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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c字幕🔥AI漫畫【穿越之養家活口的方法論】續集4:全家因為一場意外穿越到了古代,也不知道算是幸運還是不幸。 剛醒來就得知家裡沒錢也沒田,還有一屁股的債要還。



#cc字幕🔥AI漫畫【穿越之養家活口的方法論】續集4:全家因為一場意外穿越到了古代,也不知道算是幸運還是不幸。 剛醒來就得知家裡沒錢也沒田,還有一屁股的債要還。

回去的路上,娘俩一个,我不听我不听,一个,你听我说你听我说,春丫终于理解了一丝徐达的苦,这女人,也太难哄了!! 母女俩到得家中,在门外听声音就知道铁头和家旺都已经到家了。 徐达他们家里大门钥匙拢共三把,一把在徐达那儿,现在正在春丫手里捏着呢,一把在张氏那儿,一把在食肆里。 所以明显铁头和张家旺是走非正规渠道到的家。 “叫你们别钻狗洞!!”张氏一边捅着门锁,一边就嚷了起来。 这狗洞是特地给大金开的,就怕大金鬼混的晚了,还得给它留门,便给它挖了个狗洞。张氏就不明白了,这张家旺的大屁股,到底是怎么钻进来的! 推门进去,就看两人一狗,抬着头,看着连廊梁木上的小橘猫,这猫如今就叫小橘,春丫这起名废柴也懒得想什么诗词歌赋里头的字啊名的,橘猫叫小橘,多贴切啊。 她临走的时候怕这猫又跑了,便拿了个梯子在连廊的梁木上挂了条鱼干,让猫看得见,吃不着。小橘也真的是一门心思都在这鱼干上,想跑也挪不动步子。 铁头转头一看,就见春丫跟在张氏后头,做了男娃打扮,惊喜万分的跑到春丫面前:“姐姐姐姐姐姐姐,你回了啊?!我都想你了!!咱家可要发财了?!这猫是你带回来的吗?” “对啊,它叫小橘,可凶了,不要随便摸它啊。至于发财嘛,快了快了。铁啊,你在家有没有乖乖听师傅的话,好好做功课啊?”春丫撸着铁头的小卷毛,都快一个月没见到这娃了,春丫也很想他。 “师傅都被我哥和张家旺气走啦!!”铁头语气夸张的喊道。 张家旺连连摆手,“春丫姐,我没有,我不是!!不是我干的!” “好了好了,别瞎说,你师傅那是有正事儿要办。”张氏挥手赶走了孩子们。 “啥正事儿啊?”春丫觉得这道玄也忒不靠谱,都交代好他的事情,怎么能说走就走。 张氏往前走了两步,才说:“我不知道啊,你师傅又不会跟我说。人家自有人家的事儿,你管他那么多呢。你赶紧回房洗洗换个衣服吧,一会儿董夫人他们就来了,被人看见打扮成这样就不好了。” 行吧,反正这道玄向来来去没人琢磨的透,管他呢,还是见董夫人要紧!! 于是春丫赶紧去厨房锅子里舀了点儿温水,回房擦洗整理一番,又把带回来的荔枝和菠萝罐头各翻出来一坛,一会儿就靠这玩意儿忽悠董夫人了。 “啊呀我去!”春丫抱着坛子刚走到张氏房门口,就突然想到有个要紧的事儿没办。 房里传来张氏抓狂的声音:“你到底能不能好好说话?!” 春丫跨进门,把两个坛子往外间的小圆桌一放,说道:“对不住对不住,这性别一时没转过劲儿来,娘,你来看看,我带了什么回来!” 张氏正在整理一会儿要给董小姐用的小教具,转过头就见桌上两个坛子,便问:“这是什么啊?” “能赚大钱的东西!”春丫说着,从腰封里拿出那把戳过屁股,又戳过荔枝的小匕首,刮起了坛口的封蜡。 “你又弄了啥?这什么啊?荔枝?!你刚刮过蜡的刀怎么能直接戳吃的?!”张氏虽然很惊诧于春丫居然带了荔枝罐头回来,但是她更不能忍受脏的刀直接插吃的! “你别插了啊,给我等着!!”张氏说完,匆匆跑了出去,没一会儿便拿了两个大海碗回来了。 “嘿嘿嘿,谢谢娘。”春丫觍着脸笑着。 “这就是你说的,新的赚钱的路子?欸?!这还有坛菠萝?!”张氏惊喜的拿筷子夹了块菠萝,尝了一口:“好吃欸,酸了点儿,可味道很好,啊呀,我以前最爱吃这个,你哪儿弄来的啊?” “跟您说您又不要听!这两样都是在董夫人家的荔枝园里得来的。如今这菠萝估计品种还没改良过,单吃是又酸又涩,他们家纯粹是种着玩的,我用盐先浸了,再用糖水煮了,又泡了小半个月,味道不错吧? 这品种的菠萝单吃不行,但是做罐头酸甜正好适口。那荔枝也是的,用糖水煮了,消毒密封做成了罐头。您想啊,咱们这儿,包括北方那片,根本吃不上荔枝菠萝的,这罐头的生意要是做成了,那销路肯定好啊!” 春丫说完,就着张氏的筷子,又吃了口糖水菠萝,好吃好吃! “那你这事儿得跟董夫人做生意吧?咱们家人微言轻,人董夫人家估计也看不上咱们吧?你别看我这会儿给董小姐做复健,但是我充其量也不过是个大夫,治治病可以,说要谈生意,人家不一定能看得上咱们。” 张氏以前不觉得,都是红旗下长大的人,有啥阶级不阶级,咱都是无产阶级接班人。 可生活在这会儿可不是这么回事。虽说董家只是个商,可人家是豪商,听说光这沛丰县,就有好几个上千亩的庄子,更别提几乎垄断了这沛丰县的粮油米面,别说沛丰县,据说就连府城的粮油米面的价格,他们也很能说得上话的。 所以他们一个小小的班头和三脚猫大夫的组合,往人巨富身上贴,那也没意思啊,人家压根不会放眼里的! “啊呀,所以我刚刚说啊哟我去,我刚才就忘了跟庭姐姐说这事儿了。这事儿还得庭姐姐出马,如果不是她出马,单以我们的名义说知道做水果罐头的法子,那就直接卖给董夫人,赚个三五百两得了,想要合作,大概率得被人家吃干抹净。 但是如果庭姐姐以县令夫人的名义出马,这董夫人也会卖上三分薄面,董家想见利弃义,估计也得衡量衡量。那到时候,咱们赚的就不是三五百两的事儿了!” 张氏又夹起一块菠萝,嚼了两下,说道:“我觉得有个三五百两也挺好,少折腾,累死个人。” “艾玛,还有嫌钱多的吗?!”春丫不可置信的看着张氏。 “我不是嫌钱多,就是嫌麻烦,要不你带你弟和大金回村里住两天吧,我看他俩挖来挖去,动静又小赚钱又快,挺好,我喜欢。 你叔都说你爷爷念叨你呢,说你这闭关一月,不知道得折腾出多大的动静,就怕你到时候搞的事儿太大,他老人家受不住。”张氏觉得老人家也挺可爱的,孙子儿子都不念叨,就念叨春丫这女罗刹。 “娘,你可不能这么说啊,我这是靠我的智慧,靠我的实力吃饭!!晓得不?你这么否定我的劳动成果,我可……我可……”春丫一时不知道该拿什么威胁张氏,说她不干了?!她娘不就想让她别干了吗?! “可什么?!不干了?!多好啊,不想干就别干了……”张氏边吃边笑,促狭的看着女儿憋不出个歪理的样子,咋就,这么惹人开心呢? 春丫一屁股坐了下来,掏出匕首又插荔枝吃,吃了两颗,把张氏的菠萝罐头给没收了,“别吃了!一会儿人家董夫人来了,咱给她看什么啊!再说您不是不让我干吗?看您吃倒是吃的挺起劲!!” 张氏笑着用帕子擦了擦嘴角,说道:“好啦,不逗你了,你只要不折腾咱们,想干啥干啥,我不阻拦。但是切记,第一,不能有危险性,第二,不能蚀本,第三,……..暂时还没想到,以后想到了再说。” “好的娘!!你先稳住董夫人,别让她走,我去找我郑大叔,一会儿马上回来!!” 春丫用干净的筷子挑了几块菠萝,几颗荔枝,放在小坛子里,捧着坛子跑了出去,铁头和张家旺跟在后头问,“姐,干啥去啊?!” “你们去娘屋里找娘,有好吃的!!”春丫说完,铁头和张家旺便头也不回的跑了。 春丫大喊一声:“无情!!!” 到了食肆,为了避免跟众人打招呼,太耽误工夫了,这亲人见面泪两行的事儿,还是留着晚上再说吧。春丫探头探脑的正想喊柜台前的石头,却看到正要赶去鹤仙居的徐达,便让他去喊了郑山富出来。 “你娘回家了吗?她这一个月还好吗?瘦了吗?”等郑山富的时候,徐达抓着春丫问个不停。 春丫白眼翻不过来,拍掉他爹的爪子,“您要不别去喝酒了,回家抱着您媳妇去得了!” “那哪儿成!我还得去找万仁义和崔都头呢,这一顿还能省我20两银子呢!!我走了!我会早去早回的!!”说完,朝春丫挥了挥手走了。 待郑山富赶着骡车出来,春丫坐上车,紧赶慢赶的往大衍庄而去。 到了大衍庄,春丫捧着她心爱的小坛子一路狂奔到了裴庭的院子门口,正在院子里的顾妈妈被吓了一跳:“春丫小姐,怎么了这是?有什么急事啊?” 春丫深呼吸了两下,说没事没事,不用担心,就是得找庭姐姐说个事儿。 顾妈妈看她着急,赶紧带她进了内室,裴庭正准备用晚食,看春丫来了,也惊奇的问道:“春丫妹妹,你怎么来了,出什么事儿了?”

春丫也不说话,见桌子上正好有没用过的碗碟,便把坛子的软木塞一打开,把里头的糖水荔枝和菠萝倒进了碗里。 “荔枝?!”裴庭惊奇的喊了一句。 “还有番菠萝,姐姐尝尝。”春丫笑着递给裴庭一个勺子。 裴庭接过勺子,舀了个荔枝,吃了一口,笑容灿烂的看着春丫道:“好吃!!你广州带回来的吗?居然到现在都没坏?!” 春丫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指着菠萝说道:“番菠萝也好吃,姐姐快试试。” 裴庭以前在娘家的时候吃过荔枝,那是从广州摘下就用冰镇了,日夜兼程,马不停蹄的送到苏州的。虽说没有坏,但是风味却丧失大半了。春丫这次带来的荔枝,倒是依旧饱满鲜甜,香味浓郁,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办到的。 还有这番菠萝,裴庭舀起一块,看了看,她倒是从来没吃过。一入嘴,便是酸甜味,这风味,比荔枝更明显,果香浓郁。 要说那荔枝是甜中带了一丝的酸,这番菠萝就是酸中带了甜,一入口就觉得口舌生津,她最近因为怀孕,胃口不太好,但是这番菠萝,酸酸甜甜,倒是正合了她的胃口,好吃好吃!! “只这些吗?妹妹,这番菠萝可还有?这味道,很对我胃口。”裴庭吃完一口,又舀了一口,边吃边问。 “姐姐,咱们把这罐头,做成生意,你觉得怎么样?”春丫一脸姨母笑的看着裴庭舀光了碗里最后一勺糖水。 “好啊!那我可得天天吃上一碗!”裴庭笑道,“不过这生意是怎么个章程,你跟我说说?” “这般如此,如此这般。”春丫把这事儿的来龙去脉和自己想好的,她们出方子,董夫人出材料人工的合作办法,跟裴庭说了一遍。 “好是好,就是……咱们这儿也没什么人在广州,你年纪小,可能不是太知道董家,他们这个家里,别提远房的族里的,就单单董员外家这一支,就有大大小小五六个老爷。 所以你想跟董家合作,可以是可以,但是必须有咱们自己人盯着,不然……牛鬼蛇神太多了,反而容易被坑。” 裴庭这话一说完,春丫便沉默了。是了,他们 董家,家大业大,盘根错节,谁动了谁的利益,谁扯了谁的后腿,的确没她想的那么简单。还是出生同样家大业大的裴庭,对这里头的事儿能摸到一些脉络。 两人正说着呢, 顾妈妈来报,说胡庄头求见,裴庭点头说让胡庄头进来说话。 胡庄头一进来,春丫便看到后头跟了薛青山和芸娘,她眯着眼睛,直勾勾的看着薛青山。 薛青山感受到了来自春丫的目光,本能的往胡庄头身后躲,心里暗暗祈祷,不要看我不要看我,千万不要看我。 啧…….这薛青山,春丫想,我又不会再把你弄回广州,开玩笑,这番薯还没搞定呢,怕啥呀~ 不过她突然有了主意,便在裴庭身边耳语了几句,裴庭想了想,点点头,“行,就照你说的办,去广州的人,咱们再看看。顾妈妈,你跟着春丫走一趟,具体什么事儿,春丫会跟你交代清楚的。” 薛青山一听广州二字,脚下差点儿站不住。还是芸娘冷静些,扶了他一把。 顾妈妈领了差事,春丫也和裴庭道了个别,这就要走了。 跟薛青山擦肩而过的时候,春丫坏心眼的故意朝他们夫妻俩多看了几眼,薛青山被春丫看的脸色都白了几分,春丫这才坏笑着,心满意足的走了。 春丫和顾妈妈回到文苑街的时候,天色都快黑了,张氏刚想送实在等不及了的董夫人走,春丫却正好回来。 “董夫人,不好意思,您久等了,跟您介绍下,这位是卢夫人身边的管事妈妈,卢夫人今日身上不爽利,便由顾妈妈代表卢夫人来跟您聊两句。”春丫落落大方的介绍了下顾妈妈。 本来已经站起来的董夫人,自然见过顾妈妈,便又坐了下来,很给面子的说道:“呵呵,也没等多久。不知今日卢夫人有什么事儿要吩咐啊?” 春丫看了看张氏,张氏嘴巴微微一努,春丫便快步走了出去。 顾妈妈只笑着让董夫人先等等。 没多久,春丫便端着一碗水果糖水回来了。 “董夫人,您尝尝。”春丫把糖水端在了董夫人面前。 董夫人面露惊讶,尝了两口,点头说:“味道很好,这荔枝吃起来新鲜,看起来透亮,至于这番菠萝,居然味道比新鲜的好吃很多啊。不知张大夫这糖水,是哪儿来的?” “董夫人,是您家荔枝园的啊。”春丫笑答。 “我家荔枝园?可那不是远在广州吗?这怎么会……” “董夫人有所不知,我爹去广州办差的时候去您家果园拜访过,问您家庄头要了些荔枝和番菠萝,想带回来给咱们尝尝。 但是想着这东西坏的快,我爹便做成了糖水带了回来。这糖水不腐坏,不变质的方子,是我在摘星阁帮忙的时候,从庭姐姐那里学的,跟我爹娘讲过两次,我爹倒是记住了。 我今日还拿了些去给庭姐姐尝了尝,倒是很对她胃口,便说要买。后来知道了前因后果,便想着,这方子,她自己倒也不太用,不如拿出来和董夫人合作。就是不知董夫人意向如何?”春丫这么一说,董夫人抿了抿嘴,看着似乎是有些心动的。 顾妈妈接着春丫的话说道:“董夫人,这荔枝大量上市的时候吧,广东那边也卖的便宜,可要运到北边来卖,也是不现实。您要是得了咱夫人的方子,这想卖多远卖多远,想什么时候卖就什么时候卖,这里头能赚的银子,不用我说,您定也知道有多少的。” “那卢夫人,有什么条件?”董夫人想想,这生意,的确可以做。 “咱们出方子,董夫人出场地物料,利润五五分,定价咱们夫人得点头,但是这罐头工坊的管事和工人,得是咱们的。”顾妈妈说完,便不再多说,只等着董夫人作何反应。 这水果罐头,最要紧的便是那方子,其他场地物料说起来要紧,可并不是稀缺的,所以裴庭要了五分利和定价权,其实一点都不多的。裴庭要不是看在董家在广州有荔枝园,对那一带又更为熟悉,其实这事儿跳过董家,也不是不行,只可惜,他们裴家向来不熟悉广东一带,只对浙闽沿海更熟悉一点,荔枝果园更是没接触过。 董夫人也深知这一点,她略一思索,便道:“这事儿我知道了,但是我还得跟我家老爷商量一下,明日吧,明日我再给卢夫人答复。” 顾妈妈自然说好,董夫人便也不再多留,带着董小姐走了。 既然董夫人都走了,顾妈妈自然也跟张氏春丫道了声别,坐着马车回去了,走前还不忘问问番菠萝还有没有。春丫疯狂摇头,说真没了。 还剩下一罐荔枝一罐菠萝,她是要拿回去给爷奶的,不管是谁,都不能给!! 待人都走完了,张氏才想起,晚饭都忘了做,真是,这娃一回来,怎么就会多出来这么多事呢?! “娘,别做了,咱们出去吃吧。” 一说出去吃,门口马上多出来俩脑袋:“好啊好啊,咱们出去吃吧?我想吃扣肉和烩鱼头!”铁头最近不知道为啥,爱上了鱼头,那鼻涕一样的鱼脑子,成了他的最爱。 “吃什么烩鱼头!走,去食肆吃去!”张氏一手牵着铁头,一手拉着张家旺,快步往外走。一群败家精,家里有食肆还上外头吃啥啊,真靠她一月二两银子和徐达的一月800文铜钱,哪里养的起哦! 孩子们自然不会反抗张氏,只能跟着张氏往外走,春丫正锁门呢,却见远处来了个人,走近一看,张氏才说了句:“啊哟!!看我这记性!!” “张大夫。”来人是关慕青,他是看张氏今日没去他们家,这才来看看的。 他看到春丫回来了,出于礼貌问询了句:“徐小姐回来了?一路可还顺利?” “EMMMM…….还行,对了,替我谢谢你姐姐,这匕首,可是派了大用场了!”又能戳屁股,又能开罐子,又当叉子啥的,好用!! “那个慕青啊,不好意思啊,我被这娃闹了一下午,把你姐的事儿给忘了,一会儿我带他们吃完饭就去你家,你让你姐姐稍等一会儿,实在不好意思。”张氏从被春丫叫回来,就忙到现在,关静这病人,早被她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张大夫不必着急,您慢慢来,如果您今天忙,也可明日…….” “不行不行,你姐姐已经治疗快满一个月了,这几天下肢的感知已经比刚开始好了,这几天肯定不能断,我一会儿吃完饭就来。”张氏如今醉心医学,虽然学习进展不算快,但是她自己却挺满意现在的学习进度,好不容易病人有了起色,她是肯定不能不负责的。 关慕青抱拳躬身,说了声:“那便麻烦张大夫了。”就转身走了。 “娘,关静能好吗?”春丫倒是挺喜欢关静的,听说她以前很擅长骑射,她倒是挺希望她娘的医术突飞猛进,帮帮关静。 张氏摇头:“要恢复到像没受伤那样肯定是不可能的,但是能站起来,有自理能力,倒是可以抱有希望。” 母女两人说说聊聊,很快到了食肆。简单的吃了饭,春丫被热情的吴放他们留在铺子里说话,张氏便让郑山富赶了骡着车回家拿了被遗忘的药箱,再送她去关静那里。 沛丰县如今虽说晚上都关城门了,但是城中乞子流民也不少,晚间出行便也要格外小心着些。 等到她从关静家回来,就见出门喝酒的徐达也到家了,一家人,终于又热热闹闹的团聚在了一起。 今日,连大金都没出门鬼混,而是留在家里,对小橘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闻个不停。 “你俩,是不同物种,所以不可以乱来,知道吧?”春丫如此叮嘱着大金,铁头在一边问:“啥意思啊姐?乱来是什么意思?” 惹的张氏气的一掌拍在春丫背上:“你这孩子,烦人不烦人啊!!去去去去,给你弟他们分礼物去!别盯着大金了。大金都比你懂事!” 春丫等人顺着张氏手指的方向,就看到大金正在闻小橘的屁股,张家旺便说:“啥呀!!哪儿懂事啊!好恶心啊,他刚还舔我脸了!” “走走走,快去玩儿去!”张氏觉得,春丫才回来半天,她怎么就觉得那么疲惫啊?! “媳妇媳妇,你快来啊~我有话对你说~”喝的有点多的徐达站在房门里头招魂。 张氏深深叹了口气,走了过去,看着院子里因为春丫分礼物而闹腾的孩子,赶紧关上了房门。管一个,总比管一群来的好些。花了200两银子是吧?!徐达,看我怎么收拾你! 待徐家的院子,终于安静了下来,已是午夜时分。 春丫洗了澡,散着头发,吹着春末的微凉夜风,就着月光撸着猫,只觉得此刻岁月静好,没有一丝赶路时的紧迫感。 还是回家好啊,家里有爹有娘,有哥哥有弟弟,还有…….“谁?!” 春丫放了猫,翻身下墙,要说养这小橘最大的好处,莫过于为了抓它,春丫终于学会了下墙十八式。 那“谁”显然也被突然跳下来的春丫吓了一大跳,定睛一看,原来是康平之,才道:“嘘,小点儿声,是我!” “哦~平之表哥,你三更半夜不睡觉,干嘛呢?”春丫问道。 康平之沉默半响,才问:“春丫妹妹,你实话告诉我,你是不是跟姑父去广州了?” “是啊,”春丫回答的干脆,“表哥问这个作甚?” 反正她都回来了,承认了又如何? 没想到春丫会如此实诚的回答,康平之反而一愣,然后才继续问道:“那,那广州好吗?” “还行吧,不过我还是觉得咱们沛丰好,广州太热了,黏糊糊的,不适合我。” “哦……不过能出去看看,总是好的。”康平之的声音有些低落。 “表哥想去广州?”春丫简直要大笑三声,正愁找不到人呢,你看这就送上门来了!! “倒也不是想去某个地方,就想着,天大地大,却走不出这沛丰县,终究有些……遗憾吧。” 康平之虽说之前就想着做个掌柜,但是看到春丫能跟着徐达出去游历,总归是有些心动的。 “噗……表哥才几岁啊,这就遗憾了?以后的日子且长着呢,若表哥愿意,表妹我倒是正好知道个能出去走走的差事。 不过出去了,也不是一月两月就能回来的,最多每年能回来个一两次,表哥好好想想吧,若是愿意,便来和我说。” 春丫说完便走,徒留康平之一人,晒着月色,发着愁。 娘诶,他其实只是随便说说的……怎么就,正好有差事啊?! 这到底去还是不去啊? 不去?他岂不是就是叶公好龙?男人的颜面何存? 去?!老婆孩子怎办?爹娘怎么办?! 天啊,为什么啊,他恨自己,到底为什么要跟春丫聊这些有的没的啊?! 康平之恨恨的打了两下自己的嘴,懊恼的回了屋子……. 之后的两日,春丫一直等着董夫人的消息,可董夫人就像人间蒸发了一般,别说回信了,连董小姐每日来做复健,都是董小姐的奶娘带着来,董夫人都未曾出现! 一直等到了第三日,春丫实在等不得了,她跟张氏说,董夫人今日再没信儿,她明天无论如何都要回乡去了,不等了。这罐头的事儿,他们再做打算也罢! 结果这话刚说完,董夫人便上门了。其中波折她也不便多说,只说这事儿他们老爷应了,春丫紧赶慢赶的带着董夫人去了趟大衍庄,和裴庭谈妥了细节,双方签契画押,不在话下。 办妥了这事儿,春丫见大衍庄的番薯苗也都已经种妥了,500根苗,扦插翻了一倍,种了一亩地,也算不错了。薛青山远远看到春丫,一溜烟便不见了,惹的春丫大笑不止。 既然城中的大事都办妥了,第二日一早,春丫便带着从大衍庄顺的番薯,番薯苗,番茄苗,西瓜种,和一筐咸鱼干,两罐水果罐头,跟着她三叔,往三山村去了。 徐老汉不知为甚,正打着瞌睡呢,突然惊醒了,问在一边盘蛋的蔡氏:“春丫出关了吗?” “你真当她在炼丹啊?!还出关!你这是想她了?”蔡氏翘着一边嘴角,看着自家老头。 “想到还好,就是不知道为啥突然心慌了一下,不知道那丫头的丹炉是不是炸了……” “一天天的,尽说些不着边际的话,我看那丫头就是像你!” 蔡氏站起来拍了拍围裙,叫来正在洗衣服的周氏:“你去杀只鸡。” “怎么了娘?家里要来客吗?” “不是,你爹说春丫的丹炉炸了。” 周氏:??????????? “娘,啥意思啊?” “就是,孙猴子要出山了。” 周氏:………..

