 “还不是因为成亲太早,脑子不好!”张氏的嘴,骗人的鬼。 铁头歪头道:“娘,您说的这话不对,脑子不好才是因,成亲太早才是果,您说反了。” 张氏看了眼在旁边看好戏的春丫,春丫这才解围道:“你们还去不去看新宅子啊?” “去去去去去去去去,走走走走走。” 孩子们的注意力,还是很好转移的。 文氏本不想去,反正让她住哪儿就住哪儿呗,可她也架不住孩子们热情的邀请,于是一行人,除了石头要去铺子里,其余的都坐上了郑夏赶的骡车,晃晃悠悠的到了新买的宅子外。 张氏见到门口处等着的牙人,才道:“啊呀!被孩子们一打岔给整忘了!!对不住啊!一会儿还是麻烦您到咱们家里去一趟,钱没带出来。” 那牙人虽然等了很久,可看在知府夫人的面子上,那也不能生气啊。再说,这家姓徐的,据说也是做官的,出手就能买3000两的宅子,想来以后还买卖下人的事儿,还是要找他的。 于是他客气道:“没事没事,既然公子们都来了,要不,进去瞧瞧去?” 孩子们自然欢呼不已,也不用那牙人请,呼啦啦的全跑了进去。 而文氏站在大门口,问张氏:”兰儿啊,这一溜院子,都是你买的?” “是啊娘,怎么样?还不错吧?”张氏笑着挽住了文氏,和春丫一起,三人迈进了新宅子。 跨过正门,绕过影壁,眼前是跟寻常人家并无二致的五间大开间,只在西墙边开了一扇宝瓶门,可以直接走到隔壁院儿。 正院里现在也没什么家具,空空荡荡的,张氏说以后这里就做了书房和餐厅和客堂间就行了。 绕到正院儿后头,有一垂花门,文氏还是第一次见这么大的院子,就问这怎么门那么多。 春丫便说,他们这是进了内院了,寻常大户人家的小姐,日常是不跨出这扇垂花门的,见文氏要说话,春丫补充道:“可咱们家不是那寻常人家,咱们家不兴这个,娘,是不是?” “是啊,怎么可能一边喊着解放劳动力,一边自个儿呆在家绣花嘛。”张氏其实也很怕她娘说,以后你们就呆在家做做女红相夫教子之类的话,她虽然没春丫那么疯,但是让她放弃工作,那是绝对不能够的,她的职业规划还没开始,怎么能就这么结束了呢? 可文氏却笑说:“我又不是啥地主老太婆,能出去做工赚钱,干嘛不做工?我只是想说,你们这么大个宅子,靠我老太婆一个,可能打扫不过来。” “噗嗤,”走在前头的春丫忍不住笑了出来,“外婆,你可真是个老调皮。不过说的也对,娘要不让方婶他们来呗?” 郑家是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 “行倒是行,就是不知道你郑叔他们愿不愿意。” “愿意!!” 张氏话音刚落,跟在后头的郑夏便大声答了一句,把春丫他们吓了一大跳。 想来也是啊,能一家团聚的,谁愿意分离啊?这传统,可能是骨子里带的吧。 “郑大叔来了也好,咱们再买个马车呗,大兔子都老了,给我外婆骑了出去买菜倒是合适。”春丫说完,被文氏就是一巴掌拍在背上,“说的什么混话!老太婆骑什么骡子!!” “老头儿能骑,老太干嘛不能骑?!您要骑上大兔子,您就是这个该最靓的老太太。” “胡说八道什么呢!你还有正经没正经了?!”文氏气恼道,谁家老太太骑那个?! 春丫却说:“是正经的啊!” “说郑夏他们一家呢!!你别逗你外婆了!”张氏说道:“郑夏啊,你爹娘来也行,就是主要我怕你爹娘来了,立山那里少个能帮忙办事儿的人。”毕竟两个小叔子现在隔天就要跑一次府衙,家里只留下老人孩子和女人,张氏也不放心。 “那还不简单,找燕子她爹呗,反正咱们马上七转八转都成了亲戚了,就让燕子爹和大牛哥做立山的管事呗,咱这山头,照咱们的折腾劲儿,早晚得找个管事的,趁着现在还没开始干,先配合起来嘛。工钱……我爷有钱!” 春丫说完,文氏立刻点头道:“倒也是哈。”说完,还拿眼瞟了两眼张氏。 也不是文氏胳膊肘往外拐。一来王家父子,她觉得的确还不错,如果立山要找管事,那找王家父子肯定不会错。二来她也希望来娣将来的生活能好一点儿,这孩子在张家也吃够了苦,嫁人了,希望她能过的好一点儿也是人之常情。 “行吧,那这事儿让你爹和你叔叔他们说说。走吧娘,边儿上还有个院子,咱们还没看呢。” 而春丫此时却已经听到旁边院子里头几个头疯了一般的笑声,飞身上墙,回头还跟张氏说:“娘,怎么样,现在动作潇洒点儿了没?” 张氏怒斥一声:“你给我下来!!” “好嘞!!”春丫答了一句,就飞身下到了墙的另一边。 “你闺女啊,以后也不知道要找什么混世魔王才能降的住她。” 文氏摇头叹气不已,很是有一种这娃肯定得砸在女儿女婿手里的感慨。 两套连在一起的院子,大伙儿参观了整整半日,才算一间间房都看完了,这才喊了牙人跟他们一起回去取钱去。倒也不是张氏他们存心让牙人等着,实在是,又把他给忘了。 回去的路上,张氏把需要的家具都一一告诉了春丫,春丫拿着随身带的小本子和炭笔,写个不停。什么凳子椅子罗汉榻,柜子架子桌子,七七八八算下来,单单这些玩意儿就得买上二三十套。 “我的娘唉,这屋子买来3000两,我看您还得添3000两家具进去,才能像个样子。” 春丫这话一出,文氏立刻说道:“可别买这老些,外婆只要一张床就行了!张家旺也只要一张床就行。” “您老准备让他撅着腚趴地上写字吗?”春丫斜眼看着外婆。 “那现在用的那张桌子搬来嘛。”文氏在做最后的挣扎。 “娘,那桌子,就是块板,桌脚用砖头垫的啊!”张氏想,这好歹也是3000两的大宅,这木板当书案,到底也过于寒碜了。

文氏自然又是好一阵反驳挣扎,这几千两几千两的银子说出来,简直吓坏她这个乡下小老太了。 不过反驳无效,张氏不采纳,文氏只得又一次的叮嘱张家旺,千万得记得姑和姑父的好。 张家旺心眼子大的很,直说那是肯定的,谁让他是他姑亲生的呢? 逛自家院子逛到腿软的众人回到家中,见徐达已经回家在做饭了,春丫探头进了厨房,问道:“爹,怎么样,银楼的金匠能干你那精细活吗?” 正炒菜炒的认真的徐达被吓了一跳,手里的真的盖头都差点儿飞出去,他道:“你这走路怎么都没声儿的?!吓死我了。别提了,你一说这匠人,我就觉得我是个傻子。” “哦?!您才发现?” 春丫早晚得因为这张破嘴被人打死。 不过徐达才不跟她计较这些,边炒着菜,边把今天神兵营的事儿,仔仔细细跟春丫说了。 徐达带着金匠回了神兵营,就拿出了他做的枪膛给那匠人看,说得在里面手工刻上阴阳膛线。 他们试过了,这事儿的确有些难,但是还是请匠人想想办法,若是办法好,就一定有重赏。 那匠人像看傻子一样看了两眼徐达,从自己的工具箱里翻出个小勾刀和一把尺寸比市面上一般的游标卡尺小上几圈的卡尺,问明了膛线的间隙,在徐达他们的工作案板上订了两块木头,卡住了枪膛,半跪在地上。 然后就是见证奇迹的时刻了,半个时辰不到的时间,就把困扰了徐达两三个月的问题给解决了。 然后那匠人就留下了工具,拿了20两银子,开开心心的回去了。 都不用徐达他们送,他觉得自己这是占了大便宜了。 “就这么好了?!”春丫不可置信的问道。 徐达点头:“是啊,那枪攒好王寻都试过了,好用啊,准星肯定不能跟后世的比,但是放现在来说,就是独一无二的了。” “爹,你就这么成功了?!” “是啊,啧,太平淡了,我就感觉不到什么惊喜。”徐达回答道。 春丫却说:“要您惊喜干嘛啊,皇上能有惊喜就行了。” “咱们准备再把之前没有膛线的枪改造上几把,反正到时候冯公公会带着我和王寻一起回京的。” 晚饭的饭桌上,当张氏知道了徐达即将去京城的时候,很是担忧。 “徐达,你去了京城,可得管好你那张破嘴,知道吧?”张氏最担忧的还是徐达那不知死活的鬼样子。 徐达却轻描淡写的说道:“放心媳妇,我这情商,稳的很。就是这顿饭的菜,花了一两银子,能不能给报销一下?” 气的张氏恨不能给他揍一顿。 这人就难得有正经的时候!要去见皇上,万一到时候嘴又秃瓢了要回收可怎么办?! 于是第二天,张氏就一本正经的去找了王寻,求他救他们家于水火,千万看好徐达,紧急时刻可以把他敲晕。到时候任务要是顺利完成,就给他说个好媳妇。 一听要管理好徐达,王寻头秃不已,可却也只能硬着头皮应承下来,不然怎么办?大伙儿不都是一条船上的了吗? 三日后,冯公公带着十支改造完成的火枪和试枪手王寻,来找徐达一起出发。 出发之前,张氏反复叮嘱徐达,千万千万不要乱说话。能装哑巴尽量装哑巴,有话就让冯公公讲。 徐达嗯嗯嗯的应了,还说他不在,就让道玄师傅多费心点儿。 道玄却说:“说的好像你在家能有什么用一样。得了,滚吧,别忘了把我的手书交给皇帝。不用跟他说谁,他看了自然就知道了。” 前阵子道玄出走了几日,没人知道他去干嘛了,昨日却突然灰头土脸的出现在了春丫家门口,说让冯喜八百里加急往京城去个信儿。 没想徐达说也要去京城,于是送信的任务,道玄便交给了徐达了。 春丫怎么能错过满世界乱窜的机会,撒泼打滚闹着也要去,可这回却实在不能遂了她的愿,原是这货挖的坑实在太多,想一走了之,没人愿意放过她。 先是张氏说木匠都请了,家里家具物什都得采买,校场也得整,春丫想要拍屁股走人,门都没有。 得知徐达要去京城,裴庭也是第一时间冲到了徐家,送上了仪程,再三强调,这铺子都买完了,春丫可不能一走了之,着急开张呢! 秉承着耽误啥都不能耽误赚钱的原则,春丫只得放弃了这次去京城的机会。其实倒也不是多想去,主要还是想去看看,京城在几百年前到底长啥样。 不过既然俩胳膊被娘和庭姐都给牢牢的钳住了,那就下次再去吧。 告别了春丫他们,徐达和冯喜王寻,带着一队人马,到底是做不到八百里加急的。 不过因为是给皇上送东西,平日里娘们儿唧唧,很是矫情的冯公公,也是风餐露宿,一路紧赶慢赶,五日之后,一队人马终于到了京城。 灰头土脸的冯公公,带着王寻和徐达来到了一座空宅,把两人安置在了此处之后,冯公公便匆匆走了。 原本以为会直接去面圣的徐达很是不解,王寻却说:“咱们身边带了那么多火枪,肯定进不了宫的,可能冯公公去跟皇上报信儿了,明后天可能会去京郊试射。” 徐达这才恍然大悟,怪他自己不好,穿来之前老爱看打鬼子,早知道要穿越,应该跟着春丫多追点儿什么宫斗剧之类的,才能充分了解这宫里头的规矩。 这宅子虽说是空的,却也有些下人在看管打扫,这会儿管事的已经把他们带到了分给他们住的院子里,两人也一点儿不客气,喊了小厮打了两桶水来,换洗完毕,王寻说带徐达出去吃点京城特色。 “烤鸭!!我要吃烤鸭!”徐达喊道。 “烤鸭?没有,板鸭吃不吃?”王寻问道。 没有烤鸭的首都,那还叫首都吗?!徐达想这一口想了一路,现在居然告诉他没有!! 哎,真是造化弄人!! 哀叹运气不佳,这会儿京城居然没有烤鸭的徐达,只能点头说:“那行吧,好歹也是鸭。走走走,吃了一路的土,嘴儿里都是泥巴味儿,吃点儿好吃的换换口气。” 两人便一前一后的往外头走,里头三三两两的下人也不管他们,管事儿的只说让他们一会儿早些回来,冯公公交代让他们别走远。 两人到得门口,却听外头有了滚滚车轮声。 徐达一脚跨出了门口,探头一看,好哇塞,啥马车啊,居然有六匹马拉车! 那太监冯喜,居然跟在马车边上一溜小跑呢。 还是王寻心眼儿多一点儿,拉着徐达往门口里头退了两步,说道:“王府的车架,徐叔,求您了,一会儿千万管好嘴。” 徐达皱眉道:“你叔我是那么不靠谱的人吗?”

“不是不是,您千万别置气,好好的啊。”王寻说完,便不再说话,拉着徐达在边上等着。 马车在这宅子的门前停下,先进来了一排亲卫,王寻和徐达往里头挪了几尺,又进来一些太监侍女,王寻和徐达又往里头挪了挪,最后从徐达的角度看,那马车上下来的人,已经成了跟柴火棍大小的了。 那人越走越近,越走越近,徐达渐渐看清了来人的长相。 很……普通嘛,身型也略微有些发福,只是面容肃穆,通身的气派很能唬人。 徐达轻轻问王寻:“咱要跪吗?这人是王爷吗?” “我也不知道,不过看制式是王爷的制式。”王寻更小声的回答。 那人走到近前,冯喜从后头露出个头,说道:“王寻,徐达,见到八王爷还不下跪?!” 徐达和王寻闻声便跪了下来,磕了头,行了礼,那八王爷才说:“行了,起吧。带朕……真正的家伙来了吗?!” 那八王爷下意识的摸了下鼻尖。 王寻和徐达飞速的对了个眼,好嘛,什么八王爷王八爷,皇上就皇上,尽搞这些虚头巴脑的。 可该演的戏还是得演,徐达说道:“回,八王爷,带来了,您现在想看看吗?” “嗯,走吧,试试去。”说完,大步流星的往徐达他们放东西的反方向而去。 徐达和王寻一愣神,就听冯喜小声说:“赶紧走啊!愣着干嘛!” “东西在那边啊!”徐达往另外一头指了指。 “还不快去拿!”冯喜瞪了一眼这俩人。 王寻赶忙跑了出去,而徐达则跟在冯喜旁边,与八王爷一起走进了内院。 待八王爷到了正屋坐下,底下的侍卫已经分立在了院子的各个角落,太监侍女各司其职,忙而不乱。 “你就是,徐达?”坐在上座的八王爷,开口问道。 “回王爷,微臣就是徐达。”徐达下跪叩首,回答的很是认真。 他好歹也是个正常人,跟谁瞎唠,也不能跟皇帝瞎唠啊。 皇帝点点头,却又微一蹙眉,问道:“你怎么不是光头?” 在皇帝的印象里,徐达一直是个光头,因为那幅被他收在盛文堂的画里头,徐达就是个光头,这如今一见面,这头发却多的头都看着大了一圈,这形象令皇帝很不适应。 徐达也被皇帝的问话,给问的一愣,随即笑道:“哦,这个啊,之前是被火给烧的没个样子,我爹说实在有碍观瞻,便让我媳妇给我剃了。如今长出来了,这头发就愈发多的不成样子了。” 说完还直视了皇帝,憨厚的嘿嘿一笑。 站在皇帝身旁的冯喜,心里一个劲儿的喊着:要死要死要死要死,他居然敢直视皇上,还敢嘿嘿!!!嘿他个大头鬼!! 不过显然皇帝今天因为得到了好消息而心情大好,也没怪罪徐达的失礼,反而问他:“当初守城,你也在?” 徐达回道:“回王爷,在呢。我,我俩弟弟,我媳妇儿子女儿,全在呢。” “哦?”皇帝抬了下眉,说道:“倒是难得,不过儿子去就是了,女儿媳妇去,又是为何?” “我媳妇会医术,女儿……主意多。”徐达回道。 皇帝忍不住笑说:“别看你们是种地出身,会的倒也不少,行了,赶紧把东西拿出来朕瞧瞧。” 皇上说完,大家都很安静。冯喜更是弓着身子,目视前方,只当自己是聋了。 呃……装不来就不要装嘛,何必啊这是,徐达想。 皇帝这才噢了一声,替自己解围道:“咳咳,朕……就是不想弄太大的排场。” “皇上圣明!”徐达跪地拍马屁。 “行了,起来吧,东西呢?” 皇帝很着急啊,如今经过两江总督的宣传,朝廷上下都知道了这个莫名其妙突然横空出世的衙门。 内阁再三要求这个神兵营应该归入工部,毕竟皇上说是为了造武器的嘛。 可归入了工部,那扯皮的事情可就多了,皇帝宁愿自己贴钱,也耗不起这些时间。 如今弗朗机人和倭寇在东南沿海一带活动频繁,北境暂时还算太平,可是北方如今旱灾闹了一年多,什么时候再出乱子也未可知。 这西洋铳如果真能复制出来,对于大干军队实力的提高,是有很大帮助的。到时候万一有个擦枪走火的,他们的胜算也能大些。 冯喜此时已经瞥见了等在门口的王寻了,便大着胆儿道:“启禀皇上,试枪的人已经在外面了,是扬州参将王寻,还请皇上移步室外。” 闻言,皇帝抬头,就见王寻在门口跪拜道:“末将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行了,平身吧。”说完,皇帝便快步走了出。 王寻这才起身,双手捧上一个檀木盒,皇帝凑近一看,啥玩意儿? “这是,西洋铳?!”皇帝心想,这徐达,莫不是逗朕!? 徐达说道:“启禀皇上,这个咱们现在叫火枪,您看,这是里头的子弹。里头有火药,然后咱们只要把这子弹放进这个弹夹,然后往后一拉,对,别别别别!!!别扣那个,您稍等,王寻王寻,给咱皇上找个靶去!!” 站在一旁的王寻立刻转身,喊人去找靶子。 可这宅子,是真八王爷买来专门给皇帝出宫散心用的,这谁家散心的宅子里有靶子啊。 找了半日也没有靶子,无法,只能找个酒坛子,让皇帝将就将就。 “皇上,让王参将给您示范一下,怎么使用吧?” 摆好酒坛子的徐达,如此说道。 皇帝点了点头,示意王寻试枪。 其实这回来,不带王寻也是可以的。可徐达想着,好歹王寻为了这枪,被炸了不知道几次,也没个伤情补贴啥的,这回上京城,好歹得让他在大老板面前露露脸,也不枉费他受的这些伤。 王寻恭敬的从皇帝手上接过枪,站定在了那摆放的酒坛子的三米开外处,调整好姿势,射击!! 皇帝被巨大的射击声吓了一哆嗦,徐达马上搀了皇上一把,说道:“皇上,没事儿,咱们第一次做出来的时候,我还吓得摔地上呢,一会儿您射击的话,枪得拿稳,这后坐力还是不小的,您别看王寻现在轻松,第一次试的时候,枪差点儿飞出去。”

这说话,动作,活像一个老父亲。 冯喜在边上看的冷汗直冒,这是皇上啊!!!我的天呢!!王寻,赶紧打死他!免得咱们大伙儿给他陪葬!! 皇帝看了两眼徐达,倒也没说什么,只说了句:“行了,朕试试。”便就过去了。 惊的冯喜在边上直瞪眼,什么啊!!龙体岂能轻易被碰!!皇上不砍了这货的手吗?! 说完又从王寻那里接过了枪支,照着王寻的样子站定。徐达还在边上犹如老母鸡般嘀嘀咕咕,皇帝却也没怎么不耐烦,只说了句:“行了,退下吧,朕自有分寸。” 徐达这才躬身退了下去。 冯喜这会儿一个箭步冲到徐达身边,低声说道:“你废话怎么这么多?!” “嘘,别影响皇上发挥。”徐达说完,还朝冯喜做了个禁声的动作。 惹的皇帝也回头看了冯喜一眼,说道:“若朕打歪了,就是被你影响的。” “奴才该死!!奴才闭嘴!”冯喜说完,赶忙退到一边装鹌鹑。 皇帝站在那里,瞄了又瞄,哎呀,这万一要是没打中,岂不是很没面子?!万一没射中,要不要把那叫王寻的给抄家? 算了,不管了,这东西好不好用,还是得他亲自试了才放心! 做皇帝,不容易啊! 然后皇帝这才眯眼瞄准,扣动扳机,就听“碰”一声巨响,前头的酒坛子就裂了! “好!!皇上好枪法!!”徐达立刻鼓掌。 皇帝也很开心,面子保住了,“不错不错,居然比西洋铳还好用,很好!!朕心甚慰,朕要好好赏你!!” 赏字吗?徐达想。 以后家里头开个皇帝的书画展倒是不错。 没想皇帝却问徐达:“你想要什么,你说。” 徐达心想,哈呀,你个滑头皇帝,叫我自己说?说少了我不划算,说多了你不开心,怎么滴,坏人都是我来做呗? 他道:“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只要是皇上的赏赐,微臣都视若珍宝。” 冯喜和王寻在心中为徐达鼓掌,好好好,有长进!! 而皇帝却想,嘿呀,好一个滑头!赏你去琼州驻守你去不去啊?! 不过可惜,只是想想,全军的配备,还得靠他。 于是皇帝道:“徐达,你这次是立了大功了,不过金银之类的俗物朕就不赏你了。” 徐达心中狂喊:我一个俗人我就爱俗物啊! 可口中却说:“呵呵,微臣一片赤胆之心,只想效忠皇上而已。” “那,朕就赏你……能在咱们大干通行无阻吧,冯喜,一会儿随朕回宫去取腰牌吧。” “嗯?!”徐达被这赏赐弄的满头雾水。 他要这玩意儿作甚?啧,不过以后带娃娃们出门玩,是不是会方便些?!哎,行吧,聊胜于无!! 于是只疑惑了三秒的徐达,又跪下谢恩。 不过皇帝显然对于这射击比试还意犹未,拉着徐达王寻,到处放枪。 皇帝越用这火枪,越觉得徐达此人吧,长的是不怎么样,这聪明劲儿倒是真有点儿。 这火枪可比西洋铳好用太多了。 也不用点火,也不用带火药,只要带一盒小小的子弹,随时填充就行了。 全军配备的话……户部可能会哭穷哭死在朝堂上,不过给北境的和沿海的大部分卫所配上一支两三百人的火枪队,倒是能够实现的。 之所以赏徐达腰牌,皇帝也是想着若是以后有必要,可以让徐达直接把弹药武器给押送出去,方便行事。 至于把神兵营放在扬州,他更是觉得这个主意再妙不过了,那边有他心腹周一彪,离京城又远,避免了很多不必要的纷纷扰扰,他觉得自己还是非常有治国之才的。 越想越高兴的皇帝,看着矮墩墩的徐达都亲切了三分,觉得自己光赏个腰牌,也是抠门了,于是大手一挥,又说赏神兵营上下黄金百两。 徐达内心咆哮,啊哟我的娘,铁树开花,铁公鸡拔毛了嘿!! 然后又带着王寻磕头谢恩。 待到皇帝总算愿意进屋里头坐了,徐达这才说道:“启禀皇上,微臣出门之前,微臣的媳妇儿让微臣带了几匹斓云记织的细棉布来,另外微臣还给皇上带了点儿果子罐头来,虽然都是不值钱的小东西,也是微臣家里的一片心意,万望皇上不要嫌弃。” “斓云记的布匹?好好好,拿上来朕瞧瞧。果子罐头,有何果子?”皇帝有些激动,端在手上的茶杯放下去的时候,都听到了咣啷当的声音。 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的皇帝还给自己找补了一句:“皇后倒是爱吃这些瓜啊果的。” 冯喜心中侧目,实际不敢侧目,心想皇上你可不能被这家人家给收买了啊,他们专会干这种收买人心的事儿!!! 皇帝为何有些激动,全因上次春丫他们带来的黄桃罐头,他是一口都没捞上。为表孝心,拿到那罐头他就让皇后送了两罐给太后,太后说好吃啊,问皇后说还有没有了,皇后便又给太后送去了四罐。 可这头他自己又允了几个皇子四罐,里外里一加,没了!! 皇后不是嘴馋之人,觉得没了就没了,明年说不定那春丫小丫头还会再送来的,到时候再吃也无所谓。 可皇帝却日日嘀咕冯喜怎的还没送信来,送信来就让冯喜再给弄点儿来,就说皇后爱吃。 虽然,嘴馋很正常。可皇帝作为九五至尊,可不能嘴馋。所以皇帝就把这锅给了皇后。皇后是贤良之人,自然愿意替皇上顶锅。 徐达一听皇帝说拿布匹瞧瞧,便赶紧让王寻去把自己带来的几匹布着人拿来,王寻反正到哪儿都是跑断腿的命,他也认了,一个三品的参将被七品的芝麻官差遣的团团转,也是很棒了。 留在屋内的徐达则跟皇帝介绍起春丫给带的水果,黄桃是一定的,另外还有荔枝和番菠萝。 “番菠萝?”皇帝斜眼问。 “启禀皇上,这番菠萝是从波斯还是吕宋来的,微臣也不是很清楚,这也是当初我出门办差的时候找到的,机缘巧合之下,咱们又给这果子做成了罐头,味道也是不错,酸甜可口,风味浓郁,齿颊生津……“ 徐达还没介绍完,皇帝便说:”行了,不说这罐头了,就说说这斓云记如今办的怎么样了。“

皇帝端起茶杯,还没喝水,就先咽了口口水,这个徐达,说什么齿颊生津,不说还好,一说还真生津了! “启禀皇上,这斓云记的厂区,咱们现在就造了一个,但是之前谭家的织布工坊咱们已经买下来了,预备明后年再造一个厂区。至于这目前的厂区,就是如此这般,这般如此。 对了,为了解放劳动力,咱们厂子还办了个幼托所,7岁以下工人的孩子,都可以在幼托所里头托管,等他们娘啊爹啊下工了,就一并带回家就是了,不过目前咱们厂子还是处于封闭管理中,等再过两个月,就准备放开进出了,但是皇上您放心,这身契咱们都是签好的,万一有泄密者,严惩不贷。” “这织工还男女都有?!”皇帝微微蹙眉道。 徐达说:“回皇上,是男女都有,不过咱们男女分了两个厂区,都是隔开的。” 皇帝这才满意的点点头,说道:“倒是亏你们想得出这些主意。” “为皇上分忧,是微臣应该做的。”徐达的彩虹屁,说来就来,这玩意儿他也是熟能生巧。 皇帝和徐达说了一会儿话,觉得这人虽然是泥腿子出身,说话办事倒是一点都不犯怵,为人亲切中带了一点儿恭维,恭维中带了一点儿真诚,真诚中又带了一点憨傻,皇帝觉得,这人倒是还行,能说得来两句。 “行了,冯喜,赐座吧。” 不得了,站了半日,跪了又跪,真是好不容易捞到个凳子,徐达激动的快要哭了。可坐没两分钟,王寻就带着人,带着布和一箱子罐头来了。 徐达只得又站了起来,跟皇帝介绍起了斓云记的布匹。 其实徐达这人,生活粗糙的很,什么湖蓝色湛蓝色蓝紫色在他看来都差不多,还是张氏捏着耳朵让他记,他这才磕磕巴巴的记下了。 不过虽然眼神不好,可嘴巴利索啊,反正也不管什么色吧,徐达总能说的好似多特别一样,惹的冯喜频频扭头,艾玛,听不下去了,这说的是棉布啊,又不是锦缎,当皇上傻吗?! 可皇上因为眼前这些玩意儿能来钱,倒也听的津津有味。 想他一个堂堂的一国之君,是他想扣扣索索的吗?!还不是因为私库不够实力雄厚吗?! 介绍完了布匹,徐达又把那罐头给拿了出来,跟之前看到的不同,这回罐头上还贴上了至味斋的商标。 皇帝指着至味斋三个字问:“这不是朕早先赐给你们的字吗?怎的用在这儿了?” “回皇上,您这字实在是写的绝妙无比,微臣实在觉得不拿出来给民众欣赏,分享,简直就是暴殄天物,还望皇上应允。” 这商标上的字,是春丫让关慕青仿了皇帝的字,再去做的拓印,所以字迹就是皇帝的字迹,他们这次拿来,就是为了探探皇帝的口风的。毕竟是皇帝所赐,玩的太开也不太好。 皇帝笑道:“呵呵,想拿朕的字当招牌是吧?那这罐头可得记得给朕……的皇后多留些,品质也一定要好,可不能砸了朕的招牌。” “谢皇上隆恩!皇上您放心,咱们一定不会辜负您对至味斋的殷殷期盼!” 徐达说完,冯喜的白眼简直要翻不回来,而王寻则是把心放进了肚子里。 这徐叔,你说奇怪不奇怪,在扬州像半疯一般,来了这京城,这疯病倒是都好了。 这枪也试了,礼也收了,真的八王爷在宫里也呆了半日了,也算他倒霉,早不串门晚不串门,偏偏今日去串门,正好被皇帝抢了仪仗,却让他在宫里呆着唬人,说是要真有什么事儿,光苏九一人拦不住。 徐达和王寻见皇帝要走,自然是要弯腰弓背的送到门口的。这见皇帝,费腰啊。 但是在皇帝快要踏上马车的一瞬,徐达突然想起了件事儿。 完了个蛋的,把道玄的信件给忘了!! 还好徐达知道道玄这信件怕是要紧(要紧还忘!来自作者的吐槽。),一路都是随身带着的。他掏出信件,三步两步跑到皇上的王驾前,侍卫立刻抽刀防备,徐达一个趔趄,差点儿直接怼到那刀刃上去。 冯喜大惊道:“徐达!你疯了吗?!你想干嘛?” “皇上,道玄师傅托微臣给您捎个信。”徐达颤着手把信件双手奉上。 这侍卫,真是说抽刀就抽刀,可吓死他了。 皇帝这才转身道:”道玄师傅?你也认识他?“ “回皇上,道玄师傅认了我家女儿做徒弟。” “女儿?这是收了个女徒弟?为何啊?你女儿是尼姑?!”皇帝很是不明白。 徐达心中咆哮,你丫也不是和尚,人家道玄不也教过你吗?! 虽然道玄从未曾说过自己是太师太傅之类的,不过春丫早就猜测过,这人不是教皇帝的,就是教皇子的,不然怎么一换皇帝就往外头跑,还教过以前三山书院的山长,还认识王宗源的老爹? 反正哪怕是个教书匠,那也是个皇家教书匠,且道玄如此自信,自己的信件送到皇帝手中,皇帝一定会看,那就更加肯定这道玄以前就是这太师太傅之类的身份了。 不过,徐达心里不满归不满,死的话,暂时还不想死,便躬身道:“回皇上,是大师傅说我家闺女,骨骼清奇,是练武的好材料,这才破格收的。” “哦……原是练武啊,那便让你家女儿多和师傅学学吧。道玄师傅如今,生活如何?“ 皇帝干脆站定了,认真的询问起徐达来。 “回皇上,道玄师傅身体倍儿棒,吃嘛嘛香,每餐恨不能吃三大碗饭,如今被咱们撺掇到了扬州,王将军给买了块地,咱们又攒了些银两,给大师傅盖了个寺,大师傅取名无名禅寺。 不过这禅寺还未有佛像,故而还未有香客,不过这也不影响什么,大师傅要是想念佛祖了,便会上安远寺玩儿去,整日活泼的很,您放心。” 徐达说完,皇上忍不住笑出了声:“你这人倒是会说话,这平平无奇的吃饭穿衣,怎的经你嘴一说,朕就听得欢乐的很。行,道玄师傅过的好就行。他也没个亲人,你们平日里多看顾着些。” 那哪儿看得住这位大爷啊!徐达心道。 嘴上却说:“是是是,那是一定的,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咱们家定是会好好给道玄师傅养老的。” “别惹道玄师傅生气。告诉师傅,下次有机会,朕会去看望他的。”皇帝说完,便蹬车而去。 徒留徐达在原地,自问道:“这道玄师傅,到底干嘛的啊?” 一旁的王寻自然是知道一点道玄的事儿的,不过他以前只是王宗源的护卫,知道的也很有限,只说了一句:“教书的呗。” 而王驾内,皇帝已经打开了道玄的书信,信写的很简洁,说的也不过是西北的旱情,最末还把春丫跟他说的吕道长讲的九宫之象加上了,让皇帝叫钦天监再去观相。 虽然道玄是个和尚,可那也是熟知经传的,再加上因为大旱,所以西北的水利失修严重也没人重视,万一明年真有大涝,那可真是闯了大祸了。 为了防患于未然,道玄还是希望皇帝能让工部派了人去把水利好好修筑一番。 皇帝捏着信,沉默良久。看着这纸上苍劲有力的字,前尘往事,涌上心头。 这道玄原名元白山,是他父皇潜邸时的幕僚,能力出众,为人不羁。 在先帝登基之后,便在内阁任了阁老。可因此人别说不结党了,连婚都不结,只一门心思辅佐先帝,可谓是一个真正的纯臣。 此人一不贪财,二不好色,先帝赏赐的偌大的府邸,也只放了一个看门的老汉和两三个洒扫的婆子。

先帝原先也很喜欢此人,只因此人虽然嘴毒,可办事很有章法,文韬武略,无所不能。 可时间长了,加之那些结党营私之人的挑拨,先帝的疑心便生出了暗鬼。 一个人,不求名利财富,那求什么? 莫不是皇位?! 元白山是聪明人,跟先帝的日子也久,三番五次在朝堂上被先帝申斥,他便懂了。 先帝赏他金银美人,他皆不要,直接从内阁离开,只求去太学做了博士。 皇帝和王宗源,都是在太学认识的他。 可元白山到了太学,先帝依旧不放心他,监视刺探审问,那都是不可避免的。 最后他便剃度做了和尚,云游四方,再不理朝堂之事,唯有如此,才能保命。 不过,每每到大干朝飘摇之际,他都会从不知道哪儿冒出来,之前的皇位之争,就是他去敲了那些左摇右摆的人的门,说服了那些曾经视他为恩师的人,这才为皇帝争取到了坐上帝位的一些筹码。 皇帝登基之后,也说要赏他想要的一切,可他说他不要皇帝的赏赐,金银财宝,功名利禄,不过都只是障眼之物。他做的这一切,只是因为先帝初为皇帝时,他曾承诺过,定会帮姜氏护住这山河社稷。 皇帝也曾想让他再入朝为官,可元白山却连拒绝都懒,只留了一张:有事儿再来寻你的字条,便走了。 出了京城的元白山,便是道玄了。 看来,他从未食言过,说了要护住这江山社稷,便是不让他做,他也会去做的。从来就只是他们姜氏一族,有愧于他。 看看他们姜氏这些人,干的都叫什么事儿?! 西北的这些修筑水利基建之事,之前都是朝廷拨了专款给汝南王的,可如今看来是这钱不知道被花哪儿去了。 窟窿是一个又一个,补都补不过来,西北的赈灾粮还等着两广总督的番薯,这会儿又来个修水利。 啊!!好烦恼啊!! 烦恼的皇帝回到宫中,先去了趟上书房,在里头等了半日的八王爷见皇帝来了,行了礼,被皇帝赐了座之后就开始叽叽歪歪:“皇兄,您好歹是来了,这半日里头,皇后,敏妃,霍首辅,都来了个遍,要不是我机敏又向来爱耍横,光放苏九一人,那肯定得露馅儿。您这儿到底什么时候变得这般热闹的?” “霍首辅来干嘛?他知道我出宫了?”皇帝问道。 八王爷姜启明回道:“他想见您,臣弟就说您在内室休息呢,非要把您吵起来,死了可别怪他。霍首辅来,左不过都是些借口,他应该是听说冯喜回来了,来探探您的口风吧。” 皇帝蹙眉不已,这朝堂上吵吵个没完,下了朝还盯着呢,啊,好想抄了这人的家啊。 可这人的家,也是抄不得啊,抄了他的家,过两日大朝会,言官为了名留青史,估计能全碰死在朝堂之上。 啊!!!好烦恼啊!! “你看看这个吧。”烦恼的皇帝把道玄的书信递给了八王爷。 八王爷越看越是皱眉,道:“可这修整水利的银子不是被……” “抄他家的不都归入国库了吗,多了少了朕也管不了这些,让户部再想办法吧,冯喜,传朕口谕,让彭城和夏其召来上书房议事。老八,你可以走了。” 皇帝这是看到八王爷正打量着冯喜刚让人搬进来的箱子呢,于是当机立断,决定赶紧打发这人回去。 “诶诶诶,皇兄,您这可不厚道了啊,臣弟在此坐的腿都麻了,这箱子里头有什么宝贝,臣弟不要,看看总行吧?” 皇帝越是急着打发他走,他越是对这里头的东西好奇不已。 “啊呀,没什么,就是你皇嫂爱吃的一些果子罐头。”皇帝敷衍道。 “果子罐头?什么果子?莫不是如今京城卖几十两一罐的什么荔枝罐头?” 八王爷正事儿是没有什么正事儿的,每日里就在城里追猫逗狗,这京城里有什么时鲜货他可是最知道的。 “这果子居然卖的这么贵?”那朕可真不能匀出来给你了。 八王爷道:“可不是,这荔枝还好买些,那黄桃罐头才叫难买。今年的货,据说还未到京城呢,待到了京城,臣弟去抢几罐来与皇兄一起赏味啊。” 皇帝怀疑这人知道他手里有黄桃罐头,所以故意说这些,想让他不好意思,可惜他没证据。 哎,看在这皇弟今日替他遮掩了半日的份上,算了算了,匀他一罐吧。 “苏九,开箱子。”皇帝说完,往八王爷边儿上一坐,抬了下下巴,又说:“黄桃。” “这里头有黄桃?!” 八王爷觉得今日这半日浪费的时间,也算是值得了!! “苏九,给八王爷拿上两罐。”皇帝也不多话,直接轰人,“走吧走吧,拿了就走,你再不走,朕一会儿就后悔了。” 八王爷笑嘻嘻的道了谢,让苏九把东西给外头候着的太监,便高一脚,低一脚的走了。 八王爷姜启明,生来左腿就是畸形的。 所以,这皇城中,只留下了他一个王爷,未去封地。 也因为他是个残疾的,所以皇帝也与他交好,没有避讳。 皇帝,再怎么和善,也是皇帝,与他没有威胁之人,才不需要防备太多。 八王爷刚走没多久,冯喜便带着两位尚书大人来了,皇帝立刻与他们说了信上介绍的情况。 这一议事,便一直议到了掌灯时分,宫门都快要关了,皇帝这才放了彭尚书和夏尚书走人。 冯喜长远没伺候皇帝,站的腿都支棱着不能弯了。 见冯喜还在上书房,皇帝这才想起事儿来,“冯喜,你明日宣徐达和那王参将进宫来见我,朕有事要交代。” “奴才遵旨。皇上,您这忙了一天了,皇后娘娘差人来问了几回了。不知您今日的晚膳是在上书房用……还是?”冯喜说完,偷偷活动了下僵硬的关节,别一会儿皇上说起驾,他都弯不了腿。 “东西带上,去皇后宫里用膳吧。”皇帝说完,果然说走就走,冯喜跟着皇帝边往外头走,边喊着摆驾。 今晚,他定是要在这宫里伺候了,也不知道他没回去,外头的那两个会不会担心。 这个,倒是他想多了。 那两位,非但没担心,此时自己也并没有留在那宅子里。

王寻以前就是住京城的,虽然王宗源本不太爱交际,可世家大族,应酬肯定也是少不了的。 所以哪儿有好吃的好玩的,王寻自然是一清二楚的。 喝花酒,那是要被咔嚓的,可去吃个正常的酒菜,那也是可以的嘛。 于是两人找了个小酒馆,点了两壶酒,叫了几个菜,喝酒吃菜,好不惬意。 徐达是想着,这任务也完成了,皇上也破天荒的给了赏银,这可真是,无事一身轻啊。 而王寻则觉得,这小命算是保住了!定要喝上两杯,庆祝庆祝。 酒过三巡,两人聊的话题便也从正经事儿上偏移到了老婆孩子热炕头上。 “寻啊,叔问你啊,你这老大的年纪了,怎的还不成亲啊?你是不是喜欢男的啊?你跟叔说实话,叔理解你。”听徐达说话,感觉他喝的舌头都有点儿大了。 正在吃酒的王寻一听恢复了疯癫的徐达说的话,被差点儿被嘴里的一口酒给呛死,咳咳咳咳了半天,才道:“我不喜欢男的!!” “那你怎的二十多了还没成婚?”徐达问完,还小声说了句:“这脸看着可都快三十了。” 王寻低下了头,沉默良久,才道:“我自小就跟着我家将军,他连自己的婚事都没放心上,后来认识了夫人才成的婚,我也跟他差不多,这些事儿,都没怎么考虑过。” 徐达瞄了一眼王寻,啧,说的这么官方,那就是酒还没喝够。 他便不再多问,又喊来一坛酒,说道:“不说这个了,来来来,喝酒喝酒。” 于是又半哄半骗的,给王寻灌下去了大半坛子酒。 徐达见王寻此时已经晕乎了,便问:“寻啊,叔问你,你好好回答叔,你是自个儿不想现在娶老婆呢,还是有啥隐情?” 王寻闻言,先是一愣,然后又低头不语,没一会儿,肩膀便开始耸动了起来。 徐达一看,嘿呀!!哭了!! 徐达看着王寻从耸肩,到趴桌上默默啜泣,再到捂着嘴呜呜呜呜呜的哭。 良久之后,王寻才哭累了,抬起了头,两眼通红的说道:“叔~~谁不想老婆孩子热炕头啊,我也想啊,可我家就剩我一个了,谁家姑娘愿意嫁给我这个老光棍啊? 我看你家,这热闹劲儿,我也羡慕啊,可这事儿是羡慕能羡慕得来的吗?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我断了七八根肋骨,在沛丰那仁济堂,呜呜呜呜呜呜,躺了这么久,就只张大夫照顾我,还有那次,我背上被炸伤,也只张大夫给我清创,问长问短。 我家将军,那是有了媳妇忘了我啊,我也想找了媳妇,再给他好好气气,可我,媳妇没有啊,呜呜呜呜呜呜呜,我没媳妇啊!!” 王寻的哭泣,引来侧目无数,徐达反正又不用在京城混,脸皮又厚如城墙,再说又不是他没老婆,什么旁人的眼光,根本不在他的考虑范围。 他拍了拍王寻的肩膀,轻声问他:“那我给你介绍个媳妇,你要不要?” “叔,能不能不介绍春丫这样的,我怕我死她手里。”王寻凭本能拒绝。 “嘿呀,你想要我还舍不得呢!!”徐达翻了下白眼,才道:“司徒家那小姐,你不是见过吗?觉得咋样?” 王寻却说:“叔!喜欢!!!我喜欢那样的!!可是我不配啊!!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我不配啊呜呜呜呜呜呜。” 说着,又趴桌上呜呜呜呜哭了起来,哭着哭着还说:“可千万不能介绍司徒小姐给我,一会儿让司徒知府给我打死了,呜呜呜呜呜。” 这孩子。 徐达笑着摇了摇头。 反正这事儿,他给张氏问着了,后头的事儿,就不归他管了。 这女人是麻烦,照他说,直接让两位多接触接触,约会约会不就是了?非要打探,看,把人孩子都哭成鼻涕人了吧?! 鼻涕虫王寻哼哼唧唧的哭了半响,店里的小厮实在忍不住跑来问徐达,“这位爷是怎么了?这老在咱们店里哭也不是个事儿啊,您看这……” “哎,娶不着媳妇,急哭了。”徐达觉得自己说的是实话。 那小厮一听,感同身受啊,便也不再多说什么,只让他们别闹太久,就走了。 不过王寻好歹也是个硬汉,这哭也是犹如暴风雨一般,咣咣咣,哭完就结束了。 没多久,徐达便从王寻腰上解下了钱袋,付了钱,走人了。 这人现在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不是他买单,还有谁买单? 两人到得那无名的宅子,这才知道冯喜也没回来。 没回来就没回来吧,反正现在皇上给的任务也完成了,这神兵营散火徐达也没意见,大不了回去给女儿打工嘛,他又不怕羞。 徐达这人就是如此,做一件事儿的时候,就一门心思认认真真的做完,做完了,那就结束了,绝不纠结什么将来以后。反正他也没什么大的抱负,人生至高理想就是老婆孩子热炕头而已。 于是乎,第二日冯喜来让徐达他们去觐见皇帝的时候,冯喜还从徐达脸上看出了一丝的不情不愿。 “怎么滴,皇上要见你,你还不愿意了?!你自己想想,见皇上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事儿!!进宫你可给我悠着点儿,昨天表现还可以,今天一定要保持住,知道吧?!” 徐达这才不情不愿的点了点头道:“行了,我分得清轻重,不过咱们这不是事儿都办完了吗,皇上还找咱们干嘛?” “……”冯喜居然无言以对,这徐达,难道是把神兵营当成临时组织了不成?! 徐达:猜对了。 “皇上找你自然有皇上的主意,不可妄自揣测圣意!!行了,王寻呢?赶紧收拾收拾,走吧!” 冯喜说完这句,王寻才揉着太阳穴,从屋子里走出来。 他问徐达:“达叔,我昨晚喝了多少酒啊,这脑袋疼的厉害,眼睛更是睁不开,这怎么还眼睛疼啊?” “别提了,哭着嚷着要娶媳妇。”徐达坏笑道。 “怎么可能?!”王寻大惊。 “真的,还说要娶….” “叔!!!!” 王寻虽然断片了,可似乎依稀还有点儿印象,好像是提到过司徒小姐,于是赶忙打断了徐达。 冯喜在一旁急的直跳脚:“你们俩!!皇上口谕让你们进宫,到底还在磨蹭什么?!” “嘿呀,一说娶媳妇,冯公公都生气了!”

“徐达,你死不死?!信不信我掐死你?!” 两人坐在马车上,吵了一路,王寻为了避免他们真的被徐达的破嘴害死在京城,于是主动要求他来赶车。 不过徐达倒是认为,王寻是在逃避他昨晚酒后吐真言这事儿,所以不愿意跟他坐一起。 到得宫门口,徐达神志恢复了正常,冯喜也从暴怒中努力让自己平静了下来,王寻更是把自己从胡思乱想中抽离了出来,三人在宫门口深呼吸了三四次,这才踏入了宫门。 今日没有大朝会,但是各位尚书有什么事儿,还是得去上书房议事启奏。 冯喜带着王寻和徐达到上书房的时候,正巧遇到几位尚书和内阁大臣议事完出来。 吴尚书是认识徐达的,便幽幽怨怨的飘到徐达身边,说道:“哟,徐大人,什么风把你刮进了京城?” 吴尚书心想,让你们在扬州折腾,在京城挡箭的全是他!埋怨不了皇上,埋怨埋怨这半个白丁总是可以的!! “皇上的口风。”徐达笑着回答。 吴尚书后悔跟徐达搭话了。 还好冯喜不想自家团队分崩离析,便说了句皇上等着呢,跟吴尚书告了声罪,带着徐达王寻匆匆就走了。 霍首辅他们不知道冯喜带的是什么人,虽说如今他们一伙人跟吴尚书在朝会上吵得恨不得每次干上一架,可私底下还装作大家都是公事公办,就事论事的样子,进进出出的偶尔也会假意打个招呼的。 远远看到吴尚书跟徐达说话的霍首辅,问吴尚书道:“冯公公带的是谁啊,怎的没见过啊。” “哦,不认识。”吴尚书说完,告了声罪,便走了。 气的霍首辅连狗东西都差点儿骂出来,什么玩意儿!!给脸不要脸!!明天朝堂上,看他怎么怼死他!! 冯喜带着徐达他们到了上书房门口,苏九进去通报了下,很快便出来说皇上让进去呢。 “你可管管你那张嘴!!”进去之前,冯喜低声跟徐达说了这么一句。 徐达也不答话,只对冯喜抛了个媚眼,便低头走了进去。 到了上书房内,皇帝正蹙眉高坐于书案前,见徐达王寻觐见,挥手免了他们的跪拜之礼,喊了苏九,把昨日说的赏赐给拿了上来。 “这里头,一份是给你们神兵营的赏赐,另一份,是给道玄师傅的。不过他向来对这些身外之物不太在意,到时候你就直接替我捐给那无名禅寺就行了。 还有箱子里的,是皇后给你们家的赏赐,你们送来的布匹,皇后很喜欢。不过朕听说,你们那什么黄桃罐头之类的,卖的颇贵?” 皇帝对于钱的事儿,还是很上心的。铁公鸡都这样。 “启禀皇上,这黄桃咱们主要负责种,买卖什么的,咱家也插不了手。微臣也不敢欺瞒皇上,这银子的确赚也是赚到了点儿的,也不是微臣老王卖瓜自卖自夸,您也尝过了,东西是真的好。 不过咱们家赚的这些银子,大部分都贴出去了。咱们府内如今闹旱,府城附近水路丰富,倒是还好些,但是咱们乡下可就不一样了。别说收成了,今年大部分人家连粮都没种下去,一来没种粮,二来种了也难活。 咱们村子里的人,如今都是靠微臣老家卖这桃子的钱,去换点儿粗粮,每日煮了厚粥分发给他们。咱们也不图啥,就是大伙儿乡里乡亲的住了一个村里都大半辈子了,总不能看着人家活活饿死啊。” 就问你这个皇帝,感动不感动!!! 皇帝定定的看着眼前这个长相普通,毛发浓密的男子,眼神突然柔和了不少。 伺立一旁的冯喜心道:呵呵,上钩了,皇上,您上钩了!!他家买点儿米面花不了几百两,赚可是赚了起码万两啊!!您就听他的吧,改天被他骗的裤衩子都不剩! “你们倒也是有心了。”皇帝点点头说道。 徐达挠了挠他的一头卷毛,憨笑一声:“呵呵,咱们泥腿子出身,大道理是说不明白的,只是想着都是人命,能帮则帮吧。” “呵呵,可惜,能像你们这么想的明白事理的人,却少之又少。” “皇上放心,像咱们家这样的,有还是有的。就像咱们府的卢通判家的夫人,她本是苏州裴家嫡女,别看人家是巨贾,但是心眼儿特别好。特地拿出了自己陪嫁的庄子,全种了番薯,大几十亩呢,光买水一天都得花不少钱呢。 不过人家那番薯也不准备卖,说好了到时候都捐赠给沛丰县呢。这一切都得归结于皇上的仁政,咱们才能心无旁骛的为民办事!” 碍得着吗就仁政?!冯喜心里对徐达的狗腿行为,很是瞧不上。 自己却又躬身说:“是呢,皇上,奴才在扬州,也听闻百姓说皇上天恩浩荡,这天灾之下,还能让民众安居乐业呢。” 王寻:不要脸三个字,请二位收下。 “行了,”皇帝说道:“这种废话不说也罢。徐达,此次回扬州,你再造3000把火枪出来,到时候再拿一套招录人员的章程出来,工匠,文吏,怎么招录你且好好想想,再不能像现在,搞的像个野衙门一般,冯喜送来的文书和账本,根本没法看。 还有既然这火枪都造了,到时候火炮也想想办法,最好就跟这火枪似的,填个子弹就能放炮,这事儿可能不容易,不过不管能不能成,你都先干起来。 至于灾情的事儿,虽然朕也很想让户部划拨部分救济粮给你们沛丰,可西北受灾的地方更多,灾情更重,国库空虚已久,想要户部划拨给你们赈灾粮是不可能了。不过……秋收之后,今年就免了你们的粮税吧,不过不能是全府,就只能报受灾最重的几个县,你们沛丰县朕就给你算上了,这事儿到时候你让司徒安给朕报过来就是。” 虽然没有粮食支援,可能免税,也不错啊!!聊胜于无嘛! “谢主隆恩!”徐达赶忙带着王寻磕头道谢。 虽然神兵营一时半会儿是散不了伙了,可皇帝这儿的戏还是要做足,谁让这会儿皇帝最大呢?他们在扬州作死作活,要是少了这背后的大象腿,还不知道被人给弄死几次呢。 皇帝政务繁忙,既然该嘱托的都嘱托完了,便也不再多留徐达,赐了徐达一块腰牌,说是到时候带着这块腰牌,上哪儿都能通行无阻,然后挥了挥手,让徐达他们早日返回扬州,回去就得把人给招齐了,早日把火枪给造齐全了。 于是三人,领了皇命,又带了赏赐,这才出了宫。 原本以为自己这回能留在京城的冯喜,出了宫门才不情不愿的说道:“我也是个劳碌命,这京城扬州的来来回回,累死个人不说,自己好处是一点儿都捞不到。” “冯公公,你这话我可就不爱听了,咱们都是为皇上效力,谈什么个人好处?!”徐达说的很是义正言辞。 “你个死不要脸的,只为皇上,你提什么通判夫人,提什么你老家?!” 冯喜觉得徐达这货就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那怎么一样,咱们家和卢夫人可是实打实拿了钱出来的,你老人家拿什么出来了没?” “是是是,你是拿出来了,你拿出一百两恨不得说拿出了一万两,还把卖桃儿的收益全贴给老家村民了,骗鬼呢!!” “你管我一百两一万两,要不冯公公你也贴上一百两呗,到时候我分毫不要,都往咱们村送去,下次再有机会觐见皇上,定好好给你在皇上面前说好话。” “呸,说来说去还是看中了我的钱……“ 两人又是一路的吵吵嚷嚷,王寻已经见怪不怪,他此时脑海里想的全是昨天到底跟徐达说了什么?! 徐达他们在京城逗留了不过三日,第四日皇帝一听这几个货居然还在京城,便直接把冯喜喊去宫里骂了一顿,冯喜也是冤枉,要不是徐达死活要给女儿媳妇买这买那,他至于被皇上骂的狗血淋头吗?! 于是,第四日的下午,三人又带上了娄一山领队的一队人马,重新又踏上了回程的路。