看到大家送的催更符了,拼尽洪荒之力五更一把!!偶尔为之!!!对我这种不太求上进的人来说,简直太累了!!咱们明天……见!! “三叔,您如今这马车赶得倒是很稳当啊!”春丫坐在车外头,感受着春日的暖阳,欣赏着三叔徐智紧张的神情。 “还行吧,春丫啊,你还是坐车厢里吧,一会儿再把你给颠下去!”徐智很担心这皮猴,要是真掉下去摔坏了,他爹还不得掀了他一层皮? 春丫挥手道:“没事儿没事儿,这车厢里味儿也忒大了,我还怕那泔脚一会儿再溅我一身。三叔,如今鹤仙居又开始卖炸鸡了吧?咱们家鸡啊鸭啊鱼啊虾啊,卖的可还好?” 其实对于春丫他们家来说,如今赚钱的主力就是摘星阁,上个月光那千层蛋糕,班戟和别的餐点小食,春丫就拿了近600两的分成。 如今徐达他们还着开食肆,也愿意折腾立山上的鸡啊鸭啊,一来是为了锻炼石头盖头这帮家里的孩子,二来是让老宅也能有份稳定的收益。三嘛,纯粹是春丫爱折腾,一时不折腾点儿新鲜事儿做,总觉得浑身难受。 “好,都挺好。鹤仙居那头如今改要童子鸡了,现在这小鸡也养得起来了,每日供上四五十只也不是问题,青虾每日也能捕上来十来斤。 鸭啊,对了,还有兔子,那母兔子之前下的两窝兔子都好好的,第一窝的兔子也都能下小兔了,所以每日我还能带两三只兔子给鹤仙居,有时候石头也会让带上两只,再加上瓜果蔬菜什么的,一日赚个二两银子,倒是也行。” 徐智说完,又眯着眼睛想了想,“嗯,差不多,二两多点儿吧。” “哈哈哈,那我爷他们给你零用钱不?”春丫觉得徐智可好玩了,跟她石头哥似的,忍不住就想逗他。 徐智用手臂擦了下鼻子,不好意思的说道:“我都这么大人了,哪儿用的着你爷奶给我零花钱,我要钱也没用,家里头有吃有穿的,我没啥要买的。” “三叔,你想不想……赚点儿零花钱,给我三婶买花戴啊?”春丫想着,三叔虽说话不多,但是干农活却是把好手,这种番薯的重任交给他倒是很合适。 “不想。” 春丫:…….我的口碑,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了吗?! 众人:嗯!! 春丫没有放弃,这事儿反正得找人来干,眼珠子一转,便又说:“三叔,你渴不渴,我带了…….” “我不太渴。” …………这天还咋聊?! “三叔,你不要对我防备心那么重嘛!你看,咱们家发家致富,有鸡有羊又有猪,是不是都是靠我 聪明的脑瓜想出来的?”春丫为自己如此辩解。 徐智想了想,本不想说什么,可是他怕他不说,会迎来春丫更猛烈的攻势,只能叹了口气,说道:“春丫啊,可是你做事只做半拉啊,后半拉都得有人做撒。咱们家这些产业,我觉着挺多的了,要不咱们缓缓呗?” 本来徐老汉说有旱情的话,鱼塘虾塘就不管了,先顾着能顾的,可上月的一场雨,又让徐老汉转了念头,这鱼虾虽说没鸡鸭赚的多,但是好歹一个月也能赚上好几两银子,这天灾也不知道还来不来,就这么放弃徐老汉又舍不得了。 于是徐发和徐智加上丘大一家,这几人就要负责养鱼养虾养猪养鸡养鸭养兔子,还得管好地里的瓜果和粮食,每日忙的脚不沾地。 要是再多上一两样,徐智觉得自己大概得劈开来用了。 见忽悠不了徐智,春丫便也不再多说什么,反正一会儿带回去的番茄,番薯,西瓜,总得有人种,看徐老汉怎么安排吧。 而徐智看春丫也不吭声了,就认为自己已经把让他愁了好几天的,春丫憋了一个月的大招给堵回去了,突然觉得呼吸顺畅,压在心上的大石头,终于拿掉了。 叔侄女俩各怀心思的回到三山村,春丫还没进门呢,在门外就嚷嚷开了:“爷!奶!!我回来啦!!你们想我没!!” 徐老汉一个激灵,从院子里的藤椅上站了起来,略一想,又坐下了,假意拿起都没点着的烟杆,嘬了两下,这才说道:“咳咳,你倒也知道回来?” 在院子里盘蛋的蔡氏把一切都看在眼里,站起身,拍拍半拉围裙,白了徐老汉一眼,低声说:“德性~~装吧,你就。” 已经冲进院子里的春丫一把揪住蔡氏,奶奶长,奶奶短的叫个不停,见徐老汉坐在藤椅上,咂吧着没冒烟的烟枪,暗自好笑,存心想逗他,便只叫了声爷爷,也不过去,只围着蔡氏转。 她还从随身拎着的小包袱里,掏出之前司徒夫人赏的那个镶了祖母绿的抹额,给蔡氏带上。 蔡氏也不懂这抹额上镶是啥,只觉得还挺好看,难得态度和蔼的问春丫:“这是啥石头啊?绿莹莹的,怪好看的。” “祖母绿~献给祖母,正好,您戴着吧。我看看哈,哟~这不就是活脱脱一个城里的富贵小老太太吗?好看着呢!”春丫夸蔡氏,随便夸都能夸出花来。 徐发正巧刚浇好水,从地里回来,进门就看到自家老娘带了个样式繁复的抹额,一听春丫说上头那是祖母绿,脚下便要踉跄。连徐老汉也顾不上装样子,三步两步跨了过来。 父子俩盯着蔡氏头上的抹额看个不停,蔡氏被他们看的心里发毛,骂道:“你们有毛病啊?!盯着我干嘛?!我头上还长角了不成?” “春丫啊,这玩意儿就是祖母绿?!” 任凭徐发觉得自己如今也算见多识广了,但是这祖母绿,的确是没见过。 徐老汉拉住春丫问道:“你这玩意儿哪儿来了?可别跟我说是买的!!” “哪儿能啊!!送的!人送的!”春丫倒也没撒谎。 蔡氏被徐老汉父子俩给弄懵的,怎么了?祖母绿怎么了?这是个甚啊? “春丫,你告诉奶,这玩意儿到底是啥啊,不就是个绿莹莹的石头吗,你爷跟你二叔怎么魔怔了?” 蔡氏觉得这又不是金,又不是银的,看着跟村长家婆娘的玉镯子也不一样啊,她虽说一辈子没去过银楼,可金子不应该是最贵重的吗?而这只是块石头!! 春丫神秘兮兮的凑近蔡氏,说道:“奶,我告诉您,这祖母绿啊,指甲盖大小一块,就能价值上百两,您看您头上这个,能有俩指甲盖那么大吧,那就不是二百两了,这大小翻一倍,价钱可不止翻一倍,起码得翻个四五倍吧。” 蔡氏都懵了,“那是多少?” “这品相,三四百两吧。”春丫说完,朝蔡氏谄媚一笑。 蔡氏脖子瞬间顿下去一节,觉得这脑袋都重了三分!! 啥玩意儿?!!!这就三四百两了?!就这?! 她赶忙把抹额给除了下来,说是不能收人家这玩意儿,没事送他们这么贵的东西干嘛?!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马上还回去!! 春丫好一阵劝说,说是自己给人家立了汗马功劳,人家才送给她的。 至于什么汗马功劳,一会儿他们就知道了。 蔡氏这才把那抹额往怀里一塞,急匆匆的跑进了房间。 这孙女儿真是够烦人,知道自己房里都没地儿藏,还给送这么贵重的东西,这晚上让她还怎么睡觉?!以后还让她怎么出门?!这一出门就不能守着这抹额了! 看着蔡氏匆忙的背影,春丫笑的灿烂。反正这抹额她也用不上,她娘也打死都不要用,不如送给奶奶,好让小老太太也嘚瑟嘚瑟,不是挺好? “咳咳,你这个月,修炼的怎么样啊?”徐老汉见春丫都没看他,知道自己不该问,却还是忍不住,主动问起了春丫。 春丫这才嘻嘻一声,扭股糖似的缠住徐老汉的胳膊,说道:“爷,你想我了不?爷,我给你带了好多惊喜呢!!你要不要看看?!”

拎着春丫带来的箩筐的徐智刚走到前院,就听到这句,他下意识的朝老父亲摇头,站在一边看热闹的徐发也是疯狂摇头,不要,爹,不要! 可徐老汉嘴比心眼快,回答了声:“你带了啥?” “哈哈哈,爷爷,你看,这是我新得的好东西!!” 春丫说完,蹭蹭蹭跑到徐智身边,道了声谢谢三叔,便把东西一样样拿出来,放在老宅院子里的小桌子上。 西瓜两个,糖水罐头两坛,番薯一麻袋,带土的番薯苗十棵,番茄五盆,还有一大袋的鱼干虾干。 除了鱼干和虾干,其余的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徐家父子一个都没看到过,一脸懵逼的徐老汉看着春丫,下意识的问道:“这就是你练的……不是,闭关了一个月的成果?” “嗯哪!!爷爷,二叔三叔,我给你们介绍下啊。这个呢,是寒瓜,咱们这儿我没见到过,人家从南方带来的,据说可甜呢,这里头有籽儿,吃完了瓜肉,咱们得把籽儿留下来,以后可以自己种! 这个呢,是摘星阁马上就要卖的水果罐头,一会儿等英他们下课了,咱们再开了吃。 这个呢,是番薯,一会儿咱们烤了吃,可甜可好吃,这个是它的秧苗,我跟你们说,这个番薯可是好东西,叶子可以喂猪,根茎可以食用,而且长成了就不用太多浇水,产量还高,一亩地产量是水稻麦子的十倍!对了,还有这个,叫圣女果,酸酸甜甜,可好吃了!” 春丫一脸兴奋的讲解完桌上的东西,转头一看,徐家三父子正一脸懵圈的看着桌子上的东西,一人摸着一样,徐老汉问:“寒瓜?这就是寒瓜?我听倒是听说过,见是第一次见,这玩意儿怎么吃?咱们这儿还能种这个?” “春丫啊,这水果罐头里面是啥水果啊?摘星阁要卖的话,肯定特别贵吧?”徐发比较关心,这东西是怎么个贵法,他今天也算是开了眼界了,三四百两的抹额也见了,这罐头,怎么也得五两一个吧? 春丫看了看徐智,徐智挣扎一番,哎,算了,总归逃不开这该死的命运,思虑再三,才问道:“这番薯,真的能有麦子的十倍产量?” “种种不就知道了?他们南边种的人家也不少呢。”春丫说完,对着徐智就是咧嘴一笑。 “至于这寒瓜啊,水果罐头啊,等大家都到齐了,咱们再开吧。咱们午食,就吃烤番薯吧?!奶~~~”春丫扯着嗓子喊起来:“奶~~~” “嚷嚷什么嚷嚷,一天天的,没个安生,你们爱咋咋地,别来烦我!!!”屋子里传出的是蔡氏依旧暴躁的声音,烦死个人了这破孩子,送的这抹额,到底让她藏哪里好啊?! 春丫毫不尴尬的咧嘴一笑:“我奶同意了,咱们中午烤番薯吃!!” 周氏拎着个鸡,问这鸡咋办?春丫说:“这鸡就放点儿笋干,煮鸡汤喝吧,灶膛里正好可以烤番薯,一举两得。” 行!周氏答的干脆,她只要有人拿定主意,便都同意。 半个时辰后,当李氏寻来看看周氏怎么还没去造纸工坊的时候,发现满屋子飘着肉香和甜甜的烤番薯的香味。 “呀!咱们春丫回来了?怎么没人叫我呀!快让二婶瞧瞧,瘦没瘦?”李氏抓着春丫上上下下打量一番,又说:“好好好,没瘦没瘦,你又弄了啥好吃的?这满屋子的香味儿啊,我十里外就闻到了!” “二婶回来的正好,我二叔正要去喊你呢!”春丫朝徐发眨了眨眼,又说:“二婶尝尝这烤番薯,可香了!爷奶,二叔三叔,三婶儿,你们都尝尝!!” 虽说老宅没有吃午食的习惯,但是如今条件好了些,中午蔡氏都会让当日负责家务的周氏或者李氏做点儿面饼啊,馅儿饼啊什么的,饿了就自己取了填填肚子,所以这刚烤好的番薯,今日作为填肚子的点心,倒是正好。 “唔,甜!!”李氏一口还没下肚,便喊了出来。 徐老汉掰开烤的乌漆嘛黑的番薯皮,就见里头金黄黄的,咬上一口,烫个半死,可又舍不得吐了,一口番薯在嘴里直翻腾,心里想着,二儿媳可真是个铁嘴!这都能直接吞了!!老汉我佩服佩服。 见着徐老汉那吃相,蔡氏便知道这东西烫的很,掰开了吹上几口,才下嘴咬了一小口,“嗯……挺好。春丫,这东西,比粮食收成好?” “是呢,奶,好吃吧?这个其实跟咱们种的稻啊麦啊,一样的,都可以填饱肚子,且收成是米面的十倍呢!!” 春丫一听蔡氏这是心动了啊,赶紧安利起来。 “可你带回来的十颗苗苗,也不够种啊。”这话是徐智说的,他一说完,自己又感觉好像哪里不太对。 春丫用勺子?了一勺掰开的烤番薯,才说道:“这番薯苗可以扦插,我选的这十株都已经爬藤了,藤上有根须的,就可以剪开来单独种。 一株可以分四五棵来种。咱们这一批可以种上四五十棵,到时候收上来的番薯全部育苗。一个红薯可以育3,4棵苗,然后再分株扦插,我简单算了下,等咱们在地里麦子全部收上来之后,培育的红薯苗,应该可以种上三四亩的红薯。到过年前,咱们大概就能收上……100石左右的红薯。” 老宅客堂间里突然变得鸦雀无声。大伙儿这会儿都还没盘清楚,这十棵苗苗,被春丫这么算来算去,怎么就变成三四亩了?!而且到了秋末还能收100石红薯?!100石!! 徐老汉的思路刚走到100石这个点上,突然被嘴里的番薯给呛到了,“咳咳咳咳咳,你这猴儿!!知道100石是多少吗!?” 春丫赶紧给徐老汉递了碗鸡汤,然后说道:“我知道啊,咱们现在熟田一亩能收谷子3石,这番薯的收成是谷子的十倍,那就是亩产30石,三四亩,不就是100石左右吗?我没算错啊。” “春,春丫啊,这番薯产量真是谷子的十倍?!你咋知道的啊?”徐发也震惊了,那他们还种啥谷子麦子啊,全种了番薯不就是了!? “人家南边,广州福建都种了啊,这次是卢夫人特地让人去找的番薯种,我这一个月,就在他们大衍庄育种啊,我怎么会不知道?” 春丫如今说起瞎话来,根本不需要打草稿,徐发这种段位的,随便敷衍一下,就能混过去了。 “爹,您看春丫说的这事儿……”徐智一听三四亩地,就知道这坑在哪儿了,可问题是,他也躲不掉不是?!既然躲不掉,那就勇敢面对吧! 徐老汉吃完番薯,喝完了鸡汤,看了老妻两眼,老妻也不看他,装没听到,一门心思吃着手里的番薯就是了。 “春丫啊,你好好跟爷爷说说,这老天啊,到底会不会旱啊?”徐老汉家里头的地,这次全部种了麦子,前阵子下了场雨,就有人说他杞人忧天,哪儿来的旱情啊,这只是降雨少些而已,看把这老头儿吓的! 春丫打算一条道走到黑,最多被爷爷打断狗腿,于是她坚定的,毫不迟疑的点头道:“旱的!不骗您!真的,连安远寺的大和尚都说要大旱,不然您看他们那么积极的筹钱修水库干嘛?” 其实她哪儿知道啊,反正这老天要是没旱情,好倒是也好,就是准备的那些米啊面啊冰啊啥的……总之逃不过被徐老汉打断狗腿的命运就是了。可要是真旱了,那这番薯,就是他们整个家族的双重保险,她觉得莽一下,很值得。 “爹,我觉得春丫说的有道理啊,再说咱们种这番薯,我觉得味道挺好,春丫不是说收成好吗?咱们吃不完还能卖呢,对不对?要是育苗有多的话,我还想给我娘家稍点儿呢!”李氏自然是支持春丫的,管他呢!支持春丫就是支持大嫂,支持大嫂就是支持自己,这个逻辑,李氏给自己满分。 虽说,这庄稼事儿是农户家最重要的事情,可如今,徐家赚的这些银子,靠的其实还是立山的收成。拿出家里头三四亩地,来莽上一回,到底值不值? “得了,干就干呗,婆婆妈妈的,还不如个小孩儿有魄力。”蔡氏完全已经被祖母绿收买了,选边站毫不犹豫的就选了春丫。 徐老汉:呵!女人! “那就…..要种就好好种。春丫啊,你这,好好教教你二叔三叔,这事儿就交给你们了。”徐老汉说完,又让周氏给他去盛碗了鸡汤,也不知为啥,徐老汉总觉得自己这会儿得好好补补。 徐发和徐智互看一眼,瞧!!!就说吧!!!就说是个坑吧!! 可再是坑,爹说咱得跳,那不跳也得跳啊!! 有啥办法啊,徐智默默的拿起地上的番薯苗,问了声:“春丫,这苗种哪儿啊?” “立山吧,咱们给这番薯苗来点儿山泉水,那水我看着挺好,到时候选个浇水方便的地方。二叔二叔,你把那圣女果也给我带上呗,走吧走吧,这圣女果我跟你们说,也是好东西,可好吃了!!也得种上。” 春丫说着话,又去墙角的农具堆里扒拉出了她的小铁锹,催着两个叔叔赶紧走,种完这个,她还得去看她的桃儿去呢。 种一个也是种,种两个也是种,反正总归是苦力,没差了,徐发背上背篓,认命的跟着春丫走了。 到了立山,春丫说得找个风水宝地种她的这些玩意儿,徐发徐智选了几个空地,最后还是定在桃林边上的一块空地。 总共扦插出来四十来株,也不需要多大的地方,前期只要浇灌方便便是了。徐发徐智干农活都是老手,四十来株的番薯,不到一个时辰,便完成了翻地,施肥,种植,浇水的整个过程。 而春丫在徐发他们忙碌的时候,也忙着弄她那些番茄籽。

如今春丫他们虽然还没住到立山的屋子里头来,但是丘大他们一家和五个造纸坊的女工都已经住到正屋后头的工人房去了。 春丫跑去问丘大家的借了个碗,五株圣女果,现在上头的果子统共就还剩下了三十来颗,春丫全部摘了给剖好,把里头的籽儿全放碗里,用山泉水淘洗了几遍,得了两三百粒番茄籽。 说是说两三百粒,可其实这玩意儿小的很,摊在手心里才一小坨。春丫捧着这一小坨东西,跑去问徐智:“三叔,这个东西,要怎么种啊?” 刚帮春丫把五棵薅秃了的番茄给种好的徐智站起身,皱着眉头看着这些籽儿,说道:“这得先阴干再种吧?”一般蔬果的籽,秧苗都是这么办的。 “湿的不能种吗?”春丫虽然号称是农女,点子多,但是对种田真是不熟悉,不过主要是因为致富经里头,没播种番茄发财的事儿。 “你想种就种呗!!”这话是徐发说的。 徐发想,种不种的成的,不!重!要!又不是粮食,蔬果再贵能卖几个钱?最好别种了,这几百颗种子要是都种成了,这还让不让人活了!? 看徐发如此爽气,春丫就觉二叔这肯定有问题,便说先育秧一半,另一半,先放新屋子里头阴干,到时候再说。 行吧,总比全种了强,认命的徐家两兄弟又给春丫整了个地方,让她育苗用,春丫转头又说:“叔,我还有东西没种,你们再给选个地儿。” 徐发忍不住要笑出声,自己也不知道是被气笑的,还是逗笑的。 虽说春丫一回来,他就觉得身心俱疲,但是他如今就觉得,这立山真是犹如安远寺大和尚的百衲衣一般,这一坨,那一坨,这儿一个坑,那儿一个洞,山虽小,可搞的这些那些的玩意儿,恐怕一个手都不够用了。 这娃还真是,见到啥都想往家扒拉,这坑叔玩意儿!!算她爷奶没白疼她! 春丫被徐发笑的莫名其妙,觉得二叔可能疯了,打了个冷颤,说去看看桃子便逃了。 桃树长势良好,桃花早就谢了,没想到第一年嫁接,成功率倒是很高。枝头上已经挂上了果子,春丫看着光溜溜的桃子,总觉得哪儿不太对。 见徐智他们跟了过来,不免跟两个叔叔嘟囔了一句:“这桃子,光溜溜的,看着怎么那么不对劲呢?” “哪儿不对劲?!这果子不都是这样长的?啥叫光溜溜啊?难不成还能给果子穿个衣裳?!”徐发吐槽起来,也很有徐家人的风范。 春丫眼前一亮,大喊一声:“对了!!得穿衣服呢!!” 前世春丫去桃园摘桃子,人家都是给桃子套桃袋的,一来防虫,二来防鸟,三来防农药。 如今虽然不需要防农药,但是防虫防鸟却极为重要。 春丫喊了一声之后,就匆匆往造纸坊去了。 徐发跟徐智嘀咕道:“这娃,难不成真去给桃子做衣服去了?” “应该是。”徐智点头回答。 “这桃子真得穿衣服?!” “可能是。”徐智继续点头。 服了服了,种个桃儿都能种出花来,徐发揉了揉腰,心里暗暗嘀咕,一会儿英子放学了,还得让她把这立山上的花样全给写下来,不然每天往这山头一站,他都不知道从哪儿开始下手。 “走吧!!咱也去看看这桃子的衣裳,到底是个啥样!” 徐发说完,搭着徐智的肩,拖着个破背篓,往造纸坊看新鲜去了。 — 此时造纸坊里,李氏和周氏也已经从家里头出来,正在缝制月月安。为了保持干净整洁,他们如今做的时候都是带好了小头巾,把碎发全给包了起来,干活之前先净手,缝制期间,绝对不能碰其他的东西。 春丫过去的时候,妯娌俩正在争论着一个话题,不过也不算是争论,而是李氏压倒性的教育着周氏。 “你就是烂好心,你瞧瞧,跟你说得收钱吧?非说娘家困难,现在好了,你自己算算,你有两个嫂子,两个大姐,五个侄女儿,六个外甥女儿,你嫂子还有自己娘家嫂子,你大姐还有自家妯娌,你这怎么送的过来? 当初就叫你收钱,你又不好意思,还说什么要花钱娘家嫂子她们买不起。买不起就别用呗,合着咱们干这活计,都是替他们忙活? 你就跟他们说清楚,没有了就没有了,他们因为这个跟你闹翻,也倒是省了你的事儿了,你每月那些钱,贴你娘家不少了吧?! 也不知道你咋想的,自己过好自己日子得了,你老周家又不是没儿子,你贴补贴补你爹娘也就算了,咋还连哥嫂侄女侄子都贴补,连嫂子家的嫂子都得你管?你还真把自己当县令老爷了!?” “二婶?怎么了这是?三婶……你哭啥啊?”春丫推门走进了缝制间,见就他们妯娌两人,另两个姑娘可能去放货了。如今他们把生产好的月月安都封袋放进了新建的宅子里,徐发也终于摆脱了日日和月月安为伴的命运。 春丫说这话,也不走进去,就站在门口,她是怕自己刚从地里滚出来,再把身上的灰带进去。 “春丫来了啊?那番薯种好了吗?站着干嘛,来,到这儿来坐。”李氏看春丫来了,也不再连珠炮似的说话了,站起来就要来拉春丫。 春丫赶紧摆手:“别别,我刚从地里过来,脏的很,一会儿再给那月月安弄上灰,我就在门口站会儿得了。一会儿我还得跟外头婶子说些事儿呢。二婶,三婶…….你们这是?” 李氏撇了下嘴,看了眼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的周氏,说道:“你问她吧,烂好心的很。” “春丫,我……”周氏其实这会儿也觉得自己不太对,但是被李氏这么一顿说,她也觉得自己很委屈。 “怎么了三婶?有啥事儿一起解决呗,哭啥,哭又解决不了问题。”春丫刚在门外听了两耳朵李氏的话茬,大概能猜得出是个啥剧情,但是这具体是怎么回事,还得周氏自己说。 “哎,这事儿……我真是……”周氏不知如何开口。 暴脾气的李氏受不了周氏的吞吞吐吐,便说还是她来说这事儿吧,等周氏说,还不知道啥时候能说完呢。 其实事情很简单。就是周氏和李氏如今这月月安产量稳定,造出来的纸,两人就分别带了点儿回娘家,想着给娘家侄女儿和嫂子他们也用用。 李氏呢,只给嫂子侄女儿试用了一点儿,后头的就按20文一张纸的要收钱,虽说娘家嫂子颇有点儿意见,但是李氏也不强买强卖,你爱买就买,你不爱买就继续用你的草木灰,无所谓。 最终反正她娘家每月便也会问她买上几张给没成婚的女娃用,因为让李氏说,这东西干净,没结婚的姑娘用了,干干净净的,也不会得妇人病,影响以后的生育。所以嫂子心里再怎么有意见,为着女儿,也只能掏钱买了。 可周氏呢,老觉得娘家日子过的不易,第一次就送了三张给嫂子侄女儿,后来每月到了时候,嫂子就让侄女儿来讨要。刚开始要三张,后来变五张,昨日来要,又要了十张。李氏不同意,周氏也没法给,周氏侄女儿就甩脸子走了。 李氏也是怒了,虽说20文一张,周氏把这钱给补进了公账,可没这么欺负人的吧?好歹大家如今都是徐家媳妇,看着周氏吃哑巴亏,李氏就忍不了。 “那什么,这事儿,三婶儿,我说句公道话哈,你做的的确不太对。” 春丫这话一说完,周氏的眼泪就吧嗒吧嗒掉了下来,嗡嗡的说了句:“我知道。” “三婶儿,你别哭,你听我说,俗话说的好,升米恩斗米仇,你这把他们胃口养大了,自然会问你不停伸手了。你帮娘家也是正常的,但是帮也得有帮的法子,对不对?光给钱没用的。”春丫一直觉得周氏性格有些太绵软了,被娘家嫂子捏住了,也是大概率事件。 “可,可我娘家统共就这些地,要不,要不我让他们也养了鸡鸭,到时候咱们一起…..” 周氏还未说完,李氏马上拒绝:“别,不要,你娘家还是少跟咱家混在一起,烦得很。这鸡鸭是爹娘最主要的收入,你可别昏了头,里外不分!” “三婶儿,二婶虽然说的直接了点儿,但是也没说错哈。这亲戚之间,最忌讳的就是财务分不清账。你看咱们之间,每月都要盘账,说好几分利就几分利,钱必须得分的清清楚楚,这样才能做的长久。 我倒是有个主意,不知道二婶三婶要不要听一听?”

春丫其实并不排斥亲戚间的合作,主要是她不太信任周氏娘家的人品。 “有啥主意,说来听听?”李氏一说到赚钱什么的,最起劲。 “让他们帮你们卖呗,你们每月保证摘星阁和咱们自己要用的量,适量再囤一点。别的就让他们去卖,15文批发给他们,让他们就卖20文,多出来的钱,他们要补贴家用也好,换纸也罢,都随便他们。要是他们要买,你们就15文批发价卖给他们好了,你们也省力点儿不是?” 送到嘴边的饭,就看他们自己吃不吃了,这都不想干,那说白了就只是想吸血,这种亲戚,不帮也罢!春丫不知道周氏能不能明白这个道理。 其实周氏是明白的,只是她向来脸皮薄,抹不开面子拒绝娘家人,娘家嫂子看她送了几次东西,胃口便大了,周氏越不好意思拒绝,嫂子的胃口越大,养到如今,这每月几乎都要贴出去二两银子。 这事儿,她也没敢跟徐智说,家里头的钱还都是她管的,她都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跟当家的说这事儿。这会儿这事被春丫和李氏当面挑破说开了,她也不想继续在每日的纠结里过下去了,于是咬着下唇,想了半天,终于点头,说了句:“好,就这么办。要是我娘家侄女儿再找来,我就这么说!” “挺好挺好,就这么办。我就预祝两位婶子生意兴隆了撒!!对了,三婶,你娘家嫂子要是不愿意,你咋办?” 春丫觉得这预防针还是该给周氏打,她这人,面软心更软,不得不耳提面命着些。 “我,我,我就…..告诉娘!最多被娘骂一场。”周氏搓着衣角,好不容易才想出这法子。 “哈哈哈哈,挺好挺好!!!那婶子们先忙,我不打扰你们了!!” 春丫说完,退了出去。 站在门外还听李氏在那里咋呼:“我就说嘛,这事儿就该算钱……..” 有李氏给周氏做思想教育,这事儿应该是妥了。春丫不再多留,便拿了自己的小背篓走了。 走了没两步,看徐发和徐智勾肩搭背的走过来,她还问呢:“二叔三叔,你们来造纸坊干嘛?” “不是说给桃儿做衣裳吗,你这是已经做好了?!”徐发还想着看个稀奇呢,春丫这动作,可真够快的啊。 “啊哟!我去!忘了!” 春丫一跺脚,重新回了造纸坊,正巧外头的三个婶子正在打浆。 “婶子们!!等一下!!这浆里我得加点儿料,稍等啊!” 那婶子们闻言停下了踩石臼的脚,让春丫不要急,她们等着就行。 春丫转了两个身,见泡在池子里的树皮用麻绳捆着,便跑去解那麻绳,可人小力气更小,怎么解都解不开。 徐发徐智便上去帮忙,徐发还问:“你要这麻绳干嘛?” “得加到这纸浆里去啊。咱们现在造的这纸,吸水性好,但是韧性不行,得把浸泡过的麻加进去,才能增加韧性。这桃袋得从现在用到桃子成熟,起码得用两三个月,风吹雨淋的,肯定得用韧性大的纸袋,才不容易坏啊。” 春丫说话间,徐发徐智已经把捆树皮的所有麻绳都给解了下来,春丫去找了把剪刀,把麻绳一段段给剪开,再一段段给拆开。 徐发徐智照着春丫的样子做,徐发还问:“你咋知道这麻就能比这树皮造的纸有韧性?” “您这不废话嘛,麻绳没韧性,您干嘛用麻编渔网,编绳子?不用别的编?脑子是个好东西,二叔,我希望你也拥有~” 春丫说完这话,正巧李氏开门看看外头在干嘛,听到这话,憋笑不已,气的徐发直喊不干了,走了走了,还是离这小鬼远点儿好,免得一不小心就被气死。 “婶子们,这麻浆和树浆加的比例,和捣碎的程度都是一样的,这纸我急着要用,麻烦你们再给我弄点儿麻,浸上一晚,如果做出来的效果好,我明日还要再做的。”春丫这般叮嘱道。 “行了,这麻的事儿就交给我们了,你看你都成你泥猴子了,赶紧回去好好洗把脸,一会儿咱们这儿完事儿了,让你三婶给你做好吃的!快去吧!”李氏朝春丫挥了挥手,周氏也点头说,她好了马上回来,一会儿给她烙猪肉馅饼吃。 春丫欸了一声,背上她的小背篓,喊了徐智一起走。 “三叔,咱们家的青虾……” “干,干什么?!” “三叔你是不是对我有意见,怎么我一说话你就那么提防我?”春丫不高兴了,小嘴一撅,小腰一插。 你心里没点儿数吗?!徐智在心中呐喊,但是他嘴里却说:“没有,我就问问,你问青虾是干嘛?” “吃啊!!三叔,你实话告诉我,我爷奶是不是平日里都不准你们吃虾?”春丫觉得就她爷这抠搜劲儿,肯定不准他们吃的。 “吃虾干嘛?咱们这塘里的虾个大,据说吃口鲜甜,鹤仙居和摘星阁今日收的十斤虾,一斤给四十文呢,一斤能抵上两斤猪肉呢。 你别说你爷奶,你奶如今也挺大方,隔上三四天就让割点儿猪肉回家,两三天炒几个鸡蛋给咱们吃,这十里八村的,也没比咱们家吃的更好的了。” 徐智说的是实话,人村长家里头也不过一月割上一两次肉,他们家三四天就能吃上一回,这不已经是最好的了吗? “叔,咱们去看看青虾吧,我就看看,不吃,看看养的好不好,再想想能不能给养更好些。”春丫馋家里头这虾不是一天两天了,虽然摘星阁里她也吃过,可问题是,人家那都是按个给的,这哪儿吃的过瘾啊?! “你可别骗我~”春丫在徐智这里的信誉,早就破产了,可徐智不知道为什么,每次被春丫亮晶晶的眼睛盯着看,都会无力招架。 “保证不骗你!骗你是小狗~~!” 其实徐智不知道,春丫的保证,分文不值。 两人一路说一路走,没多一会儿就到了虾塘。 “三叔,你捞一个虾篓子上来我看看。”春丫指着一个徐智早上下的篓子说道。 徐智本不想捞,可想着看看好像也没啥,这养虾的事儿是春丫想出来的法子,她想看看这虾的好坏,也挺正常。 于是他拉了一个篓子上来,往里头一看,起码得有一斤多。 春丫接过篓子,也不管徐智的惊呼,稀里哗啦全把虾给倒进了自己的背篓里。 倒完还嘻嘻一笑:“三叔养的虾,好大呀。” “你不是说骗我是狗吗?!” “汪汪汪汪汪!!!我是一只小小狗,最爱吃大虾~~” 这就唱上了。 徐智发誓,这辈子再信这个鬼丫头,他也是只狗!!! 最后在春丫的痴缠之下,徐智想着,反正挨骂是肯定的了,一不做二不休,又捞起两个虾篓,凑了四五斤虾,也没带桶,只能拎着滴水的背篓,跟着春丫飞奔着往家跑去。 “快快快,奶,奶,赶紧给我拿个大脸盆!!” 人还没进门呢,春丫就冲着里头盘蛋的蔡氏如此喊着。 蔡氏此时正沉浸在,过年的时候带着这抹额,先去气死哪个老太太的幻想中,被春丫一喊,吓了一跳,手里的鸡蛋不小心掉在了地上,气的她站起身就要骂,可又舍不得地上的鸡蛋,又急着去捧碎鸡蛋。

一时手忙脚乱的就要开骂,却又想起那祖母绿,只能压着脾气,捧着鸡蛋,问了句:“要盆干嘛?” “装虾呀!奶你看,我三叔给捕了好多虾,晚上我做个椒盐虾给您和我爷吃好不好?!” 春丫欣赏着蔡氏即将要爆发,却又被金钱收买,无处爆发的神情,暗暗偷笑,啊呀,怎么会这样?!老宅的爷奶叔婶怎么都那么可爱!!爱他们!! 没错,蔡氏被金钱所收买,今天无论如何骂不了春丫,收了人三四百两的礼,这还不到半天就翻脸不认人,不是她蔡氏的风格,好歹得忍到明天才骂,只能咬着后槽牙,说了一个字,好。但凡再多说一个字,她都怕自己控制不住自己的嘴。 她的视线越过春丫,看着三儿子那一脸忠厚憨傻的模样,就觉得压不住火,怒斥道:“还不赶紧去把虾放盆儿里?!这滴滴答答弄的我院子里都湿了!没点儿眼里劲儿!!” 说完,捧着那碎了的鸡蛋往厨房去了。 春丫对三叔抱歉的耸了耸肩,娇憨的喊着,奶~便也走了。 就看她爷奶这抠门劲儿,徐达当初说出钱给免了徭役,她第一个反对啊。倒不是她怕花那50两银子,而是他爹说了这话,恐怕得腿断当场。 爷奶在乡下过惯了节省的日子,吃顿虾都要心疼半天,更别说二叔三叔服徭役的地方近,工时短,还有徐达照看了,那肯定不会同意的。 既然已经分家了,那也得尊重爷奶的选择不是? 不过今日这虾嘛,哈哈哈哈,不吃也得吃,这顿虾,可是她爷欠了她小半年的。 徐智找了盆儿,倒了虾,春丫也忽悠好了小老太太,赶紧出来料理这青虾。 用清水洗三遍,再用剪刀剪开虾背,用签子挑掉泥筋,这可是个功夫活,四斤虾一个人起码得挑上半个时辰。蔡氏见春丫动作缓慢又笨拙,说了声笨!便也拿了个板凳过来帮忙。 挑了没一会儿,几个小的也下学回家了,徐英徐敏围着春丫团团转,也被春丫抓了壮丁,一个人剪,三个人挑,没一会儿四斤青虾就处理好了,切上几片姜,撒上一点点盐腌上一会儿就行了。 春丫去厨房找了个小石臼,撒上一把花椒一把粗盐,又让徐英去后头菜地里给挖一把小葱再去后头窗台上拿个蒜头,还让蔡氏把藏屋子里的辣椒酱拿来,蔡氏自然照例要嘀咕的,“做个菜得几个人伺候你!!”可拿,还是要去拿的。 等蔡氏拿着辣椒酱回来,就见春丫已经点了灶膛,倒了大半锅油在锅里头了,她捂住心口,劝自己,别气,千万别气,祖母绿的抹额还没炫耀过,这会儿气死不值当!! 可她也看不下去了,匆匆出了灶间,坐在院子里等着哪个不长眼的送上门来让她好好散散心中这口郁气。 等徐英回来,油锅也热了,灶边站了一排小的,都特别好奇春丫怎么做虾。春丫大喊一声闪开,一大盆的虾便刺啦一声,全被倒进了滚烫的油锅里。 小孩儿们大呼小叫的冲出了厨房,春丫在里头手忙脚乱的盖上了锅盖,就听里头刺刺拉拉的声音小了,这才打开锅盖,拿了笊篱在锅里翻了起来。 翻了没两下,这虾就要先出锅,等油温重新高了,再把虾倒进去复炸一次,翻两下马上捞起来。 锅里头留底油,其余的油都盛进干净的钵头里,一会儿炒菜也能用。下蒜末和辣椒酱爆香,再把大虾倒进去翻两下,撒上一把刚捣好椒盐,再撒上一把葱花,拿个脸盆大小的海碗给盛好,一气呵成!!完美!! “今天做啥呢?咋这么香?”刚去地里除好草的徐老汉一进家门,就问在院子里正襟危坐的蔡氏。 蔡氏只说让他自己问他宝贝孙女儿去。 “爷爷~回来的正好,赶紧来尝尝我这虾做的好不好?”蔡氏话音刚落,春丫就捧着她的虾出来了。 “哇哇哇,好香啊!!”徐敏第一个围了上来,她非常想伸手,可是爷爷没说,她也不太敢动。 “哦~做虾了啊?哪儿来的…..”徐老汉看看老妻挑起来的眉,不说话了。好吧,春丫一回来,家里养的那些个玩意儿,都得遭殃那是最基本的。 徐老汉拍了拍老伴儿的肩膀,“一个月,就一两回,她明日就回家的~” “爷,我明日不回去啊,得包桃子呢!!”春丫耳朵尖的很,那老两口说的悄悄话,她听的可清楚了。 徐老汉回头,问道:“包桃子?啥意思?那桃儿已经能吃了?” “爷,这事儿一会儿我再跟您解释,您先来吃虾,一会儿冷了该不好吃了!” 看着底下一排口水都恨不得滴地上的娃,徐老汉只能挥挥手道:“去拿碗筷来吃吧!” 娃们得令,赶紧跑去拿了干净的碗筷,围着院子里的小桌子就吃了起来。 春丫给徐老汉和蔡氏各夹了几个虾,端着碗,讨好的送到两人面前。 “你这孩子啊~嗯~不错!!倒是挺香!”徐老汉吃完一个,砸吧了下嘴,他这人就这样,吃到啥香的,就爱砸吧嘴。 “不就是个虾嘛~~”蔡氏吃了一口,又吃一口,连吃两个,把还没吃完的碗递给春丫,“再去给我夹几个。” “我也要,多夹几个。”徐老汉补充道。 正吃的欢的徐敏百忙之中跟徐英说道:“姐,我知道爷奶为啥不让我们吃虾了。大概是因为怕我们吃上瘾,把虾塘里的虾都给吃完了。” “那这会儿给你吃你就再吃两个,可不能吃太多啊,咱们爹娘还没吃呢!”徐英吃完两个,便放下了筷子。 “三个吧?再吃三个便不吃了!”徐敏边说边往嘴里塞。 春丫却来不及吃,忙着给四头五头剥虾壳。虽然这虾壳已经炸的酥脆,可四头五头毕竟小,一会儿再给他们卡着了可不好。 待晚饭的时候,春丫才吃上自己做的第一口虾,虽然没有那么酥脆了,但是味道还是很好,啧啧啧,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简直是生活小天才嘛!她夸起自己来,向来都是这么的不要脸。 吃完晚饭,徐老汉又问起包桃子的事儿。春丫便把这事儿给徐老汉解释了一遍。 “春丫,这桃子,真能成吗?别到时候费了这老劲儿,种出来的还不如毛桃。”徐老汉的顾虑不无道理,他这辈子就不太爱吃桃子,因为任凭他走南闯北,就没吃过啥好吃的桃子。 “对了!!差点儿忘了!!”春丫一掌拍在徐英腿上,发现自己不疼,一看徐英都被她拍出泪花来了,赶忙道歉不已。 蔡氏怒问:“忘了啥啊?!赶紧的!我头疼,要睡觉去了。” 春丫也不答话,一溜烟跑去了厨房,回来一手各抱着一个坛子。她把坛子往桌子上一放,又一溜烟跑了,回来又捧了一摞空碗和勺子。 “啥啊这是?”徐发其实从第一次春丫介绍这俩坛子就好奇不已,水果糖水,里头到底装了啥? 春丫神秘一笑,答道:“一坛是荔枝,一坛是番菠萝。” 说完,也不管谁问她,她只管拿出匕首去了封蜡,拔出软木塞。 把两坛子的水果各自倒进一个大海碗里。 孩子们都沸腾了!!荔枝!!先生说的,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长作岭南人的荔枝!!! “啥呀,干嘛啊,英啊,这是啥啊?!”李氏见向来沉稳的女儿都激动的面色红润,急忙问道。 “这个就是荔枝啊娘,就是一骑红尘妃子笑的那个荔枝呀!”徐英的解释,根本帮不了李氏。 “啥玩意儿?”李氏看向同样一头雾水的周氏,周氏也只能对二嫂摇摇头。 是时候稳一稳场面了,春丫短手一抬,说道:“这个呢是用特殊办法处理过的果子,用这个办法处理果子,风味能保持原味的七八分……”