当然,在徐达他们在京逗留期间,春丫在扬州城里头也可忙可忙了。 一边忙着家里头的采买,一边忙着至味斋的装修,那头织布工坊也得三天两头的开议事会,春丫真是恨不得一个人掰成三四个来用。 别看春丫年纪小,可她这个吧,属于电脑的芯片,一台电脑想要运行,少啥也不能少这玩意儿啊。 不过好在至味斋那头本来就装修的不错,不然一个铺子也卖不出一千两的高价来,稍作整理,裴庭又去定制了些好看的橱柜展架,十来天的功夫,就差不多能开业做买卖了。 本来这至味斋也只是排头兵,为以后大干一场做准备的。春丫也没想过要把至味斋打造成什么后世的超市之类的形式,因为他们拢共就四个商品,还有一个原料都还没从地里收起来呢。 不过裴庭为了赚钱,已经丧心病狂了。 当裴家得了裴庭的信儿,让管事来取黄桃罐头的时候,裴庭让管事带回去了一个长长的单子,单子上头是什么贵要什么,货钱是不付的,到时候卖了的利润,说是跟裴家五五开。 现如今裴家对这嫡女是言听计从,还真从苏州运来了一批贵货,双方只核了单子,裴家管事的就把货留在这儿走了。 “庭姐姐,我看你这小棉袄,是刺猬皮做的吧?”春丫看着满地的人参,鹿茸,雪莲,燕窝,忍不住说道。 “啊呀,互惠互利嘛,我哥嫂他们租买铺子还得要钱呢,在我这儿寄卖,都不用出租子,多划算啊。” 裴庭一边带着佛保佑清点货品,一边说道。 “姐姐,你这可是空手套白狼啊,这货品,裴家好歹是花钱进了货,垫了资的啊。” 春丫忍不住替裴家家主叫一声屈。 裴庭却毫不在意的说道:“大不了咱们每月再多给我娘家发几匹布料嘛,佛保佑,你明日议事会上跟大伙儿说说啊。” “那可能……有点儿难,这等着的人家还不少。”佛保佑有点儿为难的说道。 这斓云记的布料销售到现在也有几个月了,这会儿知道这布料的人是越来越多,很多客商都从外地赶来,到处找路子要定货。 可让人觉得意外的是,这斓云记,也太神秘了。 四家铺子,掌柜的个个都说只是掌柜,小订单可以做主,大单子得等着更大的管事开了会才能决定。 人家豪商想要找东家,掌柜两手一摊,咱们也不知道东家是谁。 外地来的都知道,这扬州府里,除了谭家,那就没第二家了。 于是就跑去谭记的布庄问事儿,可谭记布庄的掌柜马晋,一听是打听斓云记的,连连说不认识啊,别问啊,不是咱家的锅啊,然后就再不见打听这事儿的人了。 嘿!这叫什么事儿?! 人家做生意的东家,只有怕自己名气不够大的,这儿怎么还有怕自己有名气的? 不过再一打听,说是这铺子里头的股东都是大有来头,那人家做惯生意的便也懂了,都是做官的偷偷搞的呗,行吧,反正就等呗,等他们斓云记的大管事们,开完议事会,自会有小厮通报,你们商号能得多少布的合约。 所以这斓云记的布匹供应,如今的确是产能不足的,因为要的人实在是太多了,想要加单子,都得排队。 “自家人!!怎么能说难呢?!”春丫说道:“一会儿我就去神兵营,揪着方木匠造织布机去!” 方木匠如今早就不造连弩了,徐达说了,这枪都造出来了,还要连弩做甚啊?!方木匠只管造织布机,用来赚钱就是了。赚了的钱,皇帝反正也都是用来造这枪支弹药的,方木匠这四舍五入,还是等于造了武器嘛,一样的。 裴庭听春丫这么一说,大笑着说还是妹妹贴心。 因过两日就要开张,春丫今日便把已经裱好了的御笔给带到铺子里来了。 反正铺子里现在因为已经开始铺货了,人参鹿茸一大堆,晚上裴庭是要让人在这儿看守的,所以这御笔放这儿也没任何问题。 姐妹俩都商量好了,下头大堂就铺货,这人间至味的大字就挂在大堂里。 买了多的,办了预存卡的,就可以上楼喝点儿茶,吃点儿点心,反正这操作也跟以前摘星楼的差不多。 这下头的大堂,尽量以宽敞大气为主,里头摆了点展柜和博物架,货品和饰品交错摆放,错落有致,杂而不乱。 要是钱给的够,饰品也可以作为货品卖嘛。 反正那琉璃摆件,双面苏绣,汝窑瓷器,古董花瓶,本来裴家也都是作为商品买卖的。 别看铺子里头吃的看的,卖的杂乱,但是所有的东西都有一个最大的共同点,那就是一个字,贵!! 商品,可以乱,但是,主基调不能乱。 只有抓住主基调,才能抓住目标客户。 春丫和裴庭,带着妈妈丫头和几个小厮,忙了一整天,好不容易才把铺子给整理出了开业时应该有的样子,明日只要把黄桃荔枝罐头运来,往最大的展柜上一放,那后天,就能开业了。 好不容易整理完铺子的春丫,婉拒了裴庭的晚饭邀请,说是一会儿去找了哥哥一起回家。 裴庭也不多说什么,反正春丫嘛,不需要跟她假客气,她正欲跟今日准备值守在铺子里的三个小厮交代事儿呢,就听门外吵吵嚷嚷来了一帮人。 因铺子里头在铺货,所以至味斋的五扇大门,只开了一扇。 “姓卢的,你给我滚出来!!!” 门口有人叫嚣。 春丫和裴庭对视一眼,裴庭耸了耸肩说:“没叫我。” 虽然情势感觉很紧张,但是春丫还是忍不住笑了出来,她道:“我去看看,姐姐在屋里等等吧。” 裴庭哪里肯,要是这娃被磕了碰了,达叔和兰姨还不得把她手撕了? 她说:“你年纪小,在里头等着,我去看看,是谁找我家老爷。” “我年纪小是小,可我聪明啊,还是我去看看。” “我去我去,好容易从你娘那儿把你给拐出来的,可不得保证你的安全?” 两个一边争到底谁去,一边往外头跑,外头喊门的人见怎么叫了几声都没人出来,便准备往里头去看看。 春丫和裴庭推推攘攘到了门口,一旁的佛保佑观音奴几个还劝呢:“还是奴婢们去吧,春丫小姐,夫人,你们别争了。” 结果两人根本不听,一起跨门槛的时候,春丫不小心踩到了裴庭的长裙,裴庭被这么一扯,脚绊到了门槛上,人眼看就要跌出去,春丫见状赶忙去扶她,却因为实在是比较瘦小,被带着一起失去了重心。 一旁的佛保佑和观音奴见两位马上就要跌出去了,自然也是伸手去拉,却没想人没拉住,跟着两位一起滚了出去。 结果那正准备来看看的喊门人,就看从门里头滚出一团人。

他都看不明白了,怎么了?他还没动手呢,他们这就自己先打起来了? 滚成一团的四人好不容易被后头来的顾妈妈和几个丫头扶了起来,春丫气的要死,今日穿的这新衣裳,还是关静给她做的。 虽说关静现在这针线活比以前好多了,可质量总归不算上乘,这么抱着从门口跌出来,腋下都裂了!!还好里头有里衣,不然腋毛都要出来了。 气的她大喊:“哪个叫门?!没开张呢没看到吗?!” “你爷爷我!!!”那叫门的人插着腰,后头跟了一群跟班和小厮,斜着眼打量着满身是灰的春丫。 “呵,年纪不大,口气倒是不小,”整理好衣服的裴庭也带了几分怒气道:“你家里人没教过你,什么叫礼貌二字吗?” “姐姐,你对这种人不能讲道理,”春丫拦住了太过文明的裴庭,继续说:“有种人,毛都还没长呢,就做爷爷了,做的是哪门子爷爷?怕不是绿帽子爷爷吧?!” 闻声赶来的围观群众哄堂大笑。 “笑什么笑!!”那少年道,“知道本少爷是谁吗,你们就敢笑!!” 跟班也说:“就是!!这位可是谭家大少爷!!你们再笑,可别怪到时候谭家对你们不客气!” 这人不说还好,说了春丫反倒笑了:“嘿,谭家大少爷,你们谭家二老爷三老爷,都出狱了吗?你这会儿是看你家两位老大爷快出狱了,觉得府衙大狱太空旷,所以准备接茬再去住上三个月?” 春丫说完,围观人群更是笑的不行,丝毫没有要怕谭家的意思。 因为他们知道,谭家,不行了。 两位老爷都被抓进大牢里去了,纵使谭家如此有钱,可知府却偏就不放人。民众倒是没想到,这任知府,倒是还行。 不过连知府都搞不定,那谭家就是不行了嘛。 可群众们笑了,谭家大少爷却更加怒不可遏。 本来家里就因为二叔公三叔公被关而焦心不已,这都两个多月了,人都见不上一回,虽然他们家里大人议事,小辈是不参加的。可进进出出的,总能听到大人们说都是司徒大人和卢通判这死瘸子搞的鬼。 今日他从平日跟他一起玩的几个纨绔口中听说,说是那卢通判家又在城里买了个铺子,这几日进进出出送货的可不少,估计没几日就要开张了。 这谭大少爷,是谭大老爷的大孙子,因从小有点儿小聪明,便很得爷爷的欢喜,又是谭家的长房长孙,在家里很是得宠,为人便很是骄纵。 一听这姓卢的非但害了他们家,自家还开起了一个个的买卖,这口气,怎么都咽不下去。 虽说爷爷和爹告诫过他,别去跟卢通判他们一伙人打交道,那伙人又疯癫,后头的势力估计也不小。可他也从外头打听过了,这姓卢的毫无根基背景,只娶了个老婆,是苏州裴家的小姐,才有了几个臭钱而已。 苏州裴家?!什么玩意儿?!能跟他们谭家比吗?! 于是,他便从家里头带了几个自己日常用的小厮,又喊上几个平日里的跟班,这会子就准备来砸了这姓卢的铺子。 被春丫那么一说绿帽子,他原本有七分的气焰,便成了十分的怒火,二话不说,挥手喊到:“给我进去砸!!!!全部给我砸了!!谁砸的最多,本少爷有赏!!!” 跟在谭大少爷手底下的这些人,平日里都是跋扈惯了的,一听谭大少爷说要砸,那就砸呗。 一群人呼啦啦全冲进了铺子里,几个丫鬟根本拦不住他们,一进铺子,他们就开始动手打砸。 今日裴庭出来,因为想着铺的货都颇为贵重,所以带的大多数是丫头,小厮统共就三个,此刻就在铺子里。 他们见谭大少爷带头进来,便赶忙去阻止。 可谭家大少爷带来的人,足有十好几个,且都是十五六岁的半大小子,蛮劲颇大,三个小厮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三下两下就被打倒在地。 佛保佑她们几个女孩子急的不行,想进去阻止,却被春丫喊住了:“别去!!伤着了不划算。” “听春丫的,人要紧,佛保佑,别哭了,赶紧去衙门喊人。”裴庭如此说道。 “我哥在隔壁呢,今日骑了马,姐姐快去。”春丫对佛保佑说道。 佛保佑点了点头,飞奔去了隔壁,没一会儿,就见石头骑着马,冲了出去,边冲边喊:“春丫,别跟他们硬来,我马上回来!!” 春丫回了一句:“知道了!!”便伸手挽住了裴庭的胳膊。 她对裴庭说:“姐姐莫怕,他们打砸的,定让他们十倍奉还。” “我不怕,有什么可怕的,不就是钱嘛。还好黄桃罐头没放里头,不然真是白白浪费了你爷爷他们一年来的辛苦劳作。”裴庭站在铺子外头,眼神幽幽的看着里头正疯狂打砸的那群少年。 “姐姐,不知道,皇上的字……他们会不会砸了。” 春丫这句话刚一说完,里头的谭大少爷,便注意到了大堂里悬挂着的那幅字,镶嵌精美,撒了金粉,表面还覆盖了极为难得的玻璃。 众目睽睽之下,谭大少爷搬了个凳子,取下了那副字,骂了一句:“哪个傻X给取的这劳什子名字!!!” 骂完,便把那副字狠狠的摔在了地上。 不过光摔烂,他并没有过瘾,喊了小厮把玻璃给他拿开,还在那字上又是踩,又是撵,直到那副字被踩的稀巴烂,才算了事。 春丫,裴庭,和顾妈妈他们几个,都默默的看着这位小爷作死,没有一个人说话。 就这么看了一会儿,还是春丫第一个反应过来,掏出自己随身携带的小本子和炭笔,转头看了看围观的人群,她挑了个第一排的围观群众,问道:“婶子,您是住这附近的吗?” “是啊。”那婶子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那您夫家姓什么,家里具体住哪里?您放心,咱们不是要干嘛,就是想求您见证一下,因为那幅字画,是位身份很高的长者赐的,所以一会儿那长者要是问咱们这字是谁弄坏的,咱们也好有个人证。 您放心,您的个人信息,咱们也不会告诉谭家任何的人。更何况您看如今谭家这疯癫样,离完蛋也不远了。” 那婶子是个实诚人,的确也觉得这姓谭的少爷未免也太过跋扈,便说了自己住在哪儿,不过说好了,到时候要是当面对质,她是不愿意去的。 春丫点点头,说:“了解,婶子放心,咱们只是要给长者一个交代,不一定会升堂状告的。” “可你们铺子里的东西,都被砸坏了啊。” 春丫笑道:“什么东西,也没有长者所赐来的重要。” 一旁的几人看这小孩儿,说话谦和,主要还很是有孝心,便也纷纷表示愿意暗中作证。 不一会儿,春丫就拿到了七八个人证的资料。 至味斋这铺子里本就摆的空,何况罐头什么占地方的东西还没送来,所以谭家大少爷砸了没多久,便把铺子砸了个稀巴烂。 等到石头带着虞经承和道玄赶到,那谭家大少爷都已经结束战斗了。 “哟嘿,了不得啊,这幅字都给砸了?”

迟到的道玄,第一眼就看到了地上被踩的稀烂的人间至味。 谭大少爷说:“人间至味!!!狗屁!!” 道玄大笑道:“哈哈哈哈哈!!!谭家厉害啊!!大伙儿都听到了吧,他说的,这字是狗屁。”道玄冲谭大少爷竖了竖大拇指。 站在春丫身边的虞经承对于徐家的骚操作已经习以为常,既然道玄师傅第一眼不是看这满地价格不菲的货品,而是那幅字,那么说明那幅字肯定是个厉害的角色写的。 他悄声问春丫:“谁写的啊那字?” 春丫小声回答:“皇上。” 虞经承倒吸一口凉气!!他就说那字不得了了嘛!!!不过没想到居然这么不得了!! 好嘛,府衙大狱,看来得让他们谭家承包了。 “来人,把这几个人都给我捆了!!”虞经承看着站在至味斋铺子前的那一群半大小子,见他们一个个的还得意的很,根本不知道自己到底干了什么事儿。 不过,他也懒得跟这些日日在城里撒泼闹事的富家混子废话,先绑了吧,下了大牢,他们自会知道今日到底作的是什么死的。 “且慢!!”那谭家大少爷伸手一挥,说道:“这铺子里头,砸掉的东西,本少爷自然会赔。要你这个小小的捕快,多什么嘴?!” “呵呵,你赔?你赔的起吗?行了,别废话了!赶紧的,都给我带走!” 虞经承都懒得跟这倒霉孩子废话,抬抬下巴,让手底下的捕快赶紧绑了人带走。 真是少年不识愁滋味,这货根本就没遭受过社会的鞭打,平日里跋扈惯了,还真把自己当大爷了。 那谭大少爷自然不能束手就擒,仗着学过几招三脚猫的功夫,倒是跟几个捕快推搡起来了。 春丫问站在一边看戏的道玄:“师父不出手吗?” “这玩意儿也不经打啊,一会儿被我一掌拍死了,岂不是要讹我?我又没钱赔,看看得了。”道玄漫不经心的看着被打砸了一地的东西,突然发现了什么:“春丫春丫,你看那边的燕盏还好的很,一会儿记得捡回家给师傅炖了吃,师傅跑了趟西北,这风沙吹的,脸都粗糙了。” 听的一旁的裴庭很是无语,只得开口道:“大师傅要什么尽管跟我说便是了,这都脏了,不要也罢。” “那行,一会儿你给炖好了燕窝送刷布场巷吧,多来点儿。”道玄吩咐道。 春丫加了一句:“姐姐再给带点儿牛乳。” 这头说吃的说的起劲,那头虞经承他们也都结束了战斗,把十几个人都给捆了个结结实实。 这会儿,相对于谭大少爷的骂骂咧咧,把自己家的关系给一个个搬出来不同,谭家出来的几个小厮,却有些害怕了起来。 谭大少爷的小厮,平日里跟着少爷打打砸砸的事儿没少干,少年血性,三句两句说的不投机,就容易打架生事,不过每次砸了人家的铺子摊子,赔上点银子总能解决。 这事儿都不用上报到大老爷那里,老太太太太那里就能出手给平了。 所以今天他们本也觉得不过是个小小通判家的铺子,砸便砸了,没什么了不起。 本来只是想来出口气,他们又没打伤人,砸了便砸了,赔钱不就行了吗? 显然,他们对于自家两位老爷进大牢的事儿,了解的还不够全面。 又或者是,天上地下,老子最大的观念太过根深蒂固,并不知道,这城里头,已经换了天了。 不过他们这会儿想明白了也没用,一切都为时已晚。 命人妥善收好了被谭大公子踩烂了的那副字,虞经承骑着高头大马,带着一溜人从街上浩浩荡荡的经过,自然惊动了不少吃瓜群众。 以谭大公子为首的招猫逗狗小分队,在扬州城里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存在。 春丫他们从来没碰到过这伙人,主要是因为他们的消费层次一直太低,且每日赚钱都来不及,根本无暇消遣。 可这城里认识这伙人的,可真不少。 于是围观群众迅速辨认出了这伙少年,里头还有城中几家富户的孩子,更有谭家资助的大化书院里头的几个学子。 很多人暗暗叫好,这帮臭小子,早就该抓了,仗着自己家里有钱,拉帮结伙,打架滋事,简直为所欲为,很是嚣张。 虞经承还特地拉着这帮子人,往谭家开的铺子多的五马街附近绕了个远路,他可不想还特地派人去喊了他们谭家的人来,绕上那么一圈,谭家的那些掌柜,自会跑去跟东家说的。 如今只想看好铺子,太太平平在铺子里混到晚年的马晋,就跟寻常百姓一样,看着虞经承带着热热闹闹的一队人来了。 那队伍,越走越近,越走越近,马晋突发发现,吃瓜又吃到了自己头上。 “大少爷?!”马晋喊了一声。 那正在满嘴喷粪的少年回头一看,是自家铺子的掌柜,便道:“马晋!!快去给我家里说,我被他们府衙诬陷抓走了!!姓虞的,你给我等着!!有你的好果子吃!!口吐芬芳口吐芬芳口吐芬芳!!” 虞经承突然停下了马,而正在和听不下去的围观群众互喷的谭大少爷一个没刹住车,直接把脸怼在了马屁股上。 “口吐芬芳口吐芬芳!!”谭大少爷果然是吃过马粪的人,那嘴脏的,简直没话讲了。 虞经承其实不太识得马晋,可既然谭大少爷都喊了他了,那肯定是跟谭家认识的,他便跟马晋说:“你去回了谭家,说他们家大少爷,闯了大祸了。让他们家来个懂事儿的人吧。” 说完,也不等马晋问闯了什么大祸,便带着人走了。 马晋一头雾水的问旁边吃了一路瓜的热心群众:“这大少爷,到底干啥事儿了?” “把人家铺子砸了,说是里头东西贵重呢。”那群众说完,又匆匆跟着队伍往前去了。 原来是这啊,那马晋就放了一半的心,这东西再贵重,都是有个价的,只要不是杀头抄家的事儿,他的养老计划就应该不会有变。 他虽然着急,但着急里头也带了几分从容,反正再差不过也是跟二老爷三老爷一样,被关个三个月而已嘛,照他看,谭大少爷也的确应该被教训教训,这整日里闯祸,早晚祸及家门!! 于是,他喊来小六牵来一匹马,骑着马就去了谭家找了谭大总管。 而此时的谭大总管已经接到其他掌柜来报,可都语焉不详,没问清楚缘由,见马晋来了,便问:“你是不是来说大少爷的事儿的?知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哦,问了,说是砸了人家的铺子。” “斓云记?!” 马晋想了想,摇头道:“应该不是,说是砸的东西里头有贵重物品,这才被带走的。” 谭林不安的心,瞬间和马晋一样,放下了大半。吩咐了马晋两句,让各铺的掌柜莫要乱传,便匆匆进了谭家正院。 不过,进了谭家大院的谭林一时有些为难了。

前院是大老爷他们办公用的大书房,后院过了垂花门,便是老太太太太他们的花园花厅。 一般来说,大少爷打砸了人家的铺子,老太太吩咐过,能不惊动大老爷就不惊动大老爷。 可今日这大少爷都被捕快带走了,这……不惊动恐怕还是不妥。 谭林最终还是决定,这事儿还是得跟大老爷说一声。 也不管老太太知道了是不是会怪罪,他只能一咬牙一跺脚,硬着头皮朝大书房走去。 谭林到了大书房的门口,着当值的小厮进去通报,谭大老爷一听是谭林来了,赶忙让人喊他进来,心中升起了不祥的预感。 作为他们这么大一个家族的大总管,谭林平日里是很忙的,今日谭林早晨已经来回过事了,这会儿又来,定又是有什么事儿发生了。 不知为何,谭大老爷的心,突然狂跳了起来。 见谭林急匆匆的进来,忙问:“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是二老爷和三老爷怎么了吗?” “不是,”谭林赶紧否认,就怕大老爷急出个好歹来,然后才行礼说道:“回大老爷,是大少爷可能不小心打砸了人家铺子里的东西,东西可能颇为贵重,便被虞经承带回府衙去了。” 谭大老爷听闻如此忙问:“哪家铺子?!” “不是斓云记,老爷放心。”谭林赶忙回答。 得到了这个回答,谭大老爷才一屁股坐在了手边的罗汉椅上,深深叹了口气,说道:“哎,这孩子平日也不是惹事生非的主儿,怎么家里越乱,他却越是裹乱?!” 可光抱怨有什么用啊,他又道:“你先去取了一万两银票跟我走,再把家里的孩子们全给我叫来。” 前头已经够乱了,家里的孩子原本想着年纪不大,不用特地关照,可没想还是有别出心裁的会跑出去惹事,他得好好跟家里的几个小子说说,这些日子就别出去瞎晃了,书院也不要去了,请了先生回家教吧。 谭林做事很是麻利,没一会儿,谭家第二代第三代的孩子们,包括还在襁褓里的孩子,都被带到了正院,谭林也取了银票,站在了正院边上。 正当谭家家主,谭孝儒想要对家里的孩子们展开训话的时候,门房的小厮连滚带爬的滚了进来。 “大老爷,不不不好了,府衙来抓人了。” 谭大老爷不可置信的问道:“抓谁?!” “所有人!!!” 回答的是司徒知府。 当他知道,谭大少爷毁掉的是皇帝的亲笔御赐,还说出了傻叉那两个字的时候,真的,作为竞争对手,他都有点儿同情谭大老爷了。 “司徒大人?!”谭大老爷虽说现在还不知道为什么,可却心跳如雷,知府大人亲自来拿他,那他们家到底落了什么把柄在司徒大人的手里?!那批私盐,漕帮来信说交接没有任何问题啊!! 可不是为了这个,又能为了什么?难道真的是因为他大孙子砸了人家铺子?! 他忍不住问道:“大人,草民能不能问问,到底是为了什么?!” “走吧,去了就知道。”司徒知府,最终还是给谭大老爷留了点颜面,没有让虞经承绑人。 不过知府大人想给谭家留一丝颜面,可谭家的女人们显然并不在意这些。 后院里的太太们听闻有官差抓人,一下子全冲了出来,谭家的前院里头,瞬间鬼哭狼嚎,拉扯不断,吵的知府大人脑瓜子都嗡嗡的。 差点儿被谭家老太太把裤子都扯下来的虞经承终于忍不住道:“有完没完?!你个老婆子知不知羞耻?!平白扯人裤子干嘛?!” 见谭家人如此不上道,知府大人便跟谭大老爷说:“你管不管?!不管我可动手了!!” 谭大老爷大喝一声:“通通给我闭嘴!!!” 院子里瞬间安静不少,只剩下谭家几个婴儿,还在哭啼不止。 “知府大人,”谭大老爷突然跪下,说道:“草民不知草民家是怎么得罪了知府大人。” “我可不敢当,我今日明明白白告诉你,你得罪的不是我。”知府大人可管不了皇帝的闲事。 谭大老爷说道:“不论我们谭家今日得罪了谁,还请知府大人法外开恩,让咱们家女人孩子呆在家里,我们男丁跟您去走这一趟!!” 司徒知府看着眼前这一地的女人,一激灵,也是啊,这些女人都带去衙门问话,这还能问的出啥话来啊,可不得把他吵聋了?! 于是点头道:“行吧,谭家七岁以上男丁都带走,女人孩子呆在家里,不可出门。虞经承,他们谭家门口多,你多派些人看门吧。” 虞经承应了是,谭家大老爷和三代男丁,除了在外办事的谭礼禹和两个三四岁的男孩儿之外,剩余十二人,全部像绑大闸蟹一般,被捆了个严严实实,一个接一个的被栓成了一溜。 想趁机溜走的谭林,也被虞经承喊住了:“谭大总管,您都姓了谭了,便也跟咱们一起走吧。” 谭林无法,只能被绑在队伍的最后,走了。 一日之间,谭家被抓走了几乎全部的男丁,扬州城里简直炸了锅。 城中和谭家有关的所有铺子,掌柜的都不知道和谁去商量,这铺子算是开还是不开,而跟谭家有着深切的利益关系的漕帮盐帮青楼人贩等等各种灰色产业更是急的不行,这怎么说抓就抓,没有半点儿风声的呢?! 他们也不知道接下去会发生什么,只能把自己仅仅知道的一星半点儿的消息,往南京和京城火速送了出去。 而被关进了大狱的谭家男丁,这回算是探视到了谭二老爷和三老爷。 二老爷和三老爷,这会儿已经知道了自家这侄子今天干的事儿,本想着也许能赔钱了事,最坏不过是跟他们一样,关上三个月。 他们这会儿还有十来天就能出狱了,虽然这些日子过的还不如一只耗子,但是好歹也算是熬过来了。 可当看到自家大哥,儿子,孙子,都一一被关了进来之后,这才觉得不妙来。 三老爷谭孝武都哭了:“谭仁良!!!你今日到底干了什么!!!你给我好好说清楚!!!” 要不是这货被关在他对面的牢房,他现在就恨不得冲过去把他撕了!!! 原本以为自己很快会被放出去的谭大公子,谭仁良这会儿也受到了惊吓。 爷爷都被抓进来了,那谁来捞他们出去?! 虽然已经说过好几遍,但当隔壁牢房的爷爷阴沉着脸,让他再说一遍的时候,他也只能收敛了脾气,把事情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 谭孝儒听完大孙子说的经过,脑子里也是懵的。 如果大孙子说的没错,他们也不过是打砸了人家的铺子,虽说里头的东西还算贵重,可赔上两三万两,那也是顶天了,抓人已经是过分,把他们家里所有人都抓了,那哪怕是按照律法来讲,也是不可行的啊。 虽说司徒知府抢了他们的棉纺生意,但是在他们退让了之后,大家目前还是能够保持表面的平和。可若是司徒家真要搞什么大动作,那他背后的这一系列的人,是不可能坐视不理的。这事儿,司徒知府肯定知道啊,可他为什么还会这么干啊?

这里头,肯定有问题。 谭孝儒问道:“你再仔细想想,有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或者有没有人说过什么奇怪的话,或者你打破的有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比如带锁的匣子供起来的佛像等等之类的。” 他虽然现在很想把这个不听话的长孙给大骂一通,可是如今骂是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的,他还是得尽快找出这件事的关窍才好。 说到这个,谭仁良勉强想起道玄说的话一句话,便跟爷爷说:“有个怪和尚,说我打破了一幅字画,很厉害,还给我竖了大拇指。” “字画?什么字画?谁的?古画还是什么画?”谭孝儒紧张的问道。 谭仁良摇头道:“不是古画,就是写了四个字,人间至味,写的也不怎么好,印章我倒是没看,但肯定不是古董,装裱都是新的。” 那谭孝儒就更一头雾水了,这到底是为了什么?!司徒知府到底发的哪门子的痴?! 正当谭家人想着到底是出了什么岔子的时候,虞经承带着人来通知了,今日闹的太晚,便不提审了,明日一早提审,让谭家人想好自己要招供什么。 “咱们要招供什么?!问你们啊!!你们这么冤枉良民,随意抓捕咱们,置我们大干朝的律法何故?!”谭大老爷突然爆发,质问虞经承。 虞经承却嗤笑一声,说道:“抓你们自有抓你们的道理,绝不会冤枉你们一分的。行了,别激动,明天更刺激,早点休息吧。” 说完,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谭家人这辈子都没吃过这样的苦,几个小的一想到今夜要在这里度过,更是害怕的哭了出来。 几个大的更是把惹祸的大少爷给骂的狗血喷头。 且不管谭家人在大牢里是如何的混乱,此时应该早就下衙的知府大人,却依旧还在府衙中堂的议事房里,和卢通判两人打着小报告。 “大人,请看,这奏章这么写,可还合适?”卢通判说完,把自己刚写好的小报告递给了司徒知府。 司徒知府看了几眼,砸吧了下嘴,说道:“本府觉得,还是写的不够透彻深刻。不过这事儿吧,也不怪 你,主要谭家这萝卜咱们这儿给拔出来了,不知道后头带出的泥巴,该怎么办。后头的处置,到底是这么轻轻揭过,还是干脆一网打尽,也不是咱们说了算。” “那要不然照我说还是等等吧,冯公公没几天就该回来了。咱们这事儿吧,还是得让冯公公问问那位,该办成什么样儿。 这事儿现在已经完全超出咱们能管的范围了,咱们只要先把这谭家的事儿给擒住,坐实了就行。到底是大办,还是小办,咱们管不着,听人吩咐就行。” 卢通判觉得自己现在也是个好人了,能主动与司徒知府分享生存哲学了。 “说的也是,反正案子归案子审着,后头的事儿,咱们听那位的意思再办吧。不过……这几日那大狱恐怕有些……你这样,你家夫人不是跟王夫人熟吗,你让小王将军啊,派一队驻军进来,我怕到时候漕帮盐帮来闹事。 还有啊,你最近可不能去喝花酒,不要到时候着了人家的道!” 既然卢通判精神正常了,那司徒知府也不希望失去一个战友,毕竟一个人面对未知的挑战,总有些胆怯。 没想卢通判却说:“说的什么话,我从来不喝花酒,你可别瞎说。行了,你自己管好你自己得了,我腿疼,先回家了。” “嗨,我好心关照你,你不知道这暗门子里头也都是谭家……” “啊呀!!您可别说了!!”卢通判回头跟文竹说:“文竹啊,咱们回家吧,一会儿回家你可那什么啊,我可从来没起过一丝一毫去喝花酒的心思啊,都是知府大人自己想喝,还说我。” “………” 司徒知府真是后悔自己多那么一句,气的自己半死。 当然,卢通判一路也没少埋怨司徒知府,说他这人不行啊,读了那么多年圣贤书,脑子里都是什么玩意儿。 巴拉巴拉说了一路,听的文竹直说:“老爷,我知道了,您不会去喝花酒的!!” 卢通判这才嗯了一声,略略放下心来。 到得家中,卢通判见夫人已经在客堂间里等自己了,便赶紧把请王宗源派兵守卫知府衙门的事儿给说了。 裴庭知道这事儿很是要紧,便赶忙喊文竹备了马车,匆匆赶到王府说了这事儿。 此时城门已经关了,不过事出紧急,王宗源二话不说,便亲自出城带了一队五十人左右的精兵悄悄进了城,直接把人拉去了知府衙门,留了三十人围住了大牢,又派了二十人去了谭家。 不过春丫作为这件事儿的主角之一,此刻正坐在家里吃着裴庭让人送来的燕窝牛奶,一边还在不厌其烦的跟刚知道这事儿,赶来问情况的关慕青说着话。 “啊呀,总之就是他们自己作死嘛。” 春丫今天已经把这事儿来来回回说了不下七八遍,此时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那道玄师傅今日住哪儿?”关慕青突然问。 正在喝第三碗燕窝牛乳的道玄抬起头,上嘴唇的胡子上都挂满了牛乳,他也不擦,回答关慕青道:“住寺里啊,不然住哪里?” “大师傅今日不然就住这里吧。”关慕青提议道。 春丫却说:“没地儿睡啊,总不能随地打铺盖吧。” 惹的一旁的张氏直揉太阳穴,“你别说话,我现在对你这嘴过敏。要不是你这张破嘴,咱们家会有这么多事儿吗?!” “这可不关我的事儿,张家旺!!你喝第三碗了你给我放下!!”春丫根本没把心思放在张氏的话上,而是盯着眼前的这几个饭桶,不然一打眼,一大缸的燕窝可能就都没了。 说这玩意儿吃了美容养颜,几个臭小子可激动了,连石头都假模假样的说不喝,实则已经偷偷两碗下肚了。 “你要是不开这至味斋,能惹出这么多事端来?”张氏无力的舀了一勺燕窝,觉得自己就是个操心的命,有春丫这么个女儿,喝多少燕窝都无济于事。 没想到关慕青却说:“兰姨,只有千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若是一直怕这个,怕那个,咱们也真是什么都别干了。” 春丫耸了耸肩,对张氏说道:“看!关小哥也觉得我没错。” “可你爹他们也不在,你也别太放的开!” “啊呀,这点儿小事,有什么好多说的。张氏,我饿了,你去给我摊几个鸡蛋面饼去,我要吃甜的。”道玄想着,不就是一张破字吗,自有那些背锅的解决,这多说有啥好说的,烦人。 “我也要!!!”铁头举手。 “我也要,姑姑姑姑姑姑,我也要。”张家旺举手。 “我也要,大伯母!!我要两个!!晚饭我只吃了两碗饭!”盖头读书不积极,吃东西最积极。 连四头都说自己也要。 坐在一旁的文氏都无语了,这怎么好好说着谭家的事儿,又绕到吃的上去了?这光喝稀的还不行,怎么的还得弄点儿干的?! 不过要说道玄此人,还是讲点江湖义气的,虽说吃拿卡要的事情干了不少,不过既然吃了张氏的鸡蛋面饼,值个夜班那倒也是可以的。

更何况明天早上都说好了,吃水煎包呢!! 这会儿徐家新居还没都弄好,所以这小院子的确也很难安排,众人好一阵腾挪,终于给道玄让出了个屋子,关小哥这才放心的走了。 惹的道玄直问张氏:“你说你说,那姓关的小子是不是看上你家闺女了?!” 说完,两人便远远看向正在跟大金跳舞消食的春丫。 大金今晚都约好小母狗出去玩了,人小母狗都呜呜呜耶耶耶的在门口喊它了,可春丫却故意拉着大金不让他出去,大金迫于生存的压力,也只好陪着春丫在院子里消食,很是倒霉。 “看上我家春丫?看上了啥?看上了她像个傻子?!”张氏都觉得这娃肯定是砸自己手里的。 “当我,没说。”道玄说完扭头走了。 这晚,除了谭家人过的很是煎熬之外,涉事的另外两家人家,都过的非常的平静。 而司徒知府所担心的事情,也都没有发生。 好事嘛,白费功夫,总比伤了人命强嘛。 第二日一早,司徒知府便开堂开始审理此案。 作为当事人,春丫和裴庭自然也要到场。 春丫年纪小,又没什么怕羞的,便直接上了堂,不过裴庭作为官家夫人,自然是不便上堂的,只让卢通判代为陈述,自己则带着观音奴,坐在了正堂边上的一个小隔间里听审。 因春丫今日要去府衙,张氏石头文外婆和道玄几个人都来了,连带着文外婆的几个老姐妹,都一起出现在了衙门口听审。 待虞经承带着谭家三位老爷和大少爷到了堂上,司徒大人把惊堂木一拍,大喝一声:“谭仁良!你可知罪?!” “启禀知府大人,小人真的不知道自己犯了哪条律法,以至于让知府大人如此动怒,抓了我们谭家上下十几口人!!”谭仁良虽然跪着,可仍是一脸的倔强。 “好,你不知罪,那本府今日就让你知道,自己到底犯了什么罪!!来人!带证物!!” 司徒大人话音刚落,就见虞经承捧着昨日被谭家大少爷踩烂的那幅字上来了。 后头还有人抬着个几案,待那几案放好,虞经承这才把那幅字给毕恭毕敬的放了上去,然后躬身退下。 谭家几人见状,只道是这幅字很是贵重,并没有多想什么,几人想的几乎都是这回可能得破不少财,不过只是因为这幅字的话,应该不会有什么 大问题。 因为这字他们也知道,只写了人间至味四个字,并非什么谋反之词啊。 待这字放好,司徒知府才问春丫:“徐春晓,你看看,这幅字是不是你们至味斋昨日被这谭仁良给踩烂的?” 春丫刚想答话,就听门外有人喊:“司徒知府,好大的官威啊!!!” 堂中众人回头一看,居然是谢总督亲自赶来替谭家人撑腰了。 司徒知府虽然知道谢总督大概率会为谭家撑腰,却没想到,是他亲自赶来替他们撑腰!!看样子,这是快马赶了一夜的路啊!这谭家,对他们谢家,看来可真不是一般的重要啊! 不过司徒知府也混了那么多年官场了,他道:“是谢总督来了?!正好,快请快请,此事也是案情重大,所以我就把谭家人都请来,想把这事儿给审理审理清楚。” 谢总督明显脚下一滞,这司徒安明知道自己是来找茬的,却还是这般客气,这事儿,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真的像他们来报信的人说的这么简单?!只是一桩打砸案? “司徒知府,这只是个打砸……” “欸~~~大人,请且不要急,等我开堂审问了,您便能知道一二了。” 谢总督也不好当着那多人的面,说不用审了,我就是来保人的,只得点了点头,说道:“还请司徒知府,好好审理。” “那是一定的。”司徒知府点了点头。 待到安排好了谢总督的位置,司徒知府便重又开始审案。 他转头问春丫:“刚说到哪儿了?!” “哦,大人问民女,是不是认识这幅字。”春丫老实说道。 司徒知府点头道:“对对对,你说说,这幅字是你家的吗?怎么被毁的,过程说一下。” 谢总督皱眉不已,刚想说话,却听春丫抢先一步说道:“回大人,这幅字的确是民女家的。是我托了关慕青,就是王将军的妻弟给裱了放在铺子里做装饰展览之用的。 昨日谭大公子到咱们知味斋打砸,也顺手砸了这幅字,还说:是哪个傻X给取的这劳什子名字。现场很多人都听到了,民女这里有份名单,是现场围观群众的证词,大人请过目,不过名单得保密。” 春丫说完,便把自己的小本子给递了过去。 谢总督真是觉得莫名其妙,这几案上的字,虽然写的不怎么样,不过不知道为什么,却有几分熟悉,好似在哪里看到过,可一时他又想不起来。 可再怎么样,也不能因为这幅字而抓了人家全家吧? 于是他道:“司徒知府,你就是为了这幅字?!” “大人,我岁数大了,这记性不太好,您别老打断我啊。”司徒知府如此说道。 把谢总督气个仰倒,他道:“你别找那么多借口,要是诬赖好人,刑法过重,我定会弹劾你的!!” 司徒知府点点头,也不回答,转头问谭仁良:“这苦主说的事儿,你认吗?” 谭仁良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认,转头看向后头的爷爷,司徒知府道:“本府问你话呢!!你自己做没做过,自己不知道吗!?” 谭孝儒微一点头,谭仁良道:“我说的什么话,我忘了,不过这幅字,的确是我砸的,多少钱,我照赔就是。” “他不止说傻叉写的字,还说这幅字是狗屁呢,我作证!!实名!!”道玄在正堂外喊道。 “哪儿来的疯和尚!!!还不给赶走!!”谢总督说道。 今天真是好生奇怪,为何这和尚他也有点儿眼熟,好似在哪里见过,可感觉是年代久远了,一时还真想不起来。 不过司徒知府怎么可能赶道玄,他清了清嗓子,问道:“谭仁良,本府再问你一次,你有没有说过那些话?!”司徒知府都不敢重复傻叉两个字。 “我忘了。”谭仁良好歹还有点儿脑子,知道说的话,可不能乱认。 司徒知府便不再多问,让虞经承把昨日跟这货一起打砸的那帮人全给带上来。 那些人上堂之后,司徒知府只问了一次,那群人就全招了,说的确这话谭仁良说过,字也是他砸的。 不说不行啊,那姓虞的经承说,外头坐着的那个卢通判,可是个神经病,自己腿断了,审案就喜欢折腾人,瞧见这里头皮开肉绽的那些人了吗?都是卢通判审的案呢。

皮开肉绽的那几位,都是自己挠的,可他们也不敢说啊,好不容易熬到要出去了,这谭家又不知出了什么事儿,他们再不配合,到时候恐怕会关在牢里一辈子啊!!! 面对那么多人的指控,谭家觉得,挣扎也白挣扎,便只能让谭仁良忍了下来。这话虽然说的难听,可是谁写的,到时候去赔罪便是了,现在他们谭家的面子都已经丢完了,还怕什么丢面子?! 谢总督见此,也不再多说,反正那么多证人,为的也是一件小事,认便认了吧。 问完此事,司徒知府枪头一转,又去问卢通判,“卢通判,你说说,昨日你们铺子被这么一打砸,损失多少?” “回大人,一共是六万四千两。这里是单子,您请过目。”卢通判让文竹递上了单子。 谢总督嗤笑道:“卢通判,你做生意做的如此明目张胆,不怕被弹劾吗?!” 卢通判却根本不搭理他,继续说道:“咱们这估计的,都是咱们自家的物品,至于这幅字的价值,只能让徐家告诉大人了。” 被无视了的谢总督大喝一声:“你好大的狗胆,居然敢无视上峰?!” 在场的府衙里头的大大小小的官员都像看傻子一样看着谢总督,这不是常规操作吗?有啥好大惊小怪的。 司徒大人却道:“谢大人,您息怒,等我审完,您再找卢通判理论也不迟。” 说完也不等谢总督再说什么,问春丫道:“徐春晓,你说说,你家这幅字,价值几何?” 跪着的春丫朝着那字磕了一个头,说道:“无价之宝,价格无法估量。” “少讹人。”谢总督说道:“是个字画总有价格,你别想耍心眼。” “因为这是皇上,御笔亲赐,自是无价之宝。” ………… 对啊!!!怪不得像是哪里看到过!!!的确是御笔啊!!!! 谢总督,可算是想起来了。 可现在才想起来,还有个屁用啊! 这都认罪了啊!!! 天杀的司徒安!!这是做了套啊! 完蛋了,谭家完蛋了!!毁了字还好说,可可可!!骂了皇帝是傻叉,这可是杀头充军的大罪啊!! 怪不得!怪不得!怪不得只小小的打砸了一家铺子,居然把谭家全部抓了!!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谭家,是保不住了!! “谭仁良,你还有何话可说?” 司徒知府看着堂下跌坐在地上的谭家老小,如此问道。 谭大老爷,一脸死灰的看向谢总督。 只见谢总督脸色苍白,九月的天,额头却冒着大颗大颗的汗。 谭孝儒知道,他们谭家,完了。 “谭仁良!本府问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司徒知府不耐烦的问道。 谭仁良惊惧不已,他转头看了看已经瘫坐在地上的爷爷,结结巴巴的说道:“我,我,我,我不知道那是皇上写的啊,我,我,我,是你!!!”他指向了春丫,“是你害我!!你为何要把这御赐的字,挂在铺子里?!” 春丫都被这货给气笑了:“皇上赐给咱们家的,我爱挂哪儿挂哪儿,你管的着吗?!再说,我挂在铺子里,是为了让大家都看看皇上这苍劲有力,精彩绝伦的书法,何错之有?!倒是你,自己怎么说皇上的,自己心里没点儿数吗?!” 听春丫这么一说,谢总督简直气不打一处来。这小孩儿,年纪虽小,说话却如此老道,不但撇清了自己,还拍了一波皇上的马屁,那谭家的小混账,定不是这徐家女儿的对手。还是趁早闭嘴的好,免得一会儿又跳坑里都不知道!! 于是,谢总督开口道: “行了!!谭孝儒,你是怎么教的孩子?!这回,本官也帮不了你了!!谭仁良,你还是闭嘴吧!!”说完还看了一眼司徒知府。 司徒知府全当没看到谢总督瞟了他一眼,拍了惊堂木说道:“谭仁良,你出言不逊,诋毁皇上,还破坏皇上的亲笔御题,证据确凿。不过此案涉及到皇上,关系重大,本府不能轻易定夺,暂且关押,等有了裁定,择日再判。来人!!” “慢着!!”谢总督突然说道,他还想再挣扎一下:“司徒知府,既然这事儿关系重大,那本官觉得,谭家等人,应该送到总督署羁押才合适。” 司徒知府愣了一下,他万万没想到,这姓谢的居然可以为谭家做到这个地步,说明谭家这钱袋子,对于谢家,可不是一般的重要啊。 不过怼人这种事儿嘛,还是得让擅长的人来干。 司徒知府看了卢通判一眼,卢通判翻了个白眼,这才说道:“谢总督。” “你给我闭嘴!!!”谢总督根本不想听这个瘸子说话。 “为何?!”卢通判也是个硬茬,根本就不怕这种语言的攻击,他才不管什么狗屁上峰不上峰,骂皇帝是傻叉的又不是他一伙的人,他说:“大人是不是准备包庇谭家?!” 场外的围观群众,早在春丫爆出这谭家毁坏的字,是皇帝的御笔之后就内心就很激动了,一直苦苦压抑着,是因为得看看后头有没有更大的瓜。 不过此时看来,比这瓜更大的,是没有了。 于是在卢通判问出总督大人是不是准备包庇的时候,围观群众终于忍不住了,场外嗡嗡声乍起。 突然,人群中有人喊:“嘿呀!!怎么会连骂皇上的人都包庇啊,这谢总督莫不是也有问题吧?!” “谁!!是谁胆敢污蔑朝廷命官?!”谢总督怒气冲冲的吼道。 自然不会有人回答。 “大人,司徒知府的话,您可能没听明白,”卢通判也不管这谢总督是不是会被气死,继续说道:“司徒知府说,他不能定夺,自然是想让皇上定夺,您这是准备抢了皇上的事儿?谭仁良是不是你义子,你们一个辱骂皇上,一个干脆想越俎代庖,替皇上做主,下官实在是不太明白,你们到底是怎么想的啊?居然敢如此胆大包天!” 卢通判这句话问的,很是真情实感。 因为他真的不知道,这些人真的,到底怎么想的。 砸人家铺子之前,也不知道好好问问清楚人家有什么他们就砸?! 这谢总督也是真够作的,都这样了还护着,真是嫌弃自己死的不够快。 等着吧,他在这位置上的时间,也不长了。 “卢通判,你别血口喷人!!你可别忘了,扬州可还在我的治下。”谢总督的反驳,显然是很无力的。 “呵呵,那又如何呢?你我不都是为皇上效命吗?谢总督若是对下官不满,大可去弹劾我,让吏部免了我的职就是,说那么多,又有什么意思?”

有种你就去,你弹劾了看人家吴尚书撸不撸他的差事!! 不过撸了也没事,反正他,无!所!谓! 谢总督知道今日大势已去,也不欲与这疯子辩驳太多,既然这条路行不通,那就得走别的路。 “行了,别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了,你们要关押他们就关押着吧,本官,先行一步了。” 谢总督说完,便大步流星的出去了。 司徒知府招了招手,对虞经承说:“去跟着,看看他干嘛去了。还有,别找咱们府衙的,找你自己的人去。” 虞经承是个老兵油子,干了大半辈子捕快,最知道想要掌握城内动静,第一件事情就是得有自己的线人,于是他在到了扬州的第一天起,就培植起了自己的情报网络。 无非是街市上的乞丐挑夫跑堂小厮之类,给上几个钱,能给你盯人打探,几乎无孔不入。 虞经承应了一句是,便匆匆出去了。 而堂上的谭家四人和那些跟谭家大少爷一起去打砸的几人,也被重新押送进了大牢。 当在牢里的几人纷纷问道,到底是什么事儿,知府大人怎么判的的时候,谭孝武终于忍不住惊恐又压抑的情绪,大哭出声。 “怎么了?!大伯!!爹!!你们倒是说句话啊!”谭礼成此时的恐惧,达到了顶点,因为他从未见过父亲和大伯,这般颓丧过。 谭孝仁像失了心神一般,兀自嘟囔道:“完了,咱们完了,这三代人的心血,全部完了。” “什么完了,爹您别吓我!!”谭礼成急的快哭出来了。 边上跟谭大少爷一起打砸的富家子弟终于忍不住痛哭道:“你们谭家害人啊!!自己犯了抄家灭门的欺君之罪,却还要累害我们!!我们家三代单传,就我一个男丁,我们家可怎么办啊!!!” “什么,什么欺君之罪,什么抄家灭门,你们都在说什么!!”谭礼成面色惨白的问道。 “你们家大少爷!!把皇上的御笔给踩在脚下撵坏了!还骂了皇上是是是是,总之还辱骂了皇上!现场所有的人都听到了!!咱们可怎么办啊!!” 那小少爷,哭的鼻涕眼泪一把把,不知如何是好。 而谭礼成还很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抓这谭仁良的衣领问道:“他说的是不是真的?!假的吧?!是假的吧?这天地下不可能会有如此愚蠢之人的吧!!” 谭仁良睁着一双空洞的眼睛,也不躲闪,点了点头,说道:“他说的,都是真的。” 得到了谭仁良肯定的答复,谭礼成像是被抽干了身上的最后一丝气力,瘫坐在了牢房阴冷潮湿的地上,久久说不出一句话来。 而边上那些大的小的,都忍不住呜呜呜的哭了出来。 谭家如今在大狱里头的这些人,本以为自己已经很惨了,可没想到今日这一过堂才发现,原来人生可以更惨。 春丫他们其实本来不想再与谭家作对,毕竟俗话说的好,步子大了容易扯着蛋,他们本来就真的只是打算把棉纺这一块给吃下来就行了,不要搞的动静过于大,就怕到时候坑挖的太大,再给皇帝埋里头。 可谁能想到,还有上赶着求抄家的,怎么会有这般好事?! 出了府衙,春丫被一帮老太太给团团围住问起了八卦,连张氏都被他们给挤了出去。 道玄这会儿却站在府衙的门口,久久没有离开。 正想走人的卢通判见状问道:“大师傅,怎么了?还有什么事儿吗?” “我问你啊,”道玄说道:“如果你是谢家,如今救谭家是肯定救不了了,而谭家可能知道的会有点儿多,是你你会怎么办?” 卢通判皱眉道:“大师傅是不是有什么证据,知道这谭家捞黑钱?” “不捞黑钱养什么打手找什么杀手,又拿什么分给谢家,你是不是傻?!”道玄就觉得如今这些人,一个个,都傻得很,前面那什么狗屁总督就看着挺傻帽的,这姓卢的也是一副不太聪明的样子。 好吧,谁武力值高,就谁说了算,卢通判想了想,回答道玄前面一个问题:”如果我是谢家……难道劫狱?” “艾玛,还是单纯。你这想象力不行啊。肯定是杀人灭口,一把火烧光他们谭家嘛。”道玄说道。 “不,不能吧?!”即便心大如卢通判,也很难想象出这样的剧情。 道玄却说:“有什么不可能,内陆贩私盐,外海搞走私,你去问问你们知府大人,谭家干不干这些事儿?每年不说百万两,几十万两总不在话下的,不然你以为谢家拿什么去笼络的人心?靠嘴吗?!当然,谭家可能也是谢家诸多钱袋子中的一个,总之黑料肯定不少。” 处理完案卷的司徒知府,终于抬起头,看到了道玄和卢通判正在说话。虽然他不是很了解这和尚,但是每每见到,总是看出他们那伙人对这和尚是敬重有加的,于是他说话也客气了几分,“大师傅在说什么呢?” “我说,你们谭家人看看牢,别皇帝还没下定夺呢,你们就先看管不力,让人把姓谭的给弄死了。” 司徒知府一想自己手里处理过的谭家的那些事,觉得道玄的担忧不无道理,便说:“大师傅放心,咱们已经有安排了。” 道玄这才说了句:“行了,别到时候被皇帝治个办事不力的罪就行了。” 说完,便把春丫从老太太堆里给扒拉了出来,带着春丫跑了。 说好了一起去吃馄饨的,可不得把春丫扒拉出来,他又没钱。 三日后。 辛苦赶路赶了六天的徐达一行人,终于到达了扬州。 徐达路上就嚷嚷,要命啊,出个公差真是活不了了啊,这老腰都快断了啊,明日分金子,他可得多分点儿啊。 铁公鸡皇帝赏赐的百两黄金,说了是赏给神兵营的,徐达虽然不能私吞,但是肯定得从冯喜那里多抠点儿出来。 冯喜更是哼哼唧唧的表示,这辈子都没受过这罪,他也得多拿点儿,不然对不住他受的这份累。 而王寻加快了速度,赶紧赶紧,终于到了,这每日听这两位吵来吵去,他都快疯了,他要以最快的速度甩了这两位。 可当被王寻当街扔下车的徐达,回到刷布场巷,打开家门的时候,人都傻了。 哎呀天呢,家里这是怎么了?!人去楼空是怎么回事?! “徐大人回来了?!张大夫他们昨天搬家了,你不知道?!” 玉娘见徐达呆愣在门外,便好心出来询问。 没想到,徐达还真不知道张氏他们搬家了,他道:“我不知道啊!!” “那个,呵呵呵呵呵呵,可能最近城里发生的事儿有点儿多,所以,呵呵呵呵,我正好要叫我相公给张大夫送被子去,徐大人要不要一起去啊?”玉娘不知道为什么,觉得有些尴尬。 搬家连家里当家的都不知道,这……的确有点儿过了。 “去去去。”徐达这才想起自己压根不知道自家新买的宅子在哪里,不跟着去还能怎么样?

一路上,徐达问着刘仁杰:“刘大兄弟啊,你家现在这日子,过的还不错吧?” 已经被老刘家逐出家门的刘仁杰回答道:“回徐大人话,我现在跟娘子,还有一双儿女过的还挺自在的。” “啊呀,大家都是老邻居了,叫啥徐大人,你叫我声大哥也行。不过不是我说你啊刘兄弟,这老人是要顾,可老婆孩子更要顾,你以前那行为吧,的确不太对,不过现在能改正了,就很不错嘛。” 徐达不知道为何,突然就说教上了。 刘仁杰惶恐道:“徐大哥说的是,以前替家里人顶事儿顶习惯了,自己也不觉得有啥,可自从自己过日子,样样事情自己能做主了之后,就觉得以前老替家里头的大哥弟弟们背锅确实不行。这会儿出门,有时候人家还当我是二流子呢。” 徐达又对他好一番老婆孩子第一位的洗脑,两人深刻探讨了一番怎么做一个商业女强人背后的男人,就感觉也没多一会儿,就到了徐家新宅子门口。 “到了徐大哥。”刘仁杰说着话,就准备去拍门,可一回头,却见徐达呆立当场,于是又问:“徐大哥,怎么了?” “我天,这是我家?!”这宅子,未免也太大了吧!! 刘仁杰抬眉道:“大哥你没来过啊?!” “没啊,还是第一次。”徐达说道。 这徐大哥可真是……家里没啥地位吧?!家庭地位可能比他还不如。 两人正说着呢,就听嘎吱一声响,大门旁边打开了一扇小角门hi。 原来是郑夏正要出去买东西呢,见到徐达站在门口,惊喜的大喊:“老爷回来了啊!!老爷我帮您拿行李吧!!!” 徐达拿的是自己简单的包裹,皇后和皇帝赏赐的,都不是他们徐家一家的,那些都让冯喜带回去了,说了明天得空了再分。 徐达木讷的点点头,把自己的包裹和采买的东西递给了郑夏,叮嘱了下郑夏后头一车被子收一下,还小声嘀咕了句:“我们家怎么就那么费被子?” 然后才跨步走进了宅子。 张氏原也不想这么早就搬的,可问题是前两日,先是府衙大牢差点儿被一伙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匪徒给劫了,还好司徒知府提前布置了人手,没让他们得逞。 后来,谭家大院又有人放火,得亏谭家因为如今干旱,囤在水缸里的水够多,在谭家值守的官兵也有三四十人,所以救火及时,没有性命出入。 经此两件事,春丫便说这两件事儿,恐怕跟谭家被关押有关系,自己家是原告,不知道会不会遭到打击报复,刷布场巷的那屋子,墙又矮,周围又都是人家,别到时候真有人放火什么的,连累了隔壁人家。 所以他们就匆匆搬了进来。即便屋子还没全部整理好,可床啊灶啊,都是现成的,反正能住就行。 张氏也说这样也好,不管家具多少吧,大家也能住的开了,省的道玄日日说他们虐待和尚。 徐达进到院子,绕过影壁,就见张氏几人正在晾晒被褥。 一见媳妇,徐达就冲了过去,好一阵媳妇长媳妇短,张氏都被他叫的不好意思了,拉着他进了客堂间说话。 一进客堂间,徐达还没来得及喝上一口水,张氏就一把按住徐达,激动的说道:“当家的,你不在的这几天,都不知道咱们城里出了什么大事儿!! 徐达很配合的问道:“什么大事儿,你说!!” “如此这般,这般如此。你说,这是不是咱们走了什么狗屎运?!” 虽然张氏不是那种特别争强好胜的人,可是谭家倒了,就像春丫说的,那怪自己不小心一头碰死了,掉出来那么多装备,不捡白不捡啊。 她就挺想捡仁济堂的。 不过,徐达关注的倒也不是他们家能捡到啥装备,而是问:“司徒知府查出来了没,是谁放火劫狱的?” “虞经承说,他派人盯了姓谢的那总督,看到在出事儿前,有几个盐帮和漕帮的人去过总督下榻的驿站,劫狱放火之类的,估计是谢总督喊了他们漕帮盐帮的人干的吧。 不过司徒知府的意思是,他们如今没有证据,也不好轻易出手。主要还是他们谢家和谭家之间的交往,非常的谨慎,好像说是没什么物证。 而且,不单单是没有物证,现在连个人证都没有。放火的人没抓到,劫狱的死了三个,抓了三个,不过抓到的那三个当下就咬毒自尽了。” 徐达问道:“不是一般电视里演的,都得有个什么黑账的账本啥的吗?” “我天,你还真当咱们在演电视剧啊?!谭家大老爷知道姓谢的要杀了他们,已经说了实话了,贩卖私盐和走私他们都干过,的确也是人家谢家出手给他们打通的路子。每一笔收入,往来,人家谢家心里都有数的。 现在谭家自己家的账本,只能显示他们自己家赚了多少钱,跟漕帮盐帮之间的往来账目,而谢家只要看一下账本,就知道今年要问谭家拿多少钱了。他们之间,向来都是金钱往来,这种白纸黑字的东西,根本没有。 对了,分钱,他们一般都是正规生意,三七分,谭家七分谢家三分,摆不上台面的生意,反过来,谭家三分,谢家七分。“ “这倒也不太好办……”徐达皱眉说道。 怪不得那谢家宁愿用跟他们沾不上边的谭家做钱袋子,而不用自家的同宗或者姻亲之类的人,的确这样更容易撇清关系,不留后患。 不过现在谢家三番两次的想灭口,却没有成功,不知道他们还有没有什么后招。 张氏顺着徐达的话头继续说道:“所以,司徒大人他们的意思,不管谢家谭家怎么样,咱们这儿就只管抓人,收集证据,该怎么判,还是得请皇上定夺。” 张氏最近那叫一个忙,除了家里忙之外,还得三天两头的往司徒家和卢家跑。 反观春丫!!天天就一件事儿,那就是追在卢通判屁股后头问,他们老谭家到底什么时候赔钱,他们至味斋还等着开张呢。 裴庭这女儿已经不是亲生的了,说是急着开张就再去问娘家赊点儿货来。可春丫这义女,却成了裴家亲生的,说再不好让裴家垫那么多钱了的货了。 不过裴庭私下里也偷偷告诉了春丫,其实真实货值也没那么多,也就4万多两,她这算价格的时候,用的是他们的售价算的。 春丫心知,都还没定价呢,哪儿来什么售价?! 不过嘛,既然钱是大家一起赚的,有些事儿,说出来就没意思了,反正左右他们不吃亏就是了。 老卢被春丫一催,也有点儿急了,主要他怕他媳妇儿一会儿也催起来,他可能会受不住。这案子没断完,原本是不能现在赔钱的,可……,不去催讨赔款,还能怎么办?! 虽然皇帝这人吧,春丫现在听下来还算可以,可鉴于这位老大每每赏赐,都只赏点字啊啥的,她就觉得皇帝特别的抠门。 所以她觉得吧,这赔偿款得先拿到,不然皇帝抄家抄顺手了,把他们的赔偿款也一起抄走了,你不还得问他去要吗?! 问这位爷要点儿钱,是容易的事儿吗?!所以这两天春丫一直在为这事儿忙着呢。 听完张氏说的这些话,徐达便道:“那行,那我去找冯公公说这事儿去。这事儿啊,正好解了皇上的燃眉之急,好事儿,冯喜肯定积极。”徐达又问:“春丫呢?!我给她买了点儿出差纪念品。” “去府衙要债去了。你不是带冯公公去吗,一会儿记得带你女儿一起回来。”说完,便打开了徐达带回来的包袱,然后,“嚯!!!啥味儿啊!!掉屎堆里了啊?!” 徐达憨笑两声,说一句,娘子辛苦啦,实在不行就泡着,一会儿回家他自己洗,便跟外头的文氏打了个招呼,牵着马出门去了。 而文氏看到女婿回家了,便也牵着大兔子准备出门去了,张氏问她:“娘,你牵了骡子去干吗?!” “啊呀,女婿也不容易,我去买点儿菜回来,一会儿做点儿好的,好好给他洗洗尘。”文氏说道。

郑家的小草也已经快四岁了,在立山养的是能说会道,活泼的不行,见文氏牵着骡子要走,便问方婶子,“娘,文外婆也会骑骡子吗?” 文氏闻言,便问小草:“你要不要跟文外婆一起去买菜啊?” 小草看看方婶子不说话,文外婆便道:“啊呀,别看你娘,想不想去你自己拿主意就是了。” “想去呢!我想去!”小草笑着点头。 文氏把小草抱上了骡子,现在家里头全是男娃,春丫也只能算半个女娃,昨日小草来了,她就很喜欢这个软糯的小姑娘,也不管方婶子说什么合不合规矩的,文外婆牵着骡子,带着小草就走了。 “夫人,外婆比以前可开朗多了。”方婶子一边和张氏拍打晾晒着刚刚送来的棉花垫被,一边这般说道。 张氏点头道:“生活富足了,人心就宽了。别看我们家那没心没肺的臭丫头,天天折腾来折腾去,烦人的很,可要不是她那么爱折腾,咱们如今过的,也许就没那么宽松了。” “是了,老太爷和老太太也老是这么说。春丫是个福星呢!” 张氏和方婶子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而后头做木匠监工的活计,就托付给了郑山富,这些日子在立山,什么整理耕地,起房子,做木匠,他就没有一样没学到的,当然,这些技能的培养,归根结底,也都是得益于春丫的折腾劲儿。 而这位能折腾的小姐,此时却正鼻孔里插着两团棉花,捧着个本子,坐在凳子上,和大狱里头的谭家大老爷算着账呢。 “谭大老爷,来来来,看看这单子,仁济堂现在我给您算下来,总共是扬州一家,扬州下辖属县五家,另南京和京城各有一家,合计八家,里头药品包括铺面租约地契,总计四万两,没错哈?“ 其实扬州属县的五家药铺合起来也不到万两,毕竟只是县城,里头的药材也好,铺面也罢,都没有什么特别值钱的。 倒是扬州南京和京城的三家,平均下来每家都能值个万两。 春丫和裴庭两人是这么想的,反正本来嘛,他们拿回了这个钱,存着也不能钱生钱,到时候还是得花出去做买卖,皇帝要那么多买卖也没用啊,人家缺的是钱搞水利搞粮草搞武器嘛。 所以她们俩一合计,决定还是直接用铺子抵了赔款就是了。 鉴于张氏向来有开医馆的想法,姐妹俩合计来合计去,最后还是决定拿下仁济堂。 “你们这是落井下石!!”大老爷没还没回话,三老爷谭孝武就先开口了。 卢通判不愿意了,”什么叫落井下石,砸了人家的铺子,不就得赔吗?这与理与法都是说的通的,怎么就叫落井下石了?!“ 他家夫人多明白事理啊,是他们这些人随便能泼脏水的吗?! “看我们谭家败落了,就一个个的都来吸血吃肉,不是落井下石是什么?!”谭孝武其实哭归哭,心里还是存了一丝希望,觉得谢家能来救他们,前面有人来劫狱,他觉得就是来救他们的。 “你们谭家败落,跟咱们到底有什么关系?!到现在你们还没搞清楚你们为什么会败落吗?!”卢通判现在耐心也不怎么好,这些人一来站错队,二来养错了孩子,这事儿怎么都赖不到他们头上啊。 不过好在谭家还有明白这事儿的人,谭大老爷说道:“行了,要什么就尽管拿去吧,反正这些,也都不会是咱们家的了。” 春丫这时才开口说道:“还是谭大老爷明白事理,不愧是家主。过几天,冯公公就会回来了,你们抄家是一定的,但是能不能留住小命,我也多说一句废话,听不听都由各位爷自己定夺。 你们最好还是别对以前的后台抱有任何幻想了,你们还不明白吗?他们放火烧你们家,就是最好你们不要留活口。只是因为司徒大人这里防范充分,他们没有得逞而已。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把知道的能说的,都老老实实跟冯公公说了,才是保住小命的最好办法。至于对于咱们至味斋的赔款,若是实在觉得不想用铺子抵,那给现银也可以,看你们自己吧,咱们也不强求。” 虽然春丫的确很想拿到仁济堂,可问题也不能表现的太过猴急,这高姿态还是要的嘛。 嘴上说着怎么都行,心里却是,不要现银不要现银。 直到谭大老爷,点了点头,说道:“行吧,现在拿什么都无所谓了,保住性命最重要。不过你们得放咱们出去拿契。” “不需要,你们家的东西,咱们都给你们封存起来,带来府衙里了。”一旁的司徒大人说,“一会儿就让人带来,给你们过契吧。” 谭家账本契约那么多,自然不能继续放在各个铺子里,一会儿一把火被人烧了都不知道。司徒知府早命人去把这些东西全部搜刮来封存了。 “大人,让我们过契可以,我只求大人,不要为难我老妻和孩子们。”谭孝儒低垂着肩膀,如此说道。 司徒知府说:“若本官真要为难他们,这会儿早就跟你们关一块儿了,还省了我不少人手呢。不是我说什么,子不教父之过,你们这些老爷,也别成天想着别人怎么你们了,你们可别忘了,砸铺子,砸字画,骂皇上,可都不是人家逼着你家大孙子干的。 另外,我再给你一句忠告吧,做人咱们还是低调点儿好,忠君之事,那个君,指代的可是皇上,你可别搞错了。” 说完,司徒知府就走了,好似自己从来没有跟谭家有过苟且一般。 春丫和卢通判也跟在人司徒知府后头走了,卢通判走之前还说了一句:“要想保命,就把要说的话整理整理思路,我自会来找你的。” 回去的路上司徒知府就埋怨这两人:“我说你们也是,这会儿人家还没接受这消息呢,就来催讨赔款,有那么猴急吗?这说起来,也的确不太合规矩啊。” 春丫却说:“司徒大人,您有所不知,咱们皇上吧……啧,这话我也说不好,反正以后若是大人有机会去京城做官,跟皇上接触多了,您就知道了。” 皇帝是个大抠搜,这话怎么好直接说出口?这事儿还得靠司徒大人自行领悟才行。 “皇上勤俭治国,一会儿知道这谭家居然一口气毁了那么多银子,谭家不是罪加一等嘛,咱们如今早些解决,也是为他们好。” 卢通判说完,春丫忍不住为他鼓掌:“姐夫,不愧是真读书人,说的话就是……非常的正确了。” 司徒知府走在前头,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简直懒得搭理这俩人。 到得中堂,司徒知府才听衙役说,徐达和冯公公来了,人正在议事房呢,几人又赶紧往议事房走。 “爹!!“春丫走到议事房门口,没见到人呢,先喊了起来。 徐达一听春丫叫他,赶忙站起来迎女儿,“啊呀!!春丫!想我了吧?!哈哈哈哈!” 冯喜在一旁急的直搓手,说道:“啊呀,行了,认亲回家认,赶紧的,来来来,司徒大人,咱家可跟你说啊,皇上正好缺银子修水利呢,要是知道你给他弄来这么多银两,定会高兴的!” ”这事儿主要是……“ “主要还是司徒大人案子审的好,办案经验足,后头防范封存都及时的很!!!司徒大人,能力真的很强!!冯公公,您可得好好跟皇上说说!!” 这么大的功劳,春丫可不想要,多大的脑袋顶多大的锅,他们家这么小一颗脑瓜子,可顶不住这么大的功劳。 这功劳配司徒知府嘛,还是可以匹配的。 一旁的卢通判瞄了春丫一眼,他怀疑自己家夫人,可能是被这女娃子带跑偏的。可是带跑偏了,那他也不敢说啊,只点头道:“的确,还是司徒大人办案老道,不然咱们也不能把谭家一锅端了。” “好!!很好!!司徒大人,您放心,您在此事上的功劳,咱家一定会告知皇上!咱们皇上天恩浩荡,定会对您重重有赏!” 冯公公说完,春丫就在心里嘀咕:赏十幅字!!! 司徒知府虽然觉得,自己功劳有是有,但是最多只能占一半,不过,既然都说是他的功劳,那他就敬谢不敏,收下了大伙的奉承也就是了。 反正这府里,他最大,说是他的功劳,也没啥问题嘛。 司徒知府跟冯公公客气了两句,冯公公便实在忍不住问道:“不知,司徒大人知不知道,这谭家如今钱财……”

“哦,这个我们已经大致估算过了,他们外地的产业暂且不算,再除去,“司徒知府看了春丫一眼,春丫对他咧嘴一笑,司徒知府继续说道:“再除去部分债务,大概总共加起来,能有百万两左右。” 这个金额,连春丫都是第一次听到,她瞪大了眼睛,跟徐达对视一眼,父女俩同时忍不住说道:“我滴个乖乖。” 在冯喜眼里,这钱,跟京城的豪门巨贾自然不能相比,但是也绝对已经可以解决皇上的燃眉之急了,他高兴的连声音都变尖了,催着司徒知府赶紧把卷宗拿来,一会儿他就让人送往京城。不过卢通判说一会儿还有补充资料,让冯公公明日再送也不迟。 几人在知府衙门又对谭家的事情展开了一番批评与反思,便告了别,各自散去了。 回去的路上,春丫还跟徐达说呢:“这谭家有百万家产,听着好像还挺多啊。不过细想想,其实也不算多。您知道明朝时候的沈万三嘛,当初皇帝让他犒劳三军,光黄金他都拿出了两百万两呢,这谭家跟沈万三,果然不是一个级别的。” “你傻啊,这谭家是人谢家的钱袋子,自然就只能分点儿小头儿,大头肯定得给谢家啊,不然谢家也不乐意啊。” 春丫点头,“说的也是哈,不过如今这谭家倒了,谢家赚钱不是不方便了吗?他们会不会另找钱袋子?” “嗨,人谢家肯定不止这一个钱袋子嘛,这扬州的倒了,说不定还有别的地方的呢?说起来,谭家也不过只是工具人,这工具坏了,再换就是了嘛。咱们也不用操这个心,自有司徒知府他们管着这事儿呢,咱们管好自己,努力赚钱养家就行了。” 徐达的想法其实也很简单,是他的事儿他不逃避,不是他的事儿?他也忙着呢!! 再说了,赚钱养家都靠春丫,女儿可不能为了操心别的,而耽误了赚钱啊! 父女俩共骑一马,一路说说聊聊,溜溜达达就回到了家。 到家一看,好家伙!!外婆今天可算是下了血本了,堂屋里的一桌菜,鸡鸭猪肉都不算啥,连鱼都有!! 徐达突然有点恐慌,问正在摆碗筷的张氏道:“媳妇,咱家是不是有什么大事儿?娘突然搞这么大阵仗,我有点儿害怕啊。” 这是不准备过了吗? 不过张氏今日也有点儿摸不着头脑,便跟徐达摇头道:“我娘一般也不会这样啊,今天问她为啥,她也说不上来,你说为啥啊?” “这不是我问你的吗?”徐达更是一头雾水。 只有春丫一边用脏手拿着桌子上的菜吃,一边说道:”啊呀,肯定是有事相求又不好意思开口嘛!!“ “我娘能有什么事儿?啊呀,春丫,你手洗没洗过啊!!别拿了!一会儿长蛔虫!”张氏边说边拍掉春丫的手。 春丫耸肩道:“一会儿不就知道了,那几个小的怎么还没回来?!是不是又被留堂了?我都快饿死了。” 话音刚落,就听张家旺欢快的声音传来:“徐森又被留堂啦!!咱们别等他了,他们先生昨日布置的功课他都没答出来,先生罚抄书罚抄十遍呢!!今天他不到半夜回不来啦!!” 张氏看到这白白胖胖的死孩子就觉得好笑:“盖头被罚抄书你就这么开心啊?” “不是啊,没人跟我抢好吃的……我的天呢!!姑,你是不是发财了,怎么做了那多菜啊?!” 跟着进来的铁头也忍不住喊道:“哇哇哇!!有鱼有鱼!!” 被完全忽略的徐达站在一边悠悠的说道:“因为你姑父我回来了。” 全身心投入到一桌好菜上的张家旺被吓了一跳,“艾玛!!姑父,你可吓我一跳!!啊呀!!姑父你回来了啊!!” 铁头更是已经抱上了老爹的大腿:“爹爹爹爹,买好玩的了吗?!” 只有四头,老老实实的跟在接他们的郑夏后头,先去洗了手,这才到了堂屋里,笑着喊了声大伯,不过根本没人听到,因为声音全部被淹没在了张家旺和铁头的叫嚷里。 徐达拿出自己在京城采买的东西,给张氏买了块料子,张氏都快晕厥了,家里头就是卖料子的,徐达居然还给他买了块料子!!! 给春丫买了点胭脂水粉,春丫都惊了:“爹!!您看我什么时候擦过胭脂水粉?!” “不是你说你没钱买吗?!爹好不容易有点儿出差经费,给你买的可是名牌!!”徐达有点儿生气了! “不是,爹,我……” “爹爹爹,我不挑,您给我买了啥?”铁头赶紧打断春丫,任由爹和姐姐吵下去,可能可以吵到半夜去。 “闹,藤球。”徐达从包袱里掏出个球。 虽然已经有了三个球,但是多一个也不多,好歹给爹一点儿面子,铁头便也乐呵呵的收下了。 惹的徐达直对春丫嚷嚷:“看看你弟!!这才是接受礼物的正确方式,知道不?” “嗯,我错了爹,赶紧的,给完礼物吃饭了!!”春丫已经不计较礼物是不是称心了,她现在只想干饭。 于是徐达把手里的孔明锁和九连环分别给了张家旺和四头,便让他们赶紧去洗手准备吃饭。 春丫却还要替石头大掌柜问:“爹,我哥咋没份?” “他还要玩具呢?!” “不是,我是说礼物。” “男人要啥礼物啊?!” 徐达的回答,让人春丫无法反驳,大哥,不是妹子不帮你,是你在爹心目中的地位,实在就那样了! 春丫摇着脑袋,往厨房帮忙外婆端菜去了。 没多久,石头大掌柜便腿儿着回来了,道玄也不知道从哪儿凭空就冒了出来,跟徐达进行了下友好的问候,也没人说开饭,大家就凭着默契,各自就吃上了。 饭桌上,徐达和张氏两人频频的去看文氏,见文氏不说话,徐达便问:“娘,今天这饭菜,太丰盛了,其实不用这么……” “达啊,别说,先吃,咱们吃完了再说。” 文外婆今天这顿饭是下了血本了,可不能再往里头贴钱了。 道玄也呜呜的点头,吃饭就吃饭,罗里吧嗦,影响速度。 于是一桌人,吃的都非常的投入,石头因为到的晚,都还没空跟徐达说上两句话呢,也只能被带着一顿猛吃。 要说徐家这战斗力,都是在乡下练过的,绝对是杠杠滴,不过才一刻,桌上就犹如蝗虫过境,多少饭菜都给你吃完了。 徐达这才想起:“啊呀,郑家可没吃呢吧?!” “刚才让他们一起吃,死活不愿意。我怕他们跟咱们一起吃也拘束,就盛了饭菜让他们在厨房吃了。”张氏一边整理着碗筷,一边说道。 徐达这才点了点头,可回头又啊呀了一声:“盖头还在书院没吃饭呢!” “留了留了,一会儿郑夏吃完让他送去,顺便接这死孩子一起回家。我可跟你说啊,这回回去可得跟二弟夫妻说说,盖头这娃别的都好,就是念书一点儿都不用功。” 张氏这句话说完,铁头便开始打小报告:“盖头可被留过好几次堂了呢!!”

“行了,知道了,看他爹来了怎么收拾他!!”徐达也很是恨铁不成钢,仿佛已经忘了自己念书的时候是怎么个样子的了。 正在学堂抄书的盖头突然打了两个喷嚏,摸摸鼻子,自己嘟囔道:“可能是我大伯娘念叨我怎么还没回家呢。” “徐森!!抄书也能走神吗?!”跟他死磕的先生,拍了一下讲桌,吓得盖头又低头开始猛抄了起来。 徐家这里吃完了饭,孩子们都回房写功课去了,道玄一个滋溜又不知哪儿去了,客堂间里只剩下了徐达夫妻和春丫石头姐弟,文外婆这才支支吾吾的开口道:“兰儿,达,我……” “外婆,你有啥事儿你就说,不用不好意思。我爹娘能办的肯定给您办,不能办的,那您说了也没用。” 春丫跟外婆说话,也挺直接,她的理论是,与其有这些时间支支吾吾,说不清楚,不如早点儿说完,早点儿办事儿。 “是啊外婆,您有什么话大可跟咱们讲,没关系的。”还是石头说话比较温和一些。 “哎,就是……来娣不是十月初十要成亲了吗?“ “什么?!咱们怎么不知道?!”张氏和春丫同时喊了起来。 “说了啊,你们肯定是太忙没放心上,我就知道。”徐达其实也不知道,他就不知道为什么,就想显摆下自己把丈母娘家的事儿给放心上了。 石头都迷茫了,他也没听说过这事儿啊,可是不应该啊,他觉得自己别的不行,记这些杂七杂八的事儿还是可以的啊。 文外婆很为难,她明明还没说,所以女婿到底是什么时候听谁说的?! 主要也是看春丫他们忙,而且乡下成婚,又穷的很,所以不用大操大办,提前个十天半个月的通知下亲戚就行了,反正他们老张家也没啥朋友。 “那个,不重要,”文氏决定敷衍过去,“主要是想着来娣成亲了,另两个小的就更没人护着了,既然咱们这儿的织布坊在招人,我就想着……能不能让招娣盼娣也来做工,好歹吃穿不用愁。如果为难就算了,没关系的!” 被文氏这么一说,春丫倒的确觉得他们做的好像也有点儿不对。 既然张家旺都帮了,那没道理不伸手搭一把女娃娃啊。 外婆能举荐这两个姐妹,说明这两个女娃肯定没什么大的人品瑕疵,不然怎么不见外婆举荐舅妈呢? 春丫和张氏对视了一眼,春丫想答应,可却听徐达说:“那这样的话,村里不就只剩下我岳父和舅兄夫妻了吗?” “他们在村里住惯了,没事。”文氏其实也担心把张有为他们弄来,再给春丫他们的生意搅黄了。 徐达却道:“这事儿我知道了。两个姑娘愿意就先来干着,岳父他们,就等着物价什么都下去了,让他们来做点儿小买卖,开个小吃摊啥的,让张家旺看着他们,也不会有事儿的。” “开个馄饨店吧!我想吃柴爿馄饨都吃不到!还可以卖生煎包子!!我想吃生煎包子!!”春丫也觉得这事儿没啥问题,以前对外公他们有所忌惮,那是因为大家都是泥腿子,如今他们都已经混成这样了,还用得着怕外公他们使坏吗?这武力值不对等,外公他们再怎么使坏,不也会瞬间被他们碾压了吗? 文外婆老脸一红:“咱们家也租不起铺子。” “那还不容易!租不起铺面就用手推车推呗,咱们家赞助手推车!”帮人可以,但是无限制的帮,那肯定不行,春丫觉得用手推车还比租铺面成本更低,更容易赚钱呢,真是为自己天生适合经商的头脑点赞。 “行!!手推车,我看挺好!!”文外婆一想到这个,突然又觉得还能问豆花娘娘学做豆腐花,到时候也能推出去卖呢! 挺好挺好,女儿家能帮到这地步,她也很知足了! 其实说她在城里住着,完全不牵挂家里的老头子和儿子,那是绝对不可能的,连家旺都会时不时的嘟囔,不知道爹娘爷爷和姐姐怎么样了。 可她的确也担心,家里三个不争气的,来了会不会裹乱,所以才提出只让女娃娃们来干活,可没想到女儿家里,却还能帮助他们到这里,她心里其实是非常感激的,自己也暗下决心,怎样都不会让老张家那三个给女儿添乱。 张氏和徐达也觉得这事儿倒是可以这么办,到时候反正有张家旺在,也不怕他们老张家闹幺蛾子,再说,他们本来也不是什么能随便欺负的人,没啥可多怕的。 就是不知道这老天爷什么时候能结束这干旱的天气,这事儿可真是够愁人的。 扬州府里的人,都盼着干旱早点儿结束,可京城里的皇帝这会儿却盼着这干旱,还是稍微晚点儿再结束吧。 因为他还没筹够修水利的钱。 户部腾挪了几日,总共才腾挪出两三万两银子,一来今年的粮税还没收,二来赈灾还消耗了不少,彭尚书说是想破了脑袋,也实在是拿不出一两来了。 皇帝脑海中的小本子此时正在疯狂的翻着页,到底是抄了哪一家才好?! 正集中精神想着谁家能弄个啥罪名呢,苏九来报,有扬州来的急件。 皇帝一听,以为这徐达回去一天就把火炮给改装好了?! 那货看上去矮矮墩墩,像个土财主,难道是他看走了眼,莫非此人是个天纵奇才?! 便说道:“快拿来给朕过目。” 打开急件,居然里头还有个案宗,皇帝打开冯喜的信件,一行行的看了起来。 越看越是高兴,越看眉毛挑的越是高耸,最后看到谭家家财居然有百万两之时,实在忍不住哈哈哈哈哈大笑了起来。 “天佑我大干啊!!!!”皇帝忍不住喊道。 苏九知道皇帝这几天一直为修水利和赈灾却没有钱而感到烦恼,这回皇上笑的这么高兴,难道是天上掉银子下来了?! “苏九!!赶紧宣八王爷进宫,这事儿我要让他亲自去办!!还有,让皇后宫里的小厨房备膳,一会儿朕去皇后宫里用膳,朕要吃拔丝地瓜!!!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面对疯癫了的皇帝,苏九应了声是,便连滚带爬的出了上书房,太可怕了,皇上这嘴张的大的感觉不是想吃拔丝地瓜,而是想吃人啊。 八王爷到了宫中,见皇帝如此癫狂,问明缘由,也是好一阵的憨笑,“皇兄,真的,不是臣弟说什么,您天命就是带了福星啊!” “这扬州,利朕啊!!汝南王叛乱,沛丰县凭借小小一个县城,居然挡住了几万大军,西北闹灾荒,又是沛丰县找出了番薯,两广总督来报,他们番薯已经开始收了,预计能收上几十万斤,到时候就能缓解粮荒。 西北修水利户部那废物想半天,就腾挪出两三万两,这扬州就冒出来个谭家,居然辱骂朕,这不是平白给朕送钱吗?! 你说说,这扬州是不是朕的风水宝地?!朕前世莫非是个扬州人?!” 皇帝说完,又拿着司徒知府写的卷宗看了起来。 “要臣弟说,还是皇上您自己给自己造的福气啊,要不是因为那幅字,这谭家想要拿下他们,恐怕朝堂上又得吵翻天,据臣弟所知,这谭家应该是谢家赚钱的工具之一。”八王爷虽然外头玩起来high,但是朝堂上的利益纠葛,他是很清楚的。 皇帝这才点点头,说道:“这个,朕也知道。这卷宗里写,被砸的铺子,是扬州通判夫人的嫁妆,那字是那夫人的义妹,徐春晓,就是徐达的女儿借给她的。这裴家,怎么样,你跟我说说?” “皇兄的意思是?” “谭家倒了,自然有人要接手江南一路的盐引,我就想知道,裴家能不能担此重任,毕竟有了盐引还得收了漕帮盐帮,这可不是一般的商户人家能干的。看着这姓卢的,倒是还不错,朝中没有根基,官位又低,很好掌控,就是不知道……这裴家的实力,够不够。” 皇帝当然知道盐税肯定是有问题的,这些年来,盐税一年比一年少,说明什么?肯定是私盐泛滥所致。 可他新称帝没多久,内外正纷乱不堪的时候,他也不想在盐商上下手,他一直在等一个机会,能撕开那个利益的口子。 现在谭家合理合法的倒下,不就是最好的机会吗?

此时不把人换上去,更待何时? “皇上何不让裴家先试试?或者干脆把盐引分给几家来做,江南向来丰饶,巨贾众多,谢总督与这事儿虽然没有直接的联系,但是有谭家的证言在,皇上大可以避嫌的由头,把他调任出去,想来他们也说不出什么话来。” 皇帝的权衡,不仅仅是对错,而是平衡。 这也是虽然皇帝知道谢家背后小动作不少,却一直没有完全把他们拔出的原因之一。 如今看着弱势的,有了机会就会变强,而拔除掉杂草的坑,也会很快被填满。 他自然希望,朝臣全部心系帝王,可这又怎么可能? 所以帝王之道,在他看来,就在制衡二字。 一路想到在朝为皇帝也真是不容易的皇帝,听闻八王爷这般讲,便点头道:“这事儿,就你去办吧。不过可得小心着些,你这腿行不行啊?” “皇兄小看臣弟了不是?别看我腿这样,走起来可一点儿都不输正常人,要不要臣弟给您走一个瞧瞧?”八王爷说完,还真下了坐塌,准备撒欢了。 “行了行了,说你胖,你还喘上了,明日开了大朝会,你便走吧。”皇帝说完,便说要摆驾皇后寝宫,八王爷又插科打诨了几句,便也走了。 到得皇后寝宫,皇帝似乎又忘却了他的制衡之道,高兴的和皇后吃着山野之物,畅想着百万两的白银,到底该怎么花。 这回皇帝都想好了,银两直接不用带回京,在扬州就地分赃,先修水利,再是赈灾,万一有多余,再带回来也不迟。 不然这钱一旦到了户部的钱袋子里,也不过是各种补窟窿,到头来他倒是被骂了一通,好处却一点儿没捞着,多亏的慌啊。 皇后是个实诚人,提醒皇帝道:“看来这回还是皇上的那幅字写的好,皇上何不再赐几幅字给徐达他们,也算是对他们的犒赏。” “那是自然,朕不仅要赐人间至味给他们,还要赐吉星高照,金玉满堂给他们,来人!!准备笔墨!” 虽然被人骂了傻叉的确有点气,但是这些气早就被金钱给冲散了,皇帝现在就指望着再有什么不长眼的,再去徐家给他砸掉两幅!! 次日大朝会,一般很少参加的八王爷也到场了。霍首辅自然已经知道谭家作的一手好死,可这事儿,皇帝没有开口说,他也没办法说什么。 果然,大朝会上,皇帝把扬州来的卷宗扔在了朝臣面前,发了好大一通脾气,斥责谢总督与此事关联甚深。 霍首辅自然是请皇帝息怒,莫要听无耻小人随意攀扯,谢总督为官二十多年,向来都是兢兢业业,恪守勤勉,决不能因为几个小人的攀扯,而随意定罪。 皇帝自然知道霍首辅会这么说,便大手一挥,说道:“朕自然是信谢总督的,可谢总督再呆在南京,那便是很不合适了。琼州一带,如今倭寇海盗横行,急需谢总督这般办事老道之臣替朕去镇守一方。谢总督,就去琼州做了知府吧。” “皇上!!这并没有真凭实据的情况下,您就把谢总督贬斥到琼州,这样会伤了为皇上鞠躬尽瘁的老臣子们的心的啊!!” 霍首辅说完,便当场跪下了。后头谢家一派的,也纷纷为谢总督喊冤。 “霍首辅,这就是您的不是了,所谓雷霆雨露皆是君恩,怎么滴,谢总督去两江做总督就乐意,去琼州做知府就不乐意了?这不都是替皇上分忧吗?怎的还有挑差事的?!”吴尚书也不需要皇帝说啥,就知道自己的表演时间到了。 死老头子,还没有真凭实据,有真凭实据你们早死翘翘了。 “那吴尚书怎的不去?!”霍首辅是真的生气了,喜欢琼州你倒是去啊! “皇上也没让我去啊,若是皇上让我去,我肯定二话不说,麻利儿的自个儿就去了。”吴尚书说完,还朝皇上作了一揖,说道:“因为这一切都是君恩。” 霍首辅快被这死不要脸的东西给气疯了,可这话叫他如何反驳?! 他也只能揪住并无真凭实据这一点,请求皇帝收回成命。 可问题是,他不去搭理吴尚书,吴尚书可爱搭理他了,上蹿下跳的好不热闹,搞的霍首辅一派恨不得当场弄死他。 一场好好的朝会,活活被吴尚书这个搅屎棍给搅成了一场群骂,皇帝对此很满意,任凭他们炒成一锅粥,也只是在上头看戏,偶尔来两句:“爱卿不可这般无礼。”就算是管过事儿了。 吵到最后,皇帝看着双方精力也都差不多了,霍首辅再吵下去恐怕要吐血当场了,便下了最后的定夺:“谭家所说的私盐一事,朕自会派八王爷去查清,谭家虽说辱骂了朕,不过看在他们悔罪态度良好,且愿意捐出全部家产,为西北修水利之事做出部分贡献的情况下,朕酌情就免了那谭仁良的死罪,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就判他杖责五十,因谭家家风不正,子孙口出狂言,谭家男丁,七岁以上的,全部往西北流放三千里,女眷和孩童,便免了他们的罪罚吧。” 好歹收了人家那么多钱,皇帝还是决定做个人,再说是新皇继位,多少得推行下仁政。这罪罚,没有人命出入,已经算是极轻的了。 “另还有谢启源调任琼州一事,朕心意已决,琼州也很需要他,众爱卿莫要再争论了。行了,退朝吧!”皇帝说完,便匆匆走了。 留下霍首辅用嘶哑的嗓音喊道:“皇上……” “霍首辅,您这嗓子都坏了,还是好好养养吧,皇上不是说了吗?琼州真的很需要谢大人,霍首辅您还是遂了皇上的心愿吧!” 吴尚书仗着自己比霍首辅年轻不少,此时体力明显还有余力,作死不已。 “姓吴的!你最好别让我抓到一丝把柄!!”霍首辅已经装不下去了,真是恨不得手撕了眼前这货。 吴尚书却还好死不死的说:“霍大人,何必如此动怒,下官只是对事不对人,霍大人气性未免也大了些。” 说完,便跟霍首辅行了一礼,匆匆告别了。 别看吴尚书在朝堂上嘴贱的不行,到了家中第一件事儿,就是把在外头念书的孩子们全部给提溜了回家,说明日就请了西席,让孩子们在家中念书。 女眷一概不准外出,男人想要外出,必须告诉他,有了他允许才能出门,去何处,办何事,要多久,皆要说清楚。 吴尚书的大儿子,都已经二十来岁了,便问他爹:“爹,我上衙怎么办?” “别去了!!就说病了。” “可这差事,也是好不容易得来的。” “你啥差事?!有你爹我尚书的差事来的重要吗?!你别有意见,你是不知道你爹我在朝堂上作的死,你就先忍个半个年,到时候爹想想办法把你调去扬州。”吴尚书说道。 “为何是去扬州?”吴尚书的大儿子觉得他爹最近的行为经常会透露着一点儿诡异。 吴尚书没好气的说道:“你别管,让你去总是好事,这扬州,我看得有大变化,等八王爷去理顺了,我再给你弄过去。” 说完,又喊来一众家仆,说是要日夜轮值,加强防卫。 这人吧,作是真的作,怕死也是真的怕死的。 十日之后,谭家终于盼来了对他们的判决,虽说抄没了所有家产,但是好在,皇帝没有要他们的命。 谭仁良被打了五十大板,那是一下都不能少的,但是司徒大人看在往日的交情上,还是给了谭家一些金疮药,这才让人押送着他们上路。 谭家的女人孩子,自然不能继续留在扬州了,她们决定随着男人们一起北上。 在走之前,谭二老爷家的媳妇,还去偷偷摸摸把自己私藏的一些银两给取了出来。 像他们这样的人家,本就是人家的工具,多少都会有点防备,银两虽然只五六百两,但是也够他们一路打点,到了地方再做点买卖也就够了。 谭家人走的那天,城里很多人都去围观,感叹着这谭家说倒,一夜之间就倒了,耳提面命自家的孩子,可长点儿心眼吧,以后可不能跟那谭仁良似的,把家里头都给坑惨了。跟着谭仁良的那几个富家子弟,据说也要关上好几月呢!

这偌大的产业,就在一下午,毁于一旦。 不过他们不知道的是,一切的因果,是早就种下的,那一下午,只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罢了。 说来也巧,那谭礼禹因出门采购棉花,而几月未着家,谭家的罪罚也一直没有下来,所以追捕令也没有发过。正好在谭家流放的当日,谭礼禹就眼睁睁的看着昔日精神矍铄的父亲,佝偻着身子,被绑着往前走。 谭礼禹大惊失色,忙问了缘由,当场就把自己儿子狠狠甩了两个巴掌,可这会儿甩巴掌还有什么用? “走吧,别闹了,有什么话路上再说吧。” 众人,这便启程了。 谭家,就这样,渐渐消失在了众人的视野中。再过不了多久,他们就会像西北的沙子一般,一阵风吹过,便再无踪迹。 春丫和裴庭他们,此时根本就没空管这些人是沙子还是傻子,对于他们来说,在拿到赔偿的时候这事儿就已经了结了,什么谢家谭家,皇帝总督的,跟他们又有啥关系?他们只想安安静静的搞钱而已。 张氏更是因为春丫给她拿下了仁济堂,而忙的脚不沾地。 本来她只是想开个小诊所,没想到一搞搞成了个连锁店,张氏可不得忙死吗? 连石头都不让去布纺了,就日日跟着张氏办仁济堂的事儿。 各地掌柜都已经知道自家东家易主了,那肯定得来见东家嘛,所以这些日子,张氏就光接待各地的掌柜都接待不过来。 这扬州仁济堂原先的掌柜,跟张氏本就不对盘,早就被打发走了,新掌柜是张氏特地从沛丰请来的金大夫。 这回金大夫来,把吴放兄妹和吴奶奶都带了来了。 吴放兄妹许久不见,皆已长高不少,兄妹两人之前就在沛丰县的仁济堂里头干点切药煮药的杂活,这回来了,张氏便让吴放好好跟着金大夫学针灸,吴娇怕羞的很,便在后堂跟着炮药师傅,也不用她多做什么,就让她多看多问,反正年纪还小,慢慢培养起来也不急的。 而此时的春丫,正在至味斋和裴庭搞装修,这铺子买都买了,怎么样都得开起来吧?不然春丫……怎么搞自己的小金库嘛!! 被娘亲扼住零花钱的喉咙,那滋味,还是不太好受的呀。 只是…… “姐姐,这咱们手里还剩的这两万多两,那要也不够上次问你娘家买货的钱啊,咱们再去买,总归不太好吧?” 春丫倒也不是脸皮薄,主要裴家也不是她亲的娘家,她到底还是有点儿不好意思的。 “啊呀,这有什么要紧…….“ 裴庭话刚说了一半,就见文竹跑了进来,“夫人,裴老夫人和裴家大爷来了……” 话音刚落,就见门口出现一位金光闪闪的老太太,在阳光的照耀下,都出了光圈了。 而后头匆匆走来的,是春丫一直只听说过,却从来没见到过的裴家家主,裴萧。 “庭儿啊!!!庭儿!!!”那金光闪闪的老太太进门就直往裴庭身上扑,还好旁边还有两个妈妈相伴,帮裴庭把老太太托住了。 裴庭见母亲如此,很是吃惊,问道:“母亲这是怎么了?有话好好说。” “你不知道吗?!”跟在裴老太太后头的裴萧问道。 “什么知道不知道?”裴庭被问的一脸莫名其妙。 裴萧这才说道:“前些日子不是谭家被抓了吗,他们家的盐引也就作废了,巡抚大人让各个商家实封投状,结果咱们家居然投中了!!咱们居然投中了盐引!!” “这……不是好事儿吗?!”一旁的春丫问道。 “好事儿!!是天大的好事儿!!咱们就是不明白,就凭咱们裴家,在朝中没有什么势力,到底是怎么被咱们投中的?!”金光老太太说道。 明白了。 这什么实封投状,就是投标呗,问题是朝廷不希望他们投中的人家,也投不中。既然投中了,就说明他们上面有人。 “主要咱们也不知道,咱们上面是谁啊……能不能是咱妹夫啊?”裴萧说出了自己的疑问。 照理说,就妹夫那样的,六品通判,到头了。 这盐引,也不是六品通判能干下来的事儿啊。 所以裴家被抽中的时候,心情非常复杂。 快乐中带着不解,不解中带着猜测,猜测中带着茫然。 于是,裴萧带着老母亲就来扬州问妹妹来了。 “这事儿吧,跟咱们家老爷,可能关系也不算特别大,主要吧,还是我这个妹妹干的好。”裴庭把春丫推到了二位面前。 春丫猜想,是裴庭的优良表现,让裴家在皇帝面前露了脸,看皇帝那穷酸样,估计自己手里也没什么豪门巨贾,所以干脆自己培植起来一个,到时候也好为皇帝所用。 皇帝:嘿呀,猜对了。 于是春丫道:“这事儿吧,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反正就是皇恩浩荡就是了。不过我有一句话,一定要告诉一下裴老爷。” “叫什么裴老爷!!我妹的妹妹,就是我亲妹!!叫我大哥!!”裴萧很是严肃的说道。 “对对对,叫我干娘!!!或者叫我娘也行!!”金光老太太也一脸严肃的说道。 裴庭和春丫相视一笑,春丫才说:“行吧,大哥,干娘,你们这盐引,叫我猜,可能是皇上的主意,主要还是庭姐姐太过优秀。你们得了这盐引,一定不要搞私盐之类的事情,因为你们上头有人盯着,千万要小心谨慎。” “春丫妹妹,你说的很对,咱们裴家从不做那等事儿。今后也一定会小心谨慎的,就是……真的是皇上属意给咱们的盐引吗?”裴萧好似已经忘记了曾经一船船从吕宋走私而来的舶来货的事儿了。 “我听说,八王爷这两天在咱们扬州府,好像就是专门为了盐引和谭家的事儿来的,要不,安排大哥跟八王爷见见?” 裴庭说完,大家都张大嘴巴看着裴庭。 “怎么了?”裴庭问。 “姐,八王爷还能听你的?!”春丫问出了大家的疑问。 裴庭一歪脑袋,露出了一丝女儿之态,就听她说道:“那就是咱们家老爷的事儿了,这好吃好喝的养着,总得为咱们做点儿贡献不是?” 一旁的文竹,默默为老爷点了三根香。 反正不管卢通判愿意不愿意吧,文竹好歹是把话带到了。 说实话,卢通判觉得这个要求,属实为难了他。

八王爷昨日是到了他们这儿,他大爷来了就住进了司徒府,他连八王爷长的是圆是扁都不知道,这还得约饭,叫他上哪儿约去啊?! 不过八王爷此行,的确也是想了解了解这个据说奏折堆满了皇帝书桌的通判,到底是怎么个混不吝。 于是,卢通判这边还在为自己的腿捉急,那边就听说八王爷要见他。 那可真是!!瞌睡就来枕头,运气好的不是一点点。 因为八王爷来了,卢通判这个行走在作死边缘的人这两日也不敢太过嚣张,所以哪怕下午了,还坐在衙门里头。 要说卢通判那腿,的确是残了,坐的时间长了,真的就会疼到不能弯折,平日里回家,他往小躺椅上一躺就没事,可这衙门里头放躺椅吧,倒也不是他不敢,而是他这不是从来只上半天班吗? 所以当下午八王爷喊他去觐见的时候,他只能拄着个拐,一瘸一拐的去见八王爷。 而八王爷见到这人胆敢学自己走路,再好的脾气都忍不住要让人把他另一条腿也打断。 司徒知府赶忙说道:“王爷!!卢通判的确是真的腿不方便,前年抗敌的时候,被叛军给敲断的腿。” “哦?”八王爷抬眉道。 这辈子第一次见王爷,连王爷的长相都还没看清呢,差点儿就又折了一条腿的卢通判赶忙说了声:“微臣无礼了。”便撩起了裤腿,露出了一条布满了疤痕的腿。 这腿本来不用动刀子,可这腿吧,当时因为100两银子的刺激,打腿的人给整的有点儿稀碎,所以为了固定好这腿,张氏和金大夫就想出了腿上打几个洞,外头套一个固定用的支架的办法,所以这腿刀是没开,但是也是打了洞,固定器装了小半年的。 所以卢通判对于腿这个事儿,就特别的恐惧,那半年的时间,是他永远都不想回首的痛。 八王爷见卢通判如此,便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一瘸一拐的走到卢通判面前。 卢通判这算是明白了,原来这八王爷,也是有残疾的!! 那可真是,翘脚见翘脚,未语泪先流了。 “你这腿……够你受的哈?”八王爷是天生残疾,其实除了不方便,和别人异样的眼光,大苦头倒是没怎么吃过。 他看到卢通判如此,心中很是同情。 卢通判却说:“当下也未曾多想,只是一心想着能保住沛丰县。”虽然打仗的时候他在床上躺着。 可说到底,还不是因为战事而断的腿?! “行了,你就免礼吧。赐座吧。” 八王爷坐回到自己的位置,继续问道:“听闻,你家夫人是苏州裴家的嫡女?” “回王爷,正是。说来也巧,我家大舅兄和岳母大人,这几日正好在扬州。” “哦?你大舅兄可是裴家家主,裴萧?” “回禀王爷,正是。” “既然他在这里,有些话,本王正好当面问问他,行了,你差人去喊你大舅兄来见本王。”八王爷说完,便把身子往后一仰。 卢通判也为自己的好运气,内心欢呼不已。 为了保住个腿,差点儿丢了个腿,他真是太难了。 既然八王爷说要见裴家大当家的,司徒知府就说既然如此,便让裴家家主晚上来八王爷的接风宴做个陪客。 八王爷自然应允,顺便还让司徒大人去喊了徐达也来,因为他手里还有皇帝要送给徐达的三幅字。 他也是服了自家这位皇兄,虽然说朝廷如今的确有些入不敷出,可也没他这么抠的,皇家体面,在这位皇帝面前,可能还不如用来修个水库来的实际吧。 晚间的接风宴,八王爷第一次见到了传说中的徐达。 皇帝手里那小枪,八王爷可是见过的,脑海里头想的能造出此等神物之人,定是很有风骨之人,要么就是精神矍铄,两眼放光的那种人。 可看到徐达的那一瞬,八王爷有些愣神。 就这?! 土地公也能造枪了?! 这土地公的头发是被火燎过吗?怎的这般弯弯曲曲,乱蓬蓬的像个团子! 而正在下首磕头觐见的徐达也正在打量这真的八王爷。 你还别说,要不是卢通判刚才跟他讲了,还真看不出这王爷有残疾。 徐达只觉这八王爷看着气宇轩昂,精神饱满,跟皇帝长的有三四分像,可明显比皇帝五官更出挑些,看着也比皇帝年轻不少,目测也不过二十多岁,很是一副青年才俊的样子。 两人各自打量了一番,八王爷这才喊了徐达起身,不必多礼,指了个位置,让徐达坐下。 因来的是八王爷,所以司徒知府这次的接风宴规格还是很高的,请来了驻守扬州的周大将军和王宗源等人,王寻作为三品参将,自然也被邀请了来。 虽然张氏最近忙的很,还没空正经的为王寻说媒,可司徒夫人那头她已经通上了气。 对于王寻,司徒夫人还是很满意的。年轻有为,没有家累,若是女儿与他成婚,马上就能当家做主母,不会有婆婆磋磨,妯娌火拼的烦恼。 而司徒若梅,对于王寻,那更是满意。 人家王寻虽然长的老了那么一些些,但那是人家前线征战带来的沧桑感,对于长期被养在深宅的司徒若梅来说,这与她有巨大反差的人生经历,还是很有吸引力的。 既然母女俩,对王寻都挺满意,那在司徒夫人眼中,这事儿只要自家老爷同意了,那大概率是能成的。但是司徒大人最近也忙着抄家理账,司徒夫人也还未就此事跟司徒大人讨论过。 作为一门婚事的核心当事人,王寻当然多少也能从张氏口中知道点儿司徒母女的想法,他当然也是欣喜的,但是看到这待定的老丈人,他心中多少还是有点儿犯怵。 所以当司徒大人给他倒酒之时,他下意识的就站起来接,又因为太过紧张,动作幅度太大,手肘一张开,差点儿把一旁的徐达给掀翻。 徐达不由的嘟囔道:“激动啥,这不没成岳父呢吗?” “哦?王参将这是要娶司徒知府家的小姐?”八王爷,名副其实,最爱听这种八卦。 “没有啊……”司徒大人压根不知道这事儿。 徐达却打断司徒大人道:“回王爷,这事儿还没个准呢,司徒大人说不定还看不上咱们小王呢。故而微臣说还没成岳父吗。不过微臣看来,王参将虽然长的有些着急,但是也才二十而已,且也曾为剿灭汝南王叛军而差点儿战死沙场,这胆色,这气魄,也是现在年轻人中少有了。虽说家世单薄些,但也是王宗源王将军的结义兄弟,四舍五入,也算是个名门望族出生了。” 王宗源:什么时候结义的,我怎么不知道!! 不过当场拆穿徐达那也是不可能的,王宗源点头道:“司徒大人,我这个义弟您别看长的粗犷,可为人很是细心,若真有幸能娶到贵府小姐,您放心,我跟您保证,我义弟定不会辜负大人的托付的。”

而周大将军也在一旁起哄说:“司徒大人,过了这村儿就没这店儿了,咱们军里统共就那么几个还有点儿人样的,没成亲的就剩这么一个了,您可得抓紧机会咯!!” 八王爷很感兴趣的说道:“不错不错,我听着这亲事倒是很不错,司徒知府,若你不嫌弃,本王来给你保了这个媒如何?” “不过,就是不知道司徒小姐愿不愿意,虽然俗话说,儿女婚事是媒妁之言,父母之命,不过想要孩子们好好过日子,还不得听听他们自己的?“徐达这般说道。 八王爷点头:“也是,不过让小姐出来说这事儿,未免太过无理。” “这有何难?此事告诉了司徒夫人,让司徒夫人问了小姐就是。”徐达说道。 “倒也不错,去吧,司徒大人,赶紧去问问,儿女事都是大事儿,你们慢慢商讨,不要急,咱们等你。”第一次组织相亲活动的八王爷对这事儿表现出了极高的兴趣,和徐达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话密的司徒大人根本就插不进话去。 司徒大人都呆愣了,这怎么就把女儿的终身大事定下了?!这么…..草率,不知道夫人会不会不同意啊?!可不同意的话,八王爷这里可怎么交代!! 王宗源见司徒大人愣住了,便道:”若是司徒大人觉得我义弟家世单薄,我到时候便出资再给我义弟置办上一套三进的宅子,聘礼聘金我都会打点好的,司徒大人尽管放心。“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那,那我先去跟夫人说一句,毕竟……”现在夫人有点凶。 众人喊他快去问吧,咱们等你回音。 司徒大人无法,轿子都抬到这儿了,他哪有不上轿的?只能说了句,那我去问问就来,便往后院去了。 被特地喊来的裴萧都懵了,这不是说盐引的事儿吗?怎么就保起媒来了呢?! 可是作为一介商户,他也不敢多问啊。 还是妹夫卢通判提醒了下八王爷,八王爷才想起这事儿来,并说皇上注意你们很久了,你们就好好干,老账既往不咎,新账必须做到分厘都要清清楚楚。 至于别的事情,能自己解决的,你们尽量自己解决,解决不了的,去找了叶巡抚,他自然知道怎么办。 裴萧这才确定,自己原来是被皇上相中了,那他们裴家,是不是就成了皇商了?! 高兴的他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只一遍遍的跟坐一旁的妹夫碰杯。 倒也不是他不想敬八王爷酒,实在是八王爷因为和徐达撮合了王寻的婚事,两人忽生了惺惺相惜之感,你敬我,我敬你,酒杯就没放下来过,人家根本就插不上杯啊。 而王寻更是紧张的一杯杯的酒下肚,惹的一旁的王宗源忍不住按住他的杯子说道:“这会儿就这么喝了?一会儿司徒知府出来了,你说胡话可怎么办?” 吓得王寻赶忙放下了酒杯,他这人就是酒多了容易说真话,一会儿把见过司徒家小姐的事儿给说出来,那就糟糕了。 一脑门官司的司徒大人跑到后院,赶忙找了夫人来说此事。 司徒夫人心中一喜,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本以为说服自家老爷得费一番劲儿,没想却被徐达说破,成就了女儿的姻缘。 八王爷保的媒,相信自家婆婆也不敢大放厥词,这事儿真是再好没有了。 不过,她还是装作有些委屈的说道:“既然前头王爷都这么说了,那也只能应了吧。虽说王寻是个武将,可能跟若梅斯斯文文的性子有些难合拍,但是为了爹爹的前途,我相信若梅也会心甘情愿的。老爷,您就去应了吧。” 说完,还擦了擦眼角虚拟的眼泪。 人生在世,比的不就是演技吗? 司徒大人原本以为夫人会不情愿这婚事,他知道夫人一直要找的是没什么家底的书香人家,突然把女儿嫁给一介武夫,也着实为难了夫人了,可前头王爷和王宗源的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他不答应,恐怕也会得罪了王爷。 于是他拉起司徒夫人的手,说道:“夫人,若梅受的委屈,我定会给她好好补偿,到时候嫁妆给双份!爹,承了她这份情了!!” 司徒夫人反握住司徒知府的手说道:“老爷知道若梅这是受了委屈的便好,老爷快去吧,不然一会儿八王爷等久了,还以为咱们要摆谱呢!” 司徒大人点了点头,便往前院去了。 “夫人,恭喜啊。”一直守在司徒夫人边上的卞妈妈,见司徒大人走了,便说了这么一句。 司徒夫人拢了拢自己的鬓角,笑说道:“走,给若梅报喜去,这孩子,还成天担心父亲不允呢,如今她父亲,允也得允,不允也得允。还是他们徐家夫妻鬼点子多,一个两个的,都长了七八十个心眼。” 说完,便往女儿的院子里去了。 司徒大人到得前头,应允了此事,八王爷很是高兴,王寻更是阿巴阿巴成了个楞子。 前厅的气氛到达了高潮,徐达和八王爷频频举杯,一个为着平淡的富人生活增添了一些乐趣而愉快不已,一个为着自己突然的福至心灵,替媳妇办好了一件难事儿而愉快不已,王寻成不成功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张氏这红线牵成功了,到时候徐达就又能以此为借口涨零花钱了!! 这司徒府里头,热闹的很,不过卢府里头的热闹,也不比司徒府里头差多少的。 因今日裴老太太来了,裴庭便喊了张氏春丫他们一起来聚一聚,春丫又想着外婆他们,便干脆带着一家子人全来蹭饭了。 裴庭自然乐意,四头铁头皮的很,可看到裴庭家的双胞胎也愿意跟他们玩儿,自家娃娃能和大孩子多玩玩,春丫说是能够促进小朋友的成长。 虽然这只是春丫为了能带弟弟们一起蹭饭找的借口,不过裴庭却深信不疑,春丫妹子说的话,那有骗人的吗?! 当然,大部分时候言辞略有一些夸张。 不过这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春丫能带着大伙儿发财不就行了?! 当然,说起要来卢家蹭饭,最激动的莫过于石头了。 因为最近裴庭装修铺子所以佛保佑忙的很,而被张氏提溜着跟各处赶来的掌柜们对账说事儿的石头,更是忙的脚不沾地,小情侣已经多日未见。 石头从进门之后,就不停的瞄着人家佛保佑,这小眼神儿粘在人家姑娘身上就挪不开,无奈裴庭只得让佛保佑去取坛子女儿红来,张氏也知道儿子的心思,便让石头跟着一起去,一会儿太重,人家姑娘提不动。 而春丫的心思,则完全被裴老太太戴的那个把脸都映的活像得了黄疸一般的大金项圈给深深吸引住了。 “干娘,你这个项圈,沉不沉啊?”春丫忍不住问道。 那一声干娘,把一旁的文氏吓得不轻,这老姐妹看着都比她大几岁呢…..这…… 徐达是徐家长子,和他配对的张氏也跟他年纪相仿,而裴庭却是裴家最小的女儿,这两者之间,恨不得差出一个辈分来,文氏寻摸着,自个儿刚才还叫人老姐姐呢,怎么外孙女就叫上干娘了? 那裴老太太也是个楞的,一听春丫问这项圈沉不沉,就直接摘下了那嵌了红宝石的项圈,往春丫脖子上一套,春丫顿时肩膀一沉,好家伙,得有个一两斤重呢吧?! “春丫,这个就当是干娘给你的见面礼,以前见面,也没好好说上几句话,我啊,早就想谢谢你们娘俩了,把我们家庭儿照顾的这般好!” 裴老太太说完,还要寻摸手上戴着的大金镯子,说是也给春丫做了见面礼。 春丫连忙把大金项圈给摘了下来,说道:“干娘,我真不是想要这个项圈,我就主要是没见过这么……厉害的,好奇问问。您千万不要给我这个,给了我我也带不了,只是您这么一天戴下来,这脖子受得了受不了啊?” 老太太叹了口气说道:“你不知道,之前我跟官家老太太们摸牌应酬,也穿的像他们似的,什么花样素净穿什么,什么雅致戴什么,可咱们本来也没那底子,装也装不像,还老被挤兑说咱们家是暴发户,画个猫啊什么变狗啊什么的……” 春丫补充道:“画虎不成反类犬。”