“你哪儿来那么多废话!你先分嘛,你看把你弟馋的!!五头那口水你三婶都来不及擦了,赶紧分,吃了再说!”徐老汉暴躁的打断春丫。 好嘛,吃,先吃,吃好了再畅谈未来! 老宅人多,荔枝每人只能分上两颗,番菠萝切了每人分上两块,再加点儿糖水,便是一份。 结果就这么点点东西,一群人整整吃了一炷香的时间才吃完,四头舍不得把最后一颗荔枝吃掉,就吃进去,吐出来,吐出来,再吃进去,直到徐老汉实在看不下去了,说你再敢给吐出来,这颗就给五头吃!四头这才嚼了半日,吞了进去。 周氏说她不吃,要给孩子们分,春丫不准她这么干,说她这么干,爷奶岂不是也不能吃,得把好吃的都留给咱们?蔡氏的白眼翻到天边,周氏这才端了碗,慢慢吃了。 “怎么样?好吃吧?”春丫看大家吃完了,这才问道。 “嗯,不错。这荔枝原来是这个味儿?我以前跑单帮,都往北边跑,这南方的果子倒是真的没吃过。味道好!”徐老汉满意的用手指擦了下嘴角。 “还行吧。你哪儿来的啊?别告诉我是买的?!”蔡氏最关心的还是这个问题。 “哪儿能啊!!我是这么败家的人吗?!”春丫笑说。 “嗯!!是的!!”众人点头。 “啧,没劲吧你们!我就问你们,这水果罐头,值不值个三四两的?”春丫放弃了对自己名誉的挽回,转而开始启发大家对赚钱的兴趣。 “不值。”众人摇头。 蔡氏和徐老汉觉得是不值啊,三四两,开玩笑,养只猪一年也不过卖个二三两,这一坛水果,哪儿值得三四两,不吃又死不了人!! “行了,这钱不赚拉倒,我走了,回去了,三叔!!赶马车!!我要回家了!!”春丫假意生气要走。 “好春丫,二婶的乖孩子,快点儿说吧!这罐头,咱们也能做?!也能卖三四两?!”李氏一把把春丫拉住,揽在怀里,拍着简单粗暴的马屁。 春丫这才清了清喉咙,说道:“你们都想听?” 刚刚被虾气到的蔡氏很想说,不要听,可是一想养只猪一年才挣几个钱,这娃说不定真有啥法子呢?便只能屈服于金钱的魅力之下,跟着徐发几个点头,含含糊糊的说,听听听。 “咱们如今种的桃子,是临安来的黄桃,这桃子为啥市面上很少看到,我打听过了,不是因为运送的问题,而是这个品种的桃子质量不稳定,小时候容易掉果,大了容易崩裂,所以产量不高。 之前我们之所以去嫁接,就是为了想要这黄桃的品质稳定下来。因为毛桃大家都知道,落果少,不易坏,再结合上黄桃味甜果大香味浓郁的特点,那咱们种出来的黄桃,肯定质量会比没嫁接过的黄桃好。当然包桃儿也是个很重要的步骤,一是为了防虫,二是为了防鸟,三是为了颜色好看。 但是,这黄桃有个特点,不知道大家知不知道?” 众人摇头,看都没看到过,啥特点,鬼知道?! “赶紧说,别卖关子!!”徐老汉假意皱眉道。 “就是这果肉比较硬,水分相对没那么高。所以,这黄桃最适合的就是做成水果罐头。这黄桃果肉在糖水里煮过泡过,就会变软,但是因为它的果肉本身就偏硬,所以也不会像蟠桃蜜桃那样,煮过泡过了口感过于酥烂。 想要做水果罐头,当然也没这么简单,不过我已经得了方子了,只要咱们把这黄桃种好了,到时候做了送去摘星阁卖,夏天的果子,咱们冬天卖,一坛不说卖上四五两吧,二三两总是能卖到的。” 摘星阁卖的东西,她跟裴庭是五五分,立山的产出跟老宅是三七分,如果一坛卖四两,老宅一坛黄桃就能赚600文,这个赚头还是很不错的。 春丫说完,看着屋里鸦雀无声的一群人,眨了眨眼,问徐老汉:“爷,您说,这事儿咱干不干?” “ 现在还有点天光,要不你们现在就去把桃儿包了吧?被你这么一说,我总觉得咱家桃儿如今光溜溜的扔山上,不怎么安全!” 开玩笑!一坛就能卖几两,如今叫做院子太小,不然他都恨不得把树都给挪院子里来。 这哪儿是黄桃啊!!这明明是黄金啊!! 欸?不对啊!!树挪不过来,儿子可以挪过去啊! 这么想着,徐老汉便嚷嚷着让俩儿子别呆着了,赶紧卷上铺盖,看桃子去! “爷!!您别急,这桃袋估计明天才能做完,已经叫造纸坊的婶子们加紧做了,咱们明天先把桃子都给包了。至于山上,那不还有丘大家的吗! 您可稳住了,不能露出异色,不然被人知道咱们种的桃子这么值钱,那可不行啊!” 徐智向春丫投去了感恩的目光,而徐发却像看傻子一样看着自己的弟弟,老幺啊老幺,你是不是傻,感恩毛线啊?!难道你不知道这坑是谁挖的吗?! 春丫说这话是想要宽慰下激动的徐老汉,可没曾想,一说到这个,徐老汉又想到了另一茬:“这样不行,明天我得再找几个人,把立山那一圈给好好加加高,检查检查,还有啥猫洞狗洞,都给堵上!!” 行吧!老人家激动了,总该让他抒发抒发,不然就怕他睡不着觉呢! 不过,哪怕抒发过了,徐老汉躺在床上也是转辗反侧,怎么都睡不着。 “啊呀,行了,睡吧,明日不还要包桃子吗?!你这么老是动!让我还怎么睡啊?!”蔡氏一手拉掖着被子,一手抓着自己的枕头。 徐老汉嗤笑道:“你睡不着是因为我吗?!你那破枕头里,又是元宝,又是金锞子,如今还多了抹额,你倒也不觉得膈的荒?!” “膈个屁,钱还能让人膈着了?!别翻了!!睡觉!”蔡氏说完,翻身背对徐老汉,手里摩挲着金锞子,不跟这傻老头子一般见识。 而春丫此时正在半梦半醒之间,徐英却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想着心事,在春丫马上要睡着之际,拍醒了她,问道:“春丫,你说,咱们这儿旱灾会不会来啊?今天咱们几个和三牛,都被唐家的几个小子笑话了,说我们家傻呢。” 春丫无奈的翻开眼皮,说道:“按照自然规律,这事儿吧,十来年总归会有一回。但是到底啥时候,谁知道呢?所以咱们得赶紧挣钱,有了钱,有了粮,不管灾年来不来,咱们才能过的去不是?!” “你这么说,也对,那那个番薯,你说…….” “呼噜~呼噜~” 回应徐英的只有春丫小小的呼噜声,徐英偷笑了一下,拿过脚边多余的枕头,把春丫往里墙边怼了怼,再把枕头给塞在春丫身子旁边,给她框死了,自己才躺下,翻身睡了。 张氏如果看到这一幕,一定会说一句,原来如此~~~ 而另一个房间里,虽然周氏和徐智都不是很擅长言语,但是两人在一起,话倒是不少。 “当家的,我想跟你说个事儿。”周氏拍着五头的屁股蛋蛋,抬头和徐智说话。 徐智脱了外衣,翻身上床,问:“啥事儿?” “就是咱们以后的银子,你来管吧?我身边放个二三十文,够给娃买点儿零嘴吃就行了。”周氏怕吵醒刚睡着的五头,说话很轻。 “为啥?你这向来管的不是挺好吗?” “当家的,今日二嫂跟我讲了些处事的道理…..” “二嫂人挺好,就是嘴巴厉害,你可别往心里去啊!” 徐智以为周氏是因为李氏说了啥不开心了。

“不是,我是觉得二嫂讲的挺有道理的。我之前一心想着娘家不易,明里暗里贴了他们不少,却把我嫂子的胃口给养大了。春丫给咱们想了个法子,又能让我嫂子他们赚点儿买油盐酱醋的钱,又能省了我们的事儿。 我想着,要是我嫂子他们不愿意干活,又让家里小孩儿到我这儿来哭,我定要心软的,还不如把钱都给你管,我哪怕要心软,那也拿不出啥来不是?” 周氏觉得让徐智管钱挺好,自己心里的担子也能轻点儿,她只管赚钱管孩子就成了。她爹娘那里,过年送去的米面油,足够老两口吃上大半年的,更何况她还偷偷塞了二两银子给她娘。 这要放以前,二两银子,他们一家能过一年! 徐智把手枕在脑袋后头,想着老丈人家里头的种种,自家媳妇是个心软的,最见不得小孩儿哭闹,钱他管着也好,到时候丈人丈母娘真有啥困难,他们再拿钱出来也不迟。 于是夫妻俩就这事儿达成了一致,周氏把钱匣的钥匙交给了徐智,自己身边就留了点儿散碎的铜钱。徐智倒是从来没有管过钱,以前是没钱可管,现如今一看那钱匣子,居然都快被散碎的银子装满了,他倒是被惊吓到了。 “咋这么多钱啊!?”徐智忍不住提高了嗓音。 “这里头一共七十三两,大部分都是造纸坊那里分的,还有大嫂偷偷给的,还有上次去安远寺救人的赏银,都在这里了。” 徐智看着这一匣子的银子,点头道:“都是大哥大嫂照顾咱们……” “不止咱们,二嫂,爹娘,大哥大嫂都照顾的好。他们虽然嘴上不说,给咱们的,却很多。”周氏说着,居然觉得鼻酸了起来。 想大哥大嫂不过也就两个人,要拉拔这一大家子,可真是不容易。 “春丫……虽然跳脱,但是有啥赚钱的事儿都想着咱们呢。”徐智向命运低下了头,心中暗暗想着,以后哪怕知道春丫挖的都是惊天巨坑,他也会义无反顾的跳下去的!! 夫妻两人,把自己都给说哭了,钻在被窝里你给我擦个泪,我给你擦个鼻涕,擦着擦着……就要走火。周氏立刻冷静下来,“不行!!大嫂教我的算法,我这几天危险。如今还不适合再有娃娃,等过两年再说。” 啧,徐智暗自腹诽,大嫂好是好,就是这……咋连这事儿都管啊? 而徐发夫妻俩的画风就不一样了。 夫妻俩一个在被窝里把春丫夸上天,一个却说春丫搞的这些事儿,费叔叔啊!! 李氏好一场据理力争,最后气的把徐发蹬出了被窝,这种觉悟这么差的人,没资格跟她睡一床被子!! 徐发懊恼不已,这都叫啥事儿啊!!春丫这孩子,果然是坑叔王者! 第二日一早,晨曦才微露,徐家老宅里便充斥着徐老汉的催促声:“赶紧的吧!祖宗欸!我昨晚一晚没睡,你说咱们这儿啥都没有,就是雀儿多,一会儿再给那桃子啄没咯!!” 被徐英从床上给扯起来的春丫,顶着一头鸟窝似的乱发,摊坐在院儿里的藤椅上,无奈的回道:“爷爷,哪个鸟那么缺心眼儿,一大早的不去吃虫,却跑去啄那酸掉牙的桃儿啊?” “那哪儿说的准啊!赶紧的!你二婶早食都弄好了,吃了赶紧跟我上山去!!” 祖孙俩,小的像摊泥一样,走到哪儿,摊到哪儿,老的那个就在屁股后头不停的催。蔡氏骂四头吃馒头连嚼都不嚼,伸着脖子往下咽,早晚噎死!李氏扯着嗓子喊徐发赶紧起来,一会儿送货得晚了!鸡还没抓呢! 徐家老宅一大清早就热闹的不像样子,好一阵兵荒马乱之后,该上学的去上学了,该送货的送货去了,该上山的也都上山去了。 只留蔡氏在院子里头,拼命的揉着太阳穴,嘴上恨恨的说着,怎么就那么能闹腾?! 徐老汉带领着包桃队伍,先去了立山的造纸坊。 昨晚第一批纸已经都烘干起出来了,春丫摸了摸,很是满意。纸张虽然粗糙,却很难撕破,遇水也不容易烂,韧性很好。 她问李氏要了把裁纸的小刀和一小罐浆糊,这浆糊本来李氏他们偶尔也要用,所以工坊里一直都是备着的。 春丫按照记忆中的大小,把纸裁好,两边涂上浆糊一沾,一个小桃袋就做好了。 “这倒挺方便哈?”李氏也去找了把裁纸刀,跟着春丫一起裁。 春丫点头,“是啊,本来就只要做个小袋子就行了,一会儿做好了,咱们就选长的好的果子给套上,用绳子一扎就行了。” “咳咳,你们赶紧弄,我去桃林那头等你们!赶紧的啊!”徐老汉说完,背着手走了。 春丫这才跟两个婶子和三叔吐槽道:“我爷可真能闹腾!!” “哈哈哈,你也有嫌人闹腾的时候?!我天!你爷随你!”李氏说完哈哈笑了几声,看还没走远的徐老汉转过身来看她们,便又缩了脖子问周氏,“咱爹没听到吧?” “哈哈哈哈哈,听到啦!!”春丫就是个坏心肠的小孩儿。 昨日捣的浆,统共才做了十来张纸,一剪一裁,才做了四五十个桃袋,这桃树是新嫁接的,还得悠着点儿来,今年一棵树留果五十个左右就行了。这些桃袋,才够一棵树用的。 “那个,你们这样,咱们自己用的纸还有剩余的,这两天,就先打做桃袋的浆,一会儿我忙完了,带你们去收麻去。你们先忙吧!” 李氏对打浆的婶子们说完这话,转头就看到春丫捧着个脸,眨巴着眼看她。李氏问道:“怎么了?我说错啥了不?” “没有没有,二婶儿,我觉得你很有些女中豪杰的味道!!” “是吧?!我就说我要是个男的,你二叔肯定不如我。” “二婶儿,你是女的我二叔也不如你!!” “你这鬼丫头,怪会说话的…..” 两人说着话,搀手往外走,周氏和徐智跟在后头但笑不语。 到了桃林,春丫示范了下如何选果,如何绑扎,定好了,一棵桃树,只能留五十个果子。徐老汉觉得少了,春丫却说:“爷,咱们走精品路线,这毛桃到了季节倒是多,可您看有人要吃吗?咱们得先把这桃子的品相口味给搞上去,然后再追求产量,不然费那么大劲儿,种出来的跟毛桃味道差不多,那不是吃饱了撑的吗?” “你还不够吃饱了撑的吗?”徐老汉虽然觉得春丫说的道理倒是有那么一点点,可是该怼还是要怼的。 春丫只当徐老汉是个老宝贝,被爷奶挤兑了,从不生气,哈哈一笑便开始干活。 一棵桃树,几人三下两下就包完了,闲着没事,春丫又想起她的寒瓜来,叽里咕噜滚下山,没多久,捧着半个瓜又滚了回来。 “爷,您尝尝,这个是寒瓜!可甜呢!”春丫从怀里掏出个勺子,递给徐老汉。 “不敢。吃你一斤瓜,累断十副腰。”徐老汉凭本能拒绝。 “……….” “三叔!你吃!”春丫转头就把勺子递给了徐智。 徐智很想拒绝,可他如今就是头待宰的羔羊,被春丫,自己媳妇和自己老爹给死死盯住了,只能拿着勺子挖了一块,捏起来,送进嘴里。 “好吃吗三叔?我一路上都没舍得吃,专门回来跟你们分享呢!” 其实,你一路上自己个儿吃了,也不要紧的,下次你有啥好东西,就先紧着自己哈。这是徐智心里说的话,不过嘴上说的却是:“好吃是好吃,就是这籽儿有些多。” 春丫点头,三叔没说错,这籽儿是真多!!密密麻麻,一个五斤的瓜,皮能有两斤,籽儿也能有两斤,剩下的一斤才是瓜瓤,怪不得没啥人种呢!! “籽儿多没关系,咱们可以改良。”

听春丫这么一说,最有兴趣的还是李氏,她也挖了一勺西瓜,边吐籽儿边问:“怎么改良?这也能做罐头吗?” “哦,那倒,也不是。具体咋办我还没想好呢!” “……….” 最后那半个寒瓜大部分都是徐智吃的,春丫还跑去问丘大家的要了个碗,徐智生生吐了一整碗的籽儿。这籽儿便也像之前番茄籽一般,选了大颗的,一半直接种了,一半晒在新屋里头。 到了晚间,春丫把另一个西瓜也给切了,众人就像豌豆射手一样,边吃边发射西瓜子,一个半的西瓜,活活吐了小半脸盆的籽儿。 春丫心里直骂娘,啥坑爹玩意儿啊!!一斤西瓜半斤皮,还有半斤全是籽儿!! 可没办法,想吃好吃的西瓜,总得自己改良了试试。把西瓜籽儿洗净,春丫又开始动员大家帮忙把里头大个儿饱满的籽儿给挑出来,说明日还得去种呢!! 于是,第二日一早。 睡的迷迷糊糊的春丫,又被包上了被子,塞进了马车厢,走吧~赶紧的! 要说这马车行进到底快,还没等春丫清醒过来呢,他三叔已经把她抱下了马车,说一声:“春丫,醒醒,到家了,自个儿进去啊!”便赶着马车一溜烟跑了。 春丫这才裹着被子,抬手想揉揉眼睛,结果从被子里滚出个大包裹。她只能一手捡起包裹,一手提溜着被子,推门走进了院子。 这个时候,徐家院子里,也就剩下徐达和张氏了,其余人,该上学的上学,该上工的上工去了。 “哟,逃难回来了?”徐达正端着个粥碗,坐在正屋的台阶上唏哩呼噜的喝着粥,见女儿这个造型,坏笑不已。 这娃肯定是被赶回来了,想她带去乡下这么老些东西,他爹肯定又骂人了。 “爹,我娘呢?”春丫眼皮浮肿,步履蹒跚,根本懒得跟徐达拌嘴。 “你回来了?哟~这是被赶回来的吧?吃过早饭了吗?”刚整理好厨房的张氏,走出来就看到耷拉着半条被子的春丫,这造型,妥妥是被爷奶给赶出来了。 “还没,不过应该带了。这包袱热乎乎的。”春丫把被子往走过来的张氏那儿一递,一屁股坐在徐达旁边,打开包袱,里头有个荷叶包,打开一看,放了四个包子,其余的还有点儿笋干和马兰头干,另外还有个她自己带去的小包袱。 春丫拿起个包子,啊呜一口,咸菜猪肉馅儿的,好吃!!肯定是奶奶包的。 徐达见了包子,筷子就伸过来了,被春丫给挡住了。谁让她爹嘲笑她来着?!不给不给就不给! “好了好了,别闹了。春丫,你赶紧吃,吃完了好好整理下,摘星阁那头不要忘记去。昨天佛保佑都找来了。徐达,吃完了去上班!!我今天还得去城外义诊,先走了啊!”张氏说完,拎起小药箱就往外走。 徐达在后头嚷嚷:“媳妇媳妇,你今天去哪个门?!” “东门!”张氏头也不回的回道。 “爹,啥义诊?义诊啥?!”春丫想,自己这不是才出门两天吗,怎么就演到义诊的戏了呢? “就前天,他们城里的几个医馆,说如今去医馆的流民太多,乱哄哄的不得行,就几个掌柜商量了一番,说是每日每家医馆出一个大夫,在人流最多的东,北两门搭个棚儿,搞啥义诊,把流民和普通民众分开就诊。 反正看诊不要钱,便宜的汤药也不要钱,每人可以给副药,这钱一半是去化缘化来的,一半是医馆自己凑的。城里六家医馆,一家出一个,你娘今天正好轮到。啊呀,我不跟你说了,我得走了,一会儿还得抢个去东门轮守的差事去。” “您那水库不造了?!” “别提了,没钱了,说是要停工了。咱们就被派去看大门去了。”徐达说完匆匆往外走,春丫又问:“爹爹爹,虞捕头调令有没有下来?” 徐达停下脚步,转头对春丫说:“你怎么那么会哪壶不开提哪壶啊?他这两天都快愁死了,恨不得跑去府衙问问!行了,你…..那什么,好好的啊,要去摘星阁,叫你郑大叔送,知道吧?我走了!!” 看着徐达远去的背影,春丫陷入了沉思。 这水库的钱,当初筹的时候,可是比他们镇的小水库多了能有四五千两,这会儿工程才过半,这就没钱了?! 有!猫!腻! “可不有猫腻吗?”裴庭给刚到大衍庄的春丫倒了杯白开水,她如今只能喝白开水,所以大衍庄里的茶叶就都收起来了,免得裴庭闻到了,又抓心挠肝的想喝。 春丫凑近裴庭,说道:“姐姐,你说会不会是卢县令……” “除了他还有谁?!我听文竹说啊,”裴庭说道这里,也压低了嗓音,“最近他正忙着走府衙的关系呢,府衙有个知州要调去别府做,说是这个走了,通判要上调做知州,他一门心思想着去顶那通判的位置呢。 虽说这通判才从六品,他调上去才升了半级,可一旦进了府衙,他人头混熟了,以后的路也就好走了。所以铆足了劲儿想去扬州呢。 他资质是够的,就是家里没根基,只能想升官,钱铺路呗。他从官至今,置的产业也不过是几个铺子,钱从哪儿来?还不是……” 裴庭说道这儿,就不说了。 她想想也来气,明明已经出过银子了,可这水库修到一半又来要钱,一天到晚的,只知道钱钱钱。 “那姐姐是想卢县令去府衙呢,还是不去呢?”春丫就当闲聊似的问裴庭。 裴庭想了良久,才回:“不想现在去。” “怎么说?” “怎么说呢?就好似自己什么都还没准备好,就要舍了自己奋斗出来的这些东西,总是觉得舍不得。再说,我如今怀着双胎还没跟他说,如果他调任扬州的话,知道我怀了孩子,定要我一起去的。 可我又不想再和那些人搞在一起,天天就算计来算计去,对孩子也不好。我说的有些乱,妹妹能听明白吗?” 裴庭说完,看向春丫。 “嗯,我明白了。一来姐姐是不想放弃咱们刚稳下来的生意,二来是不想跟卢家的人多接触,成天被他们算计,三来是舍不得我们,对不对?” “对对对,就说你这小脑瓜聪明呢!哎,”裴庭叹了口气,“可他那头如果真的能升任了,我好像也没什么办法阻止。” “咱们管不上卢大人的事儿,但是我觉得吧,虞捕头肯定跟卢大人不对付。敌人的敌人,就是咱们的朋友。 别的事儿咱们做不了,咱们就只管先把虞捕头给拉拢过来。如今牡丹开的好,过两天咱们办个赏花会,把虞夫人请来摘星阁坐坐吧?我爹说,虞捕头家里女儿多,虞夫人一门心思的想给虞姑娘们找读书人婚配。 上门给虞姑娘们说亲的,倒也有几个说是在书院念书的,就是虞捕头他们家和耕读世家很是不熟,相貌人品,媒婆只有说好,没有说不好的,虞夫人正愁没地儿相看呢!” 如今徐达是跟虞捕头有了革命友谊了,每日下了衙,两人都要去春兰食肆喝上两盅,大到子女婚配,小到长了个鸡眼,虞捕头都能跟徐达说上几句。 “你就那么肯定,虞捕头能上调?还会站在咱们这边?”裴庭不是很懂春丫为何如此自信。 春丫自然肯定虞捕头会上调,那客栈里头的事儿,都是虞捕头配合司徒夫人写的卷宗,这里头的秘密,很值得司徒夫人把虞捕头给拢住。 上调只是时间问题。 至于虞捕头是不是站在裴庭这边?本来春丫倒也不是很确定,可谁让卢县令就是那么的能作死呢? 如果虞捕头知道裴庭跟卢县令两人的关系,再给他来点儿金钱的诱惑和老婆的枕边风,那春丫有九成的把握,虞捕头肯定会站在裴庭这头的。