“对对对,我怎么记成猫了呢?”裴老太太拍了下自己的脑袋,继续说:“反正就是这么个意思,我一想,那反正我学也学不来,也不能平白被他们叫了暴发户,不如干脆自己坐实了这事儿便是了,于是才去打了这些沉甸甸的首饰,嘿,反正要说就说呗,这家里有钱还有罪不成?!” 裴老太太一番话,惹的大伙儿好一阵笑。 晚饭也不用分桌,裴老太太看着桌上徐家那几个小子造饭的劲头,跟着都多吃了一碗饭,张氏虽然嘴上说着,臭小子,吃点儿饭也不知道安稳点儿,一个个的都是饭桶,可下了桌却还得问一句盖头吃没吃饱。 待到张氏带着孩子们要走的时候,这才发现赶骡子的石头,拿坛子酒拿了一晚上都没拿来,春丫这才带着捣蛋的铁头去找人,结果在后花园里就看到石头和佛保佑两人隔着个石桌,握着手,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大哥!!!你太轻浮了,你怎么能拉人家姑娘的手!!” 铁头叫铁头,那不是没有缘由的。 “那是咱们未来嫂子,现在拉拉小手,以后还得亲亲小嘴儿呢!!” 春丫更是个轻浮货,什么都敢往外说。 “什么!!!!这怎么能行!!!先生说了…..呜呜呜呜呜”石头觉得不捂住自己弟弟的嘴,自己这辈子就没法再出现在佛保佑的面前了。 佛保佑倒是比石头淡定一些,快速捧起酒坛子,问了春丫一句:“春丫小姐……“ “叫妹妹!!!”春丫也学到了修改称呼的精髓。 天色已暗,春丫借着月光也看不清佛保佑的脸色,可害羞的小手往耳后撩头发的动作还是出卖了她。 只听佛保佑喊了一声春丫妹妹,然后又说:“你们怎么来了,我还是先把酒送上去吧。” “我天,咱们都吃完了!!!你这才想起来吗?”春丫忍不住怪叫道。 佛保佑和石头相视一眼,佛保佑说了一句:“那,那,那夫人该说我了,我先走了!!”便赶忙跑了。 她也没想到,本来只是想和石头说几句话的,这一说,居然说了一顿饭的功夫。 留下石头一人被春丫调戏:“大哥,是不是觉得跟心爱的姑娘在一起,时间就像飞一样啊。” “走吧,回家吧!!一会儿道玄师傅回来见到没人做饭该生气了。”石头直接决定直接装傻。 春丫怪笑一声:“等你想起来,师父早就把房顶掀了,咱们早派人给他送饭去了,这会儿吃的都消化的差不多了!” 石头也说不过春丫,还有个铁头挣扎着要说话,他只能拖着弟妹往外跑,赶紧走,再不走就怕这俩货又要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来。 春丫他们前脚刚回家,喝的烂醉的徐达,后脚就被司徒家的家丁给送了回来,同时送回来的,还有皇帝御赐的三幅字画。 春丫晚上吃多了,正饱的难受呢,正好来了三幅字,她便背着字,又去找了裱字工,关慕青。 这些日子,因为斓云记找了几个得力的掌柜,所以关慕青就得了空,正一门心思的念书呢。 道玄倒是说了两次,觉得关慕青今年是可以下场试试的,不过关慕青却说再等三年去赶考也不迟。 其实他还是放心不下姐姐一人留在扬州,虽说因为认识了春丫他们,如今关静城里朋友不少,可至亲却只他一人,在姐姐行动自如之前,他还是选择留下看护姐姐。 关慕青正捏着笔,想着这些事儿呢,就听外头一声猫叫,关慕青说了一句:“没睡呢,进来吧。” 就见春丫的脑袋,先伸了进来,一副鬼鬼祟祟的样子。 关慕青忍不住笑道:“都喊你进来了,你还在探查什么啊?” “真正的战士,得时刻保持警惕,这叫肌肉记忆,懂吧?”春丫说完,便把三幅画往关慕青桌子上一放,说道:“呵呵呵呵,你看这,皇上也忒客气,一赏赏了三幅画,这可怎么好?” “我觉得吧,若是以后我科举屡试不第,倒是可以开个裱画的作坊。”关慕青觉得好笑又无奈。 “呵呵呵呵,受累受累,主要我也没啥钱。欸?关小哥,你这画,画的不错嘛。” 春丫说完,便绕到了关慕青身旁,认真的打量起了关慕青的画。 那是一幅写意山水,虽没有磅礴的气势,但笔画却是细腻流畅,远山近景,层次感也非常的好。 关慕青知道春丫为人,一听她说,这画画的好,心里就直打鼓,问她,”你想,怎么样?“ “小哥哥,来来来,聊聊人生嘛!!”春丫一副谄媚样。 “你有话就直说,这幅样子,反倒让人有些害怕。” 关慕青觉得此时的春丫,倒是很像话本子里头的精怪。 “关小哥,你想赚钱不?”春丫问道。 “不想。”关慕青摇头。 “人怎么能不想赚钱呢!?你不赚钱,以后拿什么娶老婆?!你管你姐要一辈子钱啊?” 关慕青看了一眼春丫,低头叹了口气,说道:“那你说,要干嘛?” “我有故事,你有画功,咱们合作画连环画呗?” 话本子现在倒是不少,不过连环画倒是没有,春丫就想着,若是找个画匠搞个出版社,倒也是不错,穿来之前,什么少女漫画热血漫画,她可没少追。 到时候有了规模,还能搞点儿连载漫画啥的,多好啊。 最重要的是,这事儿,得秘密进行,绝对不能让她娘知道,而关小哥!!又有钱又有才,还有路子和关系!!找他合作,简直堪称完美! “连环画?是什么画?”关慕青还没搞懂这事儿。 “连环画嘛,顾名思义,就是把一个故事,画成一页页的画,再装订成册卖出去嘛。” “那你为什么不直接写话本子?” “这不是……现在也没连环画吗,我想新的事物,总能更吸引人眼球一些吧?” “可……” “别可不可的了,你就说干不干嘛!” “不是我干不干的问题,是我觉得这个可能赚不了钱。” “你不干,那我找别人干去了,到时候我发了财,你可别后悔。”春丫说完就要走。 “我干!!干!!” 虽然关慕青觉得这东西,像他们正经读书之人也看不上,不读书的人估计也看不懂,但是这丫头却是想找别人去干这事儿,这三更半夜的爬别人家的窗……那可不太行。

大不了就当他陪玩了,于是便只能硬着头皮应了下来。 不过春丫却说:“说好了啊,你出力,我出故事,到时咱们赚了钱五五分。” “行吧,你爱怎么分都行。” “那咱们,开始吧?!第一个故事,咱们就画一个,女鬼半夜找俊俏小郎君的故事吧?” 关慕青惊讶的朝春丫看了一眼,“你哪儿去看来的这奇奇怪怪的故事?是吕道长跟你讲的?” 港片里看的!说出来怕吓死你! “反正不是吕道长告诉我的,你们这种小郎君,不都喜欢刺激的吗?半夜遇到个温柔的女鬼,不是很刺激吗?”春丫觉得这个故事,肯定能大卖! 关慕青扶额道:“也不是每个,都喜欢女鬼的。” “哈哈哈哈哈哈,行吧行吧,你不喜欢也行,来来来,铺纸磨墨,咱们开始干起来!!” 早一天干完,早一天增收,管他什么女鬼男鬼,能卖钱的都是好鬼。 两人画女鬼画到半夜,直到春丫困得都头点地了,关慕青才催她赶紧回去睡。 走之前,春丫还道:“我明日再来找你。” “那也不用急在一时……” 春丫严肃的说道:“怎么能不急?!赚钱不急,人生没戏!” “行行行,急急急,不过再急也得休息好,你不是说睡觉不好,耽误身高吗?”关慕青这会儿得赶紧撵这丫头回去睡觉去了。 “也是。行了,我走了。你这个……笔法自己多练练,我看你画的,也不是特别飘逸,说起来,还是咱们沛丰县那个画匠的儿子,那笔法画的……” 关慕青却打断她:“你再不走我就喊了人绑你回去了啊。” “行行行,多说两句都不行,你们这些青春期的少年,啧啧真是,不是叛逆就是洗裤子,没戏!行了,我走了。” 春丫说完,便啧啧了两下嘴,小橘也不知道从哪儿跑出来了,跟着春丫一起翻上墙走了。 前脚春丫刚走,后脚侍卫就来了。 “青少爷,是……” “嗯,是春丫,没事儿,你们忙你们的去吧。”关慕青说完,便又开始低头修改画稿。 什么画匠的儿子?谁啊?画的真的很好吗?哪儿有看这人的画? 春丫这个画画的底子,能明白什么是好?什么是不好吗? 我画的真的不行吗?不能够啊…… 关慕青心中充满了疑问。 而侍卫们的疑问也很多。 “头儿,你说青少爷是不是喜欢春丫啊?”侍卫甲问道。 侍卫乙说:“是春丫喜欢青少爷吧?!不然为啥老晚上跑青少爷屋子里?” 甲:“那不是因为她家穷,让少爷裱字吗?” 乙:“她家穷?!你听谁说的她家穷?!” 甲:“不是咱们上次去他们家,那院子,哦……我想起来了,那次还是青少爷让咱们去守徐家呢,所以还是青少爷喜欢春丫。” “那怎么可能?!青少爷好歹也是青年才俊,春丫一个黄毛丫头……” 领头侍卫也不阻止底下的人,反正这大院儿里头总共就三个主子,他们现在经过的大厨房这一片,这会儿别说人了,连鬼都没有,略说几句八卦有什么要紧,说的反正也不是将军的事儿。 他其实自己也很好奇,到底这两人是怎么回事。 这该死的八卦之心,都是没仗打给闹的。 几人正低声说着话呢,半道却很蹿出个人来,说道:“好呀!!!你们说春丫和青少爷坏话!!” 众人一看,原来是十斤女英雄,领头侍卫立马认怂:“姑奶奶,您别喊,咱们就看着这两位两小无猜,随便开开玩笑。” “那是咱们下人能开的玩笑吗?!”十斤非常的义正言辞:“再说了,张大夫都说了,春丫小姐且小呢,可不能乱议什么男女之事,你们等着,我这就告诉夫人去。” “奶奶,姑奶奶,亲奶奶!!!别,可千万别,这样这样,刘三儿,赶紧给十斤买宵夜去,巷子外头转角那边晚上还有卖馄饨的,给十斤买馄饨去!!”领头侍卫也不敢拦十斤,主要还是拦不住,便想用食物消灾。 “要三碗,晚上少吃点儿,多放些小葱。”十斤反正正好是来厨房找吃的,这上赶着给她送宵夜,怎好拒绝。 单纯的十斤,在大宅门的浸淫之下,也颇有了一点心机。 不过这等小插曲,春丫也根本不会知道,她反正就知道,自己的小金库马上就要开动,心情美的很。 像她这般把钱都花在吃喝上,看到新奇的就想买的性子,每月没个十两二十两的零花钱,这日子可怎么过? 话本子要不要买?不买怎么度过这无聊的漫漫长夜? 零食果脯要不要买?不买怎么收买弟弟的人心? 花钿绢花小耳钉要不要买?不买怎么对得起立山姐妹们的期盼? 对不对!!所以也不是她能花,而是经济实在是太拮据。 长长的买买买单子已经列好了,就等着关小哥打好版,印刷了到处卖钱了!! 带着美梦,春丫一倒头,就这么睡着了。 次日,等春丫再醒来已是太阳升到了半天高,就听院子里张氏抓狂的催促声,“这个搬这儿!!哎呀,就这么滴吧,没上漆就没上漆,让后头的匠人再来给打磨一遍吧,一会儿别拉了人家王爷的手!!“ 刚起床,还有些迷糊的春丫揉着脑袋出来,问道:“娘,怎么了啊这是?” 本来只有一个大号餐桌和几把条椅的客堂间里,突然出现了一套刚做完,还没上大漆的罗汉椅并几个茶几,完全原木色,春丫甚至还能看到上头的毛刺。 张氏叉着腰,脾气暴躁的说道:“还不是你爹!!八王爷今日要来,也不早点儿说,要不是刚刚八王爷身边的太监先来嘱咐几句八王爷的禁忌,咱们连八王爷来了都还得问一句人家干吗来了!!” “啊?”春丫看着一地的狼藉,问道:“那您这是在?”

“总不能王爷来了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吧?!之前要紧打了床,椅子茶几都刚开始动工,拢共就这几把椅子几个边几,先只能这样了!!你别杵着看了,赶紧收拾收拾,你看你那头发,收拾好了赶紧帮你外婆他们去把菜准备起来,家里头有的先准备,没有的让你爹已经出去买了,真是气死我了,看一会儿回来我怎么收拾他,酒量也就这样,还老逞能…….石头!!石头啊!!你再跟人师傅说说……” 张氏噼里啪啦说完一阵,便往旁边那院子去了,如今做家具的木材都堆在了那里,她大概得去扒拉扒拉,还能不能找出什么像样的家具来。 春丫抠了抠眼屎,慢吞吞的去房间拿了自己的牙刷,牙杯,和牙粉,这牙刷还是张氏给买的,平日别看她财政抓的紧,这碰到她觉得有必要买的东西,她也是花钱不眨眼的,七八百文的一把牙刷,买回来了的时候差点儿把文氏给吓岔气。 拿好东西,正准备去打水刷牙呢,就见徐达背着个箩筐从前院进来了。 “爹,八王爷怎么会到,咕噜咕噜,咱们家来啊,咕噜咕噜。”春丫边刷牙,边喊住了徐达。 “我不知道啊,他们说是我请的。”徐达自己昨天根本就喝断片儿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哪儿知道啊。 一早起来就被媳妇一顿臭骂,他现在觉得是八王爷存心讹他一顿饭。 “为啥呀?你为啥要请人王爷来咱家啊?”春丫很疑惑。主要那八王爷怎么居然还应了?! “我咋知道啊,我要知道就不会被你娘一大早给拧了,你看你看,这胳膊上都泛青了。”徐达说着话,就要撩衣袖。 春丫叼着个牙刷正准备凑上去看呢,就见张氏又风风火火的从隔壁院指挥着石头和郑夏把一个刚拼好的长案往堂屋里头搬。 一回头看到爷俩正站在光溜溜的花圃边聊天呢,便喊道:“你们俩在干嘛!!还不赶紧的去帮忙!!春丫,你怎么到现在连牙都没刷完!动作怎的这么慢!树懒啊你是!” “娘,树懒是啥?”内心戏很足的石头问道。 张氏回道:“你管它是啥,赶紧搬,里头现在就差一个椅子了,你们赶紧去加把劲儿,一定要把最后一个椅子在王爷来之前给攒起来!” “还有你们俩!!”张氏一个猛女回头,“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去厨房!!你们准备让八王爷来了吃锅灰吗?!” “不是,娘,我就多嘴问一句,咱为啥不去庭姐姐,或者关姐姐那里借一套家具呢?”春丫眨巴着无辜的眼睛,看着张氏。 女强人张氏心中咯噔一下,啊呀,倒也是一个办法,可现在都搞成这样了,她还怎么可能承认自己想到一溜儿去了,便嘴硬道:“借什么借,人家那玩意儿都是什么紫檀的,金丝楠木的,万一磕了碰了,咱们赔得起吗?行了,该干嘛干嘛去!” 说完便要走,只听春丫在后头嘟囔一句:“我寻思着八王爷的屁股,也没那么厉害吧。” 徐达在一旁狂笑不止,却被张氏愤怒的眼神给吓的立刻收了声,连春丫这个不怕死的,也赶忙道歉,说还是娘亲说的对,我这就好,马上去帮忙。 一家人,在张氏的指挥下,忙乱而又慌乱的做着八王爷来之前的准备。 厨房里的文氏都快急哭了,“达啊,你以后可得早点儿说啊,春丫要做小点心,这会儿子泡个糯米,一会儿蒸不烂要不要杀头啊?” 王爷在文氏心里,已经是至高无上的所在了,虽然她已经是个见过世面的小老太太了,可面对皇族,她还是觉得自己想频繁上厕所。 “外婆,王爷又不是疯的,为个蒸不烂的糯米杀人,倒也不至于。” 春丫手上不停,嘴上也很想安慰文氏。 可文氏却陷在深深的被杀头的妄想里不可自拔,“那王爷会因为什么而砍别人的头啊?” “岳母大人!!八王爷和善的很,不会因为一句两句话而要人性命的,您放心吧!!”正在配菜的徐达也这么说道。 “外婆,你要实在害怕,就跟方婶子呆在灶上吧,一会儿端菜啥的我去就是了。” 春丫觉得万一外婆或者方婶子一个紧张,把菜翻在人八王爷身上,倒是有可能会被打一顿。 “好的,春丫小姐,我就待这儿看着火就行。”自从知道家里头要接待八王爷,方婶子也是紧张的很,现在听闻可以待在厨房不出去,那就最好不过。 不是她偷懒,实在是腿有点儿抖的厉害。 文氏也点头道:“那行,那我再去解个手,就不出去了。对了,达啊,八王爷来,就是为了吃个饭吗?” 徐达想着,您老去解手就解手,为啥还要问这种我也不知道的问题!! “嗯……就昨晚喝多了,瞎聊了几句,您快去吧,一会儿他们可能就要来了。”徐达就这么嗯嗯啊啊的敷衍过去了,脑海中一直在想,到底为的是啥来着?! 待到张氏他们刚把最后一个椅子给摆放整齐,连打磨都没来得及打磨,就听外头有太监喊:“八王爷驾到!!” 徐达赶忙带着家里一群刚从书院接回来的小子和春丫母女,到门口迎接。 众人除了徐达之外,都还是第一次见到这八王爷,下跪磕头之后,八王爷说了声免礼,众人这才抬头来看,这八王爷长的属实不赖,主要有徐达这个参照物在,那就更加好看了三分。 “微臣徐达,恭候王爷多时,还请王爷里边请。”徐达起身之后,弯腰伸手,引着八王爷往里头走。 八王爷反倒一愣,这货今日怎么这般正经起来了?昨日喝大了还敢跟他称兄道弟呢! 徐达这毛病,也是好不了了,一喝大,对着他老子都得喊一声老大哥。 不过八王爷想着可能当着家人的面,徐达会比较正经一些,那倒也正常,如同他与自家王妃,那也是非常相敬如宾的。 于是八王爷就着徐达的指引,带着几个太监宫女,缓步走入了徐达他们家的大客堂间。 王爷走在前头,徐家众人走在后头,众人这才发现,王爷是个跛足。 张氏朝旁边的徐达丢了下眼,徐达点了点头。两人心中就明了了。 一个意思是,天生这样?另一个意思是,是的。 孩子们自然不太懂,但是他们见惯了卢通判,见这人走路不方便,便也全当是被媳妇揍的,也算是见怪不怪了。 徐达家才布置停当的客堂间,正面挂了一幅裱了框的字,一看那印章和笔记,皇上赏的没错了。 八王爷缓缓点了点头,可低头一看屋内的陈设,哪怕是见惯了世面的八王爷,也都忍不住叹一句:“徐达,你家这家具摆设,倒是……与众不同。” 正厅挂了皇上的字,字底下,按照普通人家的摆设,应该是一张八仙桌,两把罗圈椅,不管木材好坏吧,一般都是这样的。 可徐达他们家,这字的下头,就是一张……供桌不像供桌,几案不像几案的玩意儿。 春丫:这叫,书桌。临时挪用的。 再看看这厅里头,拢共六把罗圈椅,四个小边几,主要还是这玩意儿都没上过大漆,很是……原生态。 “呵呵呵呵,王爷见谅啊,咱们这也是才搬家。”徐达谄媚的笑道。 八王爷也没说什么,这六把椅子,反正都是一样的,就都像刚从木匠手里夺下来的似的,他也不用挑,就选了个离几案最近的位置坐了下来。 这家里头的女眷,就只春丫和张氏两人,此时按照先前太监来讲过的,已经规矩退下了,剩下几个男娃,八王爷一数,倒是有五个,便跟徐达道:“徐达,你家这孩子,倒是不少。”而且长的居然还都不一样!高的瘦的胖的矮的,看着怎么都不像一个爹妈生的,这徐家……有点儿故事。 徐达恭敬的答道:“回禀王爷,这几个也不全是我家的孩子,这个最大的,是我大儿子,呵呵呵呵,像他娘,比我高些。这两个,是我二弟家的,这一个是我大舅子家的。” …….

开的育婴堂吗?八王爷想。 不过他也没有多说话,这徐达爱养亲戚家的孩子,就养呗。怪不得家里一幅家徒四壁的样子,原是这钱都花在养孩子上了。 八王爷微一点头,说是都有赏,便让一旁的太监摸出了事先准备好的装满了锞子的红包,赏了下去。 王爷倒是想赐了孩子们坐,可问题是,这他们家的椅子,也不够啊,便只能赐了徐达一人的坐,又考校了下孩子们的学问。 倒是没想到,据说这徐达不过是乡下泥腿子出身,那童生试的卷宗,他也看过,那字真是,说是狗爬狗都不一定答应。 几个孩子倒是都认真的念过了书,特别是徐达家那叫徐鑫的老小,和徐达大舅子家的那叫张家旺的小胖墩儿,也不怯懦,学问虽不比世家子弟,但是基础也算是扎实,很是不错。 八王爷对此表示很满意。 几人闲坐聊天一刻,就见张氏来说,饭菜已经准备好了,还请王爷移步用饭。 也不知为何,八王爷也不说起身去用餐,只定定的打量着张氏,看的张氏直发毛,而徐达也忍不住问道:“王爷,内人这是有何不妥吗?” 八王爷心里想着,这昨日说好了,徐达的内人专能给人治腿,卢通判的腿就是徐达家这位女大夫看好的,怎么的今日这夫妻两人一个不哼一个不哈,是怎么个意思? 难道这货是忽悠他的?!五爪的龙是龙,他三个半爪子的龙,难道就不是龙了?要是胆敢戏弄于他,看他怎么弄死这货! 于是八王爷道:“徐达,昨日你跟本王说的,你家内人,最擅长正骨接骨,可是真的?” 张氏真想当场打死徐达,可此刻发飙,实在不合适,她哪里擅长正骨接骨,她擅长的是儿科妇科和外伤缝合啊!!!@¥@!#¥@#¥@! 等王爷走了,徐达就等着一顿胖揍吧!!! 此时徐达才恍惚记起昨日喝大了,吹下的牛逼。 依稀叫了王爷小老弟,然后还勾肩搭背的跟八王爷拍胸脯说是妥妥的,这腿包在他媳妇身上。 天爷啊!!打个雷劈死他算了吧!! 反正早晚也是要被媳妇打死的,早死早安心。 见夫妻两人一脸呆滞的互看,八王爷觉得自己简直是被当猴耍了,正要发火,却听张氏道:“回禀王爷,民妇对于外伤骨科的确有一些心得。只是不知王爷这腿是怎么回事,实在不敢做什么保证。” 八王爷这才和缓了神情说道:“那你跟本王说说,你是怎么给卢远正看的腿?” 张氏道:“回禀王爷,正骨和固定,都是民妇和仁济堂的金大夫一起做的。” 对不起了金大夫!!我也是实在没得办法了!要怪你就怪徐达吧!!张氏在心中默默对金大夫鞠了三鞠躬。 八王爷便道,饭可以等会儿吃,还是先去请了金大夫来再说吧。 既然王爷都这么说了,无法,张氏只能喊了石头赶紧去把金大夫请来。 等候的时候,张氏说道:“若是王爷不介意,民妇可以先给王爷看看,等金大夫来了,再做商讨。” “本王,介不介意,倒是没什么要紧,主要是你们夫妻俩介不介意。”八王爷回答的倒也很坦荡。 徐达只当是看个腿,就跟卢远正似的,又有啥要紧,便点头道:“王爷尽管放心,医者眼中,只有病痛,没有男女之分,孩儿他娘,你给王爷看看吧?” “王爷,那请随我来。”张氏这才引了八王爷,到了客房。 那客房也是寒碜的很,光溜溜的一张床,旁边啥都没有,还好上头的褥子已经铺好了好了,张氏便让八王爷把腿撩起来,想给查看下病情。 跟着八王爷的一个太监这才道:“咱们王爷的腿,坏的是上头这儿。”说完,便指了指八王爷的胯部。 张氏和徐达这才明白八王爷问他们介不介意是怎么回事。 这看胯,总得脱了裤子上手摸才能知道。 要是这事儿搁现代,说不定还有性格害羞的不想异性大夫看呢,这搁在古代,那更是不得了的事儿了。 可也不知是不是八王爷求医心切,居然能接受这事儿。那张氏自然也无所谓,看个屁股而已,想她做了几十年的护士,看过的屁股没有上万也有几千了,这些都是小意思。 唯有一旁的徐达,实在觉得有些尴尬。 可尴尬他也得受着啊,谁让他作的一手好死呢? 只听张氏跟随行太监说了一声:“请公公帮王爷把裤子略解下来些吧。” 那公公愣怔了一下,看了眼八王爷,就见自家王爷点了点头,这才让徐达和跟来的宫女太监都退下,动手给王爷除了衣裤,露出了胯部。 张氏搓了搓手,说了句:“王爷,手有点冷,您且忍着些。”这才开始着手检查起来。 张氏检查的非常仔细,还未等她检查完,就听门外徐达说:“金大夫到了。” 得到八王爷的应允之后,金大夫进到屋里,也没多大的惊讶,反正这张大夫的风格他是很熟悉的,当初打仗的时候,一把把人兵士的衣服给剥了精光之类的事儿,可没少干。 不过听说里头躺着的这位还是个王爷,金大夫只能从内心感叹一声佩服。 见金大夫到了,张氏便轻声跟金大夫说:“金大夫,您看,八王爷两边的臀部完全不是一个高度,且这边的骨头明显凸出。” 金大夫上手摸了下,说道:“是,可以感觉到。” “八王爷,您从小就是这般腿脚不便的吗?”张氏问道。 八王爷说:“自我记事起,就是高低脚。” “金大夫,这个我是判断,可能是先天性的髋关节脱脱位,小时候没有及时复位,导致完全影响了左腿的发育。” 张氏说的名词,都是现代词,但是因为和张氏合作久了,金大夫也知道她说的是什么意思。 他说:“张大夫意思是,这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那可就不好办了。” 关节脱位其实比骨折好办,只要复位就行了。 可从娘胎里就带出来的,还想要再复位,那就难了。因为骨骼已经成型,且缝隙里很可能已经长了肉刺肉瘤,想要复位,靠手推是不可能的。 张氏也道:“想要复位,只有一个办法,就是把这里切开,再探查,可这样人是受不了的。” “是,且万一有了感染,更不好处理。”金大夫也觉得切开复位是做不到的。 露着屁股的八王爷却很淡定的说道:“我并不想要治腿。” 张氏差点儿摔倒,不想治腿给她看屁股干嘛?!

她问道:“那王爷的意思是?” “本王就想知道,若本王生出来的孩子,像本王一样有这般的腿疾,能不能治?”八王爷趴在床上,瓮声瓮气的问道。 张氏一惊,问道:“孩子几个月了?满半岁了吗?” “哦,倒是还没生养。”说完,便让一旁的太监给他穿起了衣服。 松了口气的张氏说道:“若王爷这种情况,半岁前矫正,长大后应该是与常人无异的。” “哦?那就是说,若本王半岁之前,得了医治,那腿也能正常行走吗?” 张氏一时语塞,她该怎么说?说是太医没给他尽心看,还是先皇和皇太后没尽到爹妈责任?!这么说,不是找死吗? “回王爷,”金大夫见张氏为难,便替张氏解围道:“主要这个治法,也是咱们近两年才琢磨出来的,以前很多人都不知这病症。就像张大夫经常说的,医术总是在不断革新和进步的,咱们这治病的手段,也总是在进步的。” 八王爷今天也不是来为难人的,他今天只是想知道,若自己的子嗣,遗传了他的病,到底有没有人能医治得了? 这坏掉的腿,是他终生的遗憾,也是他活到现在保命的手段。 可若是自己的子嗣,他却不想让孩子也接受他这般的命运。 一个不健康的人,表面再怎么掩饰的完美,总逃不过内心的的苦涩与遗憾。 他本就不想看好他的腿,腿好了,自己和皇帝之间,就再不会像如今这般亲密无间。 只有瘸腿的王爷,对皇帝才没有什么威胁。 可他一直不敢要子嗣,也是因为怕自己的子嗣遗传了自己的病症。 如今,眼前的这两人,若说这病症可以看好,那他,也渴望拥有一个或者更多健康的孩子。 见八王爷长久没说话,张氏和金大夫自然也不敢多说什么。 直到八王爷想好了心事,抬头看了眼张氏,说道:“那若本王以后有了子嗣,得的和本王是一样的病症,张大夫可得替本王看顾好啊。” “那是一定的,医者仁心,民妇定当竭尽全力的。不过王爷放心,您这病症其实也都只是偶发,并不一定会传给下一代的。” “呵呵,那是张大夫向来康健,不懂本王之类的人的心。我看你们这个扬州府啊,能懂本王的,恐怕也只有卢通判一人了。” 张氏赶忙道了一声歉,八王爷这才起身,扶着太监的手走出门外。 春丫和文氏在厨房里头等了又等,文氏都担心若再不上菜,这饭菜都得被春丫抠点儿抠点儿给抠完了。 还好道玄平日不来吃午饭,不然这一桌饭菜早没了。 好不容易等到了传饭,文氏总算是松了口气,把被春丫都吃凹进去的一盘子炸酥肉给搂搂松,赶忙让春丫送上去。 八王爷今日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很是高兴,虽然被张氏看了屁股,可也不影响他的心情,又见上的菜色都新奇的很,更是吃喝的高兴。 徐达却说今日实在不能饮酒,昨日宿醉,怕一会儿直接吐了有碍观瞻,把石头和金大夫推了出去给八王爷陪酒。 他实在是怕一会儿自己喝大了又说出什么作死的话来,那真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了。 饭毕,张氏再三保证,若八王爷将来的孩子和他有相同病症,那她就有八成把握能把孩子看好,八王爷这才满意地走了。他还跟张氏说好了,等他们家王妃分娩前一月,让张氏就入住王府。 张氏能怎办?她只能硬着头皮答应了下来啊。 八王爷走后,张氏就随手在家里抓了个笤帚,满世界的追着徐达打,春丫只管看戏,她也觉得自己爹略欠揍,石头也不敢多劝,几个小的更是乐得看热闹。宅子里一时鸡飞狗跳。 而保住了头的文氏和方婶子,则默默的躲在厨房里大口吃着饭菜,原来紧张也不觉得什么,现在放松下来,只觉得饥饿难耐,文氏现在觉得能活着吃口饭菜,即便是冷的那也是一种幸福。 八王爷来徐家吃饭的闹剧,最终以徐达被暴打一顿,并且发誓赌咒这次绝对戒酒了,而得以告终。 在整理客堂间的时候,文氏还惊悚的发现了王爷坐过的椅子上,还勾了根金线。 她忙问一旁正在收拾杯碟的春丫:“春丫啊,你赶紧看看,这根金线,能不能是王爷衣服上勾下来的啊?” 春丫忙放下手里的杯碟,跑过去一看,“我天,金线,那肯定不是咱们家的货啊,这椅子也就八王爷坐过,那肯定是王爷的没跑了。” 文氏吓得腿抖,问春丫:“那怎么办?这,咱们也没那金光灿灿的衣服赔给王爷啊,这王爷能不能把我们……” “外婆~~八王爷心性正常,不会因为一件衣服而砍了我们的,人家随行肯定带着能缝补的侍女的,放心吧,他们发现了会帮王爷修补好的。” 春丫好一通安慰,这才宽了文外婆的心。 本来文氏倒是在这城中胆子大了不少,可问题是前头刚出了谭家因为骂了皇帝一句话,而被抄家的事儿,她就潜意识里觉得伺候皇家,定是一丝差错都不能有的。 有了一丝差错,那说不定就是满门抄斩的祸。 她将这想法也告诉了春丫,春丫这才明白了外婆为何如此战战兢兢。 还别说,外婆的想法,其实还是有些道理的。伴君如伴虎,是得时刻小心着些。 于是,春丫转头就把外婆的想法和担忧告诉了张氏。 然后,徐达又是作为反面教材被公开处刑了一次,张氏又把孩子们给提溜在了一起,好一顿教育,让他们以后定不能学他们的爹,大伯,姑父(身份过于复杂)这般口无遮拦,不然他们就是下一个谭家! 孩子们早就屈服于张氏的淫威之下,好家伙,拿起笤帚那是真打啊,连徐达都不敢还嘴,那他们还哪里敢。只能点头再三保证,以后定谨言慎行,绝不向爹,大伯,姑父学习,张氏这才让孩子们散了,该干嘛干嘛去。 “石头,你先让隔壁的木匠来把这椅子漆了吧。以后万一庭儿来玩,她那衣服,也不见得比王爷的便宜,咱们可赔不起。” 石头立马应了好,从隔壁院子请了躲在院子里胡思乱想的木匠和他的一个小学徒。 原本徐达倒是请方木匠的儿子的,可人家如今父子档做织布机都做不过来,张氏只能从外头随便找了家木匠铺子,让人家师傅来给他们定制家具。 那木匠在和学徒也是头一次遇到这般的人家,这要说没钱吧,院子买的这般大,少说也得三四千两。可说有钱吧,用的木材都是榆树香樟,要做的款式也是以简单实用为主,且他们这才刚做完这家的床呢,屋子里就只有床呢,就着急忙慌的往里头搬了,今天更是看不懂,没做好的椅子几子就往外头抬,说是有贵客来。 有贵客来,也不能让人坐这光溜的椅子啊!!这啥贵客啊!! 可听声响,却有人喊说是八王爷驾到。 八王爷?!就这家?! 怎么可能?!这家人家,平日里就一家下人,几个男孩子,都跟野孩子似的每天拿点儿木屑也能玩的可高兴了,哪有什么能接待王爷的样子!! 那么,真相只有一个,这家,肯定是唱戏的!!刚刚那肯定只是一出戏!! 不过也不管人家是不是唱戏的,反正他们自己干好自己的活计就是了。

那木匠就这么胡思乱想着,被石头带到了前头,便开始低头开始干活。 春丫母女在边儿上商量,张氏道:“王爷那衣服真被咱椅子勾坏了怎么办?” “装傻呗,还能怎么办,咱们母女这绣工,也补不了人家的蟒袍啊。” 张氏心一横,也道:“那行,就算问了咱们也说不知道!!” 两人便这么说定了,反正不认就是了。 听了两耳朵的木匠心道:这家人家,入戏太深! 当然,八王爷的衣服,自然不必自己穿脱,所以勾坏了点针线,他本人不一定会知道。 但是帮王爷宽衣的太监侍女却是一清二楚的。 这衣服坏了,他们自然是第一个倒霉。 八王爷的随侍太监当晚就发现了蟒袍上的瑕疵,好死不死,勾坏的金线,正好是身后一个龙爪上的,四爪龙果然变成了三爪半。 随侍太监也不敢声张,就怕这事儿说了王爷不悦,自己也跟着倒霉,只能悄悄去求了带出来的针线颇好的侍女连夜给修补好了。 而徐达家穷到凳子都能剌衣服的美名,也因此在八王爷府的太监侍女口中流传开来。 几日后,八王爷总算是理清并接手了谭家所有的财产,除了宅邸庄子和部分铺面还没来得及卖掉,总计加起来,果然有百万两之多。 收获颇丰的八王爷,到底是比皇帝大方不少,就说如今扬州府内各县,因受旱灾影响也颇大,此次谭家的事情,知府大人办的也很是不错,那些未卖出的宅邸和铺面,便都交给了扬州府,买卖之后,就用来赈灾。 知府当然高兴,前头皇上刚给他们几个受灾严重的县免了粮税,如今又有不少的商铺,庄子和一个大宅子可以卖了赈灾。 这救灾的政绩,加上之前暗中顶了那多锅,想来高升有望了!! 虽然今年,府内闹出了不少事儿,可不知为何,他却是难得的感觉自己还挺顺心的。 只是他现如今想来,女儿的婚事,到底好像是被徐达王宗源他们给赶鸭子上架了,也许他们早就看中了他们家了。 因为就这短短几日,王寻就已经找了张氏这个媒人来纳彩问名了。 他感觉自己是被暗算了,可他没有证据!! 问夫人,夫人却说她哪儿知道,不都是老爷定的亲事吗?! 这倒也让司徒知府无可辩驳。 老爷定的亲事,这事儿,也成了司徒夫人最好的挡箭牌。 司徒家的老太太,其实对于小孙女的婚事,早有属意,她早就看中了她的本家在京为官的一户宗亲。可儿子媳妇居然胆敢越过她,直接给孙女定下了婚事。 那她哪儿有那么轻轻放下的道理,可三番四次的找儿媳来说此事,儿媳三句没说就推给了儿子,儿子更是不得了,她话还没开口呢,就说如果是若梅的婚事,母亲还是不要再说了,这事儿是八王爷保的媒,铁板钉钉,决不能再改的。 气的老太太,三天吃不下去饭。 差点儿饿死在床上之前,还是儿子来床前哭说,老太太若是因为此事而寻了短见,那就是对八王爷保的媒有所不满,自家恐跟谭家落个差不多的下场。 老太太这才放弃了挣扎,不得不吃起了米粥,勉强把这门亲事给应承了下来。 既然谭家的事儿也算是基本了了,八王爷便也离开了扬州,带着钱和工部侍郎,匆匆赶往西北,走之前,还非说半年之后得来扬州喝王寻的喜酒。 司徒知府只能硬着头皮应承了下来。 至于王寻,那可真是,人逢喜事,疯了。 一会儿拿出全部的私房钱,大概也能有个四五千两,说得买个大宅子。 徐达劝他,你们成亲了,拢共就俩人,就算人陪嫁得来几个丫头,那也才几个人,大宅子买了养耗子啊? 一会儿又听说聘礼得要大雁,日日带着几个底下的兵,拿着个网,说要去网大雁。 又是徐达劝他:“寻啊,叔知道你高兴,可你也没这么个高兴法的,你要筹备啥东西,你得去问问王将军,人家好歹也是正规结过婚的。叔倒是想给你传授经验,可叔当初娶你张大夫,就花了十两银子,咱这没有可比性啊。对了,至于宅子要买怎么样的,倒是可以让你张大夫去问问你未来丈母娘,你看这样能不能行?” “叔,要是……人家提的条件,我买不起可怎么办?”王寻如今特别的多愁善感。 “不能够!你放心,这事儿就包在你张大夫身上。” 徐达张张嘴,媳妇跑断腿。当然,张氏也不会放过徐达的腰肉就是了。 不过既然徐达都应承了下来,张氏还是这事儿的媒人,那司徒夫人那里,她还是会去问清楚的。 一说这宅子到底买怎么样的,司徒夫人又喊来了牙人,带着张氏满府城的看宅子。 可看来看去,也没有她特别满意的。 最后还说:“我倒是觉得卢夫人家的那宅子挺好,小小巧巧的,景致也好,东院自住,西院待客很是方便。可惜这般的小宅院,这城里倒是少的很。” 为了王寻的幸福,张氏只能让司徒夫人等她消息,硬着头皮去跟裴庭说,这院子要不卖给王寻算了! “哈哈哈,我天,兰姨,你为王参将这事儿,可真是太拼了,连我家都能让我腾出来!!”裴庭一听这事儿,就止不住的想笑。 “我发誓啊,我这辈子就做这一次媒人,再不做媒了!!不过庭儿,兰姨觉得吧,要不你干脆换套大宅子算了!”张氏这也是在厚着脸皮硬说了。 “行啊,我倒是看中了谭家那宅子,听我家老爷说,那宅子占地大,修的也精致,就是很多人觉得晦气,卖都卖不掉。我是不介意这些的,若是司徒知府能便宜些卖给咱们家,那咱们这宅子不就腾出来了吗?” 裴庭话刚说完,张氏就道:“行!!只要你不介意,咱们就这么办!!铁定没问题!!” 得了裴庭的信儿,张氏又苦逼的跑去跟司徒夫人通气。 于是乎,苦逼的张氏,又要管药铺,又要保媒,又要做中介,前前后后忙了好几天,好歹是帮王寻把宅子给搞定了。 王寻直接就说得认张氏做干娘。 “别!!我叫你大哥,你就放过我吧!!”张氏拒绝的也是很干脆。 当然,作为王寻的结义大哥,王宗源平日繁忙,也帮不上什么忙,不过关静虽说行动不是很方便,但是也时不时的会到徐家或者仁济堂找张氏商讨婚礼准备的各项事宜。 那买宅子的钱,也是关静出的。 裴庭那宅子,卖给王寻2000两,那谭家占地十多亩的大宅,却只花了2500两,还是带了所有的家具的。 互惠互利这种事儿,裴庭还是很愿意的,再说那宅子大的很,除了正院三进,旁边还有几个小院落,小院儿给婆婆和姨娘住,还是挺不错的。现如今住的这宅子,虽然也还行,就是小了点儿,有时候卢老太太骂姨娘声音大点儿,他们偶尔还是能听到,总归不算太清净。

换了大宅子,主院离最远的小院儿恨不能走都得走上一炷香的功夫,到时候卢老太太再怎么喊,那喊破喉咙,他们主院里也是一点儿都听不到的。真是完美!! 在张氏忙活的日子里,春丫也一点儿没闲着,日日忙到三更半夜,早上起来还得想文案,跟着石头开织布厂的股东会,她现在就盼着第一本连环画能早日完成,她这空荡荡的小荷包,可是一刻都等不得了。 忙忙碌碌的日子总是过的飞快,张氏这头刚帮王寻把宅子的事儿给解决了,转眼就要到十月里招娣的婚期了,文氏提前几天就带着张氏给招娣准备的压箱礼,回去给孙女备嫁去了,虽说家里头条件不太好,但是成亲好歹也是人生大事,再怎么条件不好,也得准备几桌酒水吃食,招待了亲朋邻里。 而张家旺也跟学堂请了几天假,张氏给他雇了辆马车,打包了一身好衣裳也走了。 张家也没地儿让徐家这一大家子人住,张氏便说好了,等到十月初九那日,他们再去张家。 这忙忙碌碌间,十月初九便到了。 吃过早晨饭,张氏便让郑夏赶了马车,送四头和盖头回三元村去,留下郑大叔老两口和小草看家喂狗喂猫。虽然这回不是他们徐家的婚事,但是徐达想着四头盖头也很久没回去了,且他们徐家向来跟王老三家走的近,徐达便也给俩孩子请了两天假,回去吃个喜酒,顺便看看爷奶。 他自己则带着春丫几个,又问裴庭借了个马车,往张家而去。 倒也不是徐达他们不喜欢那老骡子,而是骡车实在比不上马车的速度,按照大兔子如今吊儿郎当的品性,不知道明天能不能到。 这张家也着实离府城不近,徐达一路紧赶慢赶,到得张家所在的村子,都已经乌漆嘛黑了。 还未进村,整个人挂在车窗上号称探路的春丫,远远就看到一盏昏黄的灯,她立刻跟徐达说:”爹,你赶慢点儿,那村口等着的,可能是我外婆。“ 徐达哦了一声,放慢了马车行进的速度,赶到那人跟前,一看却是张家旺。 “姑父!!!你们可算来了!!“张家旺激动的大喊,简直要命啊,他从天擦黑等到现在,好歹算是等到了人。 本来文氏想来等女儿女婿的,不过张家旺见文氏这几日为了姐姐的婚事操劳不已,便主动请缨,说他来接人,不就是提灯等人吗?没有啥难度嘛。 不过这一等就等了差不多两个时辰,坐了站,站了蹲,蹲了继续站,期间文氏也来问了好几回,这会儿才总算把姑姑他们给盼来了。 张家旺此时好想跟春丫姐学一句,我天!!!终于到了!! 也不用人打招呼,张家旺见徐达马车慢下来了,助跑两步,直接就蹿坐到了坐马车外头的石头旁边,那大屁股,好家伙!!差点儿把一旁赶车的徐达给挤下去。 徐达好一阵诶诶诶诶诶,这才被石头一把拉了回来,没被挤下车去。 “你这破孩子!!上车喊一声!差点儿把我挤下去!!”徐达抱怨道。 张家旺挠头呵呵了两声,赶忙跟徐达说了声对不住,又道:“奶给你们留了饭呢,姑父,赶紧走吧。我也还没吃呢。” “爹!!快点儿,饿晕了!!”铁头在车厢里喊道。 春丫却说:“我要上茅房!” “叫你少喝水!你偏不听!”张氏欲哭无泪,真的,这日子就没清净的时候。 孩子们的需求,就是冲锋的号令,徐达道一声好嘞!!马鞭子啪啪两声,那马闷头就是一阵跑。 然后就跑过了头。 “诶诶诶诶诶!!!哪儿去啊!!”远远就听到马蹄声的文氏站在门口,无力的喊道。 这黑灯瞎火的,张家旺提的那小灯笼,只能照到一米开外,就算加上马车上的气死风灯,照明范围也十分有限,徐达不认识路还快马加鞭,跑过头简直就是注定的。张氏就觉得徐达最近得了疯病,实在是欠一顿结结实实的揍,之前打的实在是轻了。 等到徐家这个宝货调转了马车,好不容易到了张家门口的时候,春丫第一个跳下车,见到文氏便拉着外婆往院子里头跑。 “干嘛呀!!这么火急火燎的!”文氏边跑边问。 “外婆,你们茅房在哪儿!” 刚才在马车上,吃了绿豆糕,那玩意儿实在是费口水,春丫吨吨吨就给灌下去了一竹筒的水,这会儿真是怎么都忍不住了。 “啊呀,你这孩子,来来来,赶紧跟我来,你一会儿小心点儿,咱家这都是地坑,掉下去可都是……“ 文氏话还没说完,春丫便道:“知道了,外婆,赶紧带路。” 急急忙忙赶到茅厕,春丫屏气凝神的冲了进去,还好有文氏的提醒,不然直接冲进坑里也不一定。 这玩意儿跟他们刚穿来时候的那茅厕反正也是一母同胞,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外公家的腿,要比徐家的腿长一些,两块板子之间的缝隙,对于春丫目前的小短腿来说,恨不得得劈叉。 好容易上完了厕所,且没有掉下去的春丫,回到院中,第一个就问张家旺:“张家旺,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们家那茅厕,你小时候有没有掉下去过?” 惹的张氏忍不住拍了下春丫的背,说道:“问的什么鬼东西!!外公舅舅叫了没?!” 春丫这才借着张家旺的小桔灯,看到院子里还站了不少人,便伸着脖子,认清了人脸,一一喊了人。 春丫也看不清外公的神情,只听他淡淡说了句:“行了,一路赶车辛苦了,赶紧吃点儿,早点歇息吧。” 然后就背着手走了。 舅妈倒是挺客气,可能因为张氏给招娣的压箱底不少,作势要帮张氏拿行李,张氏婉拒之后,倒也不生气,就带着张氏他们往客堂间去了。 徐达和张家舅舅走在后头,张舅舅清了清嗓子,没有说话。 走了两步,又清了清嗓子,不过也还是没有说话。 又走了两步,再一次清了清嗓子,徐达终于忍不住问道:“大哥,有话你就直说,有病就叫你妹子给你把把脉,你别跟嗓子过不去啊。” 惹的一旁的春丫忍不住笑了出来,她说道:“舅舅,有什么事儿,但说无妨。” “哦,就是那个,”张舅舅终于开口了,“妹夫,这次,那什么,还得谢谢你们家。” “谢啥?咱们也没帮上啥忙啊。” 徐达倒是真这么认为的,他想着张家明日的事情应该都筹备的差不多了,他们这会儿来是真的没帮上啥忙。主要是他们自己也是忙的脚打后脑勺,虽然他也不知道在忙点啥。 其实张舅舅也是这么想的,可奈何儿子非要让他谢谢人家。 于是他只能说:“那个,给招娣的嫁妆,全靠了你们。” “嫁妆全靠了我们?”张氏诧异的问旁边的张家舅母:“嫂子,你一点儿嫁妆都没给孩子准备吗?” “准备是准备了,就是咱家也就这条件,准备的不多,就准备了点儿床单被褥和嫁衣什么的。”张家舅母回答的非常含糊。 春丫抬头和张氏对视了一眼,舅母简直说瞎话,这些东西,不都是他们铺子里的棉布,外婆前阵子赶制的吗?! 听闻如此,春丫有点儿想为招娣鸣不平,却没想话还没说出口,就被旁边的也不知道哪个娣拉了拉袖子。 张氏也没有说话。

既然如此,那春丫也不会多说什么。 如今最重要的,就是明日招娣能太太平平的嫁出去。 至于舅舅舅母,那且等到了扬州,再让他们知道什么叫,社会无情的鞭打了。 众人到了客堂间落座,文氏端来了一大盆的番薯焖饭,和一大盆炒鸡蛋说道:“你们今晚就随便对付一口吧。” “外婆,我要多点儿番薯!!”铁头说道。 他从小被张氏养的粗的很,张家的番薯饭吃得,卢家的碧梗米也吃得,反正此刻肚子饿了,他都觉得好吃。 张家旺也说要多点儿番薯,春丫在心中为这俩一会儿得睡一屋的货点上一根蜡。家旺比铁头大,但却是个晚熟的男娃,虽然心中知道姑父家跟自己家是不同的,但是看铁头春丫他们一点儿没嫌弃他们家,他作为未来张家的主人翁,那也是很高兴的。 石头和徐达张氏三人也纷纷自己添了饭,用实际行动证明,干饭这种事儿,只要干净卫生,他们是一点儿不会挑的。 早就饿了的几人,三下两下就吃罢了饭,吃完,文氏便赶他们赶紧去休息,明天还得早起呢。 今晚的安排,是张家旺和铁头石头睡一屋,春丫和三个娣睡一屋,张家好容易整理出来的一间空房,就留给徐达夫妇住了。 时间不早了,虽然这家里头用水也不方便,但是文氏还是给春丫他们打来了两盆水,让他们洗漱用。 春丫他们也没什么矫情的,几人匀着稍稍擦洗了下,便各自睡去了。 三个娣睡的是砖头垒的大通铺,有点儿像东北的火炕,但是却不能取暖。春丫被招娣安排在了大通铺最东边,就她一人下头有厚褥子。 女孩儿房里原是没有油灯的,但是因为今天春丫来,文氏便把老两口房里的灯,给了他们姐妹。还特地关照了招娣,到时候春丫上茅房,千万得跟着,这娃用不惯,可千万别掉下去了。 春丫跟这三个表姐妹一点儿都不熟, 等到姐妹们都躺下了,春丫这才喊了声:“招娣姐姐,哪个是招娣姐姐?” “我,在这儿呢。”春丫睡在东头,招娣睡在了西头。 “姐姐,来来来,我给你个,这话咋说啊,成亲礼?还是压箱底?嗨,甭管了,来来来,姐姐来。” 春丫摸索出自己的小包袱,在包袱的小盒子里扣扣搜搜摸了半天,也不知道自己摸了个啥,不得不说道:“哪个姐姐点个灯啊?” “我来点。”也不知道是哪个娣说的话。 话音刚落,灯就点起来了。 招娣说:“春丫妹妹,你们帮咱们已经很多了。我知道,娘刚才说的那些咱家准备的嫁妆,其实都是你们家给准备的。我不能再要你的东西了。” 这话里头,带着浓浓的鼻音。 好不容易从小盒子里找到一对金珠耳钉的春丫说道:“这是咱们姐妹间的情谊,跟大人无关。虽然咱们平日里不在一块儿玩,但是也是姐妹,这对小金珠的耳钉,就当是妹妹送给你的…..成亲礼,希望姐姐嫁到王家,能好好过日子。不过姐姐放心,王家的大牛哥,和三牛弟弟,还有燕子,常和咱们一起玩,人都好的很,你嫁过去,定能过上好日子的。” 说完,春丫便把金珠耳钉,塞到了招娣手上。 摸到招娣手的那一刻,春丫惊呆了。 女孩子的手,粗糙的犹如老树皮,这明显就是常年干农活干出来的。 招娣忙摆手,两人一推搡,小小的耳钉便掉在了地上。 三姐妹同时惊呼出声。 惹来外头张家舅母来问:“怎么了?春丫有啥事儿吗?” “哦哦,舅母,没事,是我不小心,打翻了茶水。”春丫边说,边朝三姐妹做了个禁声的动作。 就听张家舅母说:“春丫啊,舅母不是小气,就是现在水也挺难得的。” “哦,舅母对不住啊,不过水是我们自己带在竹筒里的。”春丫回答道。 “舅母不是这个意思…….” “舅母,睡吧,明日还得早起呢,我会小心的。”春丫想快点儿结束这无意义的对话,还得找耳钉呢。 “行了,打翻一点儿水,哪儿来那么多话。”是文氏的声音。 张家舅母这才说了声让孩子们早点儿睡,自己回了房间。 春丫这才回头,准备找刚刚不小心掉了的耳钉。 可一回头,却见张家三姐妹跪在泥地上,正一寸寸的找呢。 最后还是来娣找到了,刚想欢呼出声,却下意识的马上把自己的嘴给捂住了。 就听她悄声说:“春丫,找到了。赶紧放好,这么贵重的东西,可别丢了。” 春丫接过金耳钉,又触碰到了这娃的手,跟招娣一样的,粗糙的根本不像一个十来岁的女孩儿的手。 不知为何,春丫眼睛有些发酸。 “招娣姐姐,你一定要收下这个。明日若不想戴,你就偷偷藏起来,以后到了王家戴。你放心,王家的婶子和你小姑子都是好人,定不会要你的嫁妆的。还有这幅银丁香,你也拿着。” 春丫硬是把两副小耳钉,往招娣手里塞。 招娣接又不敢接,推又怕一会儿又掉了,拿着耳钉的手,简直无处安放。 “招娣姐姐,明日你嫁人了,便是另外的人生了。千万不要往回看,一定要往前看,这样日子才有奔头。”春丫拉起招娣的手,轻轻的抚摸,很是心疼这个女孩儿。 招娣被春丫这么一说,眼泪直流。 以前的日子,真是难过啊,干不完的活,挨不完的打,永远吃不饱的肚子,她只盼自己能早点儿嫁人算了。 可前阵子,爹说让她嫁给人家做小妾的时候,她怕的简直人都站不住。 村东头的花妮,也是嫁到地主家做的妾,去的时候也没个吹锣打鼓的,就一顶小轿抬了就走了。 没过两年,便抬回来了一具棺材。 那富人家的仆从说这姨娘是生病死的,但花妮的妹妹却说,她给姐姐换衣裳的时候看的清清楚楚,她姐姐就是被活活打死的。 她能吃苦,能受打,可她也很怕死啊!! 还好家旺自从跟着春丫他们去城里念了书,就像变了个人,知道她要被卖去做妾,便回家撒泼打滚的不同意。每次回家,娘若是打骂她们,也会出面阻止,吃饭也会先给她们盛饭,所以她们现在看到家旺回家,都特别的开心。

“春丫,”招娣干涩的喉咙,发出低沉的声音,“谢谢你,谢谢你们一家,让家旺读了书,这是救了咱们全家啊。” 惹的盼娣来娣,也一起抹起了眼泪。 “嗨,这都没什么。主要我那个时候揍张家旺,觉得这小子吧,虽然坏的很,可认错态度很是不错。正好那个时候想收个小跟班,所以才带他走的。” 原本煽情的氛围,被春丫一插科打诨,就全完蛋了。 三个娣破涕而笑,春丫继续说道:“盼娣来娣,你们俩别看姐姐嫁出去了着急。” “我们不着急。”也不知道哪个娣,怯生生说道:“就是怕姐姐走了,我们俩干不了那么多活,惹爹娘不快。春丫,不是咱们吃不了苦,可娘打人喜欢用扁担,实在是太疼了。” “放心,到时候我让家旺来接你们,带你们去咱们开的织布厂。里头姐姐妹妹一堆,还能赚工钱,虽然咱们已经答应外婆带你爹娘也去。不过你们放心,织布厂里头有宿舍,包吃包住,你们平日只管住织布厂里头,你爹娘和外公,自有张家旺和外婆看着他们。” 春丫说这些的时候,也颇有几分得意。 织布厂经过这几个月的努力建设,各种功能区基本都开始投入使用了,女工们反馈良好,织布效率也大大提升,这两个月的分红,春丫他们家直接翻了个倍。 所以即便徐达日日上班迟到早退,冯公公也一点儿不计较,对着徐达还能笑颜如花。 “还有这种地方?!”也不知道哪个娣问道,“那咱们这样的,什么都不懂,也能进吗?” “能进啊,我娘跟那工厂的其中一个东家,可熟了,保准你们能进去。” 自己跟自己,能不熟吗? 盼娣来娣都开心不已,不仅能不再挨打受饿,还能自己赚钱。这事儿,听着就觉得不像是真事儿。 姐妹几个躺在床上,说着说不完的悄悄话,直到春丫实在撑不住,睡了过去,招娣这才轻声说了句:“咱们可得记着春丫的好。” 来娣盼娣说道:“还有姑他们也好,姑还让奶给咱们带了新衣服。” “嗯,早些睡吧,天快亮了。”招娣说完,转了身,吸了吸鼻子,抹着眼泪,睡去了。 结果,第二日一早,新娘子招娣的眼睛,肿的简直像被揍过一般。 当春丫被张氏从床上拖起来的时候,第一眼看到招娣的眼睛,也忍不住说了一声:“这是半夜被谁揍了?!” 惹的张氏怒道:”是不是你昨天说了啥乱七八糟的给你招娣姐姐听?!这一看就是哭了半夜!!“ “娘,我是这种乱说话的人吗?!”春丫一边穿衣服,一边说道。 “你不是吗?昨天就不该让你跟新娘子一块儿睡!” “那我睡哪儿?睡我爹跟你中间?”春丫还在作死。 惹的张氏一把把她给推出了门外,“你给我帮忙去,在这儿只会帮倒忙。” 张氏 自己则和全福人一起为新娘子梳头开脸换起了红嫁衣。那嫁衣也是简单的细棉裙衫,都是文氏之前缝制的。不过按照全福人的说法,能有这么一套嫁衣,在他们这儿已经算的上是很不错了。 二流子春丫被推出了门外,也不急着刷牙洗脸,反正张家的水,外婆藏哪儿了她是不知道的,她决定先看看这乡村喜宴,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流程。 不过,她在厨房转悠了一圈之后才发现,这喜宴,加上来帮忙的村里人,拢共才四桌人,一桌六个菜,白菜,番薯,咸肉,腊肠,萝卜,再加个蛋饺烧黄花菜,就算结束了。 其中,荤的除了鸡蛋,别的都是他们让文氏给带回来的。 合着要不是他们支援,这喜宴张家就准备给人家吃白菜番薯和萝卜呗? 春丫心中暗道,这张家,可真是抠的一手好门啊。 她环顾了这张家的小院儿,大红喜字是贴上了,来帮忙的人却不多,亲戚朋友也只三三俩俩,他们是准备去送亲的,所以不在这儿吃宴,所以光院里这些人,四桌估计都有富余。 哪怕她是来自未来,可未来也没这么不热闹的婚礼现场的啊。 正准备找徐达吐槽几句呢,就见徐达被张家舅舅给缠住了,春丫也不准备解救徐达,溜溜达达到了张家的后院儿,就听张家旺和铁头在两小儿辩屁呢。旁边还蹲了几个来凑热闹的隔壁小孩儿,几人听屁还听的津津有味。 这两人昨天都吃了不少番薯,还睡一个被窝,那可真是,反正两人一早起来就为谁到底熏着了谁而吵吵个不停。 文氏今日也是穿戴一新,正带着儿子媳妇在门口迎来送往,厨房里头的事儿,昨日基本都准备妥了,四桌人,留了张家舅母和村里另两个媳妇,也是足够了。 无所事事的春丫,溜达了一圈之后,遇到了更无所事事的石头,两人就这婚礼规模实在是小的惊人展开了一番学术讨论。 最后得出的结论就是,石头说自己还得多努力努力,以后成婚可不能把婚事办成这般寒酸。 春丫对此表示了肯定与支持。 等到新娘子穿戴整齐,张氏几次三番的警告春丫,可不能再招人哭了,这才被放进了房间,参观新娘。 春丫进门一瞧,你还别说,这新娘妆画的,可渗人了。惨白的脸,猩红的腮,春丫终于知道她娘为何要再三嘱咐她了。 一句这妆还不如不化,在嘴边徘徊半日,终究被春丫咽了进去,改说了一句:“姐姐真是好漂亮。”终是博了多愁善感的新娘一笑。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春丫便拿了徐达之前给他买的胭脂水粉,说是一会儿给另两个娣也打扮一番。 然后,众人就在屋子里,大眼瞪小眼的等着接亲的队伍。 这一等,便等到了午后。 春丫这都坐着昏迷过去了两三次了,才听到吹吹打打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此时村里的人都出来看,没想这张家嫁女,居然嫁的那么好,新郎是骑着大马来迎的亲。 招娣的嫁妆在文外婆的力争之下,算是装了三抬,别看就三抬嫁妆,这年头乡下算是不错的了。这会儿多的是一抬嫁妆都不出的人家。 鞭炮放过,新郎进门,媒婆请了新娘出闺房,张家旺把瘦弱的姐姐给背出了门,张家舅母哭着喊着心肝啊,宝贝啊,娘亲舍不得啊。 而文外婆只是拍了拍招娣的手,说了句:“去吧,以后好好过日子。王家是能过日子的好人家,你且有福气呢。”便撒开了招娣的手,让张家旺把招娣背上了花轿,换过了鞋,便目送着迎亲的队伍走了。 原本,石头铁头他们应该要拦门的,可石头一见到紧张的大牛,就联想到了自己,连意思意思都没意思,直接放了大牛进门。 徐达他们跟着迎亲的队伍一起走了,张家外公喊了一声开席,张家的四桌喜宴,便也就这么吃了起来。 这张家的喜宴,办的不怎么热闹,可三元村里头王家的喜宴,那可真是热闹非凡。 虽说迎亲队伍回到三元村的时候,天都快黑了,可耐不住大伙儿热情高涨,几乎全村的人今日都被王老三喊了来,如今他们三元村的人,也都算是患难与共,不分什么彼此了。 队伍刚到村口,村里的孩子们就开始疯跑起来,边跑边喊:“新娘来啦,新娘来啦!!”

这话音刚落,鞭炮声便开始不绝于耳。 要说这三元村,从来就不是什么规矩大过天的地方,婚丧喜庆,基本都是差不多就行,所以这王大牛的婚礼,办的虽然热闹,却也简单。 待到花轿落轿,新娘跨过了火盆,夫妻拜过了天地高堂,新娘新郎被送入了洞房,小年轻们便蜂拥而入,说是看新娘。 结果被徐老汉统统给赶了回来:“新娘也是你们看的?!毛都没长齐!!!开宴开宴!!” 徐老汉这做派,用春丫的话说,便是:“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咱大哥成婚。” 王家席开十五桌,请来了全村的老少,为这对新人送上祝福。 春丫偷偷摸摸给招娣送吃的进去的时候,就见已经揭了红盖头的招娣哭的妆都花了。 “招娣姐姐,大牛哥也没长的那么吓人吧?”春丫混说道。 招娣也不生气,就听她说道:“春丫,我以后能过上好日子吧?” “肯定能啊,一会儿大牛哥还……会……“ 春丫坏话还没说完,便被赶来的燕子给拉走了,“好春丫,求你了,别吓我嫂子。” “哈哈哈哈哈,我是想让你嫂子有个心理准备。” 燕子捂着耳朵,喊道:“啊呀,你别说了!!!” 一个要说,一个不要听,再加上爱热闹的徐敏和被迫加入的徐英,几个小姑娘在热闹的人群中穿梭,欢闹不已。 为了儿子结婚,王老三宰了一只猪,酒水吃食花了快十两银子,他是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反正他是想好了,只要大牛顺利成了婚,自己就算是卖给徐家后半辈子,那也是值得了。 所以这会儿说是说大牛结婚,结果村里人敬酒敬的最多的,却是徐老汉。 王家夫妻非但没有生气,自个儿也夹在在人群里头,给徐老汉疯狂的敬酒。 徐老汉被乡亲们敬酒敬的五迷三道,便说今日的酒管够,喊了石头他们就要去取酒。蔡氏不想答应,想让石头去拿上两坛意思意思算了,却被春丫拉到一边说了两句悄悄话之后,咬牙拿出了库房的钥匙,让石头几个去把家里的酒都取来。 张氏冷眼看着这一切,终于知道徐达一天天的那欠揍劲儿都是哪儿来的了。 女人们大多没醉呢,男人们除了装醉的徐达,那有一个算一个,基本都趴下了。 现在这情况,别说酒了,连水都有什么喝不上,有酒有肉,不醉对不起王老三准备终身为奴的魄力! 至于那些小的,三牛铁头他们,倒是没喝醉,就是吃饭吃醉了。 疯的如脱缰的野猪,对,没错,野狗喂饱了就是野猪。 男孩子们到处乱窜,捡了没放完的鞭炮这里霹雳那里啪啦的放,而女孩子们都围着春丫,一个个拿着绢花花钿比个没完。 待闹过了洞房,村长便拿着个竹竿,驱散蹲在人家窗下门边听动静的臭小子们,王老三则像喝了假酒一般,拿着个杯子,坐在椅子上,看着孩子们四散逃窜傻笑个不停。 李氏周氏他们这几个帮忙的妇人,赶忙让燕子娘把王老三给扶到屋里头去休息,外头有他们收拾就行了。张氏反正也不管自己是不是姑姑的身份,跟着一起忙前忙后的收拾个不停。 一场婚宴,闹到了半夜,才算散尽。 燕子娘哑着嗓子跟蔡氏道谢,蔡氏让她歇着吧,赶明儿好好干活,争取早日还上儿子结婚欠的债。 此话一出,燕子娘差点儿哭了,倒也不是因为还不上账,而是突然感恩起了这年头,居然还有人家愿意借他们这么多钱。 “行了,别哭了,明天早点儿来收番薯。” 对于吃亏这种事儿,蔡氏是绝对不能接受的。叫王家还上这些钱,怕是够呛,不行就用劳动抵呗,还能咋办啊?这借都借出去了。 几人跟燕子娘道了别,由蔡氏带路,徐达搀着徐老汉,盖头石头搀着徐发徐智,张氏几人手里拎着玩蔫儿了的男娃们,徐英徐敏挽着春丫,回到了徐家刚入住的新宅子。 一进宅子,蔡氏便跟张氏说道:“给你们留了三进院的几间房,你俩妯娌都帮你们收拾好了,要擦洗的话水在前院儿的大厨房里,早点儿睡吧。” 然后转头对搀扶着徐老汉的徐达说:“你把你爹也往里头带,我跟你爹就住在你们旁边那小院儿里。” “娘,你们不睡正院吗?”徐达倒是有些惊讶。 “都半个脚跨进棺材里了,睡啥正院不正院的,咱们自己一个小院儿,清净的很。我让他们给咱们小院儿开了个后门,到时候进出也方便。” 张氏倒是在心中默默为蔡氏在心里点了个赞,说是说为了清净,实际就是为了把正院让给老二老三家,婆婆这觉悟,也是很高了。 不过徐达倒是没想那么多,反正老人爱睡哪儿睡哪儿呗,他刚才不过只是随便问问而已。 等到把醉酒的几个都安置好了,春丫拉了蔡氏说道:“奶,咱家的酒,是不是今日都喝空了?” “空了。”蔡氏说完,瞪了一眼在旁边已经睡得不省人事的徐老汉。 春丫劝道:“奶,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爷爷今天是自断前程,咱们明天就把他那财政大权给取缔了。” “行!不割到他肉里,他都不知道什么叫疼!!”蔡氏也是下定了决心,这家里头的钱,绝对不能给徐老汉管了。 祖孙两人把这夺权之事给商议好了,这才各自去睡了。 次日一早,春丫早早就被张氏给喊起来了,因为张氏她实在是太忙,所以他们这次回来,只能呆上一日,所以绝不能把时间浪费在睡觉上。 因为想着昨日跟奶奶商议好的夺权大事,所以春丫今天倒也很自觉点,她娘催了一声就起来了。 匆匆洗漱一番,春丫急急忙忙往前院的客堂间走,这人还没走到呢,就听到了徐老汉的哀嚎声:“酒一坛都没了?!你怎么不劝着我点儿?!” “我怎么劝,当着全村人的面,说不准你假大方?!”这是蔡氏的声音。 嘿呀,来的早不如来得巧,春丫心想,奶奶开始启动了!! “不是,你就该拿个两三坛出来就行了嘛!”徐老汉说道。 春丫赶紧上前道:“我奶说了,可爷爷不是说两三坛没面子嘛,我奶就只能把十坛子大曲都拿出来了。我奶也很心疼,奶是不是?” “是啊,”蔡氏捂住胸口道:“十坛子呢!!” “我说没面子了吗?!”徐老汉转头看向徐发徐智,俩傻儿子都摇了摇头,徐发说:“爹,咱们也不知道啊,昨天咱也喝多了。” “你怎么没说啊,要不是你穷大方,那十坛子酒也不会这么没了,十坛子呢,小十两银子呢!!”蔡氏心痛道。 “奶,还好这次只是酒,我看村长里长他们老忽悠我爷爷,万一下次趁我爷爷喝多了,忽悠我爷爷买这买那,那怎么办?” “是呢,我看那俩老小子,天天盯着你爷爷就不是什么好人。”

徐老汉明知这老婆子和小孙女是在唱双簧,可却也忍不住想,对啊,村长里长那俩老小子,自从这宅子修好之后,天天就拉着自己到处没事儿找事儿,肯定没憋什么好屁。 原本他觉得自己肯定能把持得住,他徐老汉的钱可不是那么好骗的! 可昨日居然马失前蹄,痛失十坛大曲!!天啊!!他自己都舍不得喝啊!!又不是自己孙子结婚,他这是出钱给王家装门面啊!! 一想到王家,又想到王老三借的那十两银子,都是从他手里借出去的。 这可好,昨日王家成亲借十两,明日赵家成亲借十两,后天本家谁谁谁成亲再来借十两,他们家的银子,又不是大风刮来的!! 拒绝,对于颇好面子的自己来说,那是很难的,既然如此,那还是把擅长的事儿交给擅长的人来办吧!! 客堂间的众人就见徐老汉的表情阴晴不定了好一阵,这才大喝一声:“老太婆!!” 把一旁的蔡氏给吓一跳,她怒道:“有话就讲,有屁就放,干什么吓唬人!” 很好,徐老汉对于老婆子的嘴非常满意,他继续说道:“日后,这家里头的钱,我不管了,这是钱匣的钥匙,以后就给你管。千万记住,严防死守,咱们老徐家能不能保住这份家产,全靠你了。不过记得每月给我点儿零花钱。” 春丫跟蔡氏两人面面相觑,这都还没发挥呢,老头儿怎么自己想通了? 不过,送来的财政大权蔡氏岂有不要之理,于是接过徐老汉的钥匙,大方的说道:“行,每月给你一两银子零花,这可抵得上咱家以前一季的花销了。” “行!!”徐老汉点了点头。 惹的一旁的徐发直跟李氏嘀咕:“你看你看,爹都有一两银子零花,我就200文,你得给涨点儿。” “你儿子才100文。你有200文就不错了。”李氏说完翻着白眼走了,她其实压根不知道,儿子每天张氏还给20文呢。 而一旁的徐达,则一味的给自家媳妇端茶递水,谄媚不已。 跟自己爹和弟弟比,拿自己的零花钱,也算得上是巨资了!! 论媳妇,到底还是自家的好啊!! 既然财政大权顺利交接,春丫便甩出了一个大荷包交给了蔡氏,就听她说道:“奶,这里头是咱们卖黄桃的钱,一共是两千零四十七两,这是第一批的钱,还有一批我准备自己卖,到时候或许还能再多卖点儿,到时候卖完了再给您钱。” “行!!”蔡氏赶忙把荷包往怀里一塞,说道:“奶不急,什么时候给都成。” 两千两!!!天爷啊!!徐老汉此时无比后悔交出去了财政大权!! 哪怕不花,就光摸摸那银票,那也高兴啊。 可这事儿当着媳妇儿子的面,都说好了,再反悔,他也干不出这事儿啊!他多爱面子啊。 他此刻觉得自己被孙女下了套了,有点生气了!! 没想春丫却又说:“爷,皇上前阵子又赏了咱们家几幅字,等回来过年的时候,我带一幅回来,让您也跟村里头的人显摆显摆。” “此话当真?!”徐老汉激动了,他早跟村里头人说了,自家有皇上御笔,可人家嘴上说着信信信,心里头说不定觉得他疯了呢。 如果真的能摆一幅御笔在自己家里,那到时候,自己家这客堂间,说不定连门槛都会被踏破!! 春丫答道:“肯定当真啊。不过爷爷,您这字一定的保管好,扬州首富前阵子被抄家了,就因为对皇上的字口出狂言。” “那还是别带回来了。”蔡氏说道,为了一幅字还得抄家,多不值当。 “春丫!别听你奶的!你放心,你带回来我就给供起来,谁来给不准碰!只能看,不能摸!!”徐老汉拍胸脯保证。 春丫点了点头,“一言为定,过年咱们就带回来。” 很是高兴的徐老汉,把痛失财政大权的事儿给抛到了九霄云外。 这高兴的事情说完了,后头便是不怎么高兴的事儿了。 徐达问了问村里的情况,徐老汉便说:“这天也是要人死,一滴雨都没有,咱们山上的泉水,现在只能滴滴答答的滴水,三天也滴不了半桶水,全用在那什么药材的试验田里了。 好在番薯前阵子就不用什么水了,地窖里的冰,也早用完了,不过现在天气凉了,地窖里头也没啥东西了,前阵子番薯还没收上来的时候,什么干的湿的甜的咸的都吃完了。 不过还好,番薯这会儿都能收了,你娘他们又孵了点鸡鸭,用那番薯藤喂着倒也还行。 村里熬不住的人家,上月就把番薯收起来了。咱们家留到现在,不知道今天收上来,收成怎么样。 哎,村里人过的也苦,吃水现在都得去县城买,一桶水五十文,也不是家家买的起。咱们这儿就剩了这二十几户人家,一百五六十号人,现在咱们家也没活可干了,粮食也就不供了,咱们现在两天去县城买上五六桶水,谁家有个老人孩子来讨水,便给他们一碗。” 正说着话呢,就有村里的孩子,拿着个钵头,站在门口也不敢进来。 春丫朝那孩子招招手,问道:“是来要水吗?” “嗯。”那孩子眨巴着眼睛说道:“爷说,没有也没事,再挨两天,爹就做工回来了。” “行了,来吧,”李氏朝那孩子招招手,带他到门口边放着的一口缸旁边,说道:“这水回去跟家里爷奶分着喝,不过得煮开了喝,知道吧?明日渴了再来。水拿稳,今天若是洒了,可不能再给你了,知道吧?” 那孩子双手捧住钵头,然后把钵头抱在怀里,道了声知道,然后谢了李氏,便走了。 春丫在城里时间长,虽说干旱的天气和高昂的物价实在很恼人,可到底是没受过连一口水都要算着喝的苦,看着那孩子一步一顿,远去的背影,不免觉得心酸。 “不过好在今年粮税不收了,今天咱们家收番薯,三亩地不知道能收多少,反正不管多少,咱们家就留自己吃的,别的谁想要借粮食,便借给他们算了。” 徐老汉这般的好说话,却没有遭到蔡氏的反对,蔡氏反而说:“都给他们吧,我受不了你那屁。我还有我春丫赚钱,且饿不死呢。” 一句话,让原本沉闷的氛围,又一下子活跃了起来。春丫转头问一旁听话听了半天的徐英:“敏跟男娃们呢?” “早上立山去了,石头哥他们去挖番薯了,敏跟铁头他们玩儿去了。” “那你是在等我?”春丫问道。 “不然呢?”徐英好笑的看着她。 春丫便一叠声的让蔡氏给包俩梅干菜饼,说是也要上山挖番薯去。 “你说要梅干菜饼就有啊?”蔡氏嘟囔道。 春丫笑说:“那肯定啊,我爱吃,我奶肯定给做!” “死样!!”蔡氏说完,便去厨房包了两个饼子,塞给了春丫,春丫一口咬下去,咧嘴笑道:“哈哈哈,我就说嘛!!走了走了!!” 然后就揣着自己的梅干菜饼,拉着徐英往立山跑去。 徐达看着女儿一脸姨母笑,转头问大伙儿:“我这女儿,养着了吧?”

“养着了,养着了!!”李氏和徐老汉同时疯狂点头。 张氏正准备跟着一起去呢,就见路边还有端着钵头徘徊却不敢走近徐家门口的小孩儿,她转头问门口的李氏:“这供一村人吃水,家里能供的起?” “那哪儿供得起啊,”李氏答道:“不过就是老人孩子,实在渴的不行了,咱们才给点儿,一天就只给一次,多了肯定没有。” 张氏又问:“那万一他们来冒领呢?” “那他们哪儿敢啊。”李氏小声说完,朝蔡氏的方向努努嘴。 “干嘛?!看我干嘛?!能不让他们渴死不错了,还指望我把他们当祖宗供啊?”说完,便拍了拍自己的小围裙,说道:“走吧,你们也别歇着了,来都来了,就去立山干活去。一会儿收了番薯,你们也带点儿回去。” 说完,便拎了煮好的茶水走出了门外。 外头两个缩头缩脑的小孩儿也不敢说话,蔡氏也全当没看到,就这么跟他们擦身而过。 徐家的人呼啦啦的全走了,走在最后的周氏正要锁门呢,那俩小孩这才敢上前,跟周氏说道:“婶子,能给咱们点儿水不?” “你们不是早上来要过了吗?”周氏说道。 其中一个小孩儿说:“是,可是咱家弟弟妹妹多……” 周氏很是为难,看着李氏和张氏走远了,自己很是同情这些孩子的处境,可想了又想,觉得自己还是承受不起婆婆疯狂的内容输出,便一咬牙一跺脚。 俩小孩一看有戏啊,心想以后讨水还是得找徐家三婶子。 却没想周氏说了句,你们还是明天再来吧!便飞也似的逃了。 当周氏气喘吁吁的追上了俩妯娌,李氏才道:“啧,三弟妹,我发现你这人吧,最近番薯吃多了,人变聪明了,你以后还是得多来点儿番薯。” 原来她其实一直跟张氏悄悄往后头关注着周氏呢,那俩小孩儿她知道,乡里乡亲的,谁不认识谁啊,这俩小孩儿一早就来要过水了,所以婆婆才没搭理他们。 周氏这人在乡邻里口碑还是比李氏好些,李氏现在人称小蔡氏,很有继承婆婆那张嘴的天分。而周氏却向来比较好说话,且也没什么脾气,所以其实大伙儿更愿意跟周氏来往,那俩来要水的孩子,也是看准了周氏的这点,专门等着周氏的。 “二嫂别笑话我,我知道我这人有时候有些烂好心,我会改的。”周氏虽然有点儿不会拒绝别人,可她也是个正常的成年人,婆婆跟二嫂的做派,虽然凶是凶了点,不过也是为了自己家里着想,她这点还是能明白的。 张氏也说:“三弟妹能知道就行了,娘有时候凶是凶了点,但是心眼却是好,你们现在还没分家,她攒的钱也都是大家的钱,所以有时候爹娘节俭些,你们别在意。若是想要什么,就让二弟三弟带话来,嫂子给你们买!” 张大掌柜觉得,自己家没能在二老的养老问题上出力,所以多出点儿钱也是应该的。大掌柜如今财大气粗,前头黄桃和织布坊就收上来了一万多两的现银,所以很是豪横。 “大嫂!别的我不要,我就想问问,那造厂子的事儿,咱们什么时候能开始筹办?”赚钱这种事儿,李氏最积极。子女她都不操心,她只操心自己什么时候才能再就业。 张氏突然萌发出了一种想法,反正现在立山也没啥好种的,不如趁着这时机,让徐发徐智夫妻去工厂多看看学学,到时候若真能在村里建厂,那他们也能直接上手管理了。 不过这事儿,还得跟徐达春丫他们商量商量。 石头:??????? 于是张氏便说这事儿她自有安排,让俩弟妹等她消息就是了。 “那大嫂你可得快点儿,嫂子,你看看我这手是不是得了什么病,痒的很!!”李氏假模假样的伸手给张氏看。 张氏拉起李氏的手好一顿搓揉,说道:“哈哈哈,得了捞钱病!!!” 惹的一旁的周氏也好笑不已。 待三妯娌嬉笑着走到立山的时候,山脚下的番薯田里,密密麻麻的已经站满了人。 徐家人全被哄在了田埂上,张氏见春丫正跟新娘子招娣说话呢,便走到她们跟前,问招娣:“新娘子怎么也来干活了?你婆婆让你来的?” “姑,没有,是我自己要来的。”招娣害羞的撩了撩头发。 春丫叽叽哇哇的说道:“娘,你不知道大牛哥,我的天,一会儿来问媳妇儿你累不累,一会儿来问媳妇儿你渴不渴,一会儿来问媳妇儿你饿不饿,妈呀!!考虑一下我石头哥的感受嘛!!” 招娣给春丫这么一说,脸红的简直恨不能番薯拔上来,自己插坑里去。 “你给我闭嘴!!看你的桃树去得了!你爷怎么没跟你一起?”张氏真是烦死春丫这张破嘴了。 春丫指了指一堆人,说道:“来了就被围住了。” “干嘛啊?”张氏问道。 “好像是借粮食吧。” 这事儿,春丫倒是没说错。 徐家的工程都结束了,人家那宅子都快修到后山边去了,再修恐怕只能把山移了。他们倒是不介意,可老徐家不愿意啊。 三元村的所有人家,包括村长里长家,自己存粮早没了。条件好点儿的人家,还能偶尔去县城买点儿水,买点儿粗粮,可大部分的人家,早就断粮了。 徐家的接济吃不到了,自家番薯因为种的时候水也很缺,所以也种的不多,眼看着存的番薯也吃不了多久了,直到今日徐家收番薯的村民,便只能厚着脸皮来借点儿粮食。 一群把徐老汉团团围住,你一言我一语的诉说着家里的难处,徐老汉说道:“行了,这年头大伙儿也都过的不容易。咱们家要不是我大儿子在外头还有个官职差事,这会儿跟你们也都差不多!” 这话一说,大伙儿这才静了下来。也是啊,人家儿子据说那官职可不比县太爷小,把人逼的太紧,一会儿全把他们下了大狱就糟了。 人群声音小了,徐老汉才继续说道:“大伙儿乡里乡亲,我也实不相瞒,要白米白面没有,要番薯可以,咱们也不要你们还钱,到时候咱们再种庄稼,用工时抵就是了。” 那还哪儿有人不答应的,现在就是人工不值钱,去县城找工,十个里八个是白去一场,能用人工换粮食,那是再好不过了。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叫好声,村长徐大山首先拨开人群,挤到徐老汉跟前说道:“好!!叔!还是你够义气!!” 徐老汉扬了扬手,继续说道:“十斤番薯,你们省着点儿,一家老小能吃上两三天,咱们也不贪你们便宜,十斤番薯,换两天人工,现在咱们没工开,到了开春,咱们家若是要种地,你们可都得还的啊。” 徐老汉昨天就跟蔡氏商量好了,明年开春若是下雨了,他们就跟大儿媳说的那样,就种他个满坑满谷的棉花,若是不下雨,那也得继续种番薯,人工肯定也是要的,到时候就让欠了人工的村民来干就是了。不然等村民还粮还钱,那得等到猴年马月去? 虽说他们老徐家是吃了点儿亏,为了种这番薯来来回回的装水,马都得少活两年,另外还有之前贴进去的粗粮米面,这会儿每天分出去的饮水,那都是银子啊。 可谁让他们如今有钱呢?所谓不患寡而患不均,有钱了还一点儿都不抖落出来,那他们老徐家可难在这三元村立足了。 村里人也都知道,老徐家的便宜他们是占了不少,可想再多占多少,那么老徐家也是不答应的。软磨硬泡,那镇宅的蔡氏骂起人来,能让你觉得自己都枉为人,来硬的,那他们一介草民也干不过徐家大儿子啊。 于是,徐老汉的这个提议一出,村长徐大山第一个同意:“就这么办!!叔,我要个一百斤!!” “我要两百斤!!” “我要三百斤!!” 蔡氏怒道:“滚!!最多佘两百斤!”虽然还不知道到底能收上来多少,反正蔡氏觉得,多给肯定不行,两百斤就得抵40天的工,这人工欠的太多,一会儿人家还不上,她多不划算啊。 “两百斤就两百斤!!”那说三百斤的也是爽气,他倒是想跟王老三一样,干脆卖给他们徐家拉倒,可奈何人家徐家也不要他们啊。

既然爹娘都这么定了,徐家三孬也没啥意见,便让人自己去取了箩筐背篓来,排队,写本儿,谁谁谁家,欠了多少,徐达狗爬似的字一写,让村长里长做了见证,确认无误,签字画押,搞的那是相当正规。 地里头,男人们负责起番薯,女人孩子就背着借来的粮食回家,这事儿有条不紊的进行了半日,三亩地的番薯全起起来了,借来借去,最后还剩下了差不多一半,春丫算了算,今年这收成真是不怎么样,一亩地差不多就产了不到两千斤,要知道,他们那时候用山泉水浇的时候,一分地都产出了六百斤呢! 村里的人家,多多少少都问徐家借了粮,除了王家。 最后大伙儿都走了,徐老汉把王老三一家给留下了。 徐老汉问:“老三啊,你家不缺粮吗?” 王老三犹犹豫豫的说道:“还行,叔。” “还行是缺还是不缺啊?你反正债多了不愁,一会儿拿两百斤回去,你家新媳妇,跟咱们家也有亲,就当我这个长辈给新媳妇送的礼吧。”徐老汉背着手说道。 王老三心一横,点了点头道:“叔,您对咱们家的大恩,我王老三这辈子都不会忘的。” 相比于徐老汉,蔡氏可要大方不少。她特地留下了招娣和燕子娘,塞给了他们两袋子米面,燕子娘死活不要,可蔡氏却说:“我又不是给你,我是给我老姐妹家的孙女的。招娣啊,你奶奶可是跟我说过好几回,说你嫁过来了,让我多照应你。你若是有什么难处,尽管来找我就是。你也趁着春丫,叫我一声奶就行了。” “欸!奶。”招娣有些不能适应这么多的善意,今天一整天,脸都是红彤彤的。 春丫正要开口说怪话,却被燕子一把给拉走了,惹的春丫直嚷嚷,“欸,我可啥都没说呢,我就想问问你嫂子……” “你肯定问不出什么好话来!!走吧走吧,婶子他们都看药材去了,咱们也去看看去。”说完便拉着春丫往山腰跑,绝不留春丫在招娣面前多呆一刻。 “是啊是啊,春丫,你去看看呗,我娘和二婶伺候那药材,比伺候我都用心。走吧走吧,新娘子有啥好看的,你又不是大牛哥。”徐敏说完,也推着春丫说要去看。 去就去呗,春丫反正也很随遇而安,跟个痞子似的,就想一会儿瞅准机会再去调戏新娘子。 几人到了半山腰,就见张氏他们正围着那试验田嘀咕呢。 “娘,怎么样?长势可好?”春丫也硬挤过去看。 张氏道:“好,不错。你看啊,这一排,用的咱们自己沤的鸡鸭肥,这一排用的薛青山送来的夜香,你觉得哪边更好些?” 端详半天,春丫道:“鸡鸭肥好像更好些?” 张氏点点头,说道:“嗯,我也这么觉得。” “然后呢?”春丫见一群人蹲在那里看了半天,也没个人说啥,便这般问张氏。 张氏 歪头问春丫:“什么然后?” “然后有什么讲究?这药材是不是能早些收?两年的一年半就能收,一年半的一年就能收之类的,能不能看得出来?” “我不知道啊,”张氏看傻子一样看春丫:“我又没种过。这一分地就只是种了试试而已,这到底怎么个生长速度,不还得摸索吗?” 啊,好有道理啊,无法反驳。 “行吧,您几位先看着吧,我再去逛逛。”春丫说完,便想带着徐英徐敏要走,却被张氏喊住了:“你别走,去喊你爹和大哥到正屋里来,我有事儿跟你们说。二弟妹,我出二两银子,一会儿你去安远集买点儿菜,晚上我做东,你多买点儿。”说完便从荷包里掏出点儿碎银子,塞给了李氏。 石头:感恩,好歹想起了我。 李氏欣然点头,反正嫂子说啥她照办就是,也不用她花钱,跑个腿儿而已,喊她儿子就行了!! 也不知道张氏要说啥要紧事儿的春丫,也依言去喊了正跟俩弟弟聊天聊得火热的徐达,和不知道跟大牛说啥说的脸色赤红的石头,三人来到了立山的屋子的客堂间里,就见张氏已经坐那儿等他们了。 “媳妇,这是怎么了?你整那么严肃,我有些害怕啊。”徐达跨过门槛,挨到张氏身边坐下。 张氏抬头,就看到石头犹如关公似的脸色,也不回答徐达,忙问儿子:“你这是怎么了?发烧?!” “没,没什么。”石头结巴的回答道。 “嘿嘿嘿,娘,哥刚才是在跟大牛哥聊天。恭喜您,您的儿子长大了。”春丫的嘴,在离开了燕子的围追堵截之后,又开始恢复了本色。 惹的徐达哈哈大笑,说好事儿啊,儿子知道想媳妇了。 石头则结结巴巴的回说自己没有,自己刚跟大牛说地里的事儿呢。 张氏后悔自己这么一问,横了一眼春丫道:“行了!!这不挺正常嘛!别老逗你哥!咱们赶紧说正事儿。” “咳咳咳,娘,有啥正事儿您说。”春丫也好不容易正经了下来。 张氏这才道:“我是想啊,反正现在这立山也没地可种,咱们也计划说等年景好了,要在这儿种棉花,开工厂。我的意思是,要不让老二老三他们先跟咱们去扬州厂里先干起来,学学怎么生产管理。 要是咱们真在这儿建厂,那到时候管理起来也不至于抓瞎。再一个,现在乡下条件也挺艰苦,咱们把春丫爷奶接到扬州住一阵,等这旱情缓解了再回来干事业,那也不迟。 至于这立山,我也想过了,就让王老三管着,反正现在物资基本也没什么了,就那些药材和鸡鸭,还有几只小猪仔,他们一家六口人就让他们住这房子里,新宅让他们几天打扫一次,到时候再算工钱给他们。到时候反正你们三兄弟,或者让石头盖头他们每隔段时间回来看看就是了。 我私心也是有的,招娣从小苦的很,过的不容易,所以既然咱们这宅子空着,让她住的好点儿,舒心点儿,我作为姑姑也算对得起她了。” 这话一说完,徐达第一个同意:“我早想把爹娘接去扬州住了,之前是住不开,这会儿能住的开了,如果爹娘愿意,自然住在一起好。” 春丫和石头也很乐意,春丫还说要带爷爷奶奶吃遍扬州城,让张氏多给点儿零花钱。 结果当然被张氏无情的否决了。 既然徐家几人都同意了张氏的说法,张氏便去喊了王老三一家去他们家吃晚饭,席间,张氏把这儿跟大伙儿说了,她说这事儿也想听听大伙儿的看法。 可还没等大伙儿说话呢,李氏头一个说:“嫂子,我去,我家当家的不去我也去。我生来就是个劳碌命,在家种地现在也种不了,做那纸也做不了,闲着简直比坐牢还难受,我去,我第一个愿意!!” 徐发也说:“大哥,我也去,盖头念书不好,主要还是缺了我的棒子,我得去好好看着这小子!” “奶,去呗,我带您去吃好吃的,玩儿好玩的,城里头听书的,唱戏的,可多了。”春丫一边说,一边扒拉蔡氏。 蔡氏却道:“费那老些钱干嘛!“ “那咱们就纯逛街,信马由缰,走马观花,那也可好看了!!”春丫其实觉得逛街哪儿有听书吃茶开心,不过只是想骗奶奶去罢了。 “老头子,你看……?“蔡氏犹豫的看着徐老汉。 其实徐老汉心里不太想去,这大宅子刚造好,自己如今在村里地位也挺高,去城里自己就是个乡下泥腿子,还哪儿来这般爆棚的自信? 可看着自家儿子媳妇和老婆子,想了又想,只能点头同意,不过他也说:“等年景好了,咱们就得回来,不然这宅子不是白造了吗?” “回回回,等咱们学了怎么织布,怎么办厂,咱们就自己回来办。”徐发生怕老爹后悔,立刻拍胸脯保证。 “老三?”徐老汉看向一旁没有说话的徐智。

徐智也说:“我听爹的。” 张氏的提议,全家一致通过,最高兴的莫过于徐敏和徐英,去城里对他们吸引力倒也并非这么大,反而是能跟春丫一起,让他们开心的抱在一起又蹦又跳。 而王老三一家,也像被天上的馅儿饼砸中了脑门一般,高兴的都傻了。这是卖身成功了啊?! 王老三再三跟徐老汉保证,这立山上的花花草草,绝对不会少一根,有人想偷摸上山,那得先从他尸体上踩过去!! 徐老汉说:“别说这些废话,山上现在也没啥值钱的东西,反正你给咱们鸡鸭什么看好就行了,收上来的番薯都放在山腰桃林边上的那小库房里头。要是谁家实在过不下去了,你就去拿了偷偷给人送上四五斤的,反正留够开春要种的就行了。记得偷偷送啊,不然东家给了西家不给,反倒给出事儿来。 你们一家呢,给咱们白干四个月,算是抵了之前的债了。钱我就不给你了,番薯你们爱吃自己拿。鸡蛋鸭蛋你们要吃自己拿,不过可得给我们家多留点儿,我们家孩子多,也爱吃蛋。另外让你婶子再给你们留点儿米面和买水的钱。 我估摸着,过了三四个月我们也回来了,到时候如果再要干活,咱们再算工钱。” 这话一说完,燕子娘非要带着两个小的要给徐老汉磕头,蔡氏斜刺穿过来,跟燕子娘说:“你别来这些虚的,你跟我来,咱家最要紧的就是那几棵桃树,我可告诉你啊,要是死了一棵,我家老头子可得跟你拼命,还有那一分地的药材,可得用山泉水浇,也不能让鸭子和鸡给啄了…….”边说,边往屋外头走,见后头燕子娘没跟上来,便喊:“走啊,愣着干嘛,怎么伺候鸡鸭和猪我就不说了,最要紧是……” 燕子娘和燕子,招娣就紧紧跟着蔡氏走了…… 因为铁头他们还要回书院念书,所以次日一早,徐家众人便整理了简单的行李,也不需要带什么被子铺盖,徐达带着点儿米面跟里长村长打了声招呼,便急匆匆准备走了。 得到消息的村民,拦在村口不让徐家走,有说徐家走了,他们也活不了了,也有说徐家去哪儿他们也去哪儿的,而徐达喊了声:“大家静一静!!咱们去了还回来了的!!这次去城里,我弟他们是去学赚钱的本事的去的,短则三个月,长则半年,学会了就回来办作坊,到时候还请了你们做工! 每隔两三日,王老三会去县城买水,到时候大家还是老规矩,凡是有孩子老人耐不住渴的,每日都能去村长那儿讨水喝。咱们每隔十天半个月,也会回来的,大伙儿不用担心。” 徐达是想着王老三人缘在村里太好了,为了防止他难做人,这分水的事儿还是交给村长最好,当然他也跟村长说好了,每次让王老三买水的时候,单独给村长家多买一桶。那村长还有啥不同意的,自然点头同意徐达说的这话了。 听徐达这么一说,便有人问:“那,那你们,定会回来吗?” “回来!!肯定回来,不回来我有病吗造那么大的宅子!!”徐老汉回答道。 众人这才从徐家的马车旁缓缓让开,千叮万嘱,让他们可千万早点儿回来。 蔡氏才不管他们伤感不伤感呢,在马车里直嘀咕:“可见咱们还是吃了亏的,老皇帝死了也没见他们这么伤心过。” “奶!!可不能乱说!!”春丫赶忙去捂蔡氏的嘴。 蔡氏拍去了春丫的手,说道:“啊呀,死妮子,我又不傻,这不是当着你的面才说的嘛!” 春丫刚想说话,就听外头有人喊:“春丫,姑姑,路上小心啊。” 春丫她伸头一看,原是招娣,这还没说上话呢,就被张氏给挤走了。张氏自己探出脑袋伸出手,递给招娣一个荷包,说道:“招娣,这个你拿着。有什么困难再给姑说。初二你别回你家,直接来扬州找姑姑,地址我放荷包里了,大牛识字,叫大牛赶了咱们家的牛车来扬州,你们可别走着来,知道吧?” 说完,便把荷包往招娣手里一塞,自己则缩回了马车里,喊前头的徐达赶紧赶车。 马车这就跑了起来,招娣在边上边追边哭,她摸到荷包的一瞬间,就知道那荷包里头装的是银子,得有好几两,她想跟姑姑说,再不能收姑姑的钱了,姑姑却已经走了。 她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大牛来搀她,两人站在路边看着马车走远,直至消失。 招娣这才打开荷包一看,里头有好几个五两的银锭子,她把荷包给了大牛,说道:“这钱,给爹娘吧。” 大牛却只摇头,死活不要,说这是招娣姑姑给的,就是招娣的嫁妆,只管叫招娣自己存着就是。 好不容易止住了眼泪的碰哭精招娣,这就又流下了第八百次眼泪。 当然,招娣哭不哭的,张氏是不知道的,她是个爽气人,怕的就是推来搡去,所以这才把荷包一扔立刻走人的。 她也不求人家感谢她,这几天看下来,其实张家几个女孩子,都还不错,所以她这才愿意在自己能力范围内,帮一把几个女娃。 女人在这世上本就过的不易,更何况像在张家那样的家庭生活着的女娃,二十两银子,放在春丫或者徐达手里,也许三下两下就霍霍完了,可放在招娣手里,却能帮助他们一家挨过这最艰难的岁月,她又何乐而不为呢? 马车一路颠簸,春丫徐敏几个都坐在一辆马车里,叽叽喳喳说个没完,前头赶车的徐达都听的头大如斗,更何况是里头坐着的张氏,头都快裂开了,真是怪自己没熬点儿藿香正气水带着。 一行人紧赶慢赶,到了城里也已是傍晚,马车停在了徐家新买的宅子外头,孩子们下车就开始哇哇哇的喊,喊跑了小橘,喊来了大金和道玄。 “哟,这是怎么的?三元村没法呆了?”道玄叼着个鸡腿说道,这是方婶子刚炖给他炖的一只鸡。 方婶子的任务,除了照顾小橘和大金,当然也得照顾大师傅的两餐饭。 徐老汉进门看到这对头,便皱眉问道:“你也住这儿?!” “谁住这儿啊,我当然有自己的地盘了,对了,就在府衙旁边,无名寺,记得来烧香啊。” 道玄那无名寺的主佛像终于到了,道辛师傅前两天便被他薅来这无名寺做起了住持,一起被薅来的,还有三个小沙弥。 人家安远寺本来不想放人的,奈何道辛本来就只是挂单在他们寺里的,不过道辛这和尚是个正经和尚,慈悲的很,为了人家安远寺的香火着想,便答应了每月去办一场法会,安远寺这才期期艾艾的送了道辛过来。 “和尚吃啥鸡腿啊!拿来我吃!”徐老汉上前一把薅掉了道玄手里的鸡腿。 没想到这么简单就把大和尚的鸡腿给抢了,徐老汉上手就啃了一口。 道玄这才慢悠悠的说:“我刚拉屎没洗手,而且五天没刷牙了。” “呕~~”徐老汉忍不住打起了恶心。 蔡氏路过徐老汉的身边,直翻白眼,男人真是到了老,也都是傻子。 而李氏则一边我天我天我的天,一边扒拉着张氏问:“嫂子啊,这宅子得多少钱啊?!” “嗨,买的巧,也没要多少。”张氏怕把价格说出来,吓着他们,就准备含含糊糊的敷衍过去。 连周氏都难得八卦道:”大嫂,这么大的宅子,得要好几百两吧?“ “那哪儿肯啊!”李氏说道:“起码一千两!” 张氏呵呵两声说:“差不多吧。行了,你们住东院,前后有两进,一家一进,里头床铺都有,你们自己去分,别的缺啥少啥,你们再跟我说。” “不缺!!有床就行!大嫂,我先去放东西,一会儿帮方婶子做饭!”李氏说完,就拉着周氏和五头走了。 孩子们也不管自己住哪儿,就跟着石头铁头哇哇哇的一路参观,而徐发徐智则跟着徐达,到处溜达。 徐发也问徐达:“哥,这宅子,得花不少钱吧?” “这我哪儿知道,咱家这钱的事儿,我又管不着。我一月就……2两银子零花钱能归我管。” “2两?!这么多?!啧,还是嫂子人好。”徐发对此很是羡慕,他转头又问徐智:“你媳妇给你多少钱一月?” 徐智挠头说道:“我家银子,都归我管。” “嘿呀,臭小子!!请客喝酒!!”徐发徐达扑上去就给徐智好一顿挠,三人又是好一阵打闹。

等徐家众人好不容易都安顿好了,大伙儿说话也说累了,总算是安安静静的吃了顿晚饭,大伙儿送走了道玄,众人正准备洗洗睡了呢,就听门外有人喊门,郑夏跑去开门,却见门外是大包小包拎了一堆的张家人来了。 徐老汉走出门外,看到张家所有的人都来了,疑惑的转头看向徐达,徐达看向张氏,张氏看向春丫,春丫道:“看我干嘛?!我还是个孩子!!” 还是刚进门的张家旺打破了僵局,就听他叽叽歪歪的抱怨道:“我跟我爷他们说等郑夏马车来接嘛,偏不听,非急着来,到了县城又嫌马车贵,非得腿儿着来,一走走了一天半,可累死我了,腿儿都给我溜细了!!姑姑姑姑姑姑姑姑,有饭不,给我吃碗饭!!” 张家旺一边说,一边把挂在自己身上的行李往大院儿里一扔,倒是朝徐家几人恭恭敬敬地叫了几声爷奶叔叔,便自说自话的进了客堂间,四仰八叉的往罗圈椅上一躺,嘴里还喊呢:“铁啊~~铁~~可怜可怜你哥哥我吧,给我来杯水吧!!” 文氏这才尴尬的跟徐老汉打了招呼,徐老汉自然客气的赶紧让文氏里头请,蔡氏见了文氏,便去拉了文氏往里头走,老姐妹俩也不知道说点啥,一路嘀嘀咕咕的就往客堂间去了。 张家舅母也领着俩闺女赶紧往里头去,张为也跟着进去了,而徐家三孬和石头他们几个则也跟着走了进去,门口就剩下张有成和徐老汉两人,面面相觑。 直到徐老汉终于忍不住,说道:“亲家,里面请吧。” 张家外公张有成却问:“你怎么也来了?” “你问我?”徐老汉点了点自己。 “是啊。”张有成点头道。 徐老汉又不是吃干饭的,回道:“我来我儿子家住,管你屁事?”说完,便拍拍屁股走了。 也不看看门口挂的是什么牌,徐宅,他哪怕以后住老大家养老,那也是理所当然的,他张有成也有脸问他徐老汉?!什么玩意儿!! 徐老汉想,得亏来了,不然这姓张的还不知道得跟儿子儿媳摆什么谱呢!! 哼,现如今他徐老汉来了,这张有成不管是短住还是常住,只要敢摆谱,看他怎么怼死他! 这老张家也是奇了怪了,歹竹出好笋专业户,孙辈看着都还行,就这张有成和张为夫妻不像个样子。要是他干不过他们,就让自家老婆子上!谁怕谁。 想到这里,他便朝自家老婆子邪魅一笑。 蔡氏正跟文氏说招娣的事儿呢,余光瞥见自家老头儿这般模样,便干脆转过身子,不想多看,看多了糟心。 文氏跟蔡氏说:“老姐姐,你放心,今天晚了,咱们没有刷布场巷那小宅子的钥匙,明儿一早咱们拿了钥匙就搬过去,你放心,我一定让我儿子儿媳好好干活,那宅子的租子,不会少给兰儿的。” 一旁的张家舅母马上道:“说啥呢娘,都是亲眷,谈什么租子不租子,多伤感情啊。” “亲兄弟明算账,咱们家亲兄弟之间也都是有账本的,伤什么感情?咱们家账算的越清,感情就越好,亲家母你说是不是?” 有蔡氏在,张家舅母那但凡想揩一点儿油,那就算蔡氏输。 文氏点头道:“是,是得明算账。就是这租子,咱们可得算便宜些。” “那是一定的,”蔡氏拉着文氏的手说道:“你们以后就在县城住了?那你别住那刷布场巷了,你就住这儿,咱们老姐妹也好多聊聊。” “我先去帮他们把小生意支起来,等那头支起来了,我再来陪你。”文氏这般说。 “那行,你这儿子也不行,这么大年纪了,还让你忙里忙外的操持,张为啊,你可得好好干,养你爹娘,这可是你这做儿子的本分啊。”蔡氏一边打量着张为,一边说道。 张为很想呸这老太婆一脸,可是,张家就他一个,徐家那么多人,他也干不过啊,只能嗯嗯哦哦哦的应了。 占惯了便宜的张家舅母付氏见在蔡氏那里占不到一点儿便宜,转头看到徐家那几个小姑娘给张家旺端来了饭,便想去蹭点儿,结果人还没走到跟前呢,就听那叫徐敏的小姑娘说:“张家旺,这碗里头还给你藏了两块咸肉呢,得记账啊。” 张家旺拿起碗就是一顿扒拉,边扒拉边说:“记,你记!” 付氏大惊道:“这吃饭怎么还记账呢?!” “这不一直记的吗?”徐敏皱眉道:“他姓张,咱们姓徐,你们老张家吃咱们老徐家,可不得记吗?” “他姑不也姓张?!”付氏急道。 “可我大伯也不是上门女婿啊,”徐敏继续反驳道:“再说,张家旺都认账,婶子你又急啥?” “认!大妹子,再给我倒杯水来呗!”张家旺从饭堆里抬头说道。 徐敏跟付氏说了声:“婶子让让路,我给你家大宝贝倒水去。”便扬着头走了。 付氏很想骂儿子一顿,可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她也不敢这么大鸣大放的说出来。只能看着一脸无知无觉的儿子,气的大口喘着气。 在一旁默默观察众人的春丫,嘴角扬起了弧度,这可真是歪打正着,徐家老宅的人一来,把外公家的作妖神功直接给打压住了,真是省了她不少口舌,好的很啊!! 盛给张家旺的那碗饭,是剩下的最后一碗饭,原本这饭也是剩不下的,还是春丫给大金小橘留了一会儿给绊炖小鱼用的。 没错,大金不但吃肉,现在连小鱼也很爱吃。 猫狗养在一起,狗也是很容易猫化的。 所以见张家众人还没吃饭,方婶子便急急忙忙起灶煮了一大锅的汤面,张氏又给煎了几个鸡蛋,这才端到饭厅,让张家几人赶紧来吃饭。 刚吃完一大碗米饭的张家旺,见有荷包蛋吃,便也想伸手夹鸡蛋吃,却被张氏没收了筷子,张氏说道:“你都吃了那么多了,可不能再吃了,我总共就煎了6个,没你的份儿了。” 张家旺还没开口呢,付氏便说:“女孩子吃什么鸡蛋,家旺来吃,盼娣来娣的给你。”说完,就夹了煎蛋要往家旺嘴里送。 可张家旺却说:“娘,姑都说定好了的,那我不吃了,让姐姐们吃吧。铁头!!先生的功课你做完了没啊?!你借我看看你写的啊!!” 说完,便别了屁股找铁头去了。 “什么女孩子不能吃鸡蛋,说的什么话,咱们老徐家可没这规矩。”一旁的徐老汉蹙眉看着张有成。 春丫附和,“就是,舅母也真好笑,自己也是女的,却不准盼娣来娣吃鸡蛋,怎么没见舅母自己不吃。” “那你舅母可能不是女的。”徐敏这般说道。 徐英还是太善良,说道:“瞎说什么呢,走吧,咱们看看咱们的屋子去。” 春丫便仰头狂笑着跟在徐英徐敏后头走了,把发挥空间留给爷爷。 而饭桌上的张家舅母被几个女孩子说的脸一阵青一阵白,文氏干脆端了自己的面碗,给俩孙女一人夹了一个荷包蛋,自己也夹了一个,然后端着饭碗走到了和饭厅连通着的客堂间,继续跟蔡氏聊大孙女的婚后生活去了。 盼娣来娣心中很是害怕,但是两人对视一眼,决定跟着奶奶,于是也端着面碗,挤到了文氏身边,听蔡氏讲话。 这么一闹,可把张有成差点儿气出个好歹来,他甩了筷子说道:“你们还有没有点儿规矩了?吃饭就吃饭,捧着个碗去哪儿!!给我滚回来!!” “本事真是大,说不过别人就专挑媳妇孙女儿欺负,好样的啊亲家,男子气概真是厉害。”徐老汉最烦这人老爱拿大,本事没多少,脾气却不小。 徐达也附和道:“岳父大人,这就是你不对了,吃饭嘛,就是得吃个舒心,这动不动就发脾气,影响消化。盼娣来娣,慢慢吃,不要急,不够面条还有啊。” 站在客堂间门外的徐达说完,也不管他丈人有没有被气死,继续跟俩弟弟说着话。