这话,到时候还得让徐达给虞捕头给透个底,哪怕阻止不了卢县令升职,那安插个人在府衙,随时恶心恶心卢县令,那也是好的。 三日之后,摘星阁的牡丹花会上,出现了一对衣着普通,神情紧张却又兴奋的母女。 裴庭特地让春丫把虞夫人和某位虞姑娘先带到了大衍庄,聊了好一会儿。又说人靠衣装马靠鞍,送了好些新料子给虞姑娘,说下次再有荷花会,让她们再来玩。 母女俩一头雾水的千恩万谢一番,又迷迷糊糊的被春丫带到了摘星阁,跟一群夫人小姐们赏了牡丹。 至于这牡丹花的名称,虞夫人一个都没记住,只记得最便宜的一盆20两,最贵的是董夫人带来的一盆,据说千金难求,千金…..千金是多钱来着?! 待花会结束,春丫又问佛保佑要了个望远镜,带着虞夫人母女去了二楼包间,还特地找了个业务能力出众的侍女,帮他们现场讲解,正在进行的那场蹴鞠比赛。 “这位带球的,是城东于家三公子,年方十五,三山书院乙班二十五名,那位接球的是安平集陈家长孙,年方十七,三山书院丙班十一名,哦,那守门的不是咱们县的,是隔壁长青县的,家住县城,家里开了个笔墨坊,年方十八,已经定亲了……” 很好很好!!业务能力相当强!春丫非常的满意,对着门口的佛保佑灿然一笑。佛保佑朝她招招手,春丫跟虞夫人说了声失陪,便走了出去。 “姐姐如今这管人的本事真是厉害!教出来的丫头真是太能说会道了!”春丫出门就是对佛保佑一阵吹捧。 “春丫小姐可别笑话我了!最近春丫小姐可得了什么好方子吗?”佛保佑如今一门心思扑在这摘星阁上,见到春丫就只盼着她又能想出点什么坑钱的好法子来。 夫人如今怀上了双胎,自家老爷又是这样的人,她可不得帮夫人多赚点儿?俗话说的好,缺啥都不能缺钱不是? “有啊!咱们之前不是带回来很多番薯吗,咱们就挑个小品相不怎么好的,给弄成番薯泥,做个番薯千层蛋糕,上头撒上一层巴旦木片,肯定好吃!!走走走,找厨娘去。” 一听赚钱这事儿,春丫也最来劲儿,一时居然忘了里头的虞夫人母女。还是佛保佑提醒了一句,春丫这才想起这茬,她让佛保佑去拿了个三层的点心盒。 一层装了个千层蛋糕,一层装了蝴蝶酥,还有一层装了厨娘新做的,美到不舍得吃的桃花酥。 将这对母女送上马车,春丫才跟着佛保佑匆匆去了白案厨房,开发她的新品去了。这新品其实说起来也不过是个普通点心,可强就强在没人吃过,夫人小姐要的是啥?不就是新奇二字吗? 吃别人没吃过的点心,穿别人没穿过的衣裳,用别人没用过的胭脂水粉,不就是有钱女人最大的爱好吗? 而回到家中的虞家母女,站在了自家挤满了孩子的院子里,这才回过神来。刚刚去的那地方,和如今自己站的这块地方,真的是一个世界?! “你们回来了?玩的……如何?” 虞捕头今日知道自家婆娘带着三女儿上摘星阁去了,反正他如今也是闲人一个,县衙里头的事儿,卢县令都给他撸了个干净,要不是看他在沛丰县还算有几个人脉,这会儿估计都让他滚蛋回家了。 所以他反正在县衙里头也是个多余之人,便早早回来,等着自家媳妇和女儿回家。他倒是想看看,这卢夫人,到底想要干嘛。 “回来了,走进去说。丹秋啊,你把点心给他们几个分分,别分完啊,这东西看着就贵死个人!” 虞夫人说完,便扯着虞捕头进了房门,她把门一关,就听到院子里头孩子们一阵阵的惊呼声。 “这吃食是金子做的啊?这么大呼小叫的。”虞捕头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翘起二郎腿,不以为意的说了句。 他们这房间,不似徐达张氏那种里外两间的套间,就只有一间屋子,靠墙放了一张架子床,再有就是一个衣橱两个樟木箱,床首放了一对用麻绳捆了几次的罗汉椅子,床尾处放了个衣架。 虞夫人脱了今日出门的绸褙子,挂在架子上拍了两下,拿起一件日常穿的黛色外衣,边穿边说:“你不知道,他们这摘星阁里头的吃食,我估摸着可能比金子还要贵! 就说喝茶吃点心,端上来的东西我连见都没见过!透明的什么冻里飘着桃花,眼珠子大小的什么挞里头装的都是金丝燕,用什么西域来的提子干做的什么饼,趁热涂了黄油还不知道白油的东西,沾了玫瑰酱吃,还有炸的牛乳,你想想,炸的牛乳,你吃过没?别说吃了,咱想都想不到,这世上竟然还有这些吃食?! 这一样样的吃食,不是西域来的,就是什么吕宋来的,你说说,这价钱,是不是就得比金子贵? 可是,我就不明白了,为什么啊?你这不是连个捕头的差事都给撸了吗?那头卢县令恨不得把你轰出衙门,这头卢夫人却邀我们吃饭喝茶,还赏了很多好料子,对了,你不知道,之前来咱们这儿说亲的安平集陈家的那小子,我今日也看到了!!站在他们那包间里头,拿个什么望远镜看,看的那叫一个一清二楚。 所以,当家的,这到底是为啥?!” 为啥?!因为卢夫人在赌一把他能调去府衙呗!还能为啥? 如今跟徐达混的时间长了,他也知道,徐达家跟卢夫人家关系异常的好,徐达话里话外,也都是想要拉拢他的意思。 本来他觉得卢县令这人虽然平日比较抠门,可在日常事务上,却还是想做点儿事的。可自从跟漕帮关系越来越密切之后,做的事情只能说是一言难尽。 看着自家媳妇笑看着铺满一床的锦缎,和眼尾深深的鱼尾纹,虞捕头暗想,好好好,姓卢的,既然你这么对我,那就别怪你做初一,我做十五了! 可问题是,自家的十五,什么时候能来呢!! “这些东西,你都安心收着吧。卢夫人那里,我自有安排。以后丹秋丹燕结婚,你也不用叨叨没啥陪嫁的好料子了。” “可……….” 虞夫人一句可是才说了一半,就听门外有一声高昂的男声,说着官话,问道:“虞逵安家可是在此?” 虞捕头激动的站起身来,说曹操曹操到!!老子的十五,来了!! 虞捕头站起身,抖了抖肩,看了眼旁边一脸惶恐,问着出了什么事儿的媳妇,也不答话,大跨步的走到门前,开门应答:“虞某在此!敢问差爷有何事找在下?” 那位官差打量了一眼虞捕头,忽而扯了笑脸,说道:“恭喜虞经承,知府大人有令,说虞经承在白牛庄客栈一案中办事得利,特调往府衙,任刑房经承,这里是文书,”那官差从怀里掏出一封调令,继续说道:“知府大人命虞经承两日内办结沛丰县内的手续,三日后去府衙报道。” 说完,官差抱拳行礼,说了声恭喜恭喜。虞捕头赶忙摘下腰上的钱袋子,里头有两三钱的碎银,一股脑都塞给了那报信的差人。 差人死活不收,说自己以后还要在虞经承手下办差,这可如何使得。 两个男人在院子里好一番你推我攘,最终还是虞捕头推赢了。 差人很是客气的道一番谢,抬腿就要走,虞捕头想到了什么,便拉住他问了一句:“那之前的那位裴经承,去哪儿了?” “哦,裴经承那是真的运气好,知府大人说裴经承这案子办的好,审的更好,便把他举荐到咱们扬州驻军去做了个把总。如今裴经承可是正经的七品武官了!” 那差人说完这句,还悄悄把虞捕头拉到一边,轻声说道:“不瞒您说,裴经承这事儿,走的还是知府夫人的路子。裴经承改天来了咱们府衙,见了夫人,可得那个点儿,咱们知府大人,还是很敬重夫人的。” 这句忠告,也算反哺了这小费了。 虞捕头谢了差人的忠告,道声慢走,把人送出门外。 那报信的差人走后,虞捕头便说让家里头的孩子们,该收拾的收拾起来,该打包的打包起来,他有事儿出去一趟。 虞夫人一把拉住他,问道:“这事儿,卢夫人是早就知道了?所以才……” “你不用管这些,先把家里头的东西理清楚,我出去一趟,回来再跟你细说。” 说完这话,虞捕头就大步流星的走了。 他走去哪儿呢?自然是去找徐达了。 但是他找徐达之前,先去了趟仁济堂,问明了张氏今日在哪儿义诊,便抬脚去了东门。 这徐达如今不用监工水库了,每日里就跟在媳妇屁股后头转悠。

张氏义诊他站岗,张氏坐堂他巡街,反正想要找徐达,就先找到张氏就行了。 果然,虞捕头刚走到东门的义诊棚那儿,就看到徐达正在呵斥个男病人:“没看到上头写了,这个队伍是看女人孩子的吗?!你往哪儿排啊你!” “官爷,我不识字啊!”那男病人也觉得自己很是无辜。 “不识字你还骄傲了?!”徐达的逻辑也是很感人 “我没……” “徐兄弟!!!”虞捕头大喊一声,朝徐达招了招手。 徐达抬头一看,就看到虞捕头朝他挥手,便扯了个跟班来替他,跟张氏说了声:“我走开一下哈!”就屁颠屁颠朝虞捕头跑去。 “别回来了!直接家去吧!!”张氏真是受够了徐达的呱噪,半个小时不骂他一句,这货就浑身难受。 徐达就当压根没听到,跑到虞捕头面前,问道:“哥,啥事儿啊?” 喝小酒培养起来的革命友谊,使他们早已经称兄道弟了。 “调令来了,我三日后就要出发去府衙了,调去做刑房经承!”虞捕头努力的压制着自己的狂喜,虽然这事儿他心里是有数的,但是真的实现了,且能跟知道这事儿原委的徐达分享,他此刻才感觉到了真实的喜悦。 徐达一拍大腿,掂脚揽了虞捕头的肩,说道:“老哥!!啥也别说了!!走!!喝酒去!!咱去找崔都头和小万去!!” “等会儿等会儿,还得去趟县衙办手续!”虞捕头被徐达搂的人都矮了半截,底盘都不稳了。 徐达又一拍大腿,说道:“是说!!走,去县衙!气死那姓……那啥的!!走走走,啊呀我说老哥啊!等了这么久,总算等到了……” 恍惚了恍惚了,虞捕头都恍惚了,怎的这大兄弟比自己还激动呢?不知道的还以为徐达拿了调令呢。 两人匆匆赶到县衙,这事儿县衙里头的人都已经知道了。 因为差人第一站来的便是沛丰县的县衙,毕竟文书手续都需要在县衙里办齐,所以卢县令此刻正一脸铁青的坐在议事厅的上首,越看旁边的闵剑越不顺眼。 他到底,是怎么走到今日这一步的? 居然会昏了头的撸了虞逵安的差事,给这闵剑!! 闵荣华虽说拿出了1000两银子,但是漕运码头的权利如今他都放给了他们漕帮,这么想来,自己却还是亏了! 而且是很亏。 闵荣华的1000两银子,买个通判本来已经谈的有点影子了,可如今这虞逵安调去了府衙,还是因为白牛庄的事儿。那案子,几个县的县令可都是知道的,据他得来的小道消息,知府夫人当时也在场,难道…..这虞逵安还搭上了知府夫人?!这事儿,虞逵安居然一句都没跟他提过!! 不会的不会的,这事儿不会那么巧的。 可要是虞逵安真的是搭上了司徒夫人,如今自己跟姓虞的结了仇,那他的1000两银子,岂不是要打水漂?! 不过此事,也不容他细想,虞捕头很客气的找上了门,任凭卢县令怎么问,虞捕头都咬定什么都不知道,只是协助了府衙的刑房经承办案而已,只说自己是运气好。 卢县令又不能不放人,只能让师爷给办理了手续,盖章放人。他倒是还想挽回下跟虞捕头的关系,说要给虞捕头办个欢送宴。 虞捕头婉拒一番,说时间紧,家里头孩子多,还得回去好好规整一番呢。转头就去了鹤仙居,和徐达崔都头几个喝了个烂醉。 在虞捕头他们要出发前一晚,裴庭坐了个小轿子,趁着夜色,由春丫一家陪着,到了虞捕头家。几人在堂屋里说了小半个时辰的话,最后裴庭拿出了500两银子,推给了虞捕头。 本来,这500两银子,虞捕头是不想收的,可徐达却拦住了虞捕头推让的手,“虞大哥,收了吧。那扬州不比咱们沛丰县,处处都要钱,你出入府衙,到处都要打点,就靠每月一两二两的银子,很难在扬州城立足的。” 徐达这话一说,虞捕头便停下了推让的手。 见虞捕头如此,裴庭接徐达的话说:“虞捕头,不对,现在应该叫虞经承了。扬州城,像您现在住的这种小宅子,买下少说也要200两,但是我看您家如今住的也略显局促。若以后令郎结婚生子,孩子多了,我建议您可以买个二进的院子。 一个二进的院子,离府衙远一些的,有个300多两便也够了。另外多的100多两,您家孩子要谋个差事也好,做点小买卖也罢,倒也够了。 这里是我的一封手书,您到了扬州,可以去城外军营找我堂哥,裴宪光,您认识他吧?他在府衙多年,人脉还是挺广的。他那里,我已经去信说过这事儿了。” 虞捕头犹豫再三,最终还是收下了那装满银子的钱匣子和裴庭的手书,问道:“卢夫人,您让我做的,就光光只是传信吗?” “如果有机会的话,还要替我,在知府大人,或者知府夫人面前,多为我家老爷“美言”几句呢。还有,我的传信,只求一点,无论事无巨细,我都得比我家老爷,早知道。这样,您可能做到?”裴庭说完,定定的看着虞捕头。 “行!!就是这信…..我该怎么给您?用车马的话,恐怕不会快过……” 裴庭举了下手,说道:“这个您不必操心,到时候您就知道了。” 说完,便扶着腰,起身告辞。 春丫一家便也跟着走了。 没有资格与会的虞夫人这才走进了她家的客堂间,见桌上放了个木匣子,问着虞捕头这啥呀,随手便翻开了盖子,结果惊呼出声:“这里头有多少钱啊?!是卢夫人给的?!” “嗯,500两。”虞捕头把匣子给合了起来,说道:“这事儿谁都不能说。到时候去了扬州,这些都是咱们安身立命的钱。” “可是,可是为什么啊?” 虞夫人最近问号非常多,但是虞捕头却说,这些都是酬劳。于是爽利的虞夫人便不再追问下去。自家相公做了那么多年的捕快,孰轻孰重,难道还没她懂?这事儿就全听他的吧! 到了扬州,她也可以买上个大宅子,不用天天被孩子们吵得头疼了!余钱便拿来做上点儿小买卖,安平集的陈家,啧,到底能不能配上他们家,且再看看吧!! 送走虞捕头那日,卢县令还亲自来了,虞捕头,不对,如今要说虞经承,虞经承自是好一番感谢,感谢卢县令的栽培和照顾,此去不知何时回,待再回来之时,虞经承说,自会好好拜访卢县令的。 这话却是把卢县令气了个仰倒,他一门心思的要去府衙,举县皆知!他虞逵安这么说,到底是几个意思?!等着!统统给他等着!!等他坐上了通判之位,看这不入流的经承还有什么可以嘚瑟!! 徐达也来送行,提溜着个遮了布的笼子,说里头是个猫,是春丫送给虞夫人解闷的。另外又送上了20两的仪程和一匹马。 一行人匆匆作了别,虞夫人坐回马车里,揭开那笼子上的布头,里头是两只鸽子。 她喊了一声骑马的虞经承,虞经承伸头一看,说了句:“行了,不要多问,好好养着便是。” 他心中暗道,原来是用信鸽啊,倒也好。又不是什么绝密的文件,用信鸽送信,倒是快的很,从扬州到沛丰县,不过半日便到了。 送走了虞经承一家,春丫松了一口气。 生活在这年头,最重要的是什么?是信息啊! 做生意,考学,做官施政,行军打仗,是输是赢,靠的都是一条条汇总而来的信息。 又有所谓穷不过三代之说,不是说,这家人家,只穷三代便会发迹,而是穷了三代之后,这人家就给穷没了!! 所以不管以后要干嘛,春丫觉得,首先,就是不能穷,那怎么才能不穷?那便是绝对不能两眼一抹黑,啥都不知道!一定要抓住一切有利信息,才能赚钱,赚很多钱,赚很多很多钱!

她对自己小小的情报网的初步建立,感到非常的满意,当天就决定做一顿大餐来犒劳辛苦的自己。 春丫却没曾想,去买菜的路上,一不小心路过了仁济堂,被张氏拉去做了壮丁。 “你赶紧的,去把这两贴药送去给关静,我跟金大夫讨论下来,还是得换这药。”张氏把药往春丫怀里一塞,便催着她赶紧去。 “您一会儿不也得去吗?自个儿去…..” “哪儿那么多废话啊,赶紧去,她得先喝汤药,我才能施针!” 张氏这头快忙死了,春丫还在嘀嘀咕咕,气的她直说春丫小没良心,给娘跑个腿都不愿意。 春丫只能拎着菜篮子,赶紧跑去了关家。 她敲了敲门,来开门的是十斤,春丫一看到十斤,忍不住惊呼道:“乖乖,十斤啊,你可不能再吃了啊!” 要说春丫从广州回来之后便忙忙叨叨到现在,都快两个月没见到这十斤姑娘了。这两个月里,十斤吃的好,住的好,脸便又大了一圈,看着简直像个大银盆!! “春丫姐姐,呵呵呵,我,我知道了,我会少吃些的。”十斤被春丫这么一喊,倒也很是不好意思。 不过她不好意思的点,不是自己又胖了,而是太费关家姐弟的粮食了。 人家姐弟俩,一月撑死吃两斗米,可她一个人就能吃三斗,烧饭的婶子都看不下了,关家姐弟倒是没怎么说她。 “是春丫妹妹来了?”关静的声音从屋里头传来。 “欸!姐姐,是我。”春丫把药包给了做饭的婶子,她也不敢给十斤,就怕这姑娘嘴壮,一会儿闲着无聊把药都给吃了。 进到关静的房间,就见关静正坐在房间里的梳妆台前,春丫一眼就看到摆在梳妆台上的一面玻璃镜。 “我天我天,姐姐,你这玻璃镜哪儿得的?!我也想要一面,可庭姐姐,哦,就是卢夫人说,这东西得五六十两一面呢!且咱们沛丰县还没卖的。” 春丫虽说不太在意自己的形象,可如今用的铜镜最让人受不了的是,照起来人人都像得了黄疸不算,这看久了还头晕,她想换个玻璃镜,可一来买不到,二来张氏说浪费钱,他们行走江湖,靠的又不是美貌。 自从他们父女广州之行狠花了一笔钱之后,两人的财政大权都被张氏给撸了个干净,连裴庭给的那银子,都被张氏顺便撸光了。虽说后来卖了马车,挽回了百余两的损失,但是张氏还是说他们太能干了,出个公差费了家里100多两银子,真是好棒啊! 所以如今别说50两的银子了,她身边连5两都摸不出来! 关静听春丫一说那镜子,便笑了,脸色红润有光泽,这明显就是恋爱中女人的样子,春丫便又调笑道:“哟哟哟,看样子,是王大哥让人送来的?” “不是,是……他自己给我送来的。”关静说完,捂嘴假意咳了一下。 春丫心里给王宗源鼓掌,好好好,撩妹高手啊!! “王大哥来了,咋没告诉咱们啊?好歹也是咱家的股东啊。”春丫一想到王宗源,猛拍一下大腿,坏了!!那桃树的收益说好了是跟王宗源要三七开的,这利润算错了,她爷爷会不会揍她啊!! 关静不明所以,忙问怎么了,春丫便把怎么个赚钱分账,如今这桃树种的如何了,一一跟这位股东太太汇报了。 “嗨,我当什么事儿呢,这些桃树,当是咱们送给你的好了。”关静也是爽朗的性子,她本就感念张氏每日来给她治病,这几株根本还没赚钱的桃树,在她看来,送给春丫也无妨的。 “那可不行,说好怎么分就怎么分,姐姐,你不知道,咱们这桃树啊,可有的赚呢!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嘿嘿嘿,王大哥是特地来看姐姐的吧?” 八卦小能手,上线。 “他是这么说的。也不嫌累,快马跑了一夜,陪我说了半天话,又赶了回去。”关静说着嗔怪的话,脸上却有明亮的光。 春丫假意捧着胸口,叽哇乱叫,“我天,太甜了吧!!关姐姐关姐姐,你定是很喜欢王大哥的吧?” “说什么呢!!你个小丫头,老打听这些做什么!!”说完便说要撕春丫的嘴。 春丫是任人撕嘴的人吗?肯定不能够啊! 两人笑着打闹,却听门口响起关慕青的说话声:“姐…..你,你站起来了?” 春丫这才转头,看到站着的关静,瞪大了眼睛,说了一句:“我的个娘类,我还怕我娘给你扎坏了,这这这……这是扎好了?!” 而关静,看了看自己的双腿,身子一个不稳,便要跌下去。 杵在门口的十斤见状,一把推开同在门口的关慕青,一个扑身,逆光里看着,地上扬起了一阵细细的灰,关静正好跌在了十斤的身上。 好吧,这丫头,也算是值得这姐弟俩每月费的这老些大米了! 春丫和关慕青两人赶忙上前,手忙脚乱的扶起了关静。 虽说刚刚关静是站起来了,但是这大半年都没用过的腿,其实是没有什么力气的,两人还是把关静给安置到了床上。 十斤便自己一个……小猪打挺,灵活的站了起来,拍拍身上的灰,直问夫人没事吧? “没事没事,十斤,谢谢你啊。”关静笑着跟十斤说话。 “呵呵,都是我应该做的,”十斤挠了挠头,“夫人你歇着吧,我去帮婶子烧火了。有事儿您叫我啊。” 见十斤走了,春丫便也说让关静好好休息,一会儿她娘还来给她针灸呢。 关静让关慕青送送春丫,春丫客气的说不用了,却见关慕青左手肿的像个馒头,刚要说话,却见关慕青朝她微微摇头。 无奈,春丫只能说行吧,送吧,两人便出了门。 一出院门,春丫便问:“你这手…….?” “无碍。刚刚撞了一下。” “欸,我问你个问题,你买丫头,怎么会想到买十斤的?” 这一般买丫头,总得买个伶俐的,这十斤看着就挺费粮食的……跟伶俐好像也不是很沾边啊。 “力气大。能抱得动我姐。”关慕青的回答也是很简练的。 春丫眨巴眨巴眼,好吧,这个道理,倒也很合理,毕竟关静现在还不能自理,擦洗如厕都需要人抱的,这么说来,找个力气大的,的确比找个伶俐的更重要。 两人边走边说,到了巷子口,春丫死活要拉着关慕青去仁济堂上药,关慕青抵挡不过,只能跟着春丫去了趟仁济堂。 张氏听闻关静居然站起来了,激动的二话不说,拎着药箱就往关家跑,还没来得及上药的关慕青又跟着张氏回去了。 只留春丫站在仁济堂门口,嘀嘀咕咕,“毛里毛躁的,哪里像个大夫?!哎,真是,怎么都随了我呢?” 当日晚间,春丫忙忙叨叨做了满满一桌好吃的,一大家子难得聚在一起吃个晚饭,铁头问她为的啥,春丫说为了送别虞经承啊。 “送别虞经承,而虞经承,却不在?”康平之有些疑惑。

“啧,他走他的,我送我的嘛。不过这不重要!!表哥,之前跟你说的,你想好了吗?他们董家那里过两天正好有商队要去广州,摘星阁的人也都定好了,如果你愿意去的话,可以跟着胡庄头一起去。 胡庄头是裴家干了大半辈子的老庄头了,经验丰富,为人踏实,表哥如果愿意跟胡庄头去把罐头工坊做起来,那对你自己以后行商开店,定也有很大帮助的。只是……如果你要跟商队走的话,恐怕以后就得从商了,不知道姑父他……” 康简是个酸秀才,春丫想,如果康平之以后真要从商的话,康简可能会把康平之的腿活活打断。 烦恼的康平之喝了一小杯酒,这酒是徐达不知道哪儿弄来的烧刀子,烈的很,给康平之呛得直咳嗽。 徐达拍拍康平之的背,说道:“你也不用勉强,不去也没事儿。你表妹你也是知道的,干啥都像被鬼在后头催,没点儿轻重缓急,手上的事儿多的像乱麻一样。 关键是,她还老爱给人挖坑,还只管挖,不管埋,我觉得你去不去的,还得跟家里头好好商量,不能都听你春丫妹子的,她~~” “我怎么了?!爹,你是不是对我有意见?!”春丫不乐意了,“虽然我管挖不管埋,可好歹也动手挖了不是?哪像爹您,跟个磨似的,不推就不动,别说不推了,但凡推的力气小点儿,您老人家也不会动!!” “那春丫姐就是那拉磨的驴了?!哈哈哈哈哈……”张家旺笑到一半,感受到了来自春丫不善的眼光,立马闭了嘴。 “噗嗤,一个是驴,一个是磨,不愧是父女,你们俩真的,千万千万别分开,互相祸害便也罢了。” 现在也只有张氏能淡定的嘲笑这父女俩了。 “娘!!你自己想想,但凡我爹有点儿出息,考个功名,是不是我就不用成日的忙忙叨叨了?!娘!我觉得咱们家这么下去不行,我爹还是得去读书!!” “读啥书?!娃都那么大了还读啥书?我去读书了,谁给你娘做安保工作?生命安全重要,还是读书重要啊?!” “够了你们俩!吵死了!咱们家如今就要立下个规矩,扫盲!全体扫盲!但凡,咱们家的男子,最低合格线,考个童生,不然年满20考不上的,统统赶出去!!”张氏大声宣布了她思虑很久的问题。 因为徐达带的坏头,导致家里头的孩子学习都不怎么上心。铁头和张家旺虽然日日去上学,可没有任何的主观能动性,每日做功课,都是因为怕被魏先生打。石头更别提了,道玄在就摸两下笔,道玄不在,就宁愿去刷驴刷马。 这怎么能行?扫盲攻坚战,必须从现在开始打响! 张家旺不姓徐,在一边乐不可支的看着垮了脸的铁头和石头,张氏扫了他一眼,说道:“还有你,张家旺,每月咱们可是给你交500文铜钱的,要是你15之前考不上童生,把学费统统给我还上来。春丫,你算算,张家旺从10岁到15岁,得花我多少银子学费?” “一年六两,五年三十两。”春丫是个没有感情的计算器。 “奶~我姑她~”张家旺颤着手向文氏求助。 文氏搂过这半大小子,好言劝到:“家旺啊,就算把咱家全卖了,咱们也还不上30两银子啊,咱们一家,是死是活,就全靠你了,你可得好好念书啊。” 张家旺瞬间没了吃饭的心思,颤颤巍巍的扶墙而出,石头和铁头也都说吃饱了,不想吃了。铁头不明白,不是在说大表哥的事儿吗?!怎么突然就峰回路转,倒霉到自己头上了呢?只有盖头最懂明哲保身,张家旺个傻孩子,没事儿插什么嘴啊,看他,低头苦吃,谁的口水都溅不到自己身上来!! 几个小子都走了,最后桌边就留了春丫三人和康平之,康平之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看康平之如此,张氏好言劝道:“平之啊,你千万不要有压力。去不去都没关系,不用考虑咱们的想法,其实你春丫妹妹只是给你一个选项,选不选的都是你来做主。不管你选择去,还是留下,咱们都支持你。” 康平之木木的点了点头,徐达让他明日骑马回去一趟,有什么事儿,跟爹娘妻子商量好了就行。 于是第二日一早,康平之就骑上了好脾气的栗宝,回家去了。 “娘,你说平之表哥会愿意跟胡庄头几个去广州吗?”春丫看着康平之远去的背影问道。 “谁知道呢?我看他也不知道自己也挺迷茫的。你也不要再问他了,这种事儿,还得看他自己怎么想呢。”张氏说完,拎着小药箱就要出门。 徐达叼着个饼子,屁颠屁颠的跟上去,夫妻两人并排走一起,张氏还在跟徐达嘀咕:“我跟你说啊,你可得给孩子们做个好榜样,昨日说的扫盲的事儿,你也有份啊…….” 引来徐达的一串大呼小叫。 很好很好,春丫心愿达成。谁叫她爹说她管挖不管埋来着?那就让他好好尝尝自己挖坑自己跳的滋味。 晚间,大伙儿都当康平之来不及赶回来了,郑山富正准备锁门呢,就听外头有马蹄声,开门一看,康平之牵着马,马上坐了一老一少两个妇人,乌漆嘛黑的还带着帷帽。 郑山富连忙朝院子里头喊了声:“二掌柜回来了~”便去牵了康平之手上的缰绳。康平之把那一老一少两个妇人领进了院子。 “平之回来~~欸?大姐?你怎么来了?”从客堂间迎出来的徐达看到徐芳居然会来,略显惊讶。 摘了帷帽的徐芳,应了徐达一声,朝旁边那少妇点点头,那少妇摘下帷帽,徐达一看,这谁啊?! “大舅舅,我娘和媳妇儿来,就是想来看看…..” 徐达这才恍然,哦,原来这女的是康平之的媳妇啊,好像几年前他们去喝过喜酒,可这侄媳妇的面貌,他居然是第一次见到!! 听闻外头徐芳来了,张氏也赶忙出了房门,把人迎进了客堂间。 “我家平之,哎,也不是什么读书的料。”徐芳说了一句,顿了顿。 张氏心想,那可能得怪老徐家的基因,你们老徐家这个基因简直命带文盲属性。 徐芳继续说道:“14岁考了童生之后,本以为他能跟他爹一样,好赖也考个秀才,可连考两次都没中,家里头也确实负担不起考学的费用了。他说要出来赚钱,好歹比在家种地强。” 见徐达点头,徐芳又继续缓缓讲下去:“实不相瞒,当年为了他爹考学,家里头卖了三亩地,后来,平之考学,家里又卖了两亩地。我公爹当初置办的8亩良田,如今只剩下了3亩。家里头孩子多,还好你姐夫还能有些束脩的收入,不然光靠3亩地,咱们家这么些人,得活活饿死。 所以既然孩子要自立,我当然是支持的。你姐夫虽说还是觉得读书好,但是想着不过是在沛丰县做个账房,倒也算勉强接受了。 可今早平之回家说,要随董家商队去广州闯荡,以后便要从商了。你姐夫他……把平之狠狠打了一顿。平之求了半日,你姐夫只说当没这个儿子,一刻也等不得的去族长那儿,把平之给分了出来。 今后,平之和八娘,便跟我们分家了。娃娃我会留在身边,等他们在广州安定好了,再接了去吧。” 徐达和张氏听的一愣,这就,分家了?! 这事儿倒把春丫吓了一大跳,她这不是把人家给拆了吗?她忙向姑姑解释道:“姑姑,平之表哥如果不去也没关系的!他还是可以留在食肆的,你们这动不动分家,我…..我担不起这个责任啊!” “春丫表妹!这事儿跟你无关的!你且放心。这事儿我已经想好了,与其自己经商考学两头没着落,不如一门心思去学点儿东西,即使以后经商,我儿不能考学,我孙子也可以考的。 我跟我儿,得好好经商,就像你经常说的,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这话虽然听着……有些怪,但是道理是对的,没钱,那想读书也不容易,不如牺牲咱们两代,为后代打个好的基础,这事儿我心甘情愿!我儿甘不甘愿的,那也没得选,谁让他是我儿子呢?!” 康平之说完,一扫之前一脸颓色,像坚定了什么信念一样,朝自己媳妇咧嘴笑了。 “表哥,我实话实说啊,你去广州跟着胡庄头从零开始筹办罐头坊,那的确能学的要比咱们食肆多的多,但是广州跟咱们沛丰县语言不通,气候截然不同,而且你也是人生地不熟,虽说提议是我给的,但是这些情况,你是不是都考虑清楚了?”春丫忍不住提醒康平之。 “放心,这些我想了一晚,都想清楚了。表妹你都能……”康平之想说你都能去的了,我一个大男人怕什么,转念一想,立刻打住了话头,说道:“你都能想到这些,我也想到了。只是苦了八娘……” 他说完,就转头看了看妻子苍白的脸,八娘对他笑了笑:“相公说什么苦不苦,能跟你一起去,再苦也值得。” 好吧,又被撒了一把狗粮。 春丫叽哩哇啦说受不了啊,我还是个孩子啊,你们控制一下自己啊!被春丫这么一喊,屋子里颇为沉重的气氛一下子松散了起来,张氏拉着徐芳去后院安置,说让他们小两口好好说说话吧,这康平之一般十天半个月才回去一次,这一次都快个把月没回去了,小两口定有话要说的。 徐芳看着这硕大的宅子,想弟弟家应该过的不错,又听张氏说这董家是沛丰县内最大的商号,徐达去办差的时候,已经去过董家的荔枝园了,千余亩的园子,那是真真的! 这次开的那个什么作坊,还是县令家的卢夫人跟董夫人合开的,张氏跟卢夫人也颇为熟稔。她能作保,跟着胡庄头出去,康平之定不会吃亏看脸色的。 本来犹疑不定的徐芳,听闻如此,便也放下心来。

次日一早,徐达让郑山富赶着塞了满满当当一车粮食的马车送徐芳回去了,临走前,徐达再三关照徐芳,今年收上来的粮一定要囤好,一斤都别往外头卖。徐芳自然听过闹旱的事儿,虽说她觉得他们这会儿不会有事儿,可却顶不住徐达和张氏的热情,只能收了粮食,点头应了。 五日后,董家商队,从沛丰出发,浩浩荡荡百余人,其中六十来人是裴庭从自家庄子和娘家在扬州的庄子里调拨出来的,由胡庄头带队,康平之做副手,带了一笔启动资金,准备开启一番罐头大业。 荔枝储存运输不易,只能在当地现摘现做,所以摘星阁的队伍里有厨娘,杂工,技术工,连烧陶的工人都带好了。 要说这烧陶工人,也是春丫和裴庭花了大力气找来的。 因为第一次用的坛子,裂了两个,春丫便觉得这普通的罐子,肯定不能满足他们的温度急降的要求。回了沛丰就到处寻摸有没有手艺过硬的烧陶工匠。 结果找了好久都没找到,但是当她第一次收到来自虞经承的飞鸽传书之后,便想到了沛丰地方小,的确很难找到手艺过硬的匠人。要找好的工匠,还是得从扬州南京这些地方找,便拜托虞经承给打听打听。 收到要求的虞经承差点儿没气出个好歹,这死丫头,折腾了这些劳什子的信鸽,就是为了让他找个破坛子?! 可想着自家新置办的两进十二间的大院子,和同仁们羡慕的眼光,哎!!没办法!找呗! 于是他在扬州城找了几天,终于在一次追贼的时候,不小心打破了人家店家的一个陶罐,那人喊出了一个陶罐500文的天价,他这才找到了可以耐受温度急变的罐子。 他把这消息立刻告诉了春丫,裴庭立马派了人,去往无锡找到了那制罐的工匠。原来,在烧制的过程中,那工匠有一种独门配伍的石粉,加入到陶胚中,烧制出来的陶罐,便比一般的陶罐更耐得住急冷急热。 虽说急冷急热会缩短陶罐的使用次数,可是做糖水罐头,只需要一次的急冷急热就行了,所以这种加入特殊石粉的陶罐,就是她们最好的选择了。 “平之,表妹为啥还非得让咱们带上两只鸽子啊?”八娘看着在鸟笼里扑腾的鸽子,问正在翻看人员名册的康平之。 “传信用啊,表妹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从安远寺的高僧那里骗……借,是借,借来了这些信鸽,专门让咱们传信用的。咱们到了广州,有什么事儿想要递消息回来,用这信鸽,不出三日就能到了。” “哦~那我可得好好养着,我还想时时问问健儿怎么样呢….他还是第一次离开我这么久…..” 小小的马车车厢,承载着康平之和八娘对沛丰县的浓浓不舍,奔赴远方….. 时间,很快来到了七月。 卢县令最终还是没能等来他的调令,据他在府衙买通的文吏说,是知府大人得知他如今正在加紧造水库,以期能够应对日益严峻的干旱,所以知府大人觉得目前还是让卢县令留在沛丰县更合适些,至于通判的位置,便让更合适的人给顶了。 不知道这事儿到底是知府大人真实的想法,还是有什么人存心跟他过不去,卢县令总觉得这事儿离不开虞逵安的从中作梗,可是气人的是,他没有任何证据!! 然而更气人的是,他还得留在这里继续修水库!! 这水库不修根本不行,由于雨水少,农民又需要灌溉,他们上游县如今也都投入了轰轰烈烈的截流水源,修建水库的运动中,结果导致到他们沛河的水位是越来越低,且从四月下过的那场雨之后,他们这儿,包括附近的几个县,都再也没有下过一场雨!连像徐老汉口水那么大小的雨,都没有下过一场。 原本想着自己能调任去做通判,这修到一半的水库甩给下一任县令也就是了,可没曾想,居然又没能上调,这该他修的,还是的他修!!不然到时候吃不了兜着走的,还是他自己! 下月就要秋收,而据下乡劝农桑科的县丞来报,今年的收成,较之去年,起码减少一半。稻田里干的几乎都龟裂了,稻穗上的谷子,起码有一半是空瘪的,田间的沟渠根本引不到水,都是靠农民肩挑手抗的去河里取水,好几个村,因为上游的截了下游的水,已经发生了好几场械斗,闵剑每日只能往返于这些动不动就要发生械斗的村子之间,整日都是灰头土脸。 卢府里头也是一锅粥,因为继续修水库得要钱,可卢县令之前在买官的事儿上花了太多,只能拆东墙补西墙。家里头仆从卖了一大半。家里一个姨娘,一个老娘,再加两个少爷和他自己,一共五个主子,只留了七八个仆从。 老娘和姨娘天天明争暗斗,每日都是姨娘哭诉好了老娘来哭诉,大儿子顽劣不堪,小儿子尿了裤子能半天没人换,只有文竹,还兢兢业业的守在他的身边,端茶递水。 而裴庭那里,怀孕到了遮不住肚子的程度,他才知道她怀了双胎。他甚至怀疑是不是裴庭给他戴了绿帽子,可算算日子,却也说的过去,再加上裴庭时不时的支援~~~总之不能跟她撕破脸! 所以哪怕他三番五次的喊裴庭回去住,都被裴庭以要安胎静养为由拒绝了,他也不好强行把她绑回去。 这女人如今口气强硬,又有了个不知道哪儿来的,两三个月便升了千户的堂哥撑腰,他也是不太好强来。 焦头烂额的卢县令决定去水库的施工现场瞧瞧,也不知道为啥,这次董家又同意拿出了1000两银子,他自己这里从漕帮又弄来500两,反正不管大小,好歹把这该死的水库完工就行了!! 相比卢县令的焦头烂额,摘星阁这里,却是迎来了个大好消息。 “真的吗?第一批就卖了5000两?”裴庭托着个肚子,哪怕家里头有钱,她也是真的高兴,“那给咱们的,什么时候能运到?” 春丫搀住裴庭的胳膊,把她往院子外头带,边走边说:“姐姐,现在日头还不大,我陪你出去走走吧?5000两银子是真的,说是遇到了京城的客商,一下子订出去好几批,我昨晚才收到的飞鸽传书呢。 发往咱们这儿的荔枝罐头,大概有个十来日就能到了,菠萝罐头跟董家说好了,都往咱们这里发,广州那边不做售卖。 就是咱们这儿的定价……?姐姐有什么打算吗?是跟广州同价呢,还是…?” “自然不能与广州同价,车马费不是钱啊?再说广州那边荔枝产量大,卖不出高价的。要不是因为跟董家合作,我觉着就不该在广州卖,全部运去北边卖才好呢。广州卖3两一罐,咱们这里,怎么也得卖5两。”不过按照裴庭真是的想法,什么3两5两的,卖它个20两,还差不多,不过她怕春丫唠叨个没完,便也没胡说一气。 董家起家就在广州,虽说如今董夫人在沛丰县,可自从出了本家抢荔枝园的事儿之后,董员外大部分时间都留在广州了,他们能在产地开这工坊,眼红的人可不是一个两个,要是在当地没点关系,工坊开业不出十天,当地有钱有权的世家大族,就能把他们给生吞活剥了。 甭管董家他们内里怎么分利,摘星阁拿五分利就是了,别的他们不用管。春丫觉得这样挺好,这才两个月不到,就净赚2500两,她已经很知足了。 “要是全部运回来卖,又是操不完的心,咱们自己摘星阁有的卖,再给扬州的虞夫人新开的南北货铺送点儿去卖,就行了。 姐姐你就少操这些心吧,你瞧瞧,这番薯也还没收到,收起来又得再种,另外辣椒也刚收起来,还得找了人来做辣椒酱,胡庄头走了这两月,顾妈妈活活成了顾庄头,她老人家都快哭了!!” 裴庭叹口气,说道:“也是,这人到用时方恨少,还好如今咱们辣椒收了,只剩下那么一点点番薯,薛青山夫妻俩操持也足够了。” 两人边走边说,不知不觉走到了番薯田边,见薛青山和芸娘两人正在除草,春丫欢快的喊道:“薛大哥!!芸娘姐姐!!别干了,来聊会儿?!” “我….我去打水!”薛青山拎起个竹篮子就跑。 芸娘见相公如此,忍不住笑了,裴庭和春丫走到近前,裴庭问她:“芸娘,这番薯,长势可好?” “我刚挖了一株出来,夫人您看看?”芸娘说罢,拎起脚边刚起出来的番薯说道:“可能是种植之前下的肥够足,或者是翻土翻的够透,咱们这番薯,居然比我老家种的收成要好上不少。说起来应该还要个把月才能收,但是夫人您看,这一株长的拳头大小的番薯居然有好几个。” 其实春丫觉得,这有可能是他们家山泉水的功劳。 自从她发现他们家那头的山泉水,可能因为富含维生素ABCDEFG,还是矿物质之类的,很能促进植物的生长之后,便让徐发徐智每天送菜来的时候,都送上四大桶的水到大衍庄来,如今看结果,的确好像是有点用的。 裴庭看着这一串番薯,点头说:“哦~原来番薯是这么长的啊!啊呀,这起都起出来了,要不咱们让厨娘做番薯千层蛋糕吃吧?芸娘劳苦功高,一会儿让厨房也给你送一个来。” 本来想拒绝的芸娘,可看了一眼在旁边直流哈喇子的儿子,便道了声谢谢夫人,算是接受了裴庭的好意。 不过春丫还是劝了裴庭,只能吃小小小小一块,她如今怀的是双胎,更要控制甜食,还特地关照了裴家送来的两个接生婆子和一个妈妈,一定要让裴庭多动动。 “啊呀,行了,快走吧,年纪不大话倒是多的很。不是说今天要跟你爹娘回乡下去吗?赶紧去吧,再不去摘桃子,你爷爷可得骂你了啊!” 裴庭把春丫送到了门口,让人把刚收到的陶罐给春丫装上,说了一声:“我可等着吃你的黄桃啊!”便跟春丫挥手作别。 春丫着急忙慌的回了家,招呼着盖头石头和徐达赶紧把罐子给搬上自家的骡车,他们家为了黄桃罐头也是拼了,徐达和张氏各告假了三日,春兰食肆也店休三日,趁着铁头放假,一家都滚回三山村做罐头去。 原本徐达觉得春丫有些大惊小怪,不就是点儿黄桃吗?可昨晚一收到第一批荔枝罐头卖了5000两的消息,徐达就连夜去敲了崔都头的门,说他爹忽感不适,他要回家做孝子去。崔都头现在可是徐达的铁哥们儿,哪有不应的道理? 在徐达第八遍关照郑山富好好看家,一旦看到鸽子来信,就赶紧骑马去给他们报信之后,张氏终于忍无可忍的让徐达赶紧滚去赶骡子,他再不赶车,石头可就要上手了!! 于是徐达一家,带着狗,猫,和一大堆的锅碗瓢盆,叮铃咚隆的回乡去了。 一路上,石头盖头和徐达三人坐在车外聊天吃灰,铁头撸猫逗狗,小橘虽对春丫态度不太好,却和铁头很亲近。自从大金让给它一块肉之后,小橘还喜欢上了大金,连抓老鼠这种本事,它都颇为无私的教给了大金。