石头哪儿都不去,就站在盼娣来娣他们边上,以防万一。 张有成气死是没气死,气得够呛倒是真的。 “爹,”张氏把张有成扔地上的筷子给捡了起来,递给了他,继续说道:“徐家的规矩就是这般,他们看重男娃,但也不轻视女娃。这也没什么好气的,您还是吃饭吧,别跟自己的肚子过不去。” 张有成也不接筷子,张氏便把筷子往桌子上一放,自己走了。 烦不烦人,有这些精力想想怎么赚钱不是挺好?非要跟自家人闹,纯粹有病。张氏脾气也不算温柔,能把筷子捡起来已经是给足面子了,至于人家要不要这面子,随便吧,反正她也管不着。 饭厅里,就只剩下张家三极品,徐老汉端着个杯子,从客堂间的椅子上看着他们三个。 实在抵不住这面条和鸡蛋香味的张为终于忍不住拿起了筷子,跟他爹说道:“爹您别气了,明儿叫我妹做点儿好的,给您洗洗尘。”说完,便低声说道:“您看咱妹夫家这大宅子,得不少钱呢,您看在钱的面子上,好歹也消消气。” 说完,把自己手里的筷子递给了张有成。 张有成看了两眼儿子,接过了筷子,在桌子上颠齐整了,这才挪过了碗,开始吃面。 吃碗面也搞的高潮迭起,文氏此时非常的后悔自己起念想把几个孩子带出来了。 若不是因为她的这个念头,也不会弄的大伙儿都觉得不爽气。 原本想今晚太晚,便在女儿这儿住一晚的文氏,吃完面立刻去找了女儿和女婿来,说是得说说那小宅子租金的事儿。 蔡氏和徐老汉当然也必须参加此次会议,他们老张家想让儿子媳妇吃亏?那绝对不能够。 “兰儿他爹,”文氏先开口道:“咱们家姓张,兰儿如今嫁到了徐家,供了家旺读书吃穿是兰儿的好心,不过咱们也没一大家子都住徐家的道理,来之前我都跟兰儿说过了,咱们就问徐家租他们那刷布场巷的老宅子,兰儿,那宅子租金多少,你照算就是了。” “什么租金不租金,娘你在说什么!咱们不住姐姐姐夫家,咱们住哪儿?”张为装傻道。 蔡氏往张为脸上就是一口口水:“呸,装什么傻,充什么愣。没皮没脸没屁眼,你爹娘,不对,你爹到底是怎么教出的你这种二皮脸?当我们都是傻子不成?” 张有成向来就是话少情绪多的人,见亲家母这般,便道:“你们老徐家的婆娘就是这般的吗?徐老汉,这你都不管,你还是不是男人?” 徐老汉朝他耸耸肩,“吵不过有什么办法,你行你倒是上啊。跟我说,没用。” “哼,你管来管去,管出来的儿子像个大马猴,本事没有,只想着偷奸耍滑,还不如不管!!”蔡氏继续喷张有成。 张有成正要说话呢,一旁的徐达觉得跟他们商量事儿根本就是浪费生命,这说到后半夜也不会有结果,便道:“刷布场巷的院子,东西都是齐全的,还带了三间门面,扬州城里你们去打听打听,这么一个小院子,少说一个月租金也要二两银子,咱们就看在岳母和张家旺的面子上,一月就收你们500钱,别讨价还价,不爱租就走人。” 说完又问张氏和文氏:“媳妇,丈母娘,你们觉得这价格可还行?” “行!!”文氏点头道。 张氏也说:“你说了算。” “什么500文……”张为根本不想出钱,不对,他压根就不想走! “别!”张氏伸手道:“大哥,要租就租,不租有的是人租。别说五百文,二两银子都有人租。” 付氏刚一张口,便被徐达打断了:“你别说话,你说一句后头得跟出八百句。你们就说租不租。” “不租!”张有成怒道。 “那走吧。”文氏说完,便要出去拎暂时放在门口的包裹。 蔡氏捏着文氏的手说道:“老妹儿啊,家旺怎么办?” “这书不念了。”文氏喊道:“家旺!!走了!!家去了!!” 这可还得了,张家三极品一下子炸了锅,怒斥文氏胡说八道。 张家旺正赶功课呢,依稀听到好像奶奶喊他,便捏着个笔火急火燎的冲出来,见文氏背了包裹,便问:“奶,怎么了?” 看孙子这般,文氏叹口气说道:“家旺,你爹娘和爷爷,实在不知足。你姑他们供你读书吃喝,养你到这般壮实,还愿意把他们都从乡下那过不下去日子的地方带出来,他们都还不知足,还为了500文的租子,跟你姑和姑父不对付。张家旺,你若是真读了圣贤书,明了理,就跟奶回家。 咱们不占你姑他们便宜了,回去种地过活,咱们没用,供不起你读书,你就自己好好做活,以后娶了媳妇生了娃,想办法供自己的孩子念书。” “奶,我……”张家旺话还没说完,就被文氏打断了,文氏道:“你跟不跟奶回去?!” “跟跟跟,”张家旺看文氏这般火大,连忙把自己的笔往徐达手里一塞,说道:“姑,姑父,谢谢你们这段日子照顾我,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姑姑姑父的恩情,我有空了就来看你们啊,我先走了!!” 说完便从包裹里捡出自己的小包裹,搀着文氏就要往外走。两个娣也跟在一旁,拿着包裹,准备要走。 文氏是真的下定了决心,再不拖累女儿家了,说走这就要走,也不管天色如何,城门是不是关了。 张氏这还没去拉呢,就听张有成喊道:“行了!!闹什么闹!!500文就500文!!” 付氏也扑到张家旺身边,扯着他说:“娃啊,不能走啊,你这般聪明,书无论如何得读下去啊。” 既然这样,文氏便道:“那就说好了,租金500文,兰儿把那宅子的钥匙给我,咱们现在就过去了。” “什么?!”张为不可置信的说道。 “爹!你去不去,不去我就回家了。正好先生的功课我还没做完呢!也省的明日被先生打手心了!”张家旺累了,开始耍无赖了。 张为立刻变了脸色,说道:”别别别,走走走,现在就走。“ 文氏和张家旺偷偷相视一眼,微微露出了点儿笑意,可张家旺是真的功课没做完,徐达便说:“过去还得整理,影响家旺做功课,家旺今晚就住这儿,盼娣来娣明日跟我一起去厂子里上工,也住这儿吧,省的我来来回回的麻烦。大哥你们先过去吧,我让郑夏送你们去。” 说完,也不等张为他们多说什么,便去喊了郑夏,送了张家人去了刷布场巷。 一路上张为还不忘打听徐达他们如今干什么营生,郑夏就当啥都没听到,惹的张为忍不住问文氏:“娘,这人是个哑巴?” “不是,是个聋子。”文氏一本正经的说道。 郑夏在马车外头听的咧嘴直笑。 一路把张家人送到了刷布场巷,天色已晚,豆花娘娘听到怎么隔壁突然有声儿了,便让小孙子踩了扶梯看看,是不是有贼人。 结果小孙子一看,是文氏回来了,可不知道旁边那死老头是谁,怎么在骂文外婆呢,莫不是什么歹人?! 小孙子立刻去端了一盆泡过黄豆芽的水,喊了一声:“文外婆,让开点儿!!歹人!!哪里逃!!” 文氏条件反射的往边上一躲,一盆酸臭的黄豆水从天而降,把张有成给淋了个透。 小孩儿哈哈哈个不停,张为和张有成本就憋着火呢,一边喊着自家女婿可是官身,一边就去砸隔壁豆花娘娘家的院儿门。 豆花娘娘早就从文氏嘴里听说过张家这俩老爷们儿的为人,这一听就知道这两人是老张家的父子俩。又听小孙子说他们在骂文外婆,便喊了俩儿子开了门。

她那俩儿子干的都是体力活,力气大,人又壮,站在门口活似两块门板,张为看到他们就后悔了,无奈老爹还在叫骂他们的儿子有娘生没娘养,直接被豆花娘娘的大儿子一个耳刮子甩在了地上。 那大儿子说:“哪儿来的泥腿子,这儿是扬州城,又不是你们乡下什么地方,就你这样还敢骂街呢?!爷今日打你一耳光还是客气的,若碰到个凶的,直接捅死你你信不信?” “要不是看在文外婆面子上,你们爷俩嘴巴不干不净,打残你们你们也没地儿告状去!什么玩意儿?”二儿子补充道。 “我家妹夫可是个官!!”张为终于鼓起勇气,说了这么一句。 “闭嘴吧,傻不愣登的,你跟你妹夫,还没我跟你妹夫熟呢,什么玩意儿,你是不是脸痒了!?”大儿子说完,扬起手作势又要打。 豆花娘娘家儿子开门前就听豆花娘娘说这俩人是张家父子了。文外婆家的事儿,他们也没听他们娘少说。什么不争气的东西,得了便宜还装大尾巴狼,还妹夫呢,人妹夫愿意搭理你么?他们家虽然不富裕,但也看不惯这么没志气的东西。 大家都是街里街坊的,文外婆住这儿的时候,时常说起年轻的时候被老头儿打骂,虽然没见过面,他们却都知道老头是个窝里横,文外婆为人热情温和,定不会瞎说骗人的。 又听文外婆被老头儿骂,虽说是人家家务事,可那他们肯定也不能坐视不管啊,他们家孩子可没少吃春丫他们的饭菜,更何况,文外婆可是豆花娘娘的老闺蜜。 张为看在这俩大汉手里也讨不到什么好,便扶着被打懵了的老爹,嘀嘀咕咕的跑了。 豆花娘娘这才走出来,看到门外的文氏说道:“老姐姐,你怎么样啊?没事吧?” “文外婆,咱们也是看不惯……”那大儿子话还没说完,文氏便摆了摆手,轻声道:“打的好,早想揍他们了。”文氏说完,还朝他们偷偷竖了竖拇指。 惹的豆花娘娘大笑不已,然后喊道:“老姐姐,再有人欺负你可吱声儿啊,我儿子可一直在家呢!” 文氏回了一句:“欸!!”这才转身往自家院子里去了。 惹的跟着一起溜进了院子的张有成暴躁的说道:“欸什么欸?!” “欸都不可以啊?!”文外婆就觉得这俩父子真是烦人,到哪儿都被人嫌弃,自己也没点数吗?! “你!!”张有成指着文氏气到失语。 张为也说道:“娘,你也是真是……” “老娘还轮得到你来说!?给我上外头跪着去!!!” 文氏也突然想开了,你跟这父子俩讲道理,他们能把你拖到他们的思路里头,绕的你头晕眼花,就不能跟他们废话多,干脆爽气,像隔壁那豆花娘娘那大儿子一样赏他们俩巴掌就完了!!那效果,还真是不错。 “娘,我……” “你去不去!!!不去我明天上府衙告你不孝!你儿子这辈子别想考功名!!” “你敢?!”张有成喊道。 “我干嘛不敢?!我忍了你一辈子了我告诉你张有成!!” “ 我,我,你看我怎么打你!”张有成说完就要满世界找棍子打人。 文氏把脸凑上去说:“你打,你最好打重点,巴掌印最好就留在脸上,看你女儿女婿孙子外孙女他们明天能不能放过你!” 文氏也是气疯了,她真是受够了这爷俩的胡搅蛮缠的劲儿,好好的日子不过,偏偏一天到晚想着那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自家是一点本事没有,还天天端着个款,从不跟女儿交心,却总等着女儿孝敬,儿子也是被他带的歪的不行,天天想着怎么不劳而获。 原来在乡下住的时候,她没有任何办法,只能忍着,可如今她也是见了世面开了眼界了,再加上女儿女婿都是站在她这边的,张有成再怎么威胁恐吓她都不会再害怕了! 一说到女儿女婿放不过他,张有成就有点怂了,到处找不到烧火棍,便怒目圆睁着说:“疯婆娘!!我休了你!!” “那我还真谢谢你!离了你们姓张的,我还过的自在点儿,你赶紧写休书,明天我就让兰儿带去衙门给我立女户去!!”文氏一点儿都不带退缩的,这城里啥没有?女户,独户,都可以办的,谁离了谁不能活?更何况,她还有女儿这个坚实的后盾,她怕什么? 张有成见文氏有这般底气,料想女儿可能真能给文氏办了这事儿,若是自己离了文氏,女儿女婿还能不能搭理他?他不是很确定……可都说了休妻了,这会儿要是缩回去了,岂不是下不来台? 正当他呆立当场,上不去下不来的时候,被吓的半天没说话的付氏说道:“娘,女人怎么可以……” “你给我闭嘴!!天天的作践你女儿!!你自己不是个女人啊?!还一天到晚作践女人!!!你也给我跪着去!!” 文氏说完,便指向院子中间,张为的旁边。 张为此时已经不敢再说话,娘已经疯了,他倒是想帮爹,可万一一会儿娘再出去喊了隔壁那俩门板来打人怎么办? “娘,我……” “你去不去?!”文氏恨恨的看着付氏。 付氏被文氏的眼神吓得一哆嗦,只能依言去跪在了院子中间。 文氏这才回头问张有成:“你还休不休?不休就让路,我睡这间,你爱睡哪儿睡哪儿,起开!!” 说完,便把挡着门的张有成给扒拉开,自己进了房门,把门一关,再不理屋外三个人。 张有成这才咳了两声,嘟囔道:“疯婆娘,这次就算了,不跟你计较。好了,你们俩起来吧!“ “谁敢起来!!你们给我跪着!!跪到天亮!!我半夜起来屙尿要看到你们没跪着,我明天就带张家旺回乡下去!” 文氏疯狂的声音从屋内传出来,刚准备起身的张为夫妇又只能像鹌鹑一样跪在那里,也不敢起身。 在家里横惯了的张有成忍无可忍,骂道:“死老太婆你得了癔症了吧?!” 可从墙头突然传出了一个孩童的声音:”爹爹爹,那老头儿又骂文外婆了!!“ 张有成一个没收住,骂道:“小兔崽子!!” 然后就见那小孩突然消失在了墙后头,张有成还以为小孩儿跑了呢,可一眨眼,就见墙上突然又出现了那打人的大汉,吓得他赶紧准备往屋子里跑,那豆花娘娘的大儿子却有几下脚下功夫,从墙上一跃而下,直接拦在了张有成前头,问道:“我跟没跟你说过,这儿不是你们乡下,莫要乱说话?你骂我儿子什么?” “干,干什么,是你儿子先偷听的。” “我儿子偷听?我儿子好好呆在自家墙头,怎么叫偷听?干什么?!今天我就教你个老崩瓜做人。”说完就又是两巴掌甩在张有成脸上,直甩的张有成头晕眼花。 那大儿子还问刚走出房门的文氏:“婶子,你没事吧?要不要我去叫人?” “不用,你歇着去吧,婶子谢谢你,明天做了香菇炖鸡给你拿一碗。”文氏答道。 “欸,好,那我谢谢婶子,有事儿您知会我就行了。”那大儿子说道。 豆花娘娘的孙子还在墙头喊:“文外婆,里头再给放点儿栗子!!” “欸!知道,文外婆给你放的多多的,行了,早点儿睡去吧!”文氏朝娃挥了挥手。

待人走后,文氏才跟张有成说:“我这才是跟人相处之道,你们爷俩,多少学着点儿吧。” “你!”张有成肿着个脸还想说什么,可说又说不过,因为他本来就没道理好说,骂又不敢骂,打是更别提了,他怕他打了文氏,邻居都这么生猛,一会儿女儿女婿知道了,可能真得把他大卸八块。 他这会儿有种感觉,自己是不是来错了?! 文氏也不管张有成,只对张为说:“你们夫妻俩,好好想想,从头到尾到底做错了什么!!我以前没能耐教你们,现在能教了,就好好教教你们!!家旺说的没错,养不教父之过,既然你们父亲也是个糊涂人,那今日起,就让我这个母亲担起教你们的责任来!” 在乡下,她那是没帮手,如今城里全是她的帮手,她还畏手畏脚点什么? “你个!”张有成又伸出了手指,直接被文氏拍下,她道:“儿子教成这样,我也有责任,一味的害怕忍让是我的错,但是最大的责任在于你!!你还有脸你你你,要不是兰儿和女婿,张家旺也要被你养废掉!!若他没去读书明理,你儿子的今天,就是张家旺的明天!!起开!!” 说完,文氏又回了房间,关上了房门。 留下院子里三人面面相觑,张有成这辈子从未在子女面前这般丢脸过,可让儿子媳妇起来,他怕又惹了文氏出来,一会儿被老婆子羞辱也就罢了,弄个不好又要挨打。 这扬州城里,怎的这般野路子?!都是动不动便打人的吗?! 张有成也不管儿子媳妇祈求的眼神,想着心事,随便选了个房间,走了进去。 次日一早,文氏起床的时候,看到媳妇一人以头点地,在院子里睡着了,便咳嗽了一声,付氏先惊醒了,忙道:“没有,娘,我没起来。您可别带家旺回去啊。” 昨晚张为撺掇她起来去睡觉,她左思右想,觉得婆婆如今早变样了,他们男的没看出来,她早在文氏几次回来的时候就感觉到了。 这婆婆,如今可不是公公能欺的下的了。 所以她相信文氏说带张家旺回去,就真的会带张家旺回去的。 故而张为如何撺掇她,她都没起来。张为自己进房睡去了,她还是留在了院子里。 文氏问道:“你男人呢?” “在那屋里,娘,您看我没走啊,我跪了一晚上,您千万……” “闭嘴!!”文氏可不想听她絮叨,转身又去灶间找了个烧火棍,冲进了张为睡的屋子。 然后,张为的惊叫声乍起:“娘!!您干吗啊!!疯了吗一早就打我!!” “打你就打你,还分早上下午吗?!你给我跪好!你但凡敢还手一下,我现在就去敲衙门大鼓,告你忤逆打你二十大板,你不信就试试!!” “娘娘娘,我错了,别打了!!嗷,嗷,嗷,我错了,嗷,嗷~~~” 张有成被吵醒了,他走出房门,刚想说话,就听院子里的媳妇喊他:”爹,爹,求你了,别惹娘了!!“ 张有成摸着自己高肿的脸颊,犹豫片刻,才道:“咳咳咳,那什么,你去做点儿早食吧。” “爹,娘没喊我起来,我不敢啊。”付氏说道。 张有成眉头一皱,很想说你起来吧,可话到嘴边又不敢开口。 正犹豫着呢,门外就有人敲门,张有成跑去开门,一看原是春丫带着那个叫徐敏的小姑娘来了。 “外公,你这是半夜被谁揍了吗?”春丫看着张有成这造型,很是惊奇。 一旁的徐敏还嘀咕呢:“什么味儿啊,春丫姐,你外公好像馊了。” 把张有成气个仰倒,刚想张嘴骂人呢,却见那头文氏走了出来,披头散发,看来是打儿子出了大力气了。 “外婆,你这又是怎么了?!”春丫赶忙去扶外婆,她怒道:“舅母,舅舅呢?!外婆来的时候好好的,怎的一夜不见,居然这般憔悴了?!” 付氏:????????? 虽然心中对春丫的眼神充满了疑惑,可付氏也不敢说啊。 文氏却道:“我还挺好,豆花娘娘他们昨天还帮我了,这头发是打你舅舅打的太激动了,没事儿。走,跟外婆买鸡去,一会儿炖了给豆花娘娘他们送去,你再带一半回去吃。” 说完便拉着春丫他们往外走,张家舅舅这才一瘸一拐的走出房门:“娘,咱们还吃早食呢。”文氏压根没搭理他。 春丫被文氏的霸气外露给震慑住了,小跟班一样跟在文氏后头,就要往外走。 张有成又喊道:“早食怎么办?” “问我干吗!你不是当家的吗!”说完,拉着春丫和徐敏就走。 春丫满眼冒星星,搂住外婆道:“哇哇哇,外婆好霸气!!走走走,家去家去,喊上我奶,我请你们吃早茶去!” 文氏紧绷了好久的神经这才松下来,她道:“又哪儿去骗来钱了?是不是又把你爹和你大哥给薅干净了?” “哈哈,没有,哪儿能啊,我多爱我爹跟我大哥啊,放心,山人自有妙计!赚钱,小意思啦!”春丫得意的笑了。 要说这钱吧,其实是昨日从关慕青那里得来的。 昨天春丫等外婆他们走了,大伙儿都各自休息去了之后,就带着小橘去找了关小哥,还很贴心的给关小哥和十斤带了烤番薯。 而关小哥果然没有让她失望,早就画好了册子,还帮忙想了个名儿,取名叫簪心记,还说他们府学有家里头开书社的学生,很是看好这册画册,花了二十两银子买了去了。 这就是买断出版权了?春丫倒也爽快,反正就是为了赚点儿私房钱嘛,买断就买断,小手一挥说这钱跟关慕青两人一人一半,有钱一起赚,才能合作的长久。 这不,春丫就得到了第一笔外快。 春丫都想好了,等安置好了外婆爷奶他们的事儿,她再写几个脚本,找关小哥画去,得来的零花钱,就带着外婆爷奶,还有弟弟妹妹们吃吃玩玩,简直不要太棒!! 三人说着话,一路走走买买,到了徐家大宅,手里头已经拎满了糕点。 到了家里头,也不用出门吃早茶了,春丫去煮了壶茶,喊了大伙儿一起来,几人便凑在一起喝茶吃点心。 男娃们已经上学去了,张氏石头已经去了仁济堂,春丫让徐英跟着一起去看看,徐达好歹算是上自己的衙门去了,其他应该进厂子的人,得今日傍晚开议事会的时候,把这事儿跟各位东家说了,明日才能去。 张氏和春丫都觉得婶子他们进厂子,还是得先学了如何纺纱织布才行,一切得从基层干起,才能知道所有的生产细节。 虽说厂子一直在招人,他们自己直接带了人过去也可以,但是春丫还是觉得既然他们家只是小股东,那干啥事儿都得跟人家打个招呼才行。 所以这会儿婶子们还在院子里洗晒,不过俩叔叔已经和徐老汉出门溜达去了,美其名曰,熟悉下地形,免得日后回家走错路。 这会儿在饭厅里坐着的,就蔡氏文氏,还有春丫徐敏和两个娣,要不是因为担心外婆,另外留两个娣单独在这儿怕他们害怕,春丫也早跟着张氏去医馆了。 “奶,我爹娘跟爷,昨天没为难你吧?”盼娣坐在餐厅的大圆桌前,捧着个杯子不敢下手拿桌上的点心,她早上都吃过白米粥和肉包子了,这再吃一顿茶点,她觉得简直太罪恶了。 文氏不在意的说道:“没事儿,放心吧,奶在那一片熟的很,左邻右舍的都会帮忙的。就是你爷爷,在村里头嘴硬没人搭理他,在城里嘴坏,可得被人教做人了。”

“不是我说你家那老头儿,那是真不行。你看看我家那个,虽然又烦人又没啥大本事还爱尾巴翘,可起码能听的懂人话吧?孩子们说的,但凡有道理,能赚钱的,他都能听。你家老头儿那摆谱的劲儿,我都不稀得多说。” 蔡氏说的,那还是含蓄的,照她心里想的,那张家这老头儿就四个字,啥也不是!! “我爷吧,虽然有时候对我爹他们有点儿凶,不过对我还是挺好的,不过主要我聪明,能赚钱,奶是不是?”春丫存心逗蔡氏。 “给你点儿颜色你就开染坊,行了,你舅他们来了,也不能让你爹娘养着啊,那你就开动开动你的聪明脑袋,给他们想个营生吧?”蔡氏捻起块桂花蒸糕,咬了一口,好吃啊!!赶忙给春丫和文氏都来了一块。 徐敏根本不用她帮忙,自己吃的跟个偷油老鼠似的都抬不起头。 张家这俩老爷们儿,按照蔡氏的想法,是绝对不能让他们去织布坊的,不是说那什么机器得保密吗?那三个人的破嘴,能保密的了啥秘啊? 见蔡氏往孙女手里扒拉点心,文氏便也跟着拿了两块绿豆糕给盼娣来娣,这才说道:“之前春丫说弄个推车,开个馄饨摊,我倒觉得不错。咱们老邻居还有会做豆花的,到时候我去讨教讨教做法,再顺便卖卖豆花也好。” 春丫也点头道:“一会儿我就去找木匠,手推车算我送给舅舅舅母的,馄饨饺子点心面,去张家旺他们书院门口卖就行了,他们书院有钱人多,吃的人也多。不过想要生意好,还得做的好吃,真材实料才行。” 蔡氏也点头:“春丫他们那会儿也是先开的馄饨店,赚的也挺好。” “那时候世道还好些,现在世道难多了,这卖吃喝的,恐怕也只有在少爷们身上才能刮得到点儿钱。张家旺他们几个,钱全花在书院门口了,一个个的笔墨从不买,回家肚子倒是吃的溜圆儿。” 不过春丫的坑弟行为马上被蔡氏戳穿:“你也不念书,怎么知道人家书院门口都是小吃摊儿的?” 春丫毫无愧色的说道:“我是去考察看看,还有没有什么能赚钱的路子,咱家要养一群饭桶,那也不容易。” “春丫姐,下次考察记得带上我。”徐敏偷笑道。 惹的盼娣来娣也好笑不已,他们从来不知道,和大人坐在一起说话闲聊,居然也能这般轻松逗趣。 几人说着吃了一阵茶,蔡氏和文氏介绍着打儿子的八十一种方法,看文氏似懂非懂的样子,恨不得现身说法给文氏演示一遍。 春丫则说要出去一趟,裴庭那儿早上就打发了小丫头来问春丫到底还管不管那至味斋了,徐敏也跟着要去,却被春丫劝下了:“盼娣来娣胆子小,你陪她们多说说话,一会儿回来给你带果子吃!” “可不能再吃了!”蔡氏赶忙阻止:“才多大点儿肚子,也不怕你妹妹撑坏!赶紧去吧,早点儿回来,你爷他们说买菜去了,让他们买了鱼,一会儿给你炖豆腐吃。” 那果子可得20两一罐,吃屁!!吃点心还不够吗?!败家!! 老徐家住在乡下,都快半年没吃上鱼了,这回到城里,又赚了一笔大钱,蔡氏便发了狠,今天无论如何得吃上一顿鱼。 文氏也道:“你早点儿回来,给外婆买个鸡买点儿栗子,一会儿外婆给你钱。” 老人们的要求春丫一一都应了,这才取了新裱好的那幅御笔,人间至味往胳膊下一夹,就往外头走。这次关慕青按照春丫的要求,把这幅字装裱的很是低调,就做了简单的框架,小小的一块,拿起来也很是轻便。 春丫走出客堂间,后面还依稀传来蔡氏和文氏的絮叨:“可拿好了,千万别砸了,砸了咱家就完了,祖宗啊,还是让郑夏送吧……” 他们家离开明桥也不算远,这点儿路还要啥送不送的,春丫直接甩了甩手说不用了,引来蔡氏文氏的一片惊呼:“夹好夹好,别乱动弹!!” 待得春丫走出了自家宅院,到了大街上,路上行人无聊的还不少,见春丫夹着个匾,总归有凑上去看的,有识字的还念呢:”人间至味……“ !!!! 为什么是人间至味?! 这丫头,看着好像有点儿眼熟啊!! 这不是城西徐家那丫头的吗?! 我去,这就是那个让谭家家破人亡的御笔吗?! 路人甲瞬间脑中电光火石,惊惧交错。 为了自己的小命着想,他还是决定先走一步。 他快速掠过了春丫,开始跑了起来,旁边更有好事的吃瓜群众,被这路人甲的举止给吸引了过来,这货看到了什么?就这么跑了? 本不想凑上去看的人,都往春丫夹着的匾额看过来。 春丫还好心的问:“你们在看我这幅字吗?” 有不识字的还问:“这是啥啊?” “哦,人间至味啊……欸,别跑啊!!欸!!” 此言一出,春丫边上呼啦就空出一大片,根本没人要跟这幅字走在一块儿,咱小老百姓惹不起,总躲得起吧?! 前头的路人不知道为啥后头突然涌上来一群奔跑的人,猜想着后头莫不是有歹人?!毕竟他们扬州府是闹过叛军的,想抓了人问,人家却道:“快跑!!” 那还等啥?就,跑呗。 一传十,十传百,街面上的人,都开始莫名其妙的跑了起来。 有跑不动的妇孺,只道是后头有歹人杀过来了,跑又跑不脱,吓又吓个半死,只能便被人潮裹挟着往前,有叫救命的,有啼哭不止的,总之突然之间,原本还算井然有序的街面,突然就变的混乱不堪起来。 正在府衙当值的虞经承得报,开明桥附近有歹人出没,据说歹人还是成群结队的,数量很是不少。 虞经承瞪大了眼,大喝一声:“光天化日之下!!谁敢行凶!!甲班乙班!!列队随我去看看!!” 刑房两班捕快快速列队,跟在骑马的虞经承后头,快速赶往开明桥。 到得开明桥附近,就见现场一片混乱,散落的鞋和包裹不少,哭喊之声此起彼伏。不过好在如今府城因为受灾情影响,人流不算多,清查下来,受伤的人多数是扭伤或者跑的时候不小心摔倒,卡秃噜皮的。 虞经承皱眉不已,喊了甲班速速驱散人群,而自己则带着乙班向前突击。 越往前,虞经承却越觉得不对起来。 按照常理判断,若有匪徒,而且导致如此规模的骚乱,那前方定已经是打杀的血雨腥风了,可此时,这事发的地方,却是空无一人。 不对,有人!! “春丫?!” 虞经承骑在马上,狐疑的喊道。 听到有人喊她的春丫终于停下脚步,看向虞经承,答了一句:“欸,虞大伯。“ “你这是,去哪儿?有没有看到什么歹人?!”虞经承看着眼前这诡异的一幕,心中打着鼓,怎么感觉这事儿跟这丫头有关?!可问题这丫头,除了夹着个木框,别的好像,也没什么问题啊。 春丫也不知道这事儿该从何说起,她这也不是故意跑出来吓人,可好像的的确确是吓到了人。可问题,她越喊人家别跑,人家却越跑,这事儿也不是她能控制的啊! 她尝试着解释道:“事情是这样的…..”

“还真是你?!”虞经承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 “听我解释!!”春丫伸出了那只富余的手。 虞经承又回想起了那段令人羞愤欲死的福建之旅,他深吸了两口气,说道:“你就告诉我,你是怎么做到,让人见到你就逃的。” “是这样的,庭姐让我去至味斋商量铺子的事儿,我从家里出来的时候,就带了个至味斋的招牌……” 春丫说完,便别过了身子,给虞经承看那招牌。 “人间至味……不是坏了吗?!”虞经承说完,皱了皱眉,思考自己是不是说错了话,坏了?这玩意儿能说坏了吗?!他也有点儿想跑了是怎么回事? “不是那个,皇上又赏了一幅,不对,是三幅给我们家。”春丫认真的回答道。 虞经承忍不住捏了捏自己的鼻梁,一幅就已经是天翻地覆了,还三幅!!!这扬州城还能不能好了啊?! 他又问:“那这些人为何跑?” “这不是第一个看到人间至味的字,联想了下谭家那什么嘛,然后他就跑起来了,一个跑了两个跑,两个变三个,三个变一群,一群变一街…..事情,就这样了。” 春丫也很无奈啊,她倒是想让别人别害怕,可问题是,人家也不听她的啊。 她此时倒是有些后悔没等郑夏把她送出门了。 实在是不好意思啊,一出手就扰民了,她的确是有那么一点点小小的责任的。 本来想自力更生不麻烦郑夏的,可这么一搞倒是麻烦了虞经承了。 终于知道了这事儿真相的虞经承忍不住跟春丫语重心长的说道:“春丫啊,皇上御赐之物,很是贵重,你不能拿着随便在外头晃荡啊。而且这东西的故事,我也不多说了,总之老百姓还是吓不起的多数,你这是要去哪儿啊?虞大伯送你去,可你下回可不能拿着御笔到处跑了,知道吧?” 春丫乖巧的点头道:“欸,好,下次让关慕青给裱个汉白玉的,主要这次我说整低调点儿,他这框就整的小了……” “虞大伯也不是怪你,你这个……”虞经承在考虑要不要帮春丫拿,想想还是算了,自己家里最小的那个还在吃奶呢,他可受不住这幅字,思虑再三,才说道:“你自己拿拿好,可别掉了。你这是去至味斋是吧?行了,我送你。” 说完,便让乙班的人分两列站在了春丫的两旁,那刑房的捕快们不自觉的离春丫远了两步,然后虞经承下马步行开道,春丫就这么被团团围住了。 等春丫他们到了开明桥,前头的群众都已经被疏散的差不多了,还留在现场的人终于是知道了,原是这块人间至味惹出来的事儿。 可问题是,没人敢说啊!!! 见虞经承已经下马行走,周围还没走的那些人便也不敢再动弹,只目送着这一支奇怪的队伍离开。 皇权之下,人人自危,春丫可以理解,可却忍不住觉得自己要糟。 这人间至味四个字,如今让扬州城内的人都吓破了胆,谁还敢来他们铺子买东西啊?! 难道,她要遭遇穿来之后的第一次商业滑铁卢了吗?! 就这么胡思乱想着,这队看似整齐划一,实则捕快们分分钟想脚底抹油的队伍总算到了至味斋门口。 裴庭在二楼远远就看到了这一队人马,这会儿到了近前,看到是春丫,便急急忙忙的下了楼,她跨出门口,问道:“怎么了这是?前头这么乱,吓着你了吗?” 虞经承心中暗嗟一声,谁能吓着这位啊,这位别出来吓人就不错了!! 嘴中却道:“没什么事儿,卢夫人,这御笔,你们还是得好好保管,别…….那什么,我先走了。” 说完,虞经承跨马走了,实在不敢把那句别拿出来吓人说出口。 捕快们也如临大赦,飞也似的跟着虞经承跑了。 留春丫在原地嘟囔:“有这么吓人吗?什么胆儿啊都是。” 裴庭这次倒是也没帮春丫,反倒说:“你也是,这么…..金贵的东西怎么能夹着来呢,好歹让郑夏送一送嘛!” “金贵也还好吧,我家还有好多呢…..咱皇上吧,就爱赏这个,”抠门春丫是没敢说出口,“不过这样一来,好像会影响咱们的生意哈?” “这个你就不用担心了,本来也没想着卖给外头看热闹的人,”裴庭信心满满的说道:“你不知道有钱人的想法,越是猎奇,人家越是喜欢。一说平民百姓没有,那人家就再好不过。这幅字,本来人家也不一定想要看,可一说到是让谭家抄家的那幅字,等着吧,想看的人多得是。” 其实她自己也是这样的,越是有传奇的东西,她越是喜欢。 那春丫就放心了,她这也是刚做有钱人不久,家里头虽然钱不少,可意识还停留在农耕文明,奶奶和外婆还寻思着在花坛里头种菜呢,虽说她是现代穿越的,可问题现代她家也不过是小康,所以这有钱人的心思,还是裴庭更懂一些。 两人商量着,干脆把这人间至味四个字放二楼,又安全,又充满神秘感,底下铺子里头裴家新送来的一批琉璃,瓷器,百年山参,千年林芝都已经到了,水果罐头也都叠放在了货架上,此时缺的只有售价最便宜的辣椒酱了。 大衍庄的辣椒都已经收上来了,种了两三亩,收成也一般,就两三千斤,此时已经都送到新卢府里头去了。裴庭还特地弄了个小院儿,专门存放。 既然是合伙的生意,那春丫也绝不含糊,喊人拿来了纸墨笔砚,把辣椒酱炒制的方子写给了裴庭,还说道:“咱们这儿现在干的很,这干辣椒存放得当,放个一年半载的也没啥问题,这辣椒酱就先炒一批,咱们不是以前摘星阁有几个厨娘手艺好的很吗?也可以让厨娘想想法子,再给改进改进方子也行,最好能多琢磨点儿口味出来。” 春丫秉承的原则一直就是,把专业的事儿,交给专业的人,她可以把未来的点子带给大伙儿,可全让她一个人干,那她也受不了这劳动强度啊。 裴庭把单子递给了佛保佑,让她收收好,又听闻春丫老宅的爷爷奶奶来了,便喊了文竹一会儿晚上送一桌上等席面去徐家。 厚皮厚脸的春丫还点菜呢:“我奶让我爷去买鱼,按照我对我爷的了解,估摸着买的鱼也就小橘能吃,庭姐,让送尾鱼去咱家吧!!” “人家送席面还带点菜的,我也是第一次遇到,不过谁让你是我亲妹妹呢,行!文竹,送席面里再加一尾红烧鲤鱼,再添一道光明炙虾,行了吧?小祖宗?” 裴庭说完,刮了下春丫的鼻子。 “嘿嘿嘿,够了够了,就是能不能再给添一盆炖鸡,要带花菇和栗子的那种!”春丫觉得自己可是一碗水端平的标杆,有了奶奶的,必须加上外婆的。 “文竹,记下了吗?”裴庭翻着白眼问文竹。 文竹憋笑道:“夫人,都记下了,春丫小姐,您这儿还要添点儿啥吗?” 春丫真的认真的想了一下,还欠谁吃食没,想了片刻,才道:“这回没了。” 裴庭这才挥了挥手,让文竹去照办就是了。 姐妹俩又说了片刻话,约定三日之后等春丫去尝了新制的辣椒酱的味儿,再让吕道长找个黄道吉日,把铺子开起来。 办完了这事儿,春丫从至味斋出来,一路溜溜达达去了木匠铺子,跟给他们定制家具的那脑洞很大的袁木匠定了个推车,说是要摆摊用的,上头得能放几把小长椅,几张能折叠的小桌子,锅碗瓢盆和灶台,那都得摆在一个推车上。 那袁木匠第一反应不是这玩意儿能不能弄出来,而是心中暗叫:就知道吧!!什么八王爷七王爷!!都是瞎说的,哪儿有招待王爷的人家还要出门摆摊儿的?!一家子戏精。 不过既然有生意上门,那袁木匠也不会拒绝,这要求虽然多,但是只要车够大,就能装的下,只是…..“徐姑娘,这车可以造,就是有点儿重。” “两三个人推拉行不行?”春丫问道。 木匠点头道:“那倒是行的。就是这造价可能比一般的板车要贵上不少,最起码也得……3两银子。”

三两?如今这物价,还行啊,不算贵!可是讨价还价是徐家人的本能,流淌在血液里的基因,最后,经过一番激烈的讨价还价,价是一点儿没还上,不过好歹也算是要到了一个马桶当折扣。 春丫就这么提溜着个马桶回了家,这回好歹是太太平平进了家门,虽然因为提溜着个马桶,引来不少侧目,可好歹没引起什么不必要的骚动。 春丫才刚跨进家门口,都还没绕过影壁呢,就听到蔡氏在那头也不是骂,就是大声的唠叨:“你们买这玩意儿,别说给娃娃们吃,给小橘吃那也不够啊,你光买那么大块豆腐,顶什么事儿啊?” “娘,您不知道,光这么一盆儿小鱼,都得200文呢!!”是徐发的声音。 文氏也说:“这扬州城里头的物价,现在真的是贵的没法子了。” 春丫咧嘴一笑,这城里头如今一条2,3斤的鲤鱼都得卖1,2两银子呢,照以前,都能买上一头猪了,她就知道爷爷不会舍得买,俩叔叔,一个是真穷,一个是真勤俭,所以他们能吃上鱼,只能靠她了! 于是她便提溜着自己的折扣,往声音的发源地,厨房走去了。 蔡氏见孙女提溜着个马桶来了,便皱眉问:“你拿着啥玩意儿?出去半日,就是去买个马桶?!” 厨房门口的众人这才转头看向春丫,春丫把马桶给放在了厨房门外,解释道:“我去给我舅他们定推车去了,说了两天后就能去取了,外婆,喏,这个马桶给你们,这是我给你们那推车要的折扣。” 文氏一脸不解的看着春丫,问道:“折扣……为啥是个马桶?” “那袁木匠死活不愿意便宜,我就让他给我个啥,就当折扣了,他就指了指地上才做好的小件儿,要不就是脚盆,要不就是马桶,我就选了个马桶,这玩意儿材料多,你看还带个盖儿,咱们赚了!!” 春丫说完,还要去掀那盖,惹的蔡氏忍不住去拍她的手,“你个倒霉孩子,掀什么马桶盖!!” “干净的!才做好的……”春丫说完,直接被蔡氏轰出了厨房。 可她还不死心的往厨房里头凑,说想看看爷爷买的什么鱼,结果在砧板上找到了。徐老汉他们总共买了三条小鲫鱼,一条还没巴掌大,果然,光喂小橘都不够。 “哈哈,这鱼拿来炖豆腐,我都替豆腐委屈。”春丫乐的不行,一旁徐老汉频频朝她使眼色,春丫这才笑眯眯的说:“这鱼儿就给小橘吃呗?咱们晚饭有着落了,庭姐听说你们来了,晚上让人送一桌席面来,有鱼有虾有炖鸡,奶,晚饭不用做了。” 蔡氏却道:“这么吃人家的不好吧?要不咱们也做点儿啥,给卢夫人送去?” “做点儿啥?嗯……姐姐喜欢吃甜的,咱们做点儿枣泥松糕和山药糕吧,材料家里都有呢。”春丫其实是觉得自己跟裴庭之间不需要太客气,但凡她有的方子法子,在裴庭面前从不藏着掖着,裴庭对她也从来是真心当妹妹的,但是既然奶奶觉得拿人家的不好,那为了让老人家安心,做点点心也不算什么。 蔡氏还说呢:“人家送来个席面,咱们就给俩点心……” “奶奶,送外人东西才用价格来算,送自己人东西就是送个心意,不能那么算呢,庭姐姐那边的人情,您不用考虑,咱们自有分寸,太过客套反而生疏,放心吧!” 春丫说完,蔡氏点头道:“行,你们的人情我不管,不过我觉得,是不是你自己想吃这糕了?” “哪儿能啊!!我可不贪嘴!”春丫说完,就准备走,蔡氏忙喊住她:“干嘛去啊?!不是说做点心吗?” “找我二婶三婶去啊,她们跟我娘学过,会这个,我一会儿还得给他们落实去厂子里的事儿去呢!” 蔡氏忙道:“哦哦,行,赶紧去吧,好好落实啊!”耽误啥都不能耽误赚钱不是?! 转头又跟一旁的文氏说:“这城里头物价这般贵,那平日里你们吃啥啊?” 文氏这便开始给蔡氏传授起哪儿能买上便宜的菜,哪儿能买上便宜的肉,两人正说着话呢,就见张氏带着石头和徐英怒气冲冲的回来了,一进院子就喊:“春丫!!你给我出来!” 春丫这会儿正在偏院找俩婶子呢,徐敏他们也都在,听到张氏高八度的喊声,众人皆一惊,纷纷跑到了正院,看到张氏正怒气冲冲的插着腰在院子里等着春丫呢。 “怎么了娘?”春丫口中问着怎么了,心里却想,可能是刚才那字的事儿,娘知道了? 此时院子里众人都围了上来,都在问张氏是怎么了。 张氏怒道:“你们问问她,今天干了什么好事儿!!我问你,开明桥那里今天的骚乱,是不是你干的?!” “不算是吧……”春丫也觉得自己很冤枉。 “怎么叫不算是?!”张氏怒道。 徐老汉见儿媳妇这般,便说:“好好说,出了什么事儿!” “我本来还不知道,可铺子里今天光扭伤的就来了四个,还有几个摔了擦破皮的,我说还今天出了什么事儿呢?后来虞经承特地来仁济堂跟我打招呼,和我说了前因后果,我才知道,原来是你拿着御赐的那幅字在大街上走,把人给吓着了!!” 张氏真是听的心惊胆战,还好这就扭伤擦伤,万一有个别的闪失,这可怎么好? 所以回来就想把春丫这死丫头揍一顿,别人不知道她几岁,难道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几岁了吗?! 烦死了!!一天天的没个消停! 越想越气的张氏,就想往厨房里头找烧火棍去,却听蔡氏骂道:“啊呀!!你个操心死人的冤家!!叫你等郑夏回来!!你偏急着出去说今日事儿多忙的很!!惹出事儿来了吧?!看我怎么揍你!!” 说完,便往春丫身上猛拍了两下,春丫一个没防备,就被蔡氏给拍到了地上,直接给她拍哭了。蔡氏其实是见张氏要揍春丫,便想先下手为强,先打她两下,没想到这丫头这么不经拍! 她呜咽道:“这叫什么事儿啊?!这幅字,一不是我砸的,二不是我写的,三不是我裱的,四乱跑也不是我带的头!我就拿着走路上都犯法啊?!” “你可知道万一踩踏起来,可是要闯祸的!得亏这路上人少,才轻伤了几个!万一人多呢?!”张氏这般说道,劝自己别气,气大了伤甲状腺! “那您问那第一个跑的去啊!谁让他跑的啊!”春丫还在不知死活的为自己辩驳。 “你不拿那破字出来吓人,人家能跑吗?!” 张氏此言一出,举宅皆惊。 “娘……”春丫眼泪涟涟的看着张氏。 张氏这才想起刚才自己说了什么话,赶忙捂住了自己的嘴。 一直没有说话的石头,突然咳嗽了两声,问蔡氏:”咳咳咳,奶,你们刚才在厨房做什么呢?“ “噢噢噢噢,做糕点,走走走,奶做糕点给你们吃。” 说完便往厨房奔去,后头李氏周氏徐家父子,所有的人,全部呼啦啦啦往厨房去了,都说帮忙去做糕点。 刚才叫骂的热闹的张氏,走到春丫旁边,一把把她拉了起来,说道:“都是你害的!!” “您嘴说秃噜瓢,怎么也关我的事儿?!我又不是丑国总统,全地球都是我的事儿!!” 真是出门没看黄历,咋啥事儿都是她不对? 春丫决定明天就问老吕头要本黄历去!!! 张氏恨恨的往春丫身上拍了一下:“你给我太平点儿!!别天天的在外头挖坑惹祸!这儿普外科的医疗条件多差啊!一会儿再给人踩坏了,你拿什么赔?” “找皇上去啊!字也不是我写的,家也不是我抄的,怎么我就是个责任人了?” “要不是你出的那些个馊主意,这事儿能成这样?!”

张氏今天是无论如何要把这锅扣给春丫,也好让她别一天到晚的胆大包天! 可春丫是随便让人扣锅的人吗?不能够啊!! 她怒喊一声:“大金!!!” 正在院墙边刨坑刨的起劲的大金蹭蹭蹭跑来了,吐着个舌头看着春丫。 春丫扭头就对张氏说:“您骂它吧!要不是它,咱也不会到这儿来,这事儿您非得究其根本原因,就是大金的错!” 要不是穿越了,还啥皇帝不皇帝,大家都是she hui zhu yi接班人,哪儿有什么一句话就得抄家的事儿?! 她还想回去追剧呢?可就是回不去了啊!! 想到这儿,春丫就觉得委屈的不行,越想越伤心,定的早鸟机票也没用,booking定的不可退订五星酒店也没住,新买的衣服包包都还没用,真是太让人生气了!! 不过,这都过了两年多了,才想起来,这反射弧,未免也太长了些….. 越想越伤心的春丫,干脆一屁股坐在台阶上,紧紧的抱住了自己,开始认认真真的哭了起来。 张氏看着脚边的大金,想着春丫的诡辩,自己却反驳不了,更是气不打一出来,低声呵斥道:”我都还没拿你怎么样!!你哭什么哭!!“ 很想回一句给自己哭个丧都不行吗的春丫,还是忍住了嘴贱,就怕一会儿说了,把她娘气出个好歹来。 她就只能继续抱着自己,嗷嗷的哭。 躲在厨房里头的那一堆人,终于忍不住了,虽然不知道张氏和春丫说了什么,可春丫哭的这般伤心,肯定是被张氏骂狠了,蔡氏道:“其实也不管春丫事儿,谁知道那些人胆儿那么小。” “哎呀,行了,你赶紧出去劝劝你儿媳妇,别骂孩子了,孩子得缓缓的教。” 徐老汉说完,徐发和徐智同时侧目看向了自己的爹。 惹的徐老汉低声怒斥:“干什么!!你们能跟春丫一样吗!!” “我不去,一会儿你大儿媳跟我呕气,”蔡氏其实多数还是有点儿怵张氏的,特别是张氏正在气头上,她用胳膊肘捅了捅旁边的文氏:“老妹儿啊,你去吧,你女儿铁定听你的。” 谁养的女儿,就得谁管呗,文氏只能深吸一口气,说道:“那我劝劝去?” “去去去去,亲家母,别怕,大儿媳向来讲道理,去吧。”徐老汉赶忙跟文氏挥挥手。 文氏提心吊胆的正想走出厨房,就听外头传来了徐达的声音,“怎么了这是,我在门口就听到哭声了,谁哭了啊这是?” 一听到徐达回来了,蔡氏立刻说:“老妹儿!!赶紧回来,来来来,让老大去得了,咱们再等等出去!!” 绕过影壁的徐达,就见春丫坐在正屋前头的台阶上,哭的可伤心了,张氏插着腰怒目而视,一旁的大厨房里头人头攒动,只有大金甩着大尾巴来迎接他。 “春丫怎么哭了?”徐达问道。 张氏便道:“你问她!!” 徐达就问:“怎么了春丫,跟爹说说。” 满脸泪痕的春丫抬起头说道:“你问大金!!” 大金:???????????? 徐达:???????????? 看着一脸懵B的徐达,张氏还是忍不住解释道:“你女儿,拿着皇上御赐的那人间至味满大街溜达,把路人给吓找了,扭伤了好几个。” 徐达:??????????? 啥意思?! 看着徐达仍旧不明不白,张氏又道:“反正你们爷俩都是存心来气我的!!!” 嗯?!这又有我的事儿了?!徐达想。 他好像有点儿明白,为啥厨房里头人头攒动了,他也有点儿想加入他们怎么办? 可女儿和老婆,该哄还是得哄啊! 他也只能顶着张氏的怒火,仔仔细细问了一遍事情的经过,然后才道:“这事儿,好像也不关春丫的事儿吧?” “怎么不关!!!”张氏拍了徐达一巴掌。 “关关关,那什么,医药费咱们承担,行不行?那扭伤的,跌伤的,咱全赔,行不行?”徐达立刻认怂。 张氏道:“那还用你说?” “那不就结了?”徐达说道。 “你女儿就不用惩罚了?!”张氏今日气冲冲的回家,就是要好好说说春丫的,可自己道理还没讲两句呢,春丫的道理比她还多,这道理说完了,又哭上了,好像自己这个娘有多不讲道理似的!! 徐达歪头想半天:“要不这样,你不就怕春丫在外面瞎晃荡吗?就给再买个马车,以后那什么,郑夏,别的事儿都不用管了,就管春丫进进出出。但凡这位小祖宗要出门,就必须郑夏赶了车送出去,哪怕去隔壁街,也让郑夏送!!这样行不行?” “我……”春丫刚想说我不要呢,却听张氏道:“你闭嘴!!你也十一岁了,是时候学学做个姑娘了!!就这么定了,以后但凡要出门,就让郑夏陪你去!!” 说完张氏就扭头走了。虽然觉得惩罚轻了,可自己想想,这事儿好像春丫也只是个间接错误,她本来也就想让这丫头别天天在外头跟个痞子似的到处蹿,他们虽然不是这时代的人,但是做的太出格,太引人瞩目也不好啊!如今反正有郑夏接来送去,便也罢了。 见张氏走了,徐达这才坐在春丫旁边,说道:“行了,没事儿了,别哭了。哭这么伤心,你娘骂你啥了?” “没啥,就是想着定的去欧洲的机票办的签证,全白瞎了,就有点儿伤心。” 徐达忍不住笑了出来,“你这才想到啊!!没事儿嗷~~等爹攒好了大炮,一会儿就给你攒个波音747嗷。” “噗嗤,”春丫终于忍不住被徐达逗笑了,“您还波音747,您那大炮有进展了不?” “没有一丝进展。”徐达毫无愧疚的回答道。 春丫抱怨:“您说那皇帝怎么这么烦人呢,有了枪就想有炮,得陇望蜀,不知足。今天这事儿全赖他!” “就是,”徐达点头,“这啥朝廷,也没个退休啥的,你看爹这么大功劳,也不知道给我早点儿退休啥的,我这头毛,都不知道掉了多少了。”

厨房里头的众人见张氏走了,父女俩坐外头絮叨呢,便纷纷走了出来,徐老汉走在最前头,问春丫:“你娘骂你了?” 春丫疯狂的点头。 “咳咳,那什么,你娘骂你也是为你好,你多担待着点儿。”他可不想去跟大儿媳这只母老虎掰扯,只能委屈下春丫了!!! 蔡氏也问:“你娘没罚你?” “罚了。”春丫低落的说道。 “娘要打你吗?还是罚钱了?”石头很紧张,如果娘要打妹妹,他愿意替妹妹受着! 徐英徐敏坐在春丫边上,徐英说道:“大伯母不会下手重的,你别怕啊。” “春丫姐,我替你挨一半!!”徐敏还是很有义气的。 李氏周氏也说要去劝大嫂,可千万不能打孩子。 就是 盖头不在,不然盖头也会怀疑人生,就他娘这样的,也会说出不能打孩子的话!? 却没想到,春丫摇起了头,说道:“不是,我娘说以后我不能腿儿着自己到处逛,得去给我买个马车,出门得让郑夏接送。” 众人:听到了个啥玩意儿?! “啥意思?!”徐发清晰的听到了春丫说的每一个字,却不敢相信,这尼玛也叫惩罚?!所以他不死心的决定再问一遍。 “哎呀,就是你大嫂,让春丫以后有点儿做姑娘的样子,也是为了保护广大的扬州城里头的百姓嘛,就痛定思痛,给春丫再配一辆马车。” 说完,还好死不死的去拉春丫的手,说:“行了,虽然你以后不能再瞎淘气了,可你娘也是为了大家安全着想,别难过了。” 徐老汉忍不住问徐达:“你是不是有脑疾?!” “爹,不是,主要春丫她本来就喜欢逛,但是这会儿不准逛了,是不是……” 徐达还没说完,蔡氏便举起了手:“行了,别说话,再说我怕我忍不住揍你。” 说完,便拉着文氏做点心去了,李氏周氏也跟着走了,听不下去了!!! 盼娣忍不住说:“春丫啊,你命真好。我这辈子都没想过,出门坐马车,居然是惩罚……“ “哎,盼娣,你有所不知……”春丫试图解释,却被石头打断了,“我要去东关街了,你去不去?” 他已经再也不想听他爹娘对妹妹的惩罚了,听多了怕自己吐血。 “哦,行,我去拿本子。”说完站起身就要走,却听徐达在后头说:“等郑夏回来送你们去,一会儿别又惹你娘生气。” 春丫只能点头道是,而石头只想掐自己的人中。 等郑夏接了男孩子们回来,就得知了自己的新任务,不过对于他来说,反正都是赶车,送谁不是送?都一样的。郑夏很快就欣然接受了自己的新工作,并且对于有个新马车,很是期待。 因为春丫他们换了房子,所以一众大小股东把例行的议事会改到了东关街旗舰店楼上开。反正现在大伙儿都知道,这斓云记的股东有好几家,谭家也倒了,除了核心技术,他们也没啥需要藏着掖着的了。 一路上,春丫还问石头:“大哥,虞经承是不是跟娘说了啥,所以娘特别生气,回来就找我茬?” “没有没有,可能娘是怕这次没闯祸,再不好好跟你说说,你下次可能就闯大祸了。” 不过现在石头学坏了,也会撒谎了,事实是虞经承跑来,再三拜托张氏,万万不要再放春丫一个人出来乱跑,以免影响治安,张氏这才觉得问题比较严重,下定决心要收收春丫的骨头的。 春丫低落的说道:“大哥,你变狡猾了。” “没,没有,”石头立刻摆手道:“我,我没有。” “骗子!!” “我不是!” “呵!男人!” “我不是!” ……… 两人就石头到底是不是骗子,展开了一番争论,听得前头郑夏说了句:“大少爷,到了。”这两位才停下无聊的对话,下了马车,石头还特地搓着手跟郑夏说:“求你了,别叫我大少爷。” “好的,磊少爷。”郑夏也知道石头叫徐磊,爹说了,徐家客气,他们也不能忘了自己是下人的身份,所以既然大少爷不准他叫大少爷,那叫磊少爷也是一样的。 ……. 石头的人生,有很多无奈,他只能接受了大少爷的称呼,和春丫对于他变狡猾了的结论。 两人到了楼上,见大伙儿都已经到了,便赶紧落座,春丫拿出自己的文房四宝和记事本,开始记录起来。 这例行的议事会已经成了常态,大伙儿都比较习惯,佛保佑先说了下棉花价格成本和备货情况,卞妈妈说了下工厂的生产和建设情况,关慕青说了下派出去的几位外事人员,反馈回来的外府分售的情况,石头则负责汇总各个铺子的销售收益情况。 而冯公公,则负责向大家反馈皇上的心情。 听完例行的公事,冯公公满意的说道:“皇上对上一次的收益很满意,毕竟那么短的时间内,要实现盈利翻番,那的确不是件简单的事儿,皇上的意思是,希望大家都再接再厉,在有限的时间内,尽量拿出满意的成绩。” 其实皇帝很想说,在有限的时间内,要赚无限的银子!! 奈何他是个君,不可如此直白。 例会开久了,各项议事流程也很顺利,一般只要花上半个时辰左右,例会就能开完,会后,春丫还把想让自家婶子叔叔他们进工厂做活的事儿跟大伙儿打了个招呼,大伙儿自然没意见,又不是上来就要做管事什么的,不过只是个普通一线织工,有何不可? 他们反倒还担心委屈了春丫家的亲戚,不过春丫却说还是得从基层干起,才能知道整个工厂的运转情况。她暂时还没说去三元村办厂的事儿,这事儿,还得让张氏和几位大股东直接谈,他们都只是管事,没有太大的决策权,所以这事儿不必由她来出面。 虽说春丫平日里不太牢靠,一挖一个坑,不过真正开始干活了,那也是很知道界限和底线的。 这人就是,生活里是个娃,工作的时候是个成年人,用她的话说就是,有张有弛,皮筋儿不断。 开完会,春丫正要跟石头走呢,却被关慕青叫住了。 关慕青对石头说:“石头哥,我跟春丫说两句话。” 说呗,反正大伙儿都那么熟了,说两句话有什么。 于是石头点了点头道:“我在下头等你。”说完,就跟在佛保佑后头屁颠儿屁颠儿的走了。

还以为关慕青找她是说画小人书的事儿的春丫,跟着关慕青到了二楼议事厅的角落里,这才问道:“怎么了?对于画小人书,有啥新想法了吗?“ 关慕青摇头道:“不是。我就问问你,是不是哭了?为的何事?” 嗯?春丫一愣。 妈的,这货不会喜欢我吧?春丫问自己。 可看看自个儿,这才几岁?! 她穿来前,第一次收到情书是几岁来着?! 对,是六年级! 六年级是几岁来着?! “你怎么了?”关慕青又问了一遍。 春丫狐疑的看着他,问道:“ 你是不是喜欢我?”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关慕青被自己的口水呛得半死。 “小伙子,你脑子里一天到晚都是什么东西?现在正是拼学业,拼事业的好时候,可不能乱想,知道吧?”春丫拍着关慕青的肩膀说道。 怪她,这该死的魅力,这小小的躯壳,简直要承载不下。 关慕青拍下她的爪子,道:“说的什么混账话!!” “干,干嘛突然那么生气……居然敢凶我?!我爷都不敢凶我,你居然敢凶我?!”春丫被关慕青的严肃给吓到了,可头铁如她,怎么可能认怂?! 因为平日嬉笑打闹习惯了,春丫几乎都忘了刚开始第一次遇到关慕青的时候,那一脸阴沉的少年,她一直觉得关慕青是温和且大度的。 可她不知道,关慕青在别人眼中,其实一直都是那个不苟言笑的人。 见春丫被吓了一跳,关慕青这才叹了口气,说道:“对不住,我不是故意要凶你,只是看你眼睛肿着,就想问问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难事,你脑袋瓜里老想着些什么?” “我……我可能是女鬼画多了?”春丫面对关慕青,突然觉得有些不自在起来。 这人是故意凶她,转移视线的,还是真的是她自己想多了? “跟你说别老写那些鬼啊书生啊的,下次写个轻松愉快的。”关慕青说道。 有点儿懵逼的春丫老实点头道:“行吧。” “所以你这是怎么哭了?”关慕青又问。 春丫便如此这般,这般如此的老实回答了。 “那也不是你的错,不必自责。”关慕青这般说道。 “我也没自责啊……不过……” “不过什么?” “这事儿怎么说,也因我而起,好歹想补偿那几个崴了脚的破了皮的一点儿什么。” 关慕青点头道:“意思意思就行,但是就偷偷补偿就行,免得到时候别人真觉得都是你的错,反倒麻烦。“ “只是我没钱。”春丫挠头不已。 一个人哪怕给个二三两银子,那她手里的余钱也是不够的。这事儿她也不想让家里人知道,嘴硬如她,怎么能认错?! “行了,我先给你垫着,等你赚了稿费再还给我就是,”关慕青刚想把钱袋子给春丫,却又收回了手,他问道:“你怎么给人家?” “仁济堂说了明天给他们送药,所以我哥那里有伤者的单子,一会儿我去拿了,晚上悄悄给他们送去。” 不过不知道一会儿晚上娘会不会盯着自己啊!! 关慕青点点头道:“那我一会儿晚上陪你去!你别乱想,我纯粹怕你一会儿又给张大夫惹祸,看着你。” 春丫狐疑的看着关慕青,觉得这个小伙子多少有点儿不对劲。 可谁让她拿人的手短啊!!便只能点了点头,说一会儿晚上再去找他。 说完便准备走了,见关慕青没有跟上来,春丫扭头问:“你不走吗?” “你先走吧,我一会儿再走。”关慕青说道。 为啥啊?!春丫莫名其妙的看着今日举止很是怪异的关慕青。 可人家不走她也不能生拉硬拽啊。 只能道了一声再见,挠着脑袋下了楼。 此时,关慕青才抖着腿坐了下来。 呼……臭丫头,怎么会问出这种话?! 他真是从没这么紧张过,当初为了姐夫潜入鞑子阵营里去的时候都没有这么紧张过。 还好被他给糊弄过去了。 若是糊弄不过去,他以后都没脸再去见春丫了。 她才十一岁,还是个小女孩儿啊!现在说什么喜欢不喜欢,未免也太不像话了!! 可不知道为什么,样貌明明是小小的一个少女,春丫却经常让他觉得有超越成年人的眼光和胆识。 不过她却又是贪吃贪玩,又激进的,经常还像道玄师傅似的,有些吊儿郎当。 为什么这么多矛盾的点,会集合在一个小姑娘身上? 春丫刚才问他,是不是喜欢他的时候,他只觉自己心都漏跳了一拍。 他不知道啊,这还是个小孩儿啊!!他怎么会喜欢个小孩儿?!