所以自从小橘来春丫他们家之后,家里就再没有过老鼠,毕竟他们如今拥有了一只猫和一只带了猫功能的狗,这点令张氏倒是挺满意,不过不满意的是,这猫太费鱼了,每日都得上码头给它去买小猫鱼,一天吃不到,能叫的让人左右邻居怀疑他们家是不是在杀孩子。 “娘,你说我外婆他们带回去那么多粮,我舅舅他们会不会觉得咱们发达了,到时候再来讹我们?” 文氏和张家旺今早也趁着张家旺休息回去了,石头说如今粮食越来越贵,张氏闻言,便说把文氏的工钱都折了粮食带回去。 所以石头便给文氏带了整整10斗米,文氏直说不能要,春丫却说,靠着今年地里的收成,没一点儿储备粮的话,就但等老张家全员饿死,或者把女儿们都卖了吧。 文氏很想拒绝,可想着上月回去,地里那些憋掉的稻穗,便只能硬着头皮收下了女儿家的好意,她只盼着食肆能长长久久的开下去,要她给女儿女婿刷一辈子碗她也甘愿。 “这讹不讹的,谁知道啊,反正如果他们找上门来要搞事情,咱们就关门,把你和你爹放出去就行了。我们只做到自己问心无愧就成了。”张氏其实对自己家的大哥和嫂子和爹爹也没啥信心,可是看在文氏的面子上,好歹这娘家,也不是全员恶人,目前,她还是认这门亲的。 “嗯?啥意思?我跟我爹是旺财吗?”春丫眯起眼睛,准备要扑向张氏。 “哈哈哈哈,不像吗?诶诶诶,你别耍无赖啊,哈哈哈哈,别挠了别挠了,一会儿翻车了!!诶诶诶,铁头,你住手!有你什么事儿啊?哈哈哈哈,你们住手!!” 骡车里头好不热闹,张氏被春丫和铁头挠痒痒挠的,笑的上气接不上下气,一边要挡住儿子女儿的攻势,一边又怕挣扎的太厉害把陶罐给打破了,车外的徐达急的直喊,“别闹了!!一会儿真翻车了!!你们也不嫌热吗!” 春丫和铁头这才收回了魔抓,不停的抹着脑门上的汗,还收到了来自张氏的两颗毛栗子。 不过,关于张家旺他们家的猜测,春丫倒是猜对了一半。 在看到文氏和张家旺带回家的十斗粮食之后,张家舅母第一反应就是:“啊呀,就说我家小姑子家发了财了,娘一个月的工钱能换这老些粮食?!娘,您跟妹子妹夫说说呗?让我也去给他们铺子里打打杂,咱们也能多换些粮回来?” “这铺子里的事儿,也不是兰儿能定的,她一个妇道人家,家里的生意做不了主的。再说这哪里是我的工钱啊?这就是你妹妹妹夫在接济咱们家!你就适可而止吧!”文氏说话间,轻轻碰了下张家旺的手,张家旺看了看文氏,没有说话。 “再怎么做不了主,添个打杂的人,总该可以吧?或者娘,您就直接跟妹夫说嘛,我看他们对你和家旺都挺客气,不会那么不好说话吧?” 张家舅母看着日益健壮的张家旺和脸色红润的婆母,原本心中的那些不安早没了,她倒是后悔,那时候没能抢在婆母前头说去陪家旺。 她眼珠一转,又有了说法:“娘,实在不行,我就替您去吧!您就在家操持操持家务,享享清福,给人当老妈子洗洗刷刷的活,就交给我吧!” 张家舅舅和外公,都没有说话,只看着文氏。 两个男人也觉得文氏太过老实,到现在只知道女儿家开了个食肆,可他们看张家旺如今的样子和每次带回来的东西,包括500文一个月的束脩,这徐达家,可能不止是开了个食肆这么简单。 既然文氏打听不出什么,那就让更伶俐些的付氏去看看也行。 他们其实早就想去县城看看徐达家到底怎么样了,可一方面地里实在走不开,另一方面,文氏和张家旺总有意无意的阻止他们,他们其实的确很想知道,徐达家赚钱的法门到底在哪里? “这哪儿行啊,这食肆又不是咱们家开的,咱们想怎么换就怎么换,再把你妹夫他们惹恼了,到时候统统给我们赶回来!” 文氏这般说完,付氏又想开口说歪理,却听宝贝儿子开口了:“啊呀,娘,您可歇着吧!我姑父可凶着呢,每日配着个长刀进进出出,你再把他给惹恼了,这次定不会是打架那么简单了!! 且娘你啰嗦的很,一会儿问我这个一会儿问我那个,可耽误我读书了。我姑都说了,若我15岁之前考不出童生,500文一月的束脩,可得全赔给她!我春丫姐说了,我这会儿读书读到15岁,得花30两呢!” 张有成拍桌站起来说道:“她敢?!” “她怎么不敢?如今你女婿进进出出跟县衙里头的什么都头捕头主簿县令的关系可都不是一般的好,你看他们敢不敢让咱们赔钱?当家的,你可别再想着你女婿以前是个赌棍了,这事儿早翻篇了,人家现在是官爷了,还当了个头儿呢!!可不敢再跟他打架了哈!”文氏说完,便招呼着张为和几个娣把粮食往屋里头搬。 张家旺也说帮忙,文氏对张家旺笑了笑,张家旺对奶奶也咧嘴一笑,露出一排漏风的牙。 “爹……我怎么觉得,娘如今怎么也不一样了呢?”付氏看着文氏和张家旺的互动,心里很不是滋味,这儿子怎么不跟自己亲了呢? “废什么话!还不去帮忙,是嫌粮食膈手啊?!就你话多!!以后这些废话,就甭再提了!去去去,搬粮食去!” 张有成说完,一屁股又坐回了椅子上。在他心里,这世界上的事儿,再怎么重要,都没孙子的学业重要。这闹来闹去的,把孙子读书的事儿给闹黄了,他也是不能接受的。付氏想去县城的事儿,哎,就算没说过吧!! 且不论张家到底是怎么想的,那头赶车的徐达,终于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这老骡子给赶到了村口。 这骡子岁数大,脾气坏,加上今日的东西多,赶到三山村,已经过了中午了。 春丫他们见都到村口了,便说下车自己走,在村口的槐树下,遇见了正等着他们的徐老汉。 “你们真正是懒人上磨屎尿多,都说今日回来了,也不知道跟着三儿的马车回来,还非得去什么大眼小眼庄的,这骡车多慢啊!我站这儿都快热死了!!” 刚想下骡车的张氏立马退回了车厢里,已经下车的孩子们却只能接受徐老汉的口水洗礼,一边拉着爷爷赶紧回家,一边点头如捣蒜的认错。 特别是春丫,认错认的特别诚恳:“是是是,都是我的错,我就是个事儿妈,不过我是事儿妈,您就是个事儿太祖。哈哈哈哈。” 说完她就跑,气的徐老汉捡起个树杈子在后头撵她,徐达见他爹如此,直喊春丫别跑了!!一会儿给你爷跑中暑了!! 烦死了烦死了,这个孩子简直烦死了!!怎么谁都能惹! 张氏的声音从车厢里幽幽的传出来:“龙生龙,凤生凤,一切都是基因问题。” 一行人打打闹闹回到了老宅,徐老汉差点没喘死在半路。石头和盖头一人一边给他搀了回来,春丫一个劲儿的舔着脸说,我错了我错了,不过我给爷爷您带了摘星阁的点心您吃不吃。 这徐老汉,如今戒烟了,却多了个爱吃零嘴儿的毛病。 不过,这戒烟的事儿,还的从春丫十天前回来拆桃袋说起。 要说春丫他们做的这桃袋,的确,质量不能跟后世的比,虽说这韧劲儿比普通的纸稍微好点儿,可到底还是做的粗糙,不过好在这几个月里都没下过雨!春丫也不知道这到底是好事儿还是坏事儿,反正这袋子在没雨的季节里头,还算是坚持住了这几个月。因为这玩意儿透光性差,所以在桃子成熟前十来天,得把袋子都拆了。 拆袋的时候,偶有几个桃子熟了,春丫摘下来,按照做罐头的方法,煮了给大家分了尝尝。大伙儿一致说这是他们此生吃过最好吃的桃肉,这就导致徐老汉对这桃子罐头能卖大钱的信心,又增加了几分! 春丫顺势劝徐老汉把烟戒了,其实她老听爷爷咳嗽,早就想让他戒烟了,她的理论是这样的:“爷爷,等咱这批桃子罐头卖了,您马上就得发财了!您想,您抽烟老咳嗽,说明肺不行,万一,我是说万一,万一钱赚了,人没了,那您说您冤不冤?” 徐老汉自是谁没了谁没了,晦气不晦气你这破孩子的,对春丫好一番怒骂,可自此之后,每次咳嗽他就觉得自己是不是不好了?于是便决定,先停一段时间烟算了! 于是乎,徐老汉,就开始戒烟叶了。 可戒烟叶之后的徐老汉,变的无比的馋,馋到连走在路上,都能采两根毛针草来嚼吧的程度。 所以一听春丫说带了摘星阁的点心,这坑爹地方,他可听春丫说过好几次了,说是东西都是死贵死贵的,他一下就来了兴致。 “问什么吃不吃!存心给就拿出来看看。”徐老汉说道。 春丫连忙笑着把一个三层的食盒提溜到了客堂间的八仙桌上,一层层打开,介绍道:“这一层,是松仁核桃酥,这一层是玫瑰糕,这一层是山药枣泥糕。您可少吃点儿啊,尝尝味道就行了。” 徐老汉深吸口气,把三层食盒给重新盖上了,说一会儿等娃娃们放学了再分。还是先说说这做黄桃罐头的事儿。 石头他们就把用箩筐装了的锅碗瓢盆全给抬到了客堂间里,蔡氏道:“…….准备再开个食肆吗?” “奶,您不知道,这可比开食肆麻烦多了。您看这陶罐,看起来平平无奇,可外头卖,得500文一个呢!!”春丫拿起他们特制的罐子,递给蔡氏看。 蔡氏险些没接住,只觉得这孩子又犯了疯病了,“没疯吧你们!!这罐子得500文一个,那你一罐桃肉得卖多少钱才赚的回来?!” “卖他个五两八两的!!”春丫放出豪言壮语。

“滚犊子!!一天天的就知道疯子盼天塌!老老实实做你桃肉罐头去得了!还五两八两,不亏就阿弥陀佛了!”蔡氏觉得就得给这娃泼泼冷水,这娃的热情她从来不怕给泼没了,怕就怕她热昏头。 其实这陶罐,成本就是些陶土和车马费,摘星阁早把那匠人给雇下来了,那人本来生意就不太好,因为卖的贵,普通人家也没这需求,他又觉得自己是独门手艺,这玩意儿就该卖的贵,所以守着这手艺,差点把自己活活穷死。 然而,当听到摘星阁开给他50两一年的工费的时候,他瞬间就整理好了行李,一分钟都不带耽搁的,跟着胡庄头他们去了广州。 这批陶罐是他们到了广州安顿好了之后,做了立马发回来的,一共1000多个,春丫预计他们家今年这批桃肉,能做上1000个罐头就差不多了。 虽然徐老汉和蔡氏嘴上都说卖不了那么多钱的,可是从催着儿子孙子把家伙什都赶紧搬去立山的行为上看出,他们嘴上说着不信不信,可身体却已经信了春丫的邪了。 谁让春丫这乌鸦嘴,说的事儿,几乎都中了呢? 比如,这干旱,估计也被她说中了。 有孙子们拉车赶牛,徐老汉便带着三个儿子去田里看看。 蔡氏虽说大中午的,一个个都不怕热死,却还是每人给他们准备了一竹筒的薄荷水。 “欸,你们看看,这唐家的谷子,今年憋的能有五成,当初跟他说,干脆跟咱们一起都种麦子吧,又不信!这几天跟他几个儿子,天蒙蒙亮就开始打水浇水,到了天黑透了,地里凉了,又得再干一茬。可这……哎,他们家明年难过了!!” 虽说徐老汉时时刻刻想着要气死唐老二,可他想的是气死,而不是看着唐老二家饿死。 “爹,咱家这麦子,长的可好?”徐达此时只想老爹赶紧视察完农田走人,他觉得整个人都快被晒蒸发了!反正能说的,他们徐家都说了,可人家又不信,他们还能咋样? 徐智说:“比往年差些,穗子差一些,不过比稻子要好很多。” “欸,大哥,你说,咱们山上的那,”徐达说到一半,看了看周围,连个狗都没有,才继续说下去,“那山泉,你们到底是怎么发现的啊?那水可真是不错,你看咱们这河里头的河水,都快断流了,那山泉水倒是还有,只比之前小了一点。如今咱们不用往大衍庄送水了,自家就多用了这山泉水浇地,这穗子倒是比前阵子好多了。” “实不相瞒,大金挖的。”徐达如实回答。 徐老汉本来觉得春丫说是狗挖的是开玩笑,可此时儿子也这么肯定的回答,让他不得不信,这真的是大金挖的,他撸了把汗,也没啥好话,“啧,狗都比你们能干。”然后背着手就往前走,嘴里嘀嘀咕咕说着今年这夏天未免也太热了! 父子几人往立山走去,路上还遇到打水的燕子爹,见到徐达回来了,王老三自然是热情的打了招呼。 全村就他跟着徐家一起全种了麦子,虽然长势没徐家的好,但是好歹比村子里种稻子的那是要好多了,且浇水的农活,也要比人家种水稻的轻松很多。 所以他还是想问问徐达:“徐大哥,我问问你啊,咱们这儿这旱,啥时候能解啊?” 徐达知道王老三向来厚道,便也不多隐瞒,说道:“我实话跟你说哈,咱们这儿这情况还算好的,你们可能不太去县城不知道,咱们县城如今西北逃难来的人是一点儿不见少,你说这人口是有限的,可陆陆续续这大半年了,过境的人居然只多不少,你说那头情况得多严重?我看着他们那里人都快跑空了!所以到底什么时候能缓解,你上安远寺去问菩萨,菩萨也不一定能答的上来。 咱们是老邻居了,以前咱们家也多亏你照应,我今日跟你说句实话,你千万别嫌如今粮食贵,赶紧去多囤点儿粮,如今你25文还能买上一升米,你且看秋收之后,这米起码的涨到30文开外,明年能不能不饿死,全看你今年能囤多少粮了!” 徐达说完,拍了拍一脸惊恐的王老三,跟在徐老汉后头走了。 而王老三站在太阳底下,却感到了一阵阵的恶寒,冷的他简直要颤抖起来,也不打水了,拎了个空桶,就往家跑。 父子几人因为徐达说的这番话,在去立山的一路上,皆沉默不语。 到了立山新宅门口,才感受到了一点欢快的气氛。 因为李氏的笑声,实在是太夸张了。 “哦吼吼吼吼吼,嫂子,你怎么那么能干啊?这都能想到?” “不是我想的,是卢夫人给咱们的方子。”张氏的解释颇为无力。 “啧,那也是你给卢夫人看好了生不出娃的病,她才给你的方子嘛!啊呀!!我就说嫂子能干嘛,女大夫,咱们整个沛丰县也就你这么一个!” 李氏的马屁是360度全环绕式的,只要她想拍,任你怎么逃,那都是逃不出她的马屁包围圈的。 “啊呀,废话怎么那么多,赶紧干活吧你,嫂子都快被你烦死了!”徐发虽然自认也是个能言善道,脸皮颇厚之人,可没想到,自从自家媳妇开始跟着大嫂混了之后,他的这些显著的人格特点,都被媳妇更显著的特点给掩盖了。 他,成了老徐家的,透明人。 而真正的透明人徐智,进了门便开始搬搬抬抬,和另一个透明人周氏一起安置好了徐达他们带来的四口铁釜外加陶炉。 食品加工操作台是春丫之前就跟徐发说好让准备的,崭新的桌板,擦洗干净,上面放上四个定制的,缸一样大的海碗,把煮开的水都倒里头凉了,所有要用的器皿全部消毒干净,一家人忙忙碌碌一下午,等到蔡氏带着下课的孩子们来送饭,他们才看看外头,太阳已经下山了。 众人赶紧扒拉两口饭,背上各自的背篓,摘桃子去了。 春丫的桃树,嫁接的时候一棵树嫁接了20根左右的枝条,活了能有一半,每棵树留了50来个果,最终长成的,大概有42,3个。 这就很不错了! 春丫对此非常满意。 当然,徐老汉那就更满意了。 啧,没想到啊没想到,这玩意儿还能赚那老些钱?!桃子居然还能卖出天价来? “诶诶诶!!春丫!别偷吃啊!!怎么就那么馋啊你!?”蔡氏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她就知道这丫头不老实! 春丫才不管蔡氏说啥,拿了四个桃,一个咬一口,咬了一个给徐敏,再咬一口给铁头,再咬一个给徐英,再咬一个给四头,咬完还对蔡氏笑:“嘿嘿嘿,您倒是来抢啊。”气的蔡氏直喊再找春丫干活就跟她姓! 五头在地下几哇乱叫也想吃,春丫说:“你太小了,别吃桃儿,一会儿喉咙痒也不会说,去,找爷要点心去,他可藏了老多点心了!” 五头便朝背着手,拿着根树枝指点江山的爷爷扑了过去。 徐家人多,再加上下了工的造纸坊五人组和丘大家的都来帮忙,天还没黑,就把桃儿给摘完了。 到了制罐头的时候,张氏却说用不上这么多人,喊了周氏李氏,带上春丫徐英,就他们几个人就可以了。 “我也要帮忙!!”虽说是干活,可徐敏一点儿都不介意跟春丫一起干活。 “捣什么乱啊,走走,都回去吧!老大,你们家今日就住山上吧,三间屋子帮你们收拾好了,老二老三,你们在这儿等着你们的婆娘吧!其余的几个,走了!!回去找你爷要点心吃去!”蔡氏大手一挥,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三分。 铁头说他还要跟爷奶睡,徐老汉自然应允,牵着他就要往山下走。 可铁头却说等一下,停下脚步,吹了个口哨,没一会儿,就看山上滚下个金黄的玩意儿,身上还驮了个猫,旁边还跟着那只被抓了跑,跑了抓,抓了…..就再也不跑的兔子。 这兔子如今就散养在立山上,愿意了回兔窝看看它的子子孙孙,不愿意了,就自己滚远了,可以几天不回来。 李氏特地叮嘱了丘大家的,这货繁衍出了他们家的养兔事业,来了也别抓它进棚了,就让它爱干嘛干嘛吧。 很想喷脏话的徐老汉看了看对他笑的一脸灿烂的小孙子,哎算了,孩子还是得言传身教,可什么玩意儿嘛!这老家伙一家都是精怪,MD,养的畜生也都成精了!! 啊呀,怎么办,还是忍不住想骂娘! 徐老汉他们走了,留下徐家三兄弟,百无聊赖的守在门口,喂着蚊子,聊着愁苦的事儿。

“大哥,你说咱们家粮食,要不要再多备点儿?”徐发这是被刚才徐达跟王老三说的一番话给吓到了。 “可以啊,明日问你嫂子要钱,再去买点呗。”徐达回到。 徐发一拍大腿:“大哥!你家钱也都是我嫂子管的?!” “你不知道?!钱不都是女人管的吗?咱们糙老爷们儿手松,自个儿都不知道自个儿多能花钱,可不得让女人管?”徐达回答的很理所当然。 “可大哥,你有没有觉得,这女人钱多了,尾巴就翘了,可能管了,咱家那个现在,啧,比以前可凶多了!”徐发如是说。 徐达搂过徐发的肩说道:“有句话听没听过,这世界上啊,没有怕女人的男人,只有尊重女人的男人。你婆娘是谁?是孩儿他娘,她可是跟你风风雨雨过了那多年的人,你尊重她,是不是就是尊重你自己?” 嗯?这话说的,好像很有道理啊,徐发下意识的点了点头,却听里头李氏喊道:“他爹,来抬个缸…..碗!!来抬个碗!!再去取桶冰来!” 徐发便拉了和他一样尊重女人的大哥一起进了屋。 跟在最后的徐智这才咧了嘴无声的笑了,他!才是徐家隐形的王者,因为他家的钱,都是他管的! 任凭大哥说的多好听,本质就是,怕!老!婆! 只有他!!你看老婆多尊重他啊!钱都给他管!说明什么?说明他才是徐家最靠得住的男人! 一众人忙到了午夜时分,才把带来的陶罐给全部灌装完毕。第二日,石头带着徐发他们去了大衍庄把剩余的陶罐全部装了回来。 徐家上下,除了每日送鹤仙居的50只鸡和早上的农活雷打不动,其余的事儿全部给做罐头让了路,忙忙叨叨整整三日,一共做得黄桃罐头1256罐。另留了30个品相极佳的黄桃,说要给裴庭和合伙人的媳妇儿,关静。 在春丫的强烈要求下,自家留了56罐,其余的全部送去了大衍庄,静待售卖。 1200罐的黄桃罐头,分了三批送到了摘星阁。当春丫捧着一个个包装精美的黄桃去找裴庭的时候,裴庭却已经吃上了黄桃罐头。 “姐姐!!咱们这不是卖的吗?”春丫进到裴庭的屋子内,就见裴庭舀了切好的果肉要下嘴。 裴庭见春丫来了,赶紧一口吃了勺子里的黄桃,吞了下去才说:“我买我买,卞妈妈,去取20两银子来,观音奴,一会儿把钱给佛保佑送去,入公账。” “嘶~~~20两?!疯了撒,谁要花20两买这个?!”春丫忍不住嚷起来。 裴庭又舀一口糖水黄桃,说道:“我看这价很合适,统共就这1200个罐头,再多也没有了,咱们也不用在这沛丰县一地卖,卖去扬州也好,卖去南京也罢,亦或者卖去京城,1200罐,我还怕不够卖呢!” “不行不行,这也太贵了,一会儿卖不完,全砸手里,我爷非得打死我不可。”春丫想到徐老汉临行前的殷殷嘱托,就觉得砸手里,腿会很危险。 三口两口吃完一碗黄桃肉之后,裴庭才收敛了心思跟春丫说道:“哎呀,妹妹,这个黄桃罐头放井水里湃了,我大概可以吃个三四五罐的。你不知道,这天一热,我便什么都吃不下,只这冰凉酸甜的果子,倒是可以吃下不少。” 又道:“你也不用担心这东西卖不完,你这果子种的好,肉厚又酸甜,市面上就没见到过如此品相的黄桃肉。你不知道,贵人圈,只要东西够稀罕,多少钱,他们都愿意往外掏,要的就是一个别人没有。 你看那荔枝,咱们广州往外卖3两一罐,但是一转手到了京城,那就是10两20两了,且那东西产量大,单单董家一个荔枝园,咱们就能做上万罐了。 你再看这个黄桃罐头,虽说,种黄桃的人家不少,可是单论口味品相,你们立山出的,就比人家好上不是一星半点。更不要说这罐头了,天底下,如今就这1200罐,卖出去的时候,只说就600罐,20两我还觉得我太厚道了呢。而且,如今黄桃正在时令,咱们也别急着卖这罐头,等到年前,我让我娘家商号给造一波势头,再卖也不迟。” 春丫似乎要被裴庭说服了,她觉得自己已经够胆大了,没想到裴庭胆子比她还要大! 正所谓,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莽一把才是她的风格!那就这么干吧! 两人最后商定,以15两一罐的价格,全部卖给裴家的商号,摘星阁只留200罐,全部黄桃罐头,公开价格都是定在20两。 “啧,妹妹,你这送来的黄桃,品相真的是极佳,要不我不吃了,你都去做了罐头吧?” “要不…..,咱们送去府衙?让虞经承给司徒夫人送去?”既然裴庭都这么懂事了,不如把这黄桃送出去,在司徒夫人那里刷个存在感也好。 这种事儿,裴庭自然同意,于是她喊了庄子里的人,带上春丫的手书,快马赶去往扬州,顺便还带了两罐黄桃罐头去。 这些小东西,想直接送去府衙那是不可能送到的,虽说司徒夫人对春丫印象深刻,感念很深,但是一介草民,直接送礼去了知府大人的府邸,那简直是草率的不能再草率了,这东西,根本不可能递进去。 所以摘星阁只能通过虞经承,才能把东西递进知府府邸。 而司徒夫人作为一个当家主母,是不可能随便见了虞经承的,所以这事儿肯定是虞夫人接了手。 当虞夫人收到来自沛丰县的东西之后,也是第一时间,马上去了知府宅邸求见司徒夫人。 宅邸的门房虽说有些看不上这个小小经承家的内人,扬州知府,好歹也是四品大员,是皇上都叫的上名号来的人物,岂是什么经承能攀的上的? 可说来也是奇怪,这家姓虞的搬来扬州的第二天,夫人就特地喊了人来,亲自过问了安家事宜,从内宅传出来的只字片语中,门房也知道夫人还赏了好些东西给这虞家。 再加上,府衙现在人人都知道,这虞家一来,便在城内买了个两进的宅子,虽说这宅子地段不算多好,可这扬州城里的两进宅子,甭管有多偏,没有小四百两肯定拿不下的。 所以这虞家,如今在府衙一众下人的口中,就是板上钉钉的,司徒夫人的娘家远亲无疑了。 既然远亲来了,那通报肯定得及时,所以虞夫人在门口等了不过一小会儿,就有妈妈接手了虞夫人带来的东西,将她引了进去。 过了垂花门,妈妈喊了步撵来,虞夫人坦然的坐在步撵上,微笑道谢。自从来了扬州,她也不知道为啥,家里简直像开了光一般,儿子开了南北货铺,裴家商行给他们最时鲜的货,最低的价,男人差事还是忙,可却进进出出都有人喊她一句虞夫人,三女儿的婚事更是被人踏破了门槛。 虽然她不清楚其中的细节,但是这事儿,肯定是离不了卢夫人和那个叫春丫的小丫头从中打点的。 她非常的知足且感恩,所以摘星阁如今只要有事儿找上门,她定是第一时间去办妥的。 虞夫人的一番胡思乱想刚结束,步撵便停在了正院门口,带路的妈妈引她到了个偏厅,里头司徒夫人和司徒小姐正等着她。 见过礼,虞夫人便让带路妈妈,把摘星阁的黄桃和黄桃罐头都递了上去。 司徒夫人打开装黄桃的礼盒,饶是她见多识广,却也一惊:“这桃子,倒是好的很,是咱们府产的?” “回夫人,是的,是沛丰县产的,另还有那两坛黄桃的糖水,也是咱们沛丰县的。”虞夫人如是说。 “咱们府倒是有这么擅长农务的巧匠?好的很好的很,老爷知道了,定能高兴上半天。”司徒夫人拿起礼盒中最大的几个桃子,让一旁的丫鬟给老太太送去。 虞夫人笑道:“这种地的农人,司徒夫人也知道的,就是以前跟咱们家那位一起…..过的,徐达,徐家。” “徐达?”司徒夫人自然知道虞夫人说的是谁,笑道:“没想到,他们家倒也是务实的很,这官府的差事办的不错,没想到种地种的更好。很不错,这果子我很是欢喜,一会儿也让我家老爷尝尝。” “另外,这摘星阁的黄桃糖水,您也可以尝尝,这是徐家的小丫头和沛丰县的县令夫人,一起想出的法子做的。” 司徒夫人,自然知道卢家,可问题是,这边她刚断了卢县令的晋升之路,可县令夫人,却给她送了这什么罐头来,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虞夫人见司徒夫人面露疑惑,见偏厅里伺候的丫鬟妈妈送桃子去了,其余的人都在外头等着,这才拿了春丫的手书出来,递给司徒夫人。 接过手书,司徒夫人倒是不禁暗叹那丫头看着大大咧咧,一手字倒是写的很不错。一页书信,写的满满当当,司徒夫人看到最后,不禁笑了一声。这才对一旁坐着的女儿说道:“你这及笄宴,恐怕要热闹了。你一会儿再写个帖子,给卢夫人,邀她到时候也来玩玩吧。” 说完,便把春丫的书信往袖子里一塞,跟虞夫人聊起了家常。 黄桃的事儿办完了,春丫又一头扎进了大衍庄秋薯育秧的行动中去了。