可不知道为什么,和春丫相处的时候,他总会不自觉的把她当成一个大人来看待。 关慕青揉着太阳穴,觉得自己快被春丫这种矛盾的人格给搞疯了。 再三告诫自己,不要多想之后,关慕青这才平复了情绪,站起了身,走下了楼。 可下楼却见春丫石头还没走,主要是石头还拉着佛保佑在说话。 关慕青匆匆跟春丫说了句:“别自己乱跑。”便骑上马,逃也似的走了。 终于跟佛保佑说完话的石头,转头问春丫:“你把关小哥怎么了?” “呵呵,我哪儿知道啊。今天真是,出门没看黄历,倒霉他妈给倒霉开门,倒霉到家了。 一个两个的都不正常。”说完,也不等石头了,别了屁股就上了马车。 到家的时候,裴庭的一桌席面已经送来了,道玄正在门口等着春丫他们呢,见春丫石头来了,便喊道:“春丫赶紧的,开饭了,开饭了!” 好不容易裴老板请客,只能看不能吃多难受啊!! 得亏徐家这大圆桌是定制的,十五六个人随便坐,裴庭都不知道他们家能有这么老些人,要不是能坐一桌,还得一半人看,一半人吃,吃完一轮再换位置呢。 席间,春丫因为心事比较多,今儿个又过的特别漫长,人就有点儿蔫儿。道玄当然已经第一时间在徐达口中听到了春丫今日的“遭遇”,便破天荒的给春丫夹了个虾,说道:“你这个,别多想。跟你没关系,要怪怪皇帝抠门儿,老爱赏字赏画。” “咳咳咳,那什么!!!!”徐老汉不知道说什么,只想发出声音,打破这段该死的对话。 道玄却说:“看把你吓的,有人说啥就来找我,我早活腻歪了。” “我们还没活腻歪啊,大师傅,高抬贵手吧!多吃菜,少说话!”徐老汉说道。 而春丫却根本没有再想这事儿,这事儿在她这儿已经翻篇了,她现在只是觉得,关慕青这个小伙子,思想有问题。 吃完晚饭,等张氏收拾好东西,春丫期期艾艾的挤到张氏房间里,虽然死不认错,但是还是表达了下自己的反思和检讨。 张氏正想给春丫一张好脸呢,春丫却问:“娘,你看关小哥能不能喜欢我这样的?” 正在喝茶的徐达一口茶水喷出来,问春丫:“他说他喜欢你?!” “没有啊。” 徐达抱怨道:“没有你瞎问什么,吓我一跳,还以为他有啥问题。” “你为什么会这么问?”张氏问春丫。 “就觉得……他这人奇奇怪怪的。” “那你师傅更奇怪,你怎么不问他是不是喜欢你?”徐达张口就来。 被春丫和张氏就是一顿拍背神功。 “有病吧你们俩!!快去睡觉!!明天还得带你婶子他们去工厂呢!我也真是搞不懂你哪儿来的自信,你问你奶去把那镜子要来,照照自个儿,黄毛丫头一个,人家又不瞎!行了行了,走吧,我明天还一脑门的事儿呢。” 张氏说完,就把春丫给推出了门外。 也是哦,要屁股没屁股,要胸部没胸部的,人又馋嘴又坏,穿衣打扮都不讲究,人关小哥好歹也是个大好青年,图啥呀?! 春丫也是个大条的性格,反正这么一想,就觉得的确是自己好像过于高估自己了,灵魂再怎么闪烁,也逃不过躯体的拖累嘛! 行了,既然决定不纠结了,那还是干正事儿要紧。 前脚刚跟张氏认了错,接受了批评的春丫,后脚就翻出了院子,偷偷摸摸给人赔钱去了。 还真是,三岁定八岁,八岁定终身。完美的演绎了什么才叫做真正的死性不改。 文氏今日是在女儿家混了一天才回去的,反正春丫定的小板车还得要两天,她呆在家里也不过是鸡飞狗跳,还不如跟蔡氏一起做做点心。虽然她也很厌烦儿子媳妇不上进,但是心中不免也会想,若是这两人能好好干,指不定哪天就能有个小铺面,自己现在多学点点心糕点什么的,到时候也能教了他们。 她这回是想明白了,若再任由这三人这么下去,那以后张家旺若是有了功名,也得被他们这番作为拖累了。所以这回到了这扬州城,她是下定决心要把儿子媳妇给掰正咯,至于老头子,都这般岁数了,她相信自己能把他先送走。 回去的时候,春丫还特地给文氏打包好了香菇炖鸡,这才送了外婆上了马车,让郑夏好好把外婆送回去的。 到了巷子口,文氏便让郑夏停了车,说就这么几步路,自己走回家就行了。 郑夏便停车让文氏下了车,看文氏拍了豆花娘娘家的门,他这才走的。 豆花娘娘跟文外婆好的很,到了豆花娘娘家,他就不担心了。 没错,文氏到了巷子里,却没去自己家,而是拿着食盒到了隔壁。 说好了要送吃食,那便借着春丫的光,也是要送的。 豆花娘娘让儿子开了门,一看是文氏来了,便问:“老姐姐,这是怎么了?挨欺负了?不能够啊,我小孙子…….” “嘘,小点儿声,给你们带了些点心。”文氏把食盒拎了起来。 “可别这么客气!!”豆花娘娘刚想拒绝,却被文氏给拉了往屋里走,文氏说道:“轻点儿,这院子说话声儿传的远。” 豆花娘娘立刻明白了,带着文氏就进了客堂间。 到了客堂间,文氏把带来的两层食盒给打开了,她说:“这香菇炖鸡,是昨日答应你家小孙子的,还有底下的枣泥蒸糕和山药糕,都是我跟我亲家母今日做的,明天你们放在蒸笼上一蒸就能吃。” 如今世道艰难,平常百姓家吃的都紧巴的很,别说什么炖鸡和糕点,平日里一餐饭能有个肉菜,豆花娘娘家就算改善伙食了。 “老姐姐,你这可真是太客气了,咱们不能收!” 文氏却道:“以后还得你们多帮忙呢,别跟我客气。今天怎么不见你家毛头?睡的倒是早。” “嗨,别提了,今天爬墙头看你儿子老头儿一整天,可能看累了。”豆花娘娘无奈的笑了笑。 惹的文氏很是好笑,她让豆花娘娘给带个话,说改天有点心还给他带。 豆花娘娘好笑道:“那我索性给他在墙头弄个床铺得了。” 惹的文氏又是好一阵笑。 两人又说了两句,文氏这才道了别,回隔壁院子去了。 豆花娘娘忙喊了大儿子:“你去墙头听听,那死老头子有没有骂你文婶子。” “娘,我去听像话吗?”大儿子想着自己好歹儿子都有了,还听墙头吗?!

“那你明天文外婆给的香菇炖鸡别吃,我看看,哟,这么大一碗,得有一只公鸡呢,我尝尝,啊哟我天,比天香阁也不差点儿什么的。” “娘,您别说了,我去听听,一会儿再把小的闹起来!!” 于是大儿子只能无奈的站在了墙边,听起了墙角。 文氏进了院子,就迎来张有成的低声喝问:“你这一整天都死哪儿去了?!” “能好好说话不?!”一道洪亮的男声隔着墙传来。 张有成觉得自己快疯了,他们隔壁是神经病吗?!儿子听白天,老子听晚上!!还带倒班的吗?! 可他却不敢质问,只能看向文氏,文氏倒也不怕,只说:“去外头寻生计去了,”说着转头看向一旁不敢说话的张为:“你们今后就去张家旺他们书院门口摆摊卖点心,板车什么都帮你们定好了,过两天就能送来。明天开始,练练馄饨饺子吧,这个本来付氏你就会的,材料准备好一点儿就行了。” “摆摊儿?不是说妹子有铺子吗?咱们……”张为话还没说话,就见文氏又开始找烧火棍儿,张为急忙道:“娘,摆摊也行!!也行!!” “行什么行!”张有成本来还想做个老掌柜的,摆摊儿?风里来雨里去的,多累啊。 “怎么不行?!”文氏拿着个烧火棍,看着张有成。 张有成,看了两眼文氏,却换了个话题问道:“家旺怎么没回?” “是啊,娘,家旺不是说跟咱们住吗?”还别说,付氏这人不怎么样,对女儿更不咋滴,对张家旺那倒是真心实意的。 文氏却冷笑一声,说道:“张家旺,今天晚上,吃了三碗饭,五块东坡肉,大半个肘子,还有鸭子,鱼肉,什锦素菜都没算。我倒想问问,你们哪儿来的自信能养的起这娃?” 三人面面相觑,还是张有成说:“你女儿家办宴,怎的没喊我们去?” “人家是卢大人的夫人,送了席面给人徐家爷爷奶奶的,你问问你儿子,怎么没什么陈大人王大人的夫人,给你送席面啊?”文氏说完,扫了一眼那三人,扔了烧火棍,回了屋里。 这三人今天也不是没想过去徐家,可他们,不认路啊!! 这辈子他们就没来过扬州城,女儿家在哪儿,还是张家旺和文氏带的路。 昨夜来的这刷布场巷的时候是晚上,坐的还是马车,去问左邻右舍,一说是文氏的男人儿子和媳妇,大伙儿虽然没有当面拉下脸,却都说不知道徐家在哪儿,就跟说好了似的。 豆花娘娘:猜对了,都是老娘去通知的,不用谢!! 三人无奈,只能呆在家里等着文氏回来。 可一回来就说让他们去摆摊!! 这活计,他们三个没一个想去的。 问题是,不摆摊,他们拿什么活啊?! 这城里的物价,天啊!!!吓死他们了!!! 买个白菜都要20文一斤,一个白面馒头,10文!!!!肉包都没敢问。 三人一整天就吃了仨馒头。 原本想着到扬州是来享女儿福的,所以从家里出来的时候,张有成把粮食都卖了,可如今却发现自己这是卖便宜了啊!! 可事已至此,三人也已经毫无办法,只能商量着,先摆了摊,以后的事儿以后再说吧。好歹人得先活下去吧!! 次日一早,那些因为昨日的骚乱而崴了脚摔了跤的人家,不仅得到了仁济堂的上门换药服务,还在窗台上得到了二两银子的慰问金。 崴了脚的都有点儿不知所措了,为啥啊?他们也不知道这是春丫给的慰问金,只以为自己是不是看到了啥不该看到的,这玩意儿是不是传说的封口费啊? 这钱人家也不敢拿,有好几家人家,任凭那钱放在窗台上放了三天,最终看着好像没啥问题,这才把钱收了起来。 也是三天之后,在张家旺他们就读的书院门口,也多了一家馄饨摊,卖的是馄饨和卤豆干茶叶蛋。 这个选品,是文氏和蔡氏春丫几个一起定下来的,因为刚开始摆摊,文氏怕张家那三位不适应,手忙脚乱的,便选定了这几样简单易做的,先让他们试试,上手了再搞别的。 其实张家父子是不情愿的,奈何文氏这次相当强势,张家旺劝了几回,跟他娘说,爷奶岁数大了,爹娘应该供养爷奶,自己长大了,也会好好供养他们的,如若不然,被人家知道自己的爹娘,连爷奶都不供养,到时候说不定考科举的时候就是一个大瑕疵。 付氏当场表示,自己包馄饨会,但是收钱算钱不太行,张为便只能勉为其难的表示自己可以收钱算帐。 儿子媳妇的倒戈,让张有成一下子没了底气,只能认命的在家卤茶叶蛋和豆干。他倒是也问了文氏的安排,文氏却答:“我不得给兰儿家里去帮忙打扫做饭?你孙子每年二十两的学费,笔墨纸砚,四季衣衫,一日三餐,都是兰儿家出的,你就这么心安理得,一点儿都不给他们帮忙?” 张家旺也说:“若奶奶不去帮忙,我也不好意思在我姑家住了,若不然我搬回来吧。就是爹娘赚钱要辛苦了,等我考了功名,到时候再好好孝敬你们。” “不用,家旺,你就安心住你姑姑家,你奶就天天去给你们做做饭啥的,挺好,娘觉得就这样,家旺你放心,娘你爹还有爷爷都会好好干活的。”付氏说完,手肘子捅了捅那张为,张为便也只能嗯嗯嗯的应下了。 因是张家三人组今天第一天开张,所以郑夏今天来接孩子们下课的时候,春丫特地一起跟了出来,她倒也不是来捣乱的,而是新摊开张嘛,好歹也是外婆的一番心血,她也来凑个热闹,送个开业礼来。 虽然欠了关小哥十几两银子,可债多了不愁,再说她前天跟关小哥已经说开了,小小年纪,不要情情爱爱,就认认真真好好多赚点儿钱,就跟春丫和裴庭似的多好。至于男男女女的事儿,等春丫及笄之后再说也不迟。 关小哥当然表示,他也是这么认为的。不过,他心里怎么想的,春丫也不知道,更不怎么关心,反正大伙儿还能像之前那样相处就行了呗。 马车到了书院所在的街口,春丫让郑夏停了车,栓了马,两人步行去了书院门口。 要说这马车还是昨日新买的,花了整整50两银子,气的徐老汉直嘀咕:“什么玩意儿!雷声大雨点儿小,还以为这回真会罚春丫这皮猴呢,转头就给她买了个马车,还说是罚!这老大夫妻俩多少脑子有点儿泡!” 文氏接着来了一句:“亲家,你不知道,有次我在饭桌上就说了春丫一句,就给绕进去十好几个鸡蛋……” 徐老汉彻底无语。 且不说这马车的事儿,就说张家支的馄饨摊,今日因是第一天开张,所以文氏和张有成都在,摊位被人挤到了离书院最远的街巷深处,两张桌子,几把小长椅,灶上的水已经开了,张有成和张为正在擦着桌子,付氏正在包馄饨,文氏则站在一边说着:“这馅儿得多点儿,别小气,可也别放太多,不容易熟…….“ 正说着呢,抬头见春丫笑眯眯的站在一旁看着自己,文氏喊了声:“春丫来了啊!” 张家三人组也抬头看了,付氏第一个说:“春丫来了啊,坐坐坐,舅母给你煮碗馄饨。” 张为也说:“来,春丫这儿坐。” 嘿呀,外婆这两天,教育成果显著啊,春丫心道。 文氏倒也没有怎么特别的教育,就是每天请儿子吃点儿竹笋炒肉,表表为母的心意而已。 连向来喜欢板着脸的张有成都破天荒的招呼了句:“来了啊。” 春丫自然客气的叫了人,随便挑了个位置,等着付氏上馄饨。 没一会儿,一碗菜肉的馄饨就端了上来,10个馄饨一碗,春丫问文氏:“外婆打算卖多少钱一碗?” “这肉都得快60文一斤,菜也得要20文一斤,三斤菜一斤肉,再加上白面的钱,折下来两个馄饨快3文钱呢,一碗十个,差不多就是15文的成本,我就想着咱们薄利多销,卖20文一碗,你看咋样?”

昨晚就光算这成本,文氏就算了大半夜。 春丫却道:“赚太少了,你还得算上人工,油盐,炭火,还有锅碗瓢盆的折旧。这样,您就俩个规格,8个一小碗,卖20文,12个一大碗,卖28文。” “那肯定吃12个啊,划算啊。”一旁的张为说道。 春丫道:“那不是挺好?” 一时算不清这些道道的文氏,只要春丫说了好,那就是好,春丫又问茶叶蛋和卤豆干的价钱。 鸡蛋差不多成本就得5文,豆干是文氏问隔壁豆花娘娘定的,折合成本也要一文钱一块。 春丫便说:“豆干卖2文,茶叶蛋8文一个,两个15文。外婆,你们以后定价的原则,就是差不多要对半赚,但是因为你们现在是摆摊,所以没租金的成本,定价可以适当调低一点,但是再低也不能低于3分利,不然加上调料油盐和人工,利就太薄了。” 文氏拍了下儿子,问他:“你外甥女说的都记下了吗?我也不可能天天盯在你们这儿,你们可得自己记得。“ 张为看到老娘的手抬起来,就下意识的要挡,一边挡一边说:“诶诶,记下了。” 春丫说完定价的事儿,便撩了个馄饨往嘴里送。 皮和馅儿,都没问题,多惊艳算不上,但是味道还算是不错的家常味道。 春丫吃了两个,递给了文氏,道:“外婆也尝尝。” “有啥不对吗?”文氏吃了一口,砸吧下嘴,看看春丫,“味道挺正常的啊。” “用料还不错,咸淡也正好,就是家常味儿。您看这一溜的摊头,少说也有七八个摊位,你们这位置还是最差的,如果味道不能让人记住,人家为啥来吃你们家的啊?”春丫说完,往外指了指。 文氏看了眼隔壁的摊位,揽过了春丫,问道:“你赶紧跟外婆说说,有啥法子能让人来咱家吃馄饨?” 春丫从包袱里拿出一罐小小的辣椒酱,说道:“以后馄饨汤,每日去买了大骨头熬,两个剃了肉的大棒骨要不了多少钱,可以熬上一大锅骨头汤,这瓶辣椒酱就当我送给舅舅的,记住,想要人家记住你们,你们就得有自己的特色。 以后上馄饨前得问客人,馄饨是吃辣汤还是原汤,若人家要辣汤馄饨,便舀一小勺辣子给他们。辣汤馄饨,以后就是你们的招牌。” 一个吃食想要被人记住,不管是好吃难吃,必须有个特殊的记忆点,春丫想来想去,想要从口味上突破是非常难的,毕竟扬州城里吃食多,精于此道的人更多,所以还是得用人家没有的东西来吸引人。 而这辣椒酱,是春丫所能想到的,最特殊的味道了。少年人心性好奇的多,用在这儿估计能吸引些愿意尝鲜的小孩儿。 “这东西,你奶不是说贵的很吗?”文氏接过辣椒酱问道。 春丫点头:“可不是?5两一罐。” “什么?!”张为惊呼:“那咱们哪儿用的起那么贵的。” 张有成也道:“ 你要送给你舅舅还差不多。” “送是不可能的,便宜点儿倒是可以,一罐500文,再便宜是不可能了。”其实这玩意儿春丫拿来根本不要钱,这个还是她去裴庭那儿拿了辣椒自己炒的,可白给一瓶可以,照舅舅外公他们这样的,一直白给可不行。 “那不要!”张为说完,迎来文氏的迎头痛击:“谁说不要!都说了卖辣汤馄饨,没辣的怎么行!都便宜卖给你了,你还不要!” 啪啪两下铁砂掌,拍的张为无话可说。 张有成还想说话呢,却听春丫喊:“啊呀,放学了!!” 众人远远的看向书院门口,就见孩子们正陆陆续续的往外走,有买蒸糕的,也有买馒头的,倒是也有往他们这边走的,可却没人停下来。 张为有点儿急了,正想问怎么办呢,却听春丫喊了起来:“辣汤馄饨欸~~咱里头的辣椒酱可是只此一家哦~~辣汤馄饨来尝尝欸~~” 被春丫这么一喊,就有好奇的小子停了下来,问:“啥是辣汤馄饨?” 平日里经常吼三吼四的张有成却结巴了,干巴巴的说:“就,就放了辣子呗。” 春丫翻着白眼,真是受不了只会窝里横的外公,正想说话呢,就听张家旺的声音传来:“欸?!钱大宝?” 众人一看,是张家旺领了盖头几人来了,他说今日他们家新摊位开张,请大伙儿吃馄饨。 那叫钱大宝的孩子点了点头,又说起了这家卖辣汤馄饨,可是这老头儿也说不清啥是辣汤馄饨。 张家旺笑说:“啊呀,这摊子是我家开的,来来来,我介绍下,这是我爹娘,这是我爷奶。辣汤馄饨?春丫姐,是不是放了你们至味斋的那个辣椒酱?” 得到了肯定的回答之后,张家旺更是惊呼道:“我天,钱大宝,你可赚翻了!!那辣椒酱可得卖5两一罐呢!吃到就是赚到,来来来,今日我请你一碗,明日好好去书院替咱们家宣扬宣扬,知道吧?” 钱大宝还哪儿有不肯的,说了就跟铁头他们欢天喜地的坐了下来。 两张小桌子,瞬间就被几个孩子占去了大半。 请客这事儿张家旺乐意,可张为却不乐意了,他拍了拍儿子说:“爹娘这馄饨摊,也是小本买卖。” “知道,爹,您放心,我定不会嫌弃你们的。虽说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可我姑说了,劳动最光荣,能自食其力都是好样的。”张家旺说完还催呢:“爹,您不用招呼我们,您忙去吧。” 看的春丫和文氏在旁边憋笑不已。 张为也不可能当着张家旺同学的面下他面子,便只能转头去忙活去了。 几碗馄饨下了一大锅,热气腾腾的端上来,几个半大小子都哇哇的乱叫,活似这辈子没吃过馄饨一般。 而路过的下课学生也都被叫声吸引过来,忙问吃什么好吃的呢。 得知是自己没吃过的叫啥辣汤馄饨的,便也坐下来,说得尝尝。 人就是特别奇怪的动物,凑热闹这种都是天性,一看人多,原本想买别的吃食的人,都会凑上来问上两句,吃啥呢?好吃吗? 而已经吃上了的张家旺和铁头他们,哪儿有说不好吃的,只稀里哗啦的吃着馄饨,喊着好吃好吃,刺激刺激。 那钱大宝也是为了一口馄饨拼了,只要有人问他,他总要说:“来吃啊,这辣椒酱5两一罐呢!” 虽然不知道这酱的价格是不是真的,但是总归是买个点心垫垫肚子,一样是吃,吃个新鲜的也不错。 于是,张家的铺子旁边,居然排起了短短的队伍。 看得旁边的摊贩,眼红不已。 春丫却跟文氏说:“让舅舅他们别嘚瑟,我看旁边几家摊位也不是好惹的。” “行,我知道。”文氏点头说道。 待几个小的吃完,春丫便独留了张家旺下来帮忙,可付氏手上忙得很,嘴上却道:“没事没事,家旺回你姑家做功课去!爹娘忙的过来。”

张家旺倒是想留下帮忙,却被文氏拖着走了,走前还说:“既然忙的过来,那我也先走了,一会儿还得给孩子们做饭呢。” 说完,见春丫想掏钱,忙把春丫的手给压住了,左手拎着春丫,右手拉着张家旺,就这么走了。 张有成想喊住自家老婆子,人还没追出去呢,却听有人喊:“到底有没有人收账啊?不收我走了啊!!” 于是他只能赶紧回去收账去。 到得马车上,文氏才跟春丫说:“不能给钱,给钱了他们还当你真欠他们的了。家旺,奶今日不让你帮忙,不是说你不该帮忙,而是你爹他们三个大人,也该多学着做点儿活了,你要帮忙,回去一会儿自己把自己换下来的臭袜子给洗了。” 春丫和张家旺都说知道了,只铁头问张家旺:“家旺,你明天还请客不?那馄饨味道还行。”盖头四头拼命点头。 “明天得请先生来吃呢!”张家旺回答道。 盖头立刻表示:“那我明日不吃了。” 大伙儿笑的不行,不过春丫也说,请客可能不能日日请,明天开始,谁要吃谁就自个儿花钱买。 虽然张家几人不咋滴,可这也是人家的生计不是,总不能光吃不买单啊?忙,她只能帮到这儿了,便宜她是不要的,只希望外公舅舅他们能好好把这摊子支起来,也不求他们能养活张家旺,只求他们能养活自己,好好过日子就行了。 张家的那馄饨摊开局倒是不错,可开到第四日,也不知道张为跟张有成和人家起了什么冲突,摊子直接被人砸了个稀巴烂,父子俩更是被揍的鼻青眼肿,狼狈不堪。 三人被吓得连报官都不敢,还是张家旺放了学,看到这幅场景才喊了盖头一起去报的官。 虞经承接报来街上抓人,一打听原是徐达的丈人家,便又去喊了徐达来,一问一审,原是张为见自家铺子生意好,人家隔壁铺子没他们干的好,就嘴贱嘲讽人家干七八年的还不如他们干两三天的,于是自家铺子便被砸了。 这事儿,要说肯定是打人的人不对,可徐达为了让大舅子老丈人好歹吸取点儿教训,便让虞经承两边都以扰乱安防给罚了。 小板车损失不算,连春丫给的辣椒酱也被打破了,最后居然还被罚了5两银子。 张有成当下就流下了老倔驴的眼泪。 天爷啊,这城里头混口饭吃,咋就那么难啊!! 可问题是,哭又解决不了问题,只得跟女儿家又借了点儿银两,重新置办了家伙什,一切重新开始。 而这次的借款,文氏死活喊张为写了欠条画了押,说是没道理你嘴贱闯的祸,让你妹子给你买单。 张为也只能低下了头,签了这条子。 原想到扬州城赖在妹子身上混吃等死的人,这会儿却总算因为自己的嘴,受到了来自社会的教育。 经此一事,张家几人好歹算是知道了在城里混的原则。那就是,少说话,多干活,保持低调,谨慎为人。 不过说回生意,因为有辣汤馄饨的噱头,文氏又日日早上挥了烧火棍监督着张为付氏买菜剁馅儿,张家旺几个也都每日都要轮流做东,吃上几个馄饨,买上两个茶叶蛋,张家三人组也不敢偷工减料。一来张为怕老娘那根烧火棍,二怕做的吃食不好,丢了张家旺的面子。 在张家几人看来,自己在书院门口摆摊,没做个掌柜东家的已经够让张家旺丢脸的了,可不敢再让同学先生瞧不起自家这宝贝疙瘩。 故而张家的摊子生意还算不错,每日也能有个七八百文的盈利,张家旺也不需要他们开销,再加上盼娣来娣在工厂做工,两人一月还交给付氏五百文,除了文氏凶悍的出奇,隔壁豆花娘娘家那叫毛头的臭小子依旧对他们实时盯防,物质生活倒真的比在乡下好上不少,最起码,白米白面也能吃了,喝汤喝水也不是问题。 这日子就这么不紧不慢的过着,转眼就到了年底。 今年是徐家第一次在城里过年,徐老汉他们也算见识到了什么叫送年礼。 过年之前,从年二十五开始,就有裴家,卢家,王家,司徒家,虞家,和冯公公代表来自京城的神秘人物给徐家送了礼。 什么补品虎骨,簪花绸缎,汝窑摆件,徽墨歙砚那是一样不缺,京城那位这回倒也大方,可能已经知道靠自己的几笔字已经讹不到钱了吧,便赏了徐达一把宝刀。 冯喜送来宝刀的时候,徐达差点儿吓尿了。 这是怎么个说法,那炮一时搞不出来,就得赐死了呗?! 好在冯喜及时解释:“皇上的意思是,徐大人如今虽然只是七品官身,却是咱们大干朝的尖刀。皇上希望徐大人能继续为大干朝做出更多更好的武器,为皇上解忧,保百姓平安。” 徐达这才战战兢兢的收了刀,心中暗暗发誓,干好这炮的事儿,他就致仕回乡了,这给皇帝做官员,风险太大,万一惹的皇帝一个不高兴,死了多不值当。 不过徐老汉并不觉得儿子当官有啥不好,看看这么多的好东西,很多都是他这辈子都没见到过,看的他眼睛都要发直了。 而徐发更是跟徐老汉一起,两人也不敢动手,就怕弄坏了一件,张氏能直接把他们的手给剁了,大儿媳(大嫂)最近情绪那是相当的不稳定,跟吕道长攒的那烟花似的,什么时候炸什么时候不炸,都没个准的,所以能不招惹,最好还是别招惹的好。 只有蔡氏颤颤巍巍的问春丫:“春丫啊,你爹那50两一年的俸禄,可还的起这些礼啊?” 所谓,来而不往非礼也,收了总得还吧? 春丫忍不住笑出声:“把我爹卖了估计都还不起。不过奶您放心,我早就备好了节礼。” 那节礼是啥啊? 无非就是他们家自产自销的黄桃罐头呗。裴庭和关静,虽然也是春丫的合伙人,可他们也不产这个啊,再说这两位,春丫送啥都说好,根本无所谓春丫怎么折腾。他们还巴不得这娃能多折腾点儿什么黄桃绿桃来呢。 当初做了2800多罐,春丫就拿出了2500罐售卖,为的就是到时候人家送的礼太多,他们还不起,就直接用这玩意儿还就是了。 反正送他们多的,她就多送点儿,送她们少的,她就少送点儿。这玩意儿虽说是自家产的,可好歹也值点儿钱。真要拿真金白银还节礼,那年后春丫可能先得给自家开个当铺。 如今扬州城里,哪家办宴没个水果盆,那都算不上档次的,这玩意儿属于硬通货。 黄桃罐头只至味斋有,而荔枝番菠萝的,董记的虽说也不错,可城里有钱人家却说,还是比不上人家至味斋的,人家至味斋的,吃着果味更浓郁呢。谁能知道,其实都是一家产的,他们充其量就是贴牌销售。 春丫也不知道,虞夫人和裴庭是怎么把这一碟小果子给弄成宴请硬指标的,反正如今城里的风气,便是宴席没有这个果子三拼,就不算是高档席面。 城中妓馆红楼更是以此为招待上等客人的标配,若一日能买去至味斋买上七八罐,那就是上等的妓馆,可若一月也买不上一罐的,那可是会被同行给划去三流妓馆的。 说到虞夫人,原本她是想着,至味斋开了可能自己家那三瓜俩枣的生意就得黄,可没想到,却被春丫裴庭请去至味斋当了掌柜。 虽说日日迎来送往的,都是有钱人家的太太小姐,或是跟谭家结过怨的买了一堆东西,就想来看看让谭家家破人亡的那幅字的豪商女眷,她却一点儿都不犯怵。谁让人家当家的,是这扬州城里的刑房经承呢? 有没有官职是一回事,有没有实权,却是另一回事儿了。所以一般富家夫人,也很少愿意得罪这位女掌柜的,虞夫人更是成了城中社交圈的新星。 这至味斋,也不知道怎么的,或是因为做的点心下午茶好吃,又或因司徒夫人带着女儿常去,引得城里一众夫人小姐都想去跟司徒夫人偶遇。 春丫跟裴庭说,这买东西,男人都是单线行的,今日要买个啥,买了就走人。女人却不是,今日明明要去买个盆儿,往往会买了一堆锅和碗,最后回家,才发现嘿呀,盆没买,重又回去买一次,买了盆,又会买些肉啊,菜啊,杂七杂八的一堆回去。 所以做男人的生意,不适合他们这个高级杂货铺的铺货方式,于是就这么着,这至味斋,干脆就改成了专接待女宾的二代摘星阁了。 收完了节礼,便迎来了年夜饭。 今年因为大伙儿都在扬州城里,徐达索性大手一挥,说是两家人干脆凑一块儿吃得了。 于是从年二十八开始,张大夫便索性把仁济堂的门一关,专心致志的开始准备起了年夜饭。

这仁济堂的经营,还真不是一般的烦恼,张氏本只想做个女大夫,可却被春丫顶在前头,又得做东家,又要做大夫,虽然喊了金大夫来帮忙,再加上石头管了各地报上来的开支收账,很多事这两人却是拿不了主意,还得她拿主意才行,年前各掌柜报上来的收入开支,也并不怎么好。 一也是受了灾情的影响,大伙儿吃饭喝水都困难,更别说看病吃药了,二也不知道这些掌柜是不是故意欺负她不怎么懂经营,苦水倒了一大堆,说起来却是一点儿办法也无,恨得张氏牙痒痒。 她只能找了春丫,让她自己扛回来的事儿,好歹也管上一管。自己再这么下去,早晚得早更。 春丫道:“咱们从这医馆盘回来到现在,除了沛丰县,别地儿都没去过,经营的好坏都不知道,自然只能任由他们说嘴。等过了年十五,咱们还是得一家家走访下。到底是怎么回事,一摸底就知道了。” 张氏狐疑的看着她,半响才说道:“这事儿得让我再考虑考虑。” 考虑呗,反正春丫看得出来,她娘对经营这医馆的事儿,耐心已经被消耗殆尽了,石头他们都认识,要想悄无声息的去探访医馆,他们家也就只有她合适了。到时候她就带了道玄,下乡去走一遭,且不论条件多么艰苦,能出去溜达溜达总是好的。 忙碌准备两日,日子很快到了除夕。 徐家宅子里席开三桌,其中一桌用了新锅全做了素菜,专为了招待道辛师傅和无名禅寺里的小沙弥的。 三桌人,要置办准备的菜色不少,蔡氏文氏掌控全局,徐家三个妯娌和付氏方婶子忙的团团转,孩子们只管满街乱蹿,拿了果脯糖瓜到处显摆,要不是盖头张家旺长的壮实,又有郑夏护着,几个小的手里的糖都得被人抢了去。 男人们则扎堆侃大山,徐达问着俩兄弟在工厂里适应不适应,徐发只道:“再没有比这厂子更好的做工的地方了,管吃管住,居然还管带娃,那托幼所我去看了看,虽说才开了不到一月,却很是干净有序,还包了吃食,大哥,你跟我说说,你们开着厂子,真的不赔钱吗?” “哪儿能赔钱啊,吃喝掉的才能多少?你们好好干,多学点儿本事,到时候总能有起来的时候。”徐达这般说完,一旁的张为凑过来问:“这厂子里头干活,钱多不多?“ 徐发答道:“你家来娣盼娣不都在厂子里干活吗?能赚多少还不知道?一个月就五,六百文呗,要多富是不可能的,夫妻两人一起做工,要养活一家还是可以的。” 张为心想着,徐达这人给自家兄弟找的活计,也不过是每月几百文铜钱,自家那馄饨摊,有春丫的辣椒酱做噱头,倒是生意还不错,去了成本,每月倒是能攒个几两银子,看着可比徐发徐智两兄弟好多了。 这一比较,倒是让他原本不太平衡的心里,平衡了不少。 张有成待儿子问完了,又问石头:“你娘那医馆开的可好?” 石头据实以答:“不善经营,看着快倒闭了。” ……….. 既然石头都这么说了,张有成也接不下去话啊,他又没钱,总不能说,倒闭了没事儿,外公给你娘撑一把吧? 徐家三兄弟听着张家父子说这些,都觉没劲,几人又说了两句,便溜溜达达的去校场找春丫他们去了。 那校场还是前不久刚请人来整平修缮好的,此时春丫正在道玄的指导下,飞高走低,忙的不亦乐乎。 “这年三十了,还练着呢?”跟刚飞身上了梅花桩的春丫说道。 春丫一个分神,差点儿从桩上掉下来,晃了两下身子才稳住了身形,她跟徐达说道:“爹,您差点儿吓死我!” “那你也太好吓了。”徐达挑眉道。 一旁的道玄也说:“你这练的啥啊,一句话就能把你吓下来,改明儿一阵风说不定也能给你吹下来,基本功一点儿不扎实,还赖这赖那,行了下来吧!!” “就是!!”徐达还给帮腔。 道玄问他:“是不是你媳妇来让你喊吃饭了?” “没啊,”徐达摇头,“就随便溜达来看看。” “没喊吃饭来干嘛!!教学时间,外人勿扰,走走走。”道玄不耐烦的朝徐达他们挥了挥手,惹的一旁看着的徐英徐敏偷笑不已。 被嫌弃了的徐家三孬,只能溜溜达达的逛起了园子,听前头孩子们呼啦啦全回来了,便到了正院想瞧瞧出了什么事儿。 没想到是关慕青送了年菜来,被孩子们给簇拥着回来了。 关小哥带的食盒有四层格子,装了四盆两道菜。 一道是焖鹿尾,一道是佛跳墙。 看着拎着食盒的关慕青,徐达突然想到了春丫之前问他们夫妻的事儿,越看越觉得关慕青这小子有些可疑,他还没问话呢,就听关慕青问他:“达叔,春丫呢?” 徐达心中警铃大作,问他:“你想干嘛?!“ 接过了关慕青手中食盒的徐老汉说道:“你能不能好好说话?!关小哥,春丫在后头校场呢,你找她有事儿就去后头吧,大师傅也在呢。” 关慕青这才跟徐家几个男的作了一揖,往徐家后头校场走去。 “爹!!”徐达不干了,“这外男怎可随便进咱们家内院?” 徐老汉斜眼看着徐达:“没去内院啊,这不是去了校场吗?” “那也得路过内院啊!!”徐达说道。 “干什么?咱家什么时候有的那么大的规矩,我怎么不知道?”徐老汉泥腿子当了一辈子,关慕青住三元村的时候,更是跟他们熟稔,他突然搞不明白大儿子这是抽了什么风! 徐达本决定没什么,可发现徐老汉防狼意识相当浅薄,便急道:“春丫他们都在后头呢!!” “所以让关小哥去后头找他们了啊!!”徐老汉气到叉腰。 “不是,万一关小哥对咱们春丫有什么非分之想呢?” 徐达此言一出,徐家众男为之一静。 好半响,徐发才噗嗤笑出了声,道:“大哥,你这酒还没吃怎的就醉了?” “有病吧你,关小哥能有什么非分之想?咱春丫虽然咱们自己看着好的不能再好了,可你也得想想实际情况吧?”徐老汉摇头,苦笑不已。 春丫是好,可这好,是他们家里头人觉得好,一般人家,哪儿吃得消春丫这么个折腾劲儿?关小哥是要考功名的人,哪怕像卢夫人那般彪悍吧,人家好歹也是大家闺秀出身,做的一手好针线。 他们家春丫,缝个袜子能缝成枕头套,过日子那是想干嘛干嘛,想买啥买啥,毫无成算不说,还天天想着飞檐走壁往外跑,谁家受得了这样的啊?徐老汉是做好了砸手里的准备了,大不了到时候去找个无父无母的,给他们老徐家当上门女婿得了,别的他们也不多想了。 徐达直嘟囔:“我看那小关就别有心思。” “嘿呀,得了,春丫的事儿且早呢,到时候说不定人关小哥生的娃娃都满地跑了,春丫还在飞天遁地呢。担心这些干什么?” 真是,该烦恼的不烦恼,不该烦恼的瞎烦恼。他们老徐家的大孙子,过年虚岁都17了,还没娶上媳妇,说是什么先谈着,过了18再议婚事,这事儿在徐老汉眼里,就是耍流氓!! 可他家这另辟蹊径的大儿子倒是好,儿子的婚事不烦忧,反倒想那些什么不切实际的事儿,要不是因为今日是年三十,不能揍孩子,不然看徐达这会儿能这么安稳的站在这儿大放厥词不? 关慕青找春丫倒也不是为了别的,而是因为前头画的两本小人书,又卖了钱了。两本一共五十两,今日关小哥特地赶在除夕给春丫送来,就是为了让她过年的时候,手头能宽裕些。 看到钱,春丫哪儿有不高兴的,一边接过银钱,一边却问关慕青:“关小哥,为什么我前几日去你们书院旁边的几家书肆去找书,压根就没看到咱们之前画的小人书啊?“ 关慕青被问的一愣,旋即回答道:“一本图画书,咱们分页得有上百页,刻板也不是一时三刻就能刻好的。少则四五个月,多则半年也是要的。”

“也是,”春丫想了想,继续说道:“那咱们先歇歇,等过了正月再继续画吧。“ 关慕青脱口而出:“不打紧,人家买了可以囤着。” “又不是你买,你怎么知道?”春丫歪头问道。 “呵呵呵,我与此人熟识。”关小哥笑的有些尴尬。 反正春丫也不想深究,管他出不出书,她反正能卖钱就行了,这个问题问上两句便也作罢了,说完还留关慕青在家里吃饭,关慕青却说得回去陪姐姐姐夫还有王寻一起吃,这就准备走了。 春丫把他送到正院,却见张氏正拎着食盒等着呢,见关慕青来了,便把食盒递给了关慕青,说道:“关小哥,里头有一个素油的黑米八宝饭,是春丫自己做的,味道也不说多好,就吃个家常味儿,还有一盘春丫外婆炸的桂花肉,刚出锅,你带回去吃。” 接过提篮,关慕青道了谢,便上了马车匆匆走了。 这头关慕青刚走,又有裴庭给送了炙虾和花胶鸡来,张氏只得又给装了个黑米八宝饭和桂花肉去,那桂花肉装盘蔡氏是搂松再搂松,恨不能把那肉给一块块垒起来,这样才能看起来满一点儿。 虽说送出去了大半的桂花肉,却因有王家卢家的加持,徐家的年夜饭更是上了一个台阶,张氏一说开饭,站在桌边馋涎已久的孩子们便呼啦啦全自己找了位置坐下了。 连张家的来娣盼娣都比第一次来的时候自在多了,虽说付氏也在,她们却也敢和徐英徐敏一起说笑几句了。 她们是从未想过会有这神仙般的日子,日常他们就住在厂里的女宿舍里,新修好的宿舍,八人一间,上下床,油灯每月每个宿舍可以去领取两吊灯油,因为要住且要吃三餐,所以厂子里也收点儿钱,不过住宿费和三餐都从工费里扣,一月只扣一百文。 她们白天做工,晚上回了宿舍跟同宿舍的姑娘婶子学着打络子,缝荷包,每月也能赚个两三百文,虽然每月要交给爹娘两百五十文,可只要省着点花,一个月存上四五百文,那也是完全没问题的。 而且他们做工的车间,跟徐家两个婶子的车间离的近,婶子们也很照应他们,虽然她们不像婶子们一样日日回徐家,可隔三差五,姑姑还会让婶子带点家里的吃食,或者小袄给她们,每月月休,他们也会回徐家住上一天。 姐妹俩时常会觉得,这样的日子,若是能长长久久过下去,哪怕以后不嫁人,做个老姑子,她们也是情愿的。 今年的时节虽然不好,但是徐家却因为运气和努力,一家人过的还算不错,徐老汉见大伙儿都入座了,跟道辛大和尚念了一声佛,刚想说两句,却又被道玄打断了:“直接吃就得了,哪里这般要说话?” “今年是年三十,你不让我说我也的说。老大,老大家的,你们今年辛苦了,咱们这一大家子,都靠你们多照应,才能过的这般好……” 徐老汉话才说了一半,又被道辛截了话头子:“真是,辛苦了就赶紧吃嘛!” “你饿死鬼投胎啊?一天到晚只知道吃?”徐老汉怒道。 “你不是饿死鬼投胎你一会儿别吃!”道玄说完,咪了一口大曲,砸吧了下嘴还嫌弃呢,“到底没有太白酿好喝。” 张有成刷了个存在感:“哪儿来的脏和尚……” “有你什么事儿啊?!怎么哪儿都有你啊?”徐老汉马上怼了回去。 张有成都懵圈了,他不是在帮自己亲家吗?怎么这样还会被怼的吗?! “岳父,我爹和大师傅,他们那打是情骂是爱,您就别瞎掺和了,行了,大家动筷吧!” 徐达想着,可千万别一桌菜,两口没吃就干起来,把菜掀了可不划算。 此话一说,孩子那桌就一下子控制不住场面了,张家旺和铁头吃相倒还算斯文,坐着没有抬屁股,可那下筷子下的密的,春丫依稀都看出了叠影。 盖头今年还坐在孩子桌上,当然也不甘示弱,春丫都没空去听爷爷和师父是怎么斗嘴的,一边给自己夹菜,一边还要给来娣盼娣这些没参与过这种斗争的娃夹菜。 一盆白切鸡,眼看着就要没了,春丫高喊一声:“大金!!小橘!!快来!!” 两个在院子里叫个不停的家伙,这才跑了进来,凑到春丫脚边,接住了春丫从张家旺他们的虎口里夺下来的白切鸡。 “诶呀,你们在院子里闹什么啊?怎么弄的身上这么湿…….” 春丫说到一半,愣住了。 放下筷子就往院子里冲。 大伙儿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张氏忙问:“春丫!!干嘛去?!” “大金!!小橘!!湿掉了!!!”春丫边跑边喊,张氏低头看了眼大金和小橘,还没来得及激动,就听春丫在外头狂喊:“下雨了!!!天呢!!!下雨了!!!” 这下可是炸了锅了,一屋子人全部呼啦啦啦的跑了出去! 就见春丫矗立在雨中,放声大哭,徐老汉赶忙也跑了出去,搂过了春丫,呜呜咽咽的也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还喊呢:“天爷啊!!你总算放过咱们了啊!!我徐老汉可总算能回去种地去了啊!!天爷啊!!” 几个男娃,更是在盖头的带领下,一圈圈的在雨里撒欢,连石头都忍不住跑到了雨里,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任凭这大雨把他浇透。 蔡氏更是一屁股坐在了廊檐下,一边哭一边骂:“你个瞎了心的老天爷啊!!你这是要急死谁啊!!”惹的文氏急忙去捂她的嘴:“老姐姐,大过年的可不能瞎说啊。” 李氏周氏更是抱做了一团,李氏更是兴奋的问张氏:“嫂子!!开了春能种棉花了不?!咱们那厂子能开起来不?!”惹的张氏一阵好笑。 虽然不能跟孩子们似的雨里撒欢,可徐家三兄弟也非常的开心,一群大人似乎都忘了这是冬雨,孩子们淋了得生病的事儿!! 连最近号称修闭口禅的道辛师傅都忍不住念了一声佛。 直到张氏喊了几次喊不回那几个臭小子,拿了火钳追在屁股后头把他们全给揍了一顿,那几个才算消停了。 一回屋子,张氏便赶忙让他们去把衣服换了,把头发擦干,又去烧了一锅浓浓的红糖姜茶给灌了下去才算完。 不过好在冬天的袄子都是新的,厚实的很,就算淋了雨,也只是湿了外头的袄子,里头的里衣里裤都是干的,不然非得生病不可。 等众人忙忙叨叨回来,就见男人们一桌子上的每道菜,都像用刀劈过一般,除了素菜,每个菜都是吃了一半留了一半,留着的那一半就那么颤颤巍巍的矗立在盘子里,一副将倒未倒的样子。 还别说,道玄这人馋是真的馋,干净是真的不怎么干净,可是吃相到还算是保留了三分人性,没满盘子挑着吃。 道玄看到他们回来了,还说呢:“少见多怪的很,这雨你们感情是这辈子第一次见呢?” “这都快两年没见了!!激动激动怎么了?”徐老汉忍不住嚷道。 道玄切了一声:“现在稀罕的很,后头还有的下呢,到时候就得求老天爷别下雨了。” “呸呸呸!!!快点呸!!”蔡氏忍不住冲道玄说道。 道玄还是不以为意的说:“没骗你们,你们不信问春丫。你们以为八王爷为何要带了钱急匆匆的去往西边?他就是为了修水利去的。你们再想想,朝廷为何要带了那么多银子着急忙慌的去修?定是钦天监也觉得那边要发大水呗。” 正被张氏按在那里擦头发的春丫也忽然想到了吕道长说的九宫飞星图的事儿,她问道玄:“师父,您也掐指算过要发大水吗?” “我一和尚我掐什么指?不是上次你自己和我说你爹他们那儿的那道士说要发大水吗?我就让冯喜带了信儿去京城了,这不去完京城回来,八王爷不就往西北修水利去了吗?就这还看不明白? 这扬州府呢,跟西北边比,算不得大旱,这大涝估计也不一定会有,不过是不是会被波及,这就不好说了。” 道玄说完,徐家众人面面相觑,徐老汉忍不住问:“那咱们咋办啊?今年春耕还能不能种了啊?难道还是得种番薯?” “嗨,那姓吕的说的也不一定全对嘛。”

这会儿道玄倒是安慰起了人,可这安慰却一点儿都没让大伙儿觉得心定,反而更是觉得心里憋的慌。 徐达见大伙儿一下子都愁眉不展的很,便招呼了起来:“啊呀,甭管这旱了涝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不管怎么样,这年夜饭还是要吃!来来来,快来吃饭,这饭菜都凉了!” 张氏也说:“是啊,天大地大,吃饭最大!来来来,咱们还是先吃饭,吃饱饭,才能想别的事儿。” 如今这家里头,要说徐老汉最怕谁?那肯定不是他家老婆子,而是这个大儿媳,也不知道为啥,他看到这大儿媳那眼珠子一瞪,就有点儿胆寒。 所以既然张氏都这么说了,徐老汉便也只能带头坐了下来,继续吃饭。 可徐老汉这饭吃的是,酒也不香了,菜也不对味儿了,边上还有道玄像存心似的,嘟嘟囔囔的说着自己以前在闽海一带做游僧,遇到飓风洪灾,死了多少多少人,瓢在河道上的尸体,那是捞都捞了月余。 气的徐老汉直嚷:“存心的吧你?自己吃完了,就不让别人吃?“ 道玄指着餐桌上埋头苦吃的张家父子和徐家三孬道:“我影响哪个了?不都在吃吗?” 徐老汉一看,果然这事儿除了他,好像没人在愁啊!! 几个儿子吃的,那家伙,跟张家两父子恨不能打起来。作为在座的唯一一个孙辈,石头反正也是谁都管不了,只能拼命的往自己碗里和爷爷碗里夹吃的。 徐老汉气的直打鸣,徐达却说:“爹,您现在愁这事儿也没用啊,别急啊,我明天去把吕道长找来,给做个法啥的。” “能行不?”徐老汉将信将疑的问道。 道玄也不知道是故意气他还是安慰他道:“哈,现攒的法事,你说能不能行?不过要我说,这哪怕发大水,也不会是这会儿发,一般就是七八九月的事儿。早着呢,别慌,来来来,你尝尝这鹿尾儿,味道好的很,吃啥补啥!多来点儿。“ 说完,还嗦了嗦自己的筷子,要给徐老汉夹菜。 徐老汉嫌弃道:“我自己会夹,不用你来!” “就是啊爹,您老现在愁也没用,年夜饭总得好好吃,俗话说的好,年夜饭没吃好,明年可得饿一年呢!”徐达这般劝道。 徐老汉皱眉问:“哪儿有这种俗话?” 嗯?现编没编好吗? “咳咳,京城的,京城的俗话。” 论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的本事,春丫徐达和道玄,可能是来自同一脉的传承。 纠结无比的徐老汉,这才重又拿起来筷子,吃了起来。 女人孩子那桌,大家也正紧张的讨论着这天气。 蔡氏尤为愤恨:“这瞎了心的老天爷,是不给人活路了!!春丫,你师父说的,能是真的不?” “这还没发生的事儿,咱们也不知道啊。不过反正到时候跟咱们之前闹旱的时候一样,多做些准备就是了。” 文氏问:“这怎么准备啊?家家户户如今都盼着下了雨,春耕的时候能种上粮食,咱们家也不说了,就这乡下人家,可怎么活啊?” “有没有什么作物啊,粮食啊,生长时间比较短的?或者能耐得住水的?”春丫问道。 蔡氏说:“咱们这里种稻子多,一般收成都得九月中,肯定得熬过夏天才能收,种麦吧,那也耐不住水啊。” 春丫吃着拔丝地瓜,想着事儿。 算来算去,这番薯倒是可以种的早一些,夏季一般温度高还能长的快一些。这番薯就种在他们开荒的山脚那边。那边地势高,离村里的河又远,也许能逃过一劫,如果逃不过,看水势和雨势太大,到时候提前收了,不过也只是少一些亩产而已,总比种了水稻大麦到时候绝收好。 于是她嘟囔道:“到时候咱们把立山边上开出来的两百来亩地,种上一茬番薯吧。” “那得种到猴年马月去?!”蔡氏怀疑春丫根本不知道200亩是什么概念。 “奶,你忘了,村里百多号人,家家户户都还欠着咱们家人工呢。种番薯也是不想让他们受了灾荒,让他们出力不也是应该的吗?” 经春丫这么一提醒,蔡氏拍了脑门道:“你看我这记性!”说完还拉过文氏的手说道:“你看我这人,就是心太善。其实想想我有啥可愁的啊?不过就是看不得乡里乡亲的受难不是?” 文氏也说:“是,我就说你这人就是心肠太好,容易被人欺负……” 两位老太太旁若无人的互相吹捧起来,听的边上的孩子们都恨不能把耳朵关起来。 而李氏的心思根本不在粮食上,她悄悄问张氏:”大嫂,那咱们家那棉花……?那厂子?“ 张氏略思索了一番,才说:“等等吧,万一投了人力物力下去,全亏了可就没地儿哭去了。今年你们就安安心心在厂子里先干着,等你们干上半年,再让卞妈妈带着你们学学怎么管理,咱们稳扎稳打,不要心急。” “嫂子,我听你的。”李氏只要有大嫂一句话,哪怕现在赚不了大钱,她也安心了。 周氏本来就没什么大志气,反正跟着两个嫂子干就是了,更加没有意见,别说大嫂说明年再说了,哪怕今天说的是十年后再说,她也不会有一点儿意见的。 一桌女人讨论着种啥能保命,一桌男人几杯酒下肚,就把什么旱啊涝啊的都抛到了脑后,完全是一副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样子。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一大家子人糊里糊涂的等来了午夜的梆子。 外头雨下的颇大,鞭炮只能直接扔在了檐廊下头放,飞溅的鞭炮炸的窗户纸都破了好几个洞,徐老汉悲悲戚戚的说:“完了完了,今年定是完了,窗户纸都炸破了。” 恨得道玄牙痒痒,刚想再戳徐老汉两下肺管子,却被徐达连哄带轰的劝了回去,“大师傅,看在我的面子上,别说了。我爹一个乡下泥腿子,最看重的就是土地和收成,他的心情请您也理解下呗?” “看你面子?那我得多戳两下…..” “师父师父,您高抬贵嘴!!您是个慈悲人,赶紧的,回吧,明日我给您送汤圆儿来,芝麻馅儿的吃不吃?” 道玄还没说话呢,站在一边的道辛拍了下春丫,指了指自己,点了几下头。 惹的道玄翻着白眼就往雨里去了,边走边说:“我要吃豆沙馅儿的!!” 道辛和小沙弥们朝春丫他们双手合十,点头做谢便想要走,徐达说喊郑夏赶了马车送他们,原只是客气客气而已,却没料到道辛疯狂的点头,话都说出来了,徐达也只能喊了郑夏牵了马车来,把和尚们都送回无名禅寺去。 因下着雨,张氏想留文氏几人干脆在家里住了算了,可文氏却坚持说得回去,张有成不太情愿,却耐不住张家旺死活闹着要回刷布厂街,所以张家人只得由郑山富赶了马车送了回去。 徐家的客堂间,因为客人的离开,为之一空。 大伙儿坐在一起,也没什么心思畅想长远的未来,只是商量了下,今年别管几月了,等天气转暖了,就得赶紧把番薯种上。能种多少种多少,若是没有多余的番薯苗,就去问司徒大人要。 皇帝已经把两广今年收上来的番薯给送往西北重灾区了,司徒大人仗着自己顶锅有功,且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横劲儿,硬是薅下来了上千石,然后在府衙不远处搭了个粥棚,每日施番薯汤给本府的流民和城里吃不上饭的穷苦人家。 为啥说他死猪不怕开水烫呢?因为原本司徒大人觉得自己升迁这事儿是板上钉钉的,他扛雷都扛了这么久了,谭家都倒了,他们这都胜利了!!去不了京城,好歹得往南京调一调吧? 可没曾想,今年因为被参的实在是太多,考绩是三个中下,自己做了如此大的牺牲,居然屁股就被死死定在了这四品知府的位置上,一动也不动! 后来经他和他的师爷分析,皇上这神兵营和织布坊不动,估计他这位置也不会变动,因为他现在跟皇上就是一条船上的,若是要替换他,除非是皇帝特别信任的,不然他这个棋子,皇上轻易是不会动的。

司徒知府好歹是个饱读诗书的四品中等官员,这分析的还是很有点正确的。 皇帝的想法差不多也是这样,与其冒险再扶植一个知府,现在的这个能用,就尽量用满五年,五年之后,织布厂不再继续垄断,那这司徒安看他的表现也能调动一下。 所以司徒大人薅了不少救济粮这事儿,在皇帝眼里也不算什么大事儿,谁让两广今年以番薯交税子就交了整整近万石,他往西北发就发了好几千石,所以被司徒知府薅的近千石,其实也没什么要紧的。 不过明年官员调动的事儿,唯一让司徒大人欣慰的是,卢通判评了三个下等,虽说没有被打回沛丰去,可年俸却被罚了个精光。 且不管卢通判在不在乎自己的年俸,反正司徒大人觉得自己还有个一起顶锅的在,那他就得到了安慰。 卢通判:年俸是啥?都不够我买一把茶壶的。 徐家讨论半天,明年唯一的计划就是得种番薯。虽说他们现在不缺钱,也不怕缺粮,但是泥腿子不种地,那简直就像要他们的命。反正种也不用他们费力,种粮也能去扣一把抓一把,徐老汉这才放下了一半的心,跟着嫌弃他娘们儿唧唧的蔡氏回房休息去了。 众人散后,春丫跟张氏唠叨说活在这世道,也实在是太过艰难了些。 张氏却让她想想,自己从小到大,有记忆的,是不是也有很多次的灾害。 春丫思索片刻,这才点头说自己记得的不止有洪涝,还有干旱,海啸,雪灾,地震,龙卷风,台风,这么一说的确好像有灾害才是常态! “是啊,以前咱们生活的时代,有天气预报,灾害预警,你看看如今这灾害预警,靠的居然是掐指一算和夜观天象!!你说咱们是不是更应该防患于未然?” 张氏是有意想把春丫往节俭一点的思路上带,这娃从小物质方面都不太缺,所以对于勤俭节约根本没有这根筋。 不料春丫却说:“对,没错,防患于未然。咱们得多多赚钱,多多出去搜罗更多的粮食作物,让我爹再给攒个铁轨火车啥的!!”人家宁愿想多赚钱,也绝对不会想节约的!! 正出来拿茶壶的徐达说:“攒!!明天就给你攒湾流!” 春丫嘴里火车,徐达嘴里开飞机,真是一对好朋友。 不欲与他们多说的张氏正想走呢,却听春丫打了好几个喷嚏,本不想跟这破孩子多说话的张氏不得不又折返回了厨房,重烧了一锅红糖姜茶给春丫灌下去,看她额头微微冒汗了,这才放她回了房间。 可惜,第二日,春丫还是感冒发烧了。 在得知春丫生病之后,敏感又忧愁的徐老汉还说:“大年初一就生病,不是好兆头啊!!” 惹的蔡氏终于忍不住怒喷:“你有完没完?从昨夜开始,洗脚水打翻一点儿,不是好兆头,走路踢到个石子儿,不是好兆头,起身碰倒了个杯子,不是好兆头,以后是不是还得拉屎了,不是好兆头,屙尿了不是好兆头?!照你这样的,但凡活着就都不是好兆头了呗?!” “我说但凡活着都不是好兆头了吗?!”徐老汉犟嘴道。 蔡氏不甘示弱:“春丫不过是得了风寒,小病小灾的不是很正常吗?!这也能算是个兆头?!” “就是这雨下坏了!!要不是这雨,春丫也不会得了风寒!” “那你去跟东海龙王较劲儿去呗,在这儿跟什么好兆头坏兆头较什么劲儿啊?”蔡氏说完,便撇下徐老汉走了,跟他费不起这劲儿,有这闲工夫,还不如去给春丫煮粥喝呢。 而春丫此时正头昏脑胀的躺在床上接受着张氏的“慰问”,“这儿也没点儿抗生素感冒药的,你看那雨下的那么大,居然还跑出去淋雨!!都那么大的人了,到底长没长点儿脑子啊?!” 春丫有气无力的回道:“娘,这事儿全赖你。我本来没啥事儿的,临睡前您非要给我灌什么姜汤,一夜起了六次尿尿,屁股穿风可不得感冒吗?!” “这也是因为你先淋了雨……” 徐达忍不住打断道:“啊呀!!行了,都这样了还吵呢?春丫,赶紧躺着休息,媳妇儿这回我可不能帮你,你看你,批评孩子,得等孩子好了再批评吧,非得这个时候批评干嘛呀?走走走,出去给她煎药去,春丫你好好睡,睡好了一会儿我给你端桶热水来泡泡脚。” 说完,徐达便推着张氏出了门。 到得门外,见徐英徐敏几个都要去看春丫,张氏拦下了她们:“你们这几天别进去,要说话就隔着窗子说,一会儿别把风寒传染给你们。还有啊,今天这雨也不小,你们几个,哪儿都不要去,就在家呆着,别一个没好又来两个。 这会儿春丫睡了,等上一个时辰你们再来跟她说话吧,赶紧的,都回屋去把年前新给你们做的夹棉的马甲给穿上!穿完了去堂屋烤火去,走吧。“ 张氏说完便要走,说是给春丫熬药去,徐达却拉住了张氏说:“你这人啊,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关心春丫要说嘛,别老一幅凶巴巴的样子。” 这话说的张氏也是一愣,她虽说本来脾气不太好,可还算讲道理,最近她自己也觉得心里总有一股无名火。不知道是早更了,还是千头万绪的事儿实在是太多,让她变得暴躁了。 她叹了口气,跟徐达说道:“行了,我知道,就是手里头事儿太多了,脾气就越发的急躁了。” 徐达安慰她:“你别急,等过完年,咱们帮你把医馆的事儿给理顺了,到时候你就安安静静继续做你的大夫,把什么赚钱啊对账啊,都扔给你大儿子去,要烦让他烦去,你到时候就能省心了。” 正巧来看望春丫的石头,站在徐达背后听到了这一切,忍不住咳了一声。 “那什么,你妹子睡了,我去趟府衙。”徐达说完便跑了。 留下张氏和石头两人,石头刚想开口说话,却被张氏抢了先,她道:“石头啊,你爹说的你都听到了。娘也觉得你爹说的没什么大毛病,这些产业最终爹娘还是要交给你们几个孩子的,你是时候得学着当家做主了,到时候成亲分出去了,也能管好家业。” “什么?!”石头震惊了,“娘,为啥要把我分出去啊?!” 母亲!!!请再爱我一次啊!! “这不是早晚的事儿吗?你要知道,这仁济堂可是记在咱们家名下的,该给庭儿的万两白银,咱们也给了。盘下来的时候就想好了,今年一年咱们是不用报税的,你爹那差事还不影响。 等明年你跟佛保佑两人成亲之后,咱们就把这医馆转到你名下,到时候不管纳税多少,也都是你的事儿了。是不是得转成商户,到时候就看你得报多少税了。” 张氏说完,石头更是一脸懵圈,他问道:“这事儿,我怎么一点儿不知道啊?” “你现在不是知道了吗?哦,若你不愿意做了商户也没事儿,不行咱们再把仁济堂盘出去……” 石头摇头道:“不是,娘,我就是不想分出去…..” “成亲了就得分家啊,钱啊什么的得自己做主,不然你媳妇买个啥难道还要跟我这个婆婆来请示?到时候愿不愿意住一起也看你们心意,咱们都接受。你放心,铁头以后也是十八岁成婚,成婚之日就是分家之时,这点儿你们两兄弟都是一样的。 你看咱们不是也跟老宅分家了吗?这也不影响咱们跟老宅之间的关系啊。就是你自己想清楚,如若你不愿意做个商户,爹娘也不勉强你,你就继续去念书……” 一听到不经营产业还得继续念书,石头当下表示做商户也挺好。 张氏点点头,问道:“我这都说明白了吧?你还有啥疑问,你问呗。” “娘,那春丫到时候嫁人啥的嫁妆也我来出吧?” “噗,”张氏忍不住笑了出来,她道:“你倒想的还挺远。这不用你烦忧,仁济堂别给你开倒闭了就不错了,你妹子的嫁妆,她自己会挣,你可别忘了,哪怕是这仁济堂,也是你妹子给挣回来的。” 说完张氏就急急忙忙的说要去给春丫煎药去,孩子多了真是太耽误事儿了。 刚得知自己明年就得被分家分出去的石头,挠着头,一脑门官司的跟在张氏后头,实在是消化不了自己一成亲就得分家的消息。 而此时的徐达,已经撑着油纸伞,溜溜达达的往府衙走去了。 虽说今日是初一,府衙只留了衙役值守,官老爷们是不上衙的,但是徐达还是想着得赶紧去弄点儿番薯回家,不然到时候耽误了春耕,那可影响他们一村子人的口粮呢。 要说这人不靠谱吧,人命关天的时候,倒还是有些靠谱的。

徐达到得府衙,府衙里头虽然没什么人,不过施番薯汤的粥棚倒还开着,徐达往里头一看,盛汤的几个衙役倒是都有点儿面熟,见徐达来了还招呼他也来一碗呢。 “不用不用,我就是来找你们户房经承……”徐达话还没说完呢,就听有人问:“徐达?你来干嘛?” 徐达转头一看,真是瞎猫碰到死耗子,原是司徒知府来了,便作揖行礼,说明了来意。 司徒知府皱眉问:“借番薯?借了干嘛?” “种啊,”徐达突然想到昨夜说的事儿,便说:“下官正好有件要事要跟知府大人说说。” 司徒知府对徐达这人的感情现在尤为复杂,自家闺女的婚期已经定在了九月初十,他就觉得这事儿,多少是被徐达坑了。 不过既然是要事,大伙儿又都是一条船上的人,司徒知府便让徐达跟着他进了议事厅,徐达三言两语就把事儿给说了。 果然是,字儿越少,消息越劲爆。 这把司徒知府可急坏了,好歹把雨给盼来了,可这一来居然就要发大水了?! 他忙问徐达:“这事儿准不准?是谁说的?” “吕道长?”徐达还真不确定,这事儿到底是谁开始说起的,想来想去,好像还是去年的时候从吕道长那儿起的头,于是他便顺理成章的把这事儿给归到了吕道长头上。 司徒知府一愣,问道:“吕道长?又是谁?” “就是咱们神兵营攒火药的那个。”徐达据实以答。 气的司徒知府直喊他滚蛋,徐达走前还厚着脸皮问知府大人要了二十石的番薯,本来想说买的,可想想买了也不划算,便就开口说借,现在借二十石,到了秋后还他二十二石。 一点儿都不想再多看徐达两眼的司徒知府,赶紧叫了人帮徐达把东西送到了家里,自己则已经忘了到底今日来府衙干嘛,仿佛就是为了吃徐达的这口气而来的。 不过当夜躺在床上之后,司徒知府也是转辗反侧,很是不安。司徒夫人问他这是怎么了,司徒知府把白天的事儿一说,司徒夫人却道:“徐达这人你看他做事儿好像天一脚地一脚很是不靠谱,可是运气却很是不错。 既然他们家准备大量种番薯,城外不是府里还有几块荒地,老爷不如征一批徭役也去种上番薯嘛。老爷不是愁升任的事儿吗?这事儿办好了,估计也能让您考评等第上去一些。“ 司徒大人被夫人这么一说,的确有些心动了,徭役的确是两年没征了,开了春征上一月的徭役,且只是轻省的农活,根本算不上扰民,更何况,他种粮也是为了防灾自救,别说扰民了,这事儿就是利民。 司徒夫人还说,过完年,就去卢夫人那里借两个善于耕种番薯的农人来,到时候定能事半功倍。 既然如此,反正也不会费太多的事儿,司徒大人便也点头应允了。 隔日初二,因招娣回门说好了让她直接来徐宅的,所以张氏一早就让郑夏去接了张家几口人来。 一进家门,付氏便跟在张氏屁股后头,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张氏憋着没问,还是付氏实在是忍不住了,才说:“妹子啊,嫂子有个事儿想求你。” 张氏这才装作才发现付氏的样子,说道:“啊呀,嫂子你怎么没去堂屋,我还忙着呢,你有什么事儿就说。” “咳咳,就是那个,我们家家旺今后我看还是住你们家吧?你看家旺在你们家住着,铁头不是还有个伴吗?”付氏这般说道。 张氏摇头道:“没事儿,铁头不还有盖头四头他们吗?还是让家旺在家多陪陪你们吧,他这读书出来了两年多,你们不是常说惦记他吗?盼娣来娣反正过好年也得回厂子住,刷布场巷的那几间房子,你们几个足够住了。” “那,那,那…..”付氏被堵的说不出来话,想来也是,本来张家旺住徐家,那是因为张家太远,来回不方便,如今他们张家都住到府城来了,住回张家去,那都是理所当然的。 可这孩子,他们实在是养不起啊! 这也太费钱了!以前养在乡下,怎么就没觉得呢?! 一餐饭能吃七八两大米饭,一个大肘子要不是他先划拉开了给别人留了一半,任由他吃,看着能吃下半头猪去。 带回去的笔墨纸砚,说是一月也得用上一二两,再加上两三个月就要做两身更换的衣裳,做两双更换的鞋,学费虽说张氏包了,可这些生活开销,张家旺住回家就得他们自己承担了,这他们哪儿承担得起啊。 虽然张家旺说没事儿,自己可以节约些,可张家几人实在不知道张家旺算知不知道很多事情,光靠节约那也是无济于事的。 付氏支支吾吾的不知道如何开口才能既得了便宜又不惹张氏生气,如今自家婆婆像疯了一般,张为三句话不对就要拎烧火棍,自己得亏识有些眼力劲儿,没怎么挨过打,今天二丫头回娘家小姑子都包圆了,再惹了她不快,估计自己也逃不开一顿揍。 付氏挣扎许久,深吸一口气,噗通一下跪在了地上。 吓的正在厨房里帮忙的方婶子直接从灶膛后头蹿了出去,娘诶,这是干嘛啊,大过年的,哪儿有嫂子给小姑子下跪的。 张氏也急忙喊道:”嫂子!! 你这是干嘛?!有话好好说!!“ “妹子,是嫂子以前猪油蒙了心,不懂事,我今日就想求你一件事儿。不瞒你说,如今咱们日子过的还行,只是负担不起家旺的日常开支。我就想你看在家旺和婆母的份上,就让家旺在你们家住着吧。赚钱我一定好好赚,也好以后给家旺娶媳妇。” 付氏说完,便坐在地上,默默的抹起了眼泪。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哭,只是突然有一种自己大半辈子白过了的感觉。 张氏拉起她,搬来两个小凳子,缓缓的说道:“嫂子,不是我说你,你看你,说来说去都只有张家旺,张家旺娶老婆要钱,来娣盼娣嫁人难道不要嫁妆吗?这次招娣成亲,我也看到了,你跟我大哥估计是一分钱都没摸出来吧?” “家里实在也困难,而且公爹管钱也管的格外的严……”付氏小声嘟囔道。 张氏点头说:“我也知道你也有你的难处。让张家旺在咱们家继续吃住可以,但是我有个条件,招娣的事儿过了也就算了,但是来娣盼娣两个妮子以后嫁人,你们家至少每人得给五两银子的嫁妆,不然张家旺这事儿,我不能答应你。” 这笔账,是人都会算,肯定是给来娣盼娣嫁妆划算,但是张氏本来就只是想让张家旺去自己家住到放假结束,开始读书了还得接回来的,没想到张家旺这孩子表现的如此优秀,以前张家旺回村张氏都是给他带着口粮回去的,这回没带口粮,只一天功夫就把他爹娘给吓着了。 张氏顺势给来娣盼娣争取点儿嫁妆,也算是举手之劳。 不管钱多钱少,女儿出嫁,爹娘必须得给嫁妆是张氏认的死理。 付氏也不是傻子,只思索了片刻便答应了。 觉得自己总算把儿子给塞回徐家的付氏,这才有心思开始跟张氏一起张罗起餐食来,门外的方婶子看姑嫂两人算是说完了,这才敢走进门,继续烧她的火。 其余的人,则都聚在春丫的房间窗口,隔着几米的距离对春丫进行了慰问,场面活似探监。 张氏不准老的小的随便进去,说是怕把风寒传染给他们。 徐老汉直叨咕:“这人病的时候就得有人照顾,哪儿有不准进去的道理?” “那你去啊。”蔡氏朝徐老汉抬了抬眉毛。 那谁敢啊,儿媳妇一句话扔地上就能砸个窟窿,一会儿再把他这个老公公给砸哭了,多丢人啊。 徐老汉只能背了手,咳了一声说:“那什么,春丫啊,你有什么要吃的要喝的,就交代给你爹,让他给你去买嗷,生病了嘴里淡,爷给你去买点儿蜜饯要不要?“ “我要甘草梅干~“春丫坐在窗口边的书案前嗡声嗡气的说道。 徐老汉哦了一声,便跟身旁的徐发说:“去,买半斤甘草梅干去。”

零用钱很可怜的徐发只能哦了一声,然后喊了盖头说让盖头带路。 盖头带着徐发往外走,突然徐发道:“啊呀,我忘了个要紧事儿跟你爷爷说,喏,钱你带好,记得是买甘草梅干半斤哈。“ 说完便滋溜一下跑了。 盖头数了数手里的铜板,一共才20来个,还半斤甘草梅干!!五颗不知道买不买得到!! 不过盖头还是很同情他爹的,一月就那么点儿零花钱,还没大伯母给他的多呢,知道在他娘手底下混饭吃不容易了吧?! 盖头摇了摇头,捏着他爹给的20来个铜板就出了门,心想着,算了算了,苦命人何必为难苦命人,这钱就由他替爹出了算了。 别说,这娃读书不太好,心眼儿还是不错的。 一家人在春丫窗前逗乐玩闹了一场,又吃了午饭,吃完午饭又吃了点心,吃完点心,眼看着就要到晚饭时间了,这才盼来了招娣和大牛。 两人跟着开门的郑山富到了客堂间,大牛不停的道歉,说着前两日下了大雨路上不太好走,又和家中众人一一见了礼,招娣不见春丫,还问呢:”春丫妹妹去哪儿了?” 得知这人是前日淋雨感冒了,便急匆匆的要去看她,却被文氏劝住了:“这会儿都睡了,今日一天就光坐着看几个小的猴子耍把戏了,估计也累了,明日再去看她也没事儿。” 招娣这才作罢,和张家人说起了自己在三元村的生活。 那头大牛也正在和徐老汉说着村子里的近况,除夕和年初一下了大雨,村里头的人都很高兴,正商量着去县城佘粮种的事儿。 沛丰县城董家的粮铺里头是可以佘粮种的,但是得用他们的田契做抵押,佘一斗种粮,秋收之后就还一斗半,还不上就直接算把地契卖给董家,董家也会把扣除种粮钱之后的银钱还给农户。 因为这董家的操作也不算黑,所以实在没有种粮的人家,去董家佘种粮的还挺多的。 这事儿一说,徐老汉立刻皱眉道:“你们春耕了都准备种稻子?还是种麦子?” “村里头老人说,今年可能得多雨,所以估计得种稻子吧。番薯也种,就是这玩意儿吃多了……反正就是种也不当粮食来种了,大山叔说,要种还是得种正经粮食。”大牛这般说道。 徐达看了眼徐老汉,又看了眼两兄弟,见他们都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因为粮食的事儿,在农民眼中可是天大的事儿,那吕道长靠掐指,钦天监靠看星星,这事儿能不能准,谁能打得了包票?他们也的确很难开口把这事儿给说仔细,到时候好心办了坏事儿,他们自己的失误可以自己买单,可累害了别人,他们可担不起这责任。 — 略微组织了下语言的徐达清了清喉咙,说道:“村里头老人也说今年雨水多哈?咱们这儿听人家说也是说是雨水多。所以咱们决定,今年不种粮食只种番薯了,徐发徐智,你们俩这回跟大牛一起回一趟村,找了人把番薯都给育起来。 不过大牛,你也跟你爹说一下,今年雨水多,到底种啥得让村里头的人好好讨教讨教经验丰富的老农,咱们尽量得种能早点儿收的粮食。“ 大牛听的一愣,啥意思啊?为啥啊?这好不容易有雨了,咋还只种番薯啊?这不是闹吗? 他很想问清楚,可出门前爹跟他千叮咛万嘱咐,说是徐家说啥你别问,就只管应下来跟着做就行了,因为按照他们的脑子,应该是搞不清楚徐家脑子里那些门道的,反正跟着他们家干总不会吃亏就是了。 所以大牛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道:“那行,不过姑父,因为年前也有些人家断了粮,所以我爹偷偷给送去的番薯也不少,现在留下来的也不多了。” 徐达也不说话,把大牛带到了他用来堆放番薯的倒座房,一开房门,大牛因为太过惊讶而控制不住自己的括约肌,噗嗤放了个响屁,一脸尴尬的看着徐达道:”呵呵,刚才路上吃的烤番薯。“ 徐达点头道:“叔能懂。” 他们家从三元村带出来的番薯,他可也没少吃,交响乐队首席唢呐手没跑了。 “不过叔,这里那么多番薯,咱们都得种吗?”大牛估摸着,这么老些番薯,育苗育的好的话,可能得种大几十亩吧? “全种,回去就育苗,二月就直接种,能种多少种多少,种的早些,争取在雨季之前把番薯全部收上来。” 徐达的回答,不知怎么的,让大牛突然生出了紧迫感,原本打算陪媳妇在城里住上几天的大牛决定明日便要赶回三元村去。 一顿晚饭,大牛因为着急回去种番薯的事儿,也吃的特别的急,惹的张为这老丈人忍不住问他:“干嘛啊,有鬼撵你啊?” 大牛赶忙道:“没没没,我就是个急性子,岳父大人,来我敬您一杯。”说完还没等张为拿起杯子来,自己咕嘟一口就把酒闷了。 看的徐老汉忍不住笑出了声,张为越看这女婿越不顺眼,可女儿嫁都嫁了,他也只能忍着脾气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吃罢晚饭,众人又闲说一番,张家人这才走了,不过把张家旺这个饭桶和招娣两口子给留了下来。 待到半夜,春丫才醒了过来,只觉腹中饥饿难耐,也不知道是什么时辰了,便披了件衣裳,准备下床去点灯。 却听窗口有猫叫,春丫推开了窗子,就见关慕青站在了窗前。 春丫一愣,赶忙拔下插在鼻孔里的纸团,她也不是故意搞怪,而是因为这自家做的擦屁股纸实在过于粗糙,她感冒又正好在高峰期,鼻涕多的来不及擦,擦多鼻子又疼的要命,万不得已,只能把鼻子塞住了。 可这还不是最要命的,更要命的是,拔塞头的时候,还把鼻涕给拔了出来,那玩意儿还拉丝,在微弱的月光下,反射出了别样的光亮。 惹的站在窗口的关慕青忍不住以拳抵嘴,笑出了声。 他问:“你这是在干嘛,怎么又跟自己的鼻孔过不去了?” 春丫没好气的说道:“得了风寒流鼻涕行不行啊?你半夜三更摸到我家来,所谓何事?有事儿赶紧说,没事儿我还得去找点儿吃的。” “你得了风寒?!“关慕青的语气有点儿着急。 春丫答道:“是啊大哥,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堵着鼻子?这鼻涕水今天就没停过。你还笑,没人性。赶紧的说,干嘛来了?!是不是我的小人书大卖了?” “你且别管什么小人书大人书了,等着,我去去就来。”说完,便转身跑了。 春丫嘟囔道:“什么人啊,最好给姐姐端碗鸡汤面来,不然一会儿揍他一顿。” 说完鸡汤面,春丫觉得肚子饿了几分,便摸黑点了灯,转身准备出门找吃的去,可在转身的一刹那,看见一个人影坐在卧室外间的罗汉榻上。 春丫大喝一声:“什么人!!”就把手里的油灯扔了出去。 “哎呀!!你个倒霉孩子!!” 是张氏的声音。 春丫定睛一看,果然是她娘!! 还好自己这几天病的迷迷糊糊,手上没什么力气,那油灯只扔到了张氏前头的小圆桌边,可飞溅的火星和灯油还是引燃了桌布。 张氏急忙用塌上的被子盖住了桌布,春丫也拿了放在自己书桌上的一壶水浇了上去,这才把火给扑灭了。 “你个倒霉孩子!!生了病还不消停!!你看到人不先问问是谁就扔油灯吗?!”张氏真是觉得自己真是三生有幸,两辈子都轮到这个货。 春丫道:“娘!刚才关小哥来你都不吭一声,您这隐藏的敢不敢再深一点儿?!再说,我没问是谁吗?我问了啊!” “对,我还没问你呢,人一大小伙子,半夜三更来找你干嘛来了?!你现在虚岁才十二你想干嘛?!” “我也想知道啊,您没听到我问他他没回吗?再说了,我这是十二吗?我是十二加二十六,我是三十八!!比您且长两岁呢!”

张氏气笑了,”嘿,这岁数还真是跟你挺配。你倒也真会指东扯西,现在是在说年纪的事儿吗?“ “这不是您说的吗?!再说,这半夜三更的,您不睡觉,在我房里干嘛呢?” 春丫说了两句,又去找了手绢擤鼻涕。 “少没良心啊,看你病了我才想来照顾你的。” “那我要吃皮蛋瘦肉粥,给加点儿芫荽和葱花。” 张氏点头就要起身去做,突然又折回来了,“差点儿被你绕晕了,我就问你,人小伙子半夜找你干嘛来了?!” “我,不,知,道。” 张氏见春丫回答的非常之坦荡,而且刚才从对话上来说,除了小人书大卖这事儿存疑,别的好像也没什么问题。 于是张氏决定坐着等关慕青,看看一会儿这小子能说出什么花来。至于春丫是不是饿了,等着吧!!病了就得饿一饿才好,一下午都不知道吃了多少蜜饯糕点,这会儿再饿也不会饿死的。 此时的春丫,就觉得事情被搞的有些尴尬了,让张氏和关慕青对峙,总归感觉有点儿怪,她决定还是先把她娘支开再说。 她哼哼道:“啊呀,娘,我实在饿的不行了,饿得直烧心呢!您要不然还是给我弄点儿吃的吧。” 张氏站起身,从原本放在罗汉榻上,此时却被张氏放在地上的小几子上取了两块枣泥酥,走到春丫床前,塞给了她。 “吃吧,我看你下午吃的挺高兴。”张氏说完,又退回了罗汉榻上。 春丫却道:“甜的吃多了反酸,娘,我就想喝口粥。” “等着吧,等那小子交代清楚干嘛来了我再给你去煮。” 张氏说完,双手交叉在胸前,一副今天关慕青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就定要撕了他的样子。 “娘,您这又何必?我到底几岁,别人不知道,您还不知道吗?” 原本觉得没啥的春丫,被张氏一搞,也直接被带歪了,这事儿你不当他是回事儿吧,他就不是回事儿。可这么认真的当回事儿了,这事儿就真成了那么回事儿了。 张氏却道:“我知不知道你几岁不重要,我就想知道这姓关的小子是不是个登徒子。你这会儿虚岁才12,他是不是有病?” 春丫一边摆手一边说:“娘,我不是为谁开脱啊,也不是帮关小哥说话,可人古人就是比较早熟啊。您知道罗密欧和朱丽叶殉情的时候,朱丽叶才几岁吗?14岁!知道林妹妹死的时候几岁吗?15岁!顺治11岁结婚,13岁不到就生了第一个孩子……“ “怎么的?你们还是罗密欧和朱丽叶了呗?” 对话已经进入了死胡同,娘俩虽然都在说一个人,但是说的却是两回事。 春丫叹了口气,说:“娘,你要这么不讲道理,那我可放大招了啊。” “本事不大,口气挺大,我倒是想领教领教你的大招。”让张氏服软,不存在的! “好,您到时候可别怪我!!”春丫最后一次提醒张氏。 张氏道:“来,我看看你倒是有什么大招!” 此言一出,春丫从床上跳了起来,直接推开了窗子,冲着窗外就嚎了起来:“娘!!!我好饿啊!!!您怎的连碗粥都不给我喝啊!!好惨啊!!我好惨啊!!” 春丫的嗷唠一嗓子,把家里头的人都给惊动了,屋子里的灯火一间间亮了起来。 连正在院子外头跟小母狗谈恋爱的狗中海王大金都撇下了小母狗,钻了狗洞回了家。 春丫因为三进院的院墙上开了门,能直接进到隔壁院的校场,所以一直是住在第三进的院子里的,这一排平日里就她一个人住,张氏夫妻,还有徐老汉夫妻和铁头石头哥俩都住在二进院儿里。 不过二进和三进院儿中间只隔了个小花园,春丫这一喊,大伙听的可是真真切切的。 徐达第一个冲出房门,边喊着怎么了怎么了边跑到了春丫的院子里,推门进去就见张氏在骂孩子:“你个不省心的!!这大半夜的再把你爷奶都给喊起来了!!” 看到徐达来了,春丫连忙喊:“爹爹爹,救我救我,我娘打孩子!” “干嘛呀干嘛呀,打孩子干嘛呀!!” 徐达问完,张氏便停了手,这叫她怎么说啊? 这要是直接说关慕青半夜来看春丫,徐达不得炸毛?!他可是个女儿奴,到时候要真去找了关慕青撕吧,那他们还跟王家处不处了? 可不说的话……自己岂不是真成了虐待女儿的泼妇了?! 原来这死孩子说的大招,就是看准了她不会把关慕青半夜偷跑来的事儿往外说,然后让她有口难辩啊!! 见张氏站在那里不说话,徐达也不敢多责备,听春丫说是饿了才嗷嗷乱喊的,他便让春丫赶紧躺下,拉了张氏就往外走,说要给春丫熬粥去。张氏气的牙痒痒,可又说不出什么,只能任由徐达拉着往外走。 人还没走出门口呢,就见徐老汉蔡氏还有石头铁头大金呼啦啦全来了,徐老汉差点儿跟正拉着张氏出去的徐达撞个满怀,徐老汉忙问:“怎么了这是?!春丫这是病重了?!” “爷爷……我饿了……”春丫的声音,尤为“娇弱”。 “饿了?饿了就让你娘给你煮粥或者煮面,家里鸡汤都是现成的,喊啥呀?”蔡氏扫了两眼黑沉沉的屋子,问张氏道:”怎么屋子里也不点灯?!什么味儿啊,什么东西糊了?“ 春丫又咳了两声,说道:“我娘她不……” “娘!”张氏赶忙拦下了春丫的话头,说道:“娘,那个是我不好,我不小心碰翻了油灯,烧到了桌布,不过没事儿,已经灭掉了,春丫是受了惊吓才喊的。” 徐达转头瞅了眼曾经耿直的妻子,被张氏直接给瞪了回去。 “不是啊,我明明听到我姐喊的是饿了,您不给她煮粥喝啊。” 屋里黑黢黢的,张氏都没注意到徐老汉后头还站了个铁头,此时看过去,就见小儿子歪着头,身边蹲着个狗也歪着头,就这么直勾勾的看着她。 石头也说:“好像还听到了好惨……” 对于石头和铁头的助攻,春丫表示满意极了,顺势说:“我好惨啊……“ ”呵呵呵呵呵呵,”张氏赶忙尬笑着向盯着她看的蔡氏和徐老汉解释:“主要这几天没让这孩子出门,她闷的慌,对我有点儿意见,呵呵呵,爹娘,咱们还是赶紧出去吧,让孩子多休息休息。”转头又咬着牙跟春丫说:“你躺着啊,娘去给你煮面。” 说完便推着徐达出去了。 徐老汉还嘟囔呢:“我好像也听到春丫说惨……” “呵呵呵,孩子嘛,瞎说的。”张氏又不能把关慕青的事儿说出来,只能端着个笑脸继续赔不是:“这孩子就是闹腾,一会儿我说说她。” “啊呀,不是我说你,风寒怎么的就不能亲近人了?平日闹腾惯了,这会儿把她像鸟一样关起来,能不惨吗?你啊,就是穷讲究……” 难得也有张氏服软的时候,作为婆婆的蔡氏岂有不趁机说她两句的道理?

反正已经这样了,张氏便也只能点头如捣蒜的应着婆婆的话,把两位老人送回去之后,自己转身去厨房给春丫煮面去。 徐家的这一切,都被躲在屋顶上的关慕青给看了个一清二楚,他想了想,今夜的事儿都是因原本说好今日要来画小人书的春丫没来,他便忍不住来看看而起的,自己不太方便再去找春丫,想来想去,最后还是呼来了小橘,往他脖子里套了个鼓鼓囊囊的荷包,朝小橘说了两句,便从屋顶上直接飞身上了围墙,跳墙走了。 而躺在床上的春丫,正为自己的聪明才智在心中暗暗的鼓着掌。 这事儿,首先她的确是吃准了她娘不会把关小哥的事儿给嚷出去,才会笃定的乱喊一气,其次家里这么一闹腾,三进院里搞的简直人声鼎沸的,想来关小哥翻墙听到了声响,也不会再来了,也就不会发生当面对质如此令人尴尬的事儿了。 一举两得,简直太棒。 正在心里把自己夸上天的春丫,躺着躺着,就听到了猫叫。 她重又起身,干脆穿好了大棉袄子,开了窗,这才看到脖子上挂着个硕大荷包的小橘。 那荷包里也不知道装了啥,小橘脖子都快被勒断了,正在窗台上拼命的扒拉脖子里的绳子。 春丫赶紧把小橘抱到了临窗的书案上,帮它把脖子里的荷包给摘了下来。 被解救了的小橘,朝春丫嗷呜一嗓子,可能意思是你们真是烦死了!!便跑了。 被猫给凶了的春丫挠了挠鼻头,自言自语道:“又关我啥事儿?” 说完,又去解那荷包。 打开荷包,里头是个白玉瓶子,打开瓶子里头塞了一张纸,这黑灯瞎火的,也没个油灯,春丫借着微弱的月光,老太太看报似的凑近了看,艾玛,真是啥都看不到,只能在最后落款处依稀看到一个关字。 那春丫就放心了,关慕青还不至于太蠢,这会儿还往她窗前蹦跶,至于这送来的是啥玩意儿,嗨,一会儿再说吧,春丫顺势把东西往枕头里一塞了事。 也没多久,张氏就端着鸡汤面来了,还带了个点灯小厮,徐达。 夫妻两人进门就见女儿穿戴整齐,笔挺的在窗前坐着呢,两人都给吓一跳,徐达忙问春丫:“你这是要干嘛去?大半夜的穿那么整齐干嘛?”不会想要离家出走吧? “爹,我这一夜起了几次你都不知道,我再不穿整齐怕一会儿给自己病没了,屋里也没个炭盆没个炕的,真是谁冻谁知道。” 家里头碳买是买的起的,可徐达怕一个不小心搞的一氧化碳中毒,就只准孩子们白天在堂屋里用炭盆取暖,晚上都是盖了棉被塞个汤婆子就算了的。 徐达赶忙说灶上正好热着水,拎着春丫被窝里温温的汤婆子就给她换热水去了,张氏把托盘里头的鸡汤面端到了春丫面前,好气又好笑的问她:“暗算老娘得逞了,高兴吧?” 春丫闻了闻那面,赞叹道:“好香好香!!娘,手艺还是不错的嘛!不过这也不算是我得逞了,我早跟您说了,您就别太在意这事儿,您非不听,还小看我的大招,您这属于自投罗网,跟我没啥关系。我爷奶骂您了没?” “那倒也不至于。”张氏叹口气继续说:“哎,我其实也挺纠结,其实你以前,就是咱们没到这儿以前,就挺幼稚的。” “有爹娘疼爱的孩子,普遍都会晚熟一点。”春丫笑眯眯的说完,夹起一口面条,吸溜一口吃了进去。 是幸福的味道。 “但是那时候的确好歹也是适婚年龄了,可现在才多大,黄毛丫头一个,我心理上接受不了你以这个年纪谈恋爱。” 张氏刚才跟徐达一起煮面的时候,也检讨了下自己,的确最近太急躁,什么话还没说,就开始嚷,三句两句一嚷,再好的话人家听着也都不舒服了,这点她觉得自己的确做的不太好。 这话说完,张氏还摸了摸女儿柔软的头发,虽说叫黄毛丫头,可春丫这头头发,在她自己孜孜不倦的吃芝麻糖之下,给养的乌黑锃亮,简直跟大金的毛一个等级了。 “哎,我发现你们真是爱纠结,您觉得还不是时候,就别去纠结这样的事儿不就好了?活的潇洒一点儿,有何不可啊?” 春丫一边喝着汤,一边跟张氏说道。 “那万一关慕青真是个好青年,咱们把他晾着,不是错过了吗?我纠结就纠结在他来的不是时候,要是晚个三四年就好了。” 虽然以前张氏不提倡早恋,但是想自己十六七的时候也有喜欢的男孩儿,便觉得小姑娘十五六岁有个喜欢的人也挺正常。 徐达:谁?!男孩儿是谁?! “那您过三四年再考虑不就行了?这错过不错过的都是缘分,不必强求。有句话您没听过吗?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老天爷知道一切,您不必多虑,因为多虑,没用!” 春丫的人生态度比较洒脱,没穿过来之前也是让该来的来,让该去的去,不会太过执着于这些不能受她控制的事儿,所以这会儿关于这种八字都没一撇的事儿,她更不会太过纠结。 虽说张氏还是有点儿拧巴,但是因为春丫足够洒脱,这样的心境也略影响了她娘,张氏点头道:“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行,不过你有什么事儿,可得告诉我知道吧?” “行,一定及时向组织汇报感情动向。” 春丫说完,还放下了手里的筷子,给张氏敬了个礼。 惹的张氏直点春丫的脑门。 一碗鸡汤面下肚,又得了个汤婆子,春丫一夜好眠,第二天起床鼻子也不塞了,脑袋也不疼了,摸摸搜搜找出枕头下藏着的小瓶子,再一看那纸条,原是关慕青写的那小药丸的用法和用量。 春丫也不吃药,把纸条往白瓷瓶里一塞,摇头说了一句:“小屁孩儿。”便起床了。 张氏昨夜特地关照她,虽说她这是风寒感冒,不是病毒感冒,但是细菌性感冒也是有一定传染风险的,还给她连夜缝了个口罩,虽然挡不住病毒,但是挡得住飞沫,让她一会儿要是出门,就带着。 虽说春丫今天状态不错,不过她还是决定把口罩戴好,她娘现在一会儿阴天一会儿雨天的,也没个准,还是别太过挑战她为好。 春丫溜溜达达到了前院,就见大伙儿都忙着往牛车骡车马车上装番薯呢,还是四头看到了喊了声春丫姐,大伙儿这才朝她扑了过来。 招娣原以为这回来见不到春丫了,这一见到就看她戴着个罩子,她也不敢多问,只把自己做的两双绣花鞋给了春丫。 还没说几句呢,大牛便在一旁抓耳挠腮不已。 他也不敢催媳妇,春丫这表妹的好,媳妇可没少跟他说,可自己又是个急性子,这番薯都装好了,这会儿再不走,牛车又慢的很,不知道半夜前能不能到村子。 春丫见大牛如此,开玩笑道:“大牛哥,这是长了虱子吗?” “你个孩子,嘴里就没句好话,大牛别搭理他。行了,你们要走就赶紧走,招娣,等忙完春耕,再跟大牛来城里多住两天,这会儿姑父就不留你了,你们小两口正是新婚燕尔,这蜜里调油的时候就要抓紧搞娃……” 徐达话还没说完,就迎来蔡氏的吐槽:“闭嘴吧你,春丫嘴上没句正经的,还不是跟你学的?行了,走了。” “什么?!我奶怎么也要走?!”春丫拉着蔡氏不放手。 “你爷说什么也要跟你二叔三叔一起回去,我得回去看着他,不然一会儿又被哄的连裤衩都送给人家!”蔡氏拍着春丫的手继续在春丫耳朵边说:“你在家好好养病,你娘要是凶你,你就告诉你外婆,你外婆如今打孩子是一把好手,虽然估计不敢打你娘,不过也比你爹能说上话些。” 春丫猛女撒娇,说自己好了就回村接奶奶去,两人嘀嘀咕咕说了好一阵,春丫这才松了手,放了人。 徐老汉一行人,紧赶慢赶,好歹是在午夜前回到了三元村。 路上虽说也有行踪鬼祟的人出没,可徐发因为带着徐达借给他的一把小土枪,胆气还算壮,再说他们这三车装的都是番薯,大团伙作案的,看不上他们,小团伙作案的,干不过他们,所以到底是平安回了村。 徐发徐智赶着车先去立山卸番薯,而徐老汉和蔡氏则回了自家新建造的大院儿。 虽说他们都出去两个月了,但是院子里却被打扫的一尘不染,蔡氏对此略表满意道:“王家人,倒是还行,没白费这老些粮食。”

他们临走前把院子里的钥匙交给了燕子娘,如今这房间能这么一尘不染,的确是燕子娘带着女儿和儿媳三四天就来擦拭打扫一番的结果。除夕和初一下过了大雨,他们还一间间的查了漏,雨停之后还在大厨房的花坛里给徐家种上了葱头蒜头和芫荽,很是把这院子里的一切记挂在心上。 徐老汉也道:“是不错,你说,咱们要不要跟他们说说大师傅说的事儿?” 大师傅自从大年初一之后,就又不知道跑哪儿去了,春丫说可能是去看八王爷修水利去了,虽然道玄人不在,说的话却给徐老汉留下了巨大的心理阴影。 “不用说,王老三识时务的很。至于村里人,人家要问你就说咱们怕今年雨水多,到时候想早点儿收成,什么发大水发小水的也没必要说。愿意跟咱们干的,自然能听进去,不愿意跟咱们干的,说了也白说,就这么滴吧!” 蔡氏说完,打开了水缸,见里头没水,正想着怎么办呢,就听门外俩儿子回来了,蔡氏出了灶间一看,俩儿子一人拎着一桶水,说是接的山泉水。 “这泉水又有了?”徐老汉惊喜不已,这可是好东西啊,春丫说里头有啥来着?!就是用这水浇庄稼,比农家肥还好使。 徐发答道:“是,王老三说前几日下大雨,这泉水一下子就起来了,虽说没有以前多,但是咱们这两桶水接了也没多一会儿就满了。虽说河水还没涨起来,可家家户户前两日都接了不少水,暂时不用再为水发愁了。” 徐老汉点了点头,问徐智:“种番薯的事儿跟王老三说了?” “嗯,说了,他说明早就去跟村长说,喊了人来给咱们排薯育苗。“ 自从徐家开始种番薯,徐智就根据惠娘他们给的指导,触类旁通想出了不少育苗种薯的经验,也算是种番薯的一把好手了。 爷几个说了一会话,便各自休息去了。 回了屋子,蔡氏也不睡觉,拿了半截蜡烛就往床底下捣鼓。 徐老汉问她:“你撅着个腚干嘛呢?” “啥也不懂,别说话!”说完继续撅着腚在床底下捣鼓。 好奇的徐老汉从床上咕噜下来,爬到了床底,挨在蔡氏边儿上,就见蔡氏已经搬开了床底下的好几块砖头,砖头下面还有块木板,蔡氏见徐老汉来了,老大不客气的把手里的一小根蜡烛给了徐老汉,说道:“好好拿着,别一会儿把床给燎了。” 徐老汉接过蜡烛问:“啥呀,这是?” “暗格知道吧?我让老三给我挖的。你大儿子二儿子嘴上都少了把门的,还是老三能藏事儿。” 说完,蔡氏便把小木板掀开了,下头是个两尺见宽的方格子,四周都垫了木板,里头放了不少值钱玩意儿,春丫的什么镜子怀表也在里头,平时蔡氏攒的元宝馃子也不少,看的徐老汉忍不住嚷嚷:“咱们都不在家,你把这么老些钱放家里能行吗?” “这才多少啊?多的自然不会放这儿,你别瞎操心。”说完,取出了镜子和怀表,这是她临行前,春丫让她带回去的,她这会儿趁着还记得,得先找出来。 这娃也不知道是不是大了,要好看了,居然还想着要镜子了。 本来春丫对外貌倒也不太在意,可被张氏那么一纠结,搞的她也不得不重视起自己是个女的的事儿来,穿来之前几千的精华乳液都用得,这会儿却连面镜子都没有就实在不像话了,所以这才让蔡氏要带镜子回去。 徐老汉问:“那咱们现在手里头有多少钱?” “三千两吧。”蔡氏胡乱答道。 “啥?!咱们卖那黄桃可得了不少钱,之前手里头也还有一两千两,这就用完了?!“ 徐老汉一激动,抬着烛台的手便不自觉的划拉了一下,直接把自己的眉毛给燎了,蔡氏闻到焦糊味,赶紧去吹了蜡烛,可这也为时已晚,徐老汉直接被燎没了一条眉毛。 退出床底的蔡氏直抱怨:“让你别管别管,非要管,这下好了,眉毛只剩了一条了,明儿直接画一条吧。” “你别管我眉毛,那钱……” “骗你的,但凡你知道咱们手上现在有多少钱,这么大的房子估计还得整两套,你自己想想清楚,还想知道咱们家到底有多少钱不?” 也是,徐老汉自己也知道自己这人就好嘚瑟,万一知道家里到底有多少钱,被人三套两套估计就能套出来。 所谓财不露白,才能万无一失,老妻这般做倒也有点儿道理。 不管钱倒也有不管钱的好。 于是不再纠结的徐老汉这才感觉到眉毛疼了起来,直说这皮都烫熟了,这眉毛还能不能长啊? 蔡氏则是被徐老汉一问家里头有多少钱,自己心里算了算,加上初一大儿媳妇的红包,放在徐达家的银票和这儿的银锭子加起来,估计能有个六千左右,这么一算,心下很是高兴。 她做梦都没想到,这辈子他们老徐家还能有这么多钱。 因为太过高兴,她还破天荒的喊了两个已经睡着的儿子起来,说要做宵夜吃,就做之前有一年过年,张氏偷偷做的放了辣子的那种面。 徐家三父子被蔡氏的反常举动吓得不轻,可看着蔡氏手里拿的擀面杖,也不敢多言,只能打着哈切看着蔡氏烧火和面,一顿面吃完已经到了下半夜,四人这才挺着肚子睡觉去了。 四人只觉得才睡下没多久,就听门外若有似无的传来敲门声。 徐老汉看了看天色,没有起床。可敲门声却还是有一下没一下的响着,徐老汉怒喊一声:“徐发!!开门去!!” 没有回声。 又喊一声:“徐智!!开门!!” 还是没有回声。 屋子太大,的确也有很多弊端!! 直到蔡氏忍无可忍,穿了衣服,趿上布鞋,怒气冲冲的跑了出去,徐老汉这才不得不也跟着起床。 蔡氏本就住在正院东厢,穿过大院儿就到了门口,开门就见门外已经站满了人,大伙儿见是蔡氏来了,呼啦一下全往后退了三步,直接把徐村长给孤立在了蔡氏门口。 徐大山见是蔡氏,立刻端起了笑脸,还没开口说呢,就听蔡氏怒道:“你们是不是有病啊?!这天才刚亮就来敲门,投胎也没你们这么急的!” 被蔡氏口水洗礼的徐大山撸了把脸,微笑道:“婶子,王老三说你们这是个急事儿,咱们想着,再怎么样也不能让您们误事儿,便早些来了。” “放屁!是来蹭早食的吧?!告诉你们,没有!你们原先就欠了咱们家不少工时,这会儿还是老规矩,每天中午带着你们的钵头来,要多没有。对了,咱们家这番薯种的是急,所以你们欠咱们家工时的人,我可告诉你们,有一个算一个都得来,不然我就去告官。” 蔡氏叉腰说完,徐老汉这才走到门边,大伙儿一瞧徐老汉,咋还少了条眉毛啊,看蔡氏的眼神更加的复杂。 好个母夜叉,当家人的眉毛都敢剃!!以后可得小心小心再小心着些。 徐大山赶忙跟徐老汉打了个招呼,然后回蔡氏道:“行行行,婶子说啥就是啥,那咱们现在就去立山还是怎么个章程?” 徐老汉说:“你们先去,把名儿报给王老三,咱们马上到。” 徐大山道了声知道了便带人走了,等人走完了,徐老汉这才拿了昨夜烧过的柴棒让蔡氏给他画眉毛,徐发徐智挠着鸟窝头从屋子里出来的时候,就见院子里他们的娘正在给他们的爹描眉画眼,两人动作一致的揉吧了两下眼睛,重又看了看,还真不是眼花!! 啥呀这都是!! 可两人也不敢声张,也不知道这是不是老两口的新癖好,只能装作啥都不知道的重又往后头悄悄溜了。 惊恐!!太惊恐!!

立山那边种番薯事业开始搞起来了,扬州城里也突然贴了告示说要征徭役去城外种番薯。 大年初五一大早,就有民众奔走相告,城中百姓家,凡是家中有男丁大于14岁小于50岁的,每家每户征一人服徭役一月,去城外种番薯去。 这事儿听着多少有些荒唐,以前征徭役大部分就是开河修路,修缮城墙之类的事儿,这种番薯还是第一次听说。 不过这种地总比开河修城墙轻省多了,且地方也近,就在城外两三里,时间也不过是一个月,所以征收徭役的事儿进展的倒也算顺利。 徐家因为徐达好歹混了个七品官身,所以可以免除徭役,惹的徐达对于退休计划又做出了新的部署,那就是铁头还没出道,他不宜退休。 不过张氏春丫他们对于徐达是不是要退休这事儿也不太关心,现在他们最关心的,还是仁济堂的这一摊子事儿。 布纺的事儿,下有各铺子的掌柜,上有管事董事,且已经渐渐步入正轨了,他们也不用操太多的心,至味斋的经营范围很简单,就是裴家卖什么,春丫他们就卖什么,这些都是裴庭做习惯了的,所以也不用操心,唯独仁济堂这堆烂账,还得好好梳理一番。 趁着感冒不能出门浪,春丫整理了下今年各个分铺报上来的营收账目,其中有两家报的账目都是亏的,所以春丫打算先去亏损的两家实地探访下,不过张氏却不太同意。 “反正你不能去,要去也是你大哥去。” “我大哥去有啥用啊?掌柜的都见过你和我大哥,咱们去走访就得出其不意,不然哪儿查得出什么问题啊?” 张氏道:“你一个女孩子家出去多危险,现在城里过的都挺难的,外头更难,再说你说的那两个铺子,离以前汝南王的辖地也不远了,我估计他们那儿比沛丰还困难些,那就肯定更乱。” “那您说怎么办,总不能烂着就随它烂着吧?”春丫虽然觉得危险多少有一点儿,但是她娘到底是太过紧张了一些。 “要不然那两个铺子不要了,直接关门算了。” 张氏也是撂挑子的一把好手。 “要关您也得查清了再关吧?哪怕破产,咱是不是也得有个破产清算程序?” 春丫话一说完,石头正好从外头回来,颤巍巍的问:“咱家医馆,这就要关门大吉了?!” 娘俩回头看了眼石头,石头被他们看得汗毛都快竖起来了,却还是忍不住问:“咱们仁济堂,这就要关门了?” 张氏:“滚!” 春丫:”谈你的恋爱去!“ 惹不了俩母老虎的石头赶紧跑了。 母女俩对于要不要春丫下乡走访一直讨论到徐达下衙都没个定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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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Comments

  1. 看這部,人物描述的相當細致。漸漸感覺對每個角色有一種熟識的感覺。慢熱代入感蠻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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