本来想的是,春天种下的红薯起出来之后,可以直接用来育秧,但是芸娘却说那肯定是来不及的。育秧需要一个多月,红薯却要在九月下旬才能收,但是秋薯最晚等麦子割了必须种下,再怎么样都是来不及的。 还好当初他们买了一车500多斤的红薯回来,所以从八月开始,芸娘便召集了整个大衍庄仅剩的几户人家,教他们如何准备苗床,选红薯,施肥,播种,覆土,灌水,查苗,采苗,扦插。 最后在芸娘和众人的努力之下,500斤的红薯育出的苗,种了整整8亩地。 春丫虽然不会这些,但她也每日拿了本子,细心的记下芸娘说的每一个要点,光种个番薯,她就整理了整整20页的要点! 大衍庄因为如今也不种粮食,只种经济作物,所以育秧栽种,不需要等到秋收过后,只要气候适宜,那便可以种了。 但是徐家老宅,这几日,却在加紧秋收,不然春丫说要送回来一千多株的番薯苗,就没地儿种了。 “哎,唐老三,你家今年收成如何啊?”徐老汉趁着歇口气的时间,随口问了句同样也在歇气的唐老三,他倒也不是存心要刺激唐老三,他只是习惯性的问问而已。 唐老三苦着一张脸,说道:“不行啊,哎,早知道就都种麦子了,这麦谷实在是太多了,这粮食能有去年的三成收益就不错了。” “那你秋收过了,再种一茬吗?我看这天,估计哪怕再种麦子,也种不成啦!”徐老汉其实是觉得不能再种了,四五亩的地,也要不少种子,到时候别连种子的本都收不回来。 唐老三用脖子上的巾子擦了擦脸上的汗,说道:“可不种,咱们明年吃啥?这稻子如今一亩也不知道能不能收上一石来,咱家就这五亩地,明年秋收之前,难道就靠这5石粮食来过日子?再说朝廷也不知道今年还收不收粮税,哎,这鬼老天,存心是不让人活啊!!” 见四下无人,徐老汉恨自己心软,但却又忍不住道:“唐老三啊,我这儿有种叫番薯的苗苗,听说种起来用水少,产量大,是我大儿子从南边带来的,你要不要试试?” “你种过?”唐老三问道。 “种了几株,还没长出来。”徐老汉如实回答。 唐老三显得有点儿不屑,“啧,这庄稼事儿,可不是啥能当玩笑的事儿,你这都还没试过,叫人咋跟你一起种啊?我费这些劲儿,还不如上码头去干几天苦力,好歹每天还能换一升米。” 既然唐老三都这么说了,徐老汉也不想跟这种不识相的人多废话,只说了句:“如今大米都30文一升了,干上一天也不过半升米,要换赶紧去换吧!”便转身走了。 徐家秋收,有人又有牲畜,所以几亩地不消三日就干完了。 三日之后,徐发便带着春丫的耕种须知和1000多株番薯种苗回来了。 惹的蔡氏直叨叨:“啥胡知须知的,她自个儿怎么不回来?” “做辣椒酱呢,我去那大衍庄看了,他们专门造了个屋子,砌了几口大锅用来熬酱,我的个乖乖,那辣的简直睁不开眼,哪怕捂了嘴,春丫跟我说一句话,能打七八个喷嚏,娘算了算了,这娃赚点钱也不容易。”徐发宽慰蔡氏道。 “你哪个耳朵听到我怪她了?什么算了算了,压根我也没往心里去~”蔡氏说完就走,只留徐发在烈日下怀疑人生。 本来老宅众人说好番薯苗要种在麦田里的,但是徐老汉思虑再三,决定放弃之前已经准备好的熟田,全家一起动手,从徐老汉给立山加固围墙的时候,顺手给圈进来的三四亩地里,选出一亩最方便耕种的,一天之内重新开垦耕种。 看着越来越春丫化的老父亲,徐发很想问一句,为甚啊?!是嫌他们秋收不够累吗?!可是,他不敢问啊。 好在蔡氏开口了,她问徐老汉:“你是怕那唐老三来偷咱们的番薯?” “啧,总觉得这货不是好人。不过也不止是唐老三,你看着,秋收过后,今年种二茬粮的人家肯定少,到时候咱们这番薯要是真种成了,眼红的人家肯定不少,还是少惹眼的好。就这一千来颗苗苗,有个一亩地也够了。 这鱼塘虾塘,都不要了,就这几天吧,二儿和三儿,把这里头的鱼虾都撩了吧,能晒干的晒干,再给春丫他们送去些,不是爱吃吗?让他们多吃点儿。老太婆,这几日别买肉了,就吃鱼虾吧!” 徐老汉的打算是,这虾塘鱼塘的水,用来种番薯正好,反正如今他们这养殖的法子也知道了,等旱情过了再开塘也不迟。 如今春丫让种的一亩多的白菜萝卜也需要水,这番薯也需要水,可他们村里的那条河,都快干了,井水也是等放上两三米长的绳子才能打上来一桶半桶。安远寺外的水库还没开放,这玩意儿他想大概得等到最后吃不上水了才开。 所以这鱼塘虾塘的水,正好用来灌溉蔬菜,而山泉水,得存下来保住那百来棵金桃树。春丫之前带来的寒瓜和圣女果,寒瓜只种出了两株,瓜还是那么的多籽,圣女果种下去的只活了一株,一株才结了没几个果子。 所以徐老汉决定这些暂且都留籽,不能让春丫再瞎胡搞了,等到了春天,时间合适,气温适宜,种子也要经过正常的晒干,泡种,才能好好种下去。 也不知道明年春天,能不能等来好天气。 今年的秋收,只有悲情,没有喜悦,整个三山村,或者说整个沛丰县,都笼罩在了浓浓的无奈和对未来的恐惧之中。 不过次日,文苑街的徐家,却是笼罩在了浓浓的鱼腥味中。 因为徐智给他们送来了整整三桶的草鱼和鲤鱼,还有一大桶的虾。 “春丫啊,你爷说你最近辛苦了,那个…….你要是实在吃不完,那就卖了要不晒鱼干也行。”徐智说完就想走,却被徐达和张氏喊住,拉到了客堂间,说有事相商。 只留春丫在院子里,对着这一大堆的鱼虾骂骂咧咧,“我看我爷就是存心为难我,沛河水位低的船都快走不来了,如今这鱼恨不得自己从河里跳出来,谁还要买鱼啊!” 可骂骂咧咧归骂骂咧咧,鱼还是得杀啊!杀了还得晒呢,真是好不容易把辣椒酱给做完了,却又跟鱼杠上了,简直没完了! 正当她拿着刀,准备杀鱼的时候,就听门外一阵疯狂的砸门声,她扔了刀,跑去开门,就看门口滚进来个人,一看是佛保佑,吓得她忙问:“怎么了?!这是怎么了?!” “夫人要生了!!快,张大夫,快喊张大夫!!” “啊哟我去,娘!!赶紧的!!庭姐姐要生了!!”春丫边喊边往客堂间跑。 张氏在佛保佑喊夫人要生了的时候,就已经从客堂间的椅子上弹了起来。 这待产包她早就准备好了,裴庭是2月末次月经,且是双胞胎,早产是大概率事件,所以张氏本就预计裴庭这月或者下月就要生的。她回了春丫一声:“马上来!”便冲到房间里拿了东西就往外跑。 快要跑到门口之前,春丫朝站在客堂间看着他们的徐智喊了一句:“三叔!!你帮忙杀个鱼!!” “什么时候了!还惦记着你的鱼呢!!”张氏真是服了春丫这不着调的性格了。 而连滚带爬上了马车的春丫,缓了口气说道:“别浪费嘛,好歹以后也是个菜。” “春丫小姐,您真是,就没急的时候吗?”佛保佑无奈的笑道。 “有啊,这会儿我就很急。快快快,姐姐快说说,庭姐姐如今怎么样了?”春丫抓住佛保佑的手问道。 佛保佑这才说起裴庭的情况:“刚刚吃早食的时候,夫人突然觉得肚子不舒服,说要如厕,可一坐下去,却发现见红了,此时直喊肚子疼,接生的妈妈说肚子一阵阵发紧,是要生了。” “开到几指了?”要说接生,这还是张氏穿越过来到现在第一次,她其实没见过古代怎么接生的,条件反射的便按照以前的标准问了佛保佑。 佛保佑明显一愣,才问道:“什么?!” “娘!姐姐才是个姑娘家,您问她这个,能懂吗?”春丫轻轻踢了一下张氏,张氏这才反应过来,说,对对对,这事儿一会儿见了接生妈妈再说。 马车疾驰回了大衍庄,还没进裴庭的院子,远远就听到裴庭的喊声,张氏蹙眉走进了产房,见里头站满了人。 “你们这样不行,赶紧出去几个,留接生妈妈在就行了,这生孩子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好的,人越多,房间越闷,产妇越烦躁,你们该干嘛干嘛去,谁给我拿盆熟水过来?” 房间里是两个接生妈妈和裴家新送来的奶娘以及卞妈妈,另外还有顾妈妈,佛保佑和观音奴三人。 听张氏这么说,裴庭也从哇哇叫的百忙之中抽空说了句:“听姐姐的,你们赶紧出去吧。” 张氏却对她说:“庭妹妹,你现在别喊,喊了一会儿就没力气生了,我一会儿给你检查看看。有点疼,你得忍忍。”

她转头又对正要出去的观音奴说:“你去给庭妹妹煮点酒酿鸡蛋来,一会儿吃了有力气生。” “我要吃黄桃罐头!!!啊!!!”裴庭点菜。 “好好好,我去拿!”春丫觉得裴庭越是要做娘了,却越是显出了几分小姑娘的娇憨。 待屋子清空,只留了一个接生妈妈,张氏用送来的熟水净了手,掀开裴庭的被子给她指检。 哪怕裴庭都觉得自己疼麻木了,被张氏一检查,还是哇哇哇的叫了起来,张氏拍了下她的腿说:“才开了二指!且不要叫了,起码还得四五个时辰,你如今就这般叫,后头生孩子都该没力气了!!” 裴庭这才抿了嘴,光哼哼,不叫唤了。 留下的其中一个接生妈妈这才好奇的跟张氏搭话:“这位是女大夫?张大夫?” “呵呵,什么大夫不大夫,略懂一点皮毛而已,只是卢夫人信我,他们才叫我一声张大夫。”张氏在外头还是很谦虚的。 “呵呵,张大夫客气了。只是这二指是什么意思?我接生婆做了二十年,倒也是头一次听说。” “哦,这个其实也是我从一本古书里看来的,偏门的很,知道的人是很少。这生娃,宫口得打开,打开到最大便是十指,这个时候孩子的头就能从里头出来,一指便是一根手指的粗细,十指就是十根手指的粗细,这很好理解,检查的时候只要……”张氏话还没说完,却被裴庭的惊叫打断了。 “什么?!!要十根手指!!??” “别叫别叫,来,跟着我的节奏,我教你呼吸。”张氏这边正教着裴庭呼吸,那边观音奴端来了酒酿鸡蛋和一碗黄桃。 观音奴刚想端上前喂裴庭,可张氏却说:“别躺着了,来,起来站着吃。” “什么?!!!”所有人都惊讶的喊了起来。 “起来吃啊,吃完走一走,那个水还没破吧?”张氏转头问接生婆。 接生婆一脸惊恐的看着张氏,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行了,起来吧。”张氏上前搀扶裴庭。 裴庭被惊的都忘了肚疼,可张氏说的话,她也不知道为啥,就是很想盲从,于是只能从床上重新艰难的爬了起来,就着观音奴的手吃光了黄桃和酒酿鸡蛋。 张氏扶着裴庭,不疼就走几步,疼了就缓缓,虽然裴庭疼的时候是真的疼,但是张氏让她关注呼吸,别想着疼,她倒也勉强忍了下来。 里头裴庭等开指只觉得时间过的慢的如同永远过不完一般,而等在外头的春丫也百无聊赖,走也不能走,进去她娘也不让,只能无聊的跟佛保佑几个聊天,可佛保佑他们一点心思也没有,春丫倒是想起个事儿来。 “顾妈妈,你们去通知卢县令,庭姐姐要生了吗?”春丫坐在裴庭的书案前,抬头看着顾妈妈。 比三个月前黑了八个度的顾妈妈这才一拍脑袋,说道:“啊呀!!忘了!!”这才急匆匆的往外跑。 春丫眨巴着眼,看着佛保佑,幽幽的问道:“姐姐,你们这属于借了种,就忘了本主啊~” 不明所以的佛保佑刚想问啥意思,春丫就被正好出来要水的张氏给拎了进去,“一天到晚的胡说八道,你进去给你庭姐姐解闷去,少在外头给我瞎说!!” 没想到,春丫一进去,裴庭便破水了,春丫虽然怪话多,可也没见过女人生孩子啊,她也被那么大的水量给吓到了,战战兢兢的问道:“娘,我庭姐姐那么多尿,这…..正不正常啊?” 张氏没想到春丫一进来就是这种场面,觉得自己也是欠考虑了,叫她赶紧出去,把裴庭扶回了床上,顺便让另一名产婆赶紧把消过毒的用具全部准备好。 等到卢县令带着卢老夫人来的时候,已经是三个时辰之后的事情了,裴庭还算顺利,半天时间已经进入了最后的冲刺阶段。 “叫的那么响,只她最疼?哪个女的生孩子不疼?”卢老太太端坐客堂间上手,拿起一杯茶喝了口,又喝了口,继续说:“这茶叶,倒是挺和我胃口,佛保佑,给我包一点儿,我一会儿带走。” 春丫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没皮没脸的所谓官家老太太,撇了下嘴,偷偷跟一旁的观音奴说了句耳语:“母蝗虫。” 观音奴憋笑不已,佛保佑却回卢老太太说:“回老太太,这茶叶也不过只是平常,实在配不上您老太君的身份,您真要好的,待有了明前龙井,咱们再给您送去吧。” 卢县令听了这话,微微蹙眉,这佛保佑是什么意思?不过娘也是的,这会儿还讨什么茶叶,他是觉得卢老太太如今越来越出格了,简直不顾他一点儿颜面,可却又说不出什么指责他娘的话来。 外头几人正在纠缠茶叶之际,里头却传来裴庭一声高过一声的叫喊声,直到听到一声婴儿的啼哭声,接生妈妈喊了一句:“是位少爷!!” 后头又传来张氏嘶哑的喊声:“别泄气!!继续!!我看到小的那个的头发了!!来来来,跟我呼吸!!来,好!!向下用力!!对对对!!好啊,再来!!再来!!” 又是婴儿的一声细细的啼哭声,接生妈妈喊了一句:“是位小姐!” 春丫和一旁的观音奴抱在一起,激动的直跳,春丫兴奋的大喊着:“太好了!居然是龙凤胎!!” 两人牵着手,抬腿就往旁边裴庭的卧房跑。 顾妈妈和佛保佑也急匆匆的往产房去了,一边走一边默默的抹着眼泪。 连向来冷淡的卢县令,都不免笑了,“好的很好的很,难得双生还是龙凤胎,好兆头好兆头!!”说完提脚也往裴庭的卧房走去。 卢老太太还想差使卞妈妈,卞妈妈却说了句,“老太太您自便,我去报个喜讯。”便也走了。 只留下卢老太太和跟来的一个小丫头在客堂间里,见众人都走了,她才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骂那小丫头没点儿眼力劲儿,也不知道扶她一把,骂骂咧咧的也往裴庭卧房去了。 “啊呀,长的好漂亮啊!!”春丫看着接生妈妈抱出来的,已经略微擦洗过的新生宝宝,违心的夸奖着。 心里却是狂喊,我去!娃娃生出来难道都是这么丑的吗? 没有足月的小娃娃,且是双胎,长的就像小猴子一样,还是没毛的小猴子,在羊水里还泡了七八个月,怎么可能好看嘛! 不过,新生总是带来欣喜,春丫想进去看看裴庭,张氏却说明日再来吧,让裴庭好好休息休息。 匆匆赶过来的卢县令,看了两眼孩子,说名字等后日洗三的时候再取,但是裴庭和孩子后日得去卢府才行。 听闻卢县令这么说,顾妈妈劝道:“老爷,夫人生的是双胞胎,实在是吃了大苦头,这几日恐怕下不了床,不知道老爷能不能洗三就在咱们大衍庄办?” “那怎么行?!这洗三不在卢家办,却在裴家的庄子里办,叫人家怎么看咱们卢家?!除非你们把这庄子过到我名下,算是咱们卢家的产业,那可以考虑下在这大衍庄办洗三。”说话的,自然就是卢老太太这位没皮没脸的官家老太太了。 “老太太您也不姓卢啊。”安排好报信的事儿,匆匆回来的卞妈妈在旁边嘀咕了一声。 “我怎么不姓卢?!我就是卢家主母我怎么不姓卢?”卢老太太嚷嚷了起来。 “那怎么能一样,咱们夫人的嫁妆在咱们夫人名下,那才是咱们老爷和少爷小姐的,老太太您名下的产业,那可不是咱们老爷一人的,您又不止咱们老爷一个儿子。” 卞妈妈可是裴家最德高望重的妈妈了,顾妈妈是裴家家主的乳母,而卞妈妈却是宫中退下来的一等宫女,后嫁给了裴家大管事,至今还跟宫里六局二十四司的女官有些交情,虽说是个管事妈妈,可却不是卖身给裴家的仆妇,所以她怼起人来,那向来是不会客气的。 “你个……..”卢老太太刚想叉腰叫嚣,却被卢县令打断了。 “好了娘,洗三是小事,到时候让家里女眷来这儿也没什么不好,到时候满月的时候再回府好好办一场就是了。 这时间也不早了,我最近事情也忙,这两日就不过来了,洗三那日再来,顾妈妈,有什么需要的,你就来县衙找我便是。” 这话一说完,顾妈妈忙点头应好,卞妈妈也不再多说什么,只卢老太太一副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可在外头也得给儿子留三分面子,只能跟着卢县令走了。

两位妈妈相视一笑,呵呵,这个卢家,也真正是好笑,如今卞妈妈在,手再敢伸的那么长,小心给他们直接剁了。 张氏此时也带着春丫说要告辞,卞妈妈亲自送他们出了大衍庄,张氏上了马车,对卞妈妈说道:“卞妈妈,如果庭妹妹有什么情况,一定要立刻来找我,多早晚都行。明日我会再来的。” 卞妈妈含笑说:“咱们在家的时候,每回老夫人接到夫人的信,虽说都是寥寥几语,可每每说到您和令千金,都说是再良善果敢不过,这些日子见了真人,看了您二位的行事,咱们夫人信里真是一点儿都没说错。老身在此谢过张大夫了。” “都是应该做的,庭妹妹在这儿过的也挺不容易的,既然卞妈妈如今来了,便帮她理顺了这日子再走吧!”张氏虽不知道卞妈妈的来历,可看她说话的口气,做事的风格,知道应该后头是有人给撑腰的,让她好好帮帮裴庭,倒也好。 卞妈妈答一句那是自然,张氏便说一句明日见,三人就在大衍庄门口做了别。 回到家中已是深夜,不过张氏他们卧房里的灯还亮着,院子里满是鱼腥味,小橘和大金今晚居然都在家,两只你来我往,耍着一个鱼头骨。 张氏让春丫先去睡,春丫在外头等了一天,居然感觉自己可能比生个孩子还要累,便也不再挣扎,如一只水母一般,晃去了自己的卧室。 “媳妇儿,你回来了啊?” 见张氏推门进来,徐达赶忙跑去接了张氏手里的药箱,很狗腿的给她敲背捏肩,“怎么样?生了啥啊?”徐达这人,别的不行,打听八卦最在行。 “生了啥,生了人呗。”张氏有气无力的答道。 “啧,废话嘛,问你生了男孩儿女孩儿。” “龙凤胎。”张氏指了指空茶杯,徐达赶忙给满上一杯水,两眼放光的说道:“哎呀!!那可太好了!!这卢夫人也算是心愿达成了。” “哈哈哈,你怎么比卢县令还高兴?你又不是他们的爹!”张氏揶揄徐达,是一种本能。 徐达佯怒道:“说什么呢,我只跟你生宝宝,媳妇,咱们要不再来一个?” “边儿玩去!!要生你就纳个妾,叫我生那是指定不能够的!!” “来呀~咱们生个猴儿呀~” “有春丫一个猴儿还不够啊?!要生你自己生!我可受不住再来个你闺女这样的!” “别呀~媳妇~” “滚!!” 夫妻俩在房里闹个不休,惹得走到门口的石头又涨红了一张脸,跑回了房间。天爷啊,爹娘咋这样啊!他还是个孩子啊!! 第二天一早,石头死活不要张氏帮他洗衣服,而是偷偷摸摸的把自己的亵裤给洗了,床单给换了。 张氏和春丫看着石头这幅偷偷摸摸的样子,私下嘀咕道:“娘,我觉得我哥,想媳妇了,你觉得呢?” “你哥才几岁就要想媳妇了吗?!”张氏不由的提高了嗓音,见石头朝他们看来,刚想喊他过来,却见石头抱着脸盆逃了。 “娘,你忘了吗,如今这会儿,男女15,6岁定亲,17,8岁成婚,那是常态。”春丫忍不住提醒张氏。 “太早了吧?!”张氏虽然知道这事儿,可她从穿来到现在,从来没考虑过儿女的婚事啊。想她穿来之前,都50来岁了,也从没考虑过女儿的婚事,这会儿才30多,就得考虑起儿子的婚事了?! 她一下子觉得有点无法接受。 徐达路过窃窃私语的母女俩,探过头来问:“什么太早了?” 张氏拉了徐达便走,留下春丫一人,她溜溜达达跑到了后院儿,站在正在晾晒床单的的石头背后,幽幽的问了句:“哥~你喜欢怎样的女孩儿啊?” 被春丫在后头说了这么一句,本来就尴尬得不行的石头一把就把竹扎的晾衣架给扯翻在地,慌张的对春丫说道:“你,你,你……怎么能问这些?” “为啥不能问啊?”春丫一边帮手忙脚乱的石头扶起衣架,一边调笑的问道。 “这……这……女孩子不能随便问!!你为啥要问我这个?!” 春丫也不答话,只笑眯眯的看着掉在地上又弄脏了的床单。 “你……你……”你半天,石头也你不出个所以然,只能捡了床单,重新又去洗。 三日后,便是裴庭生的双胞胎的洗三宴。 春丫也终于见到了传说中的,裴家的主母,就是裴庭的大嫂,冯氏,和裴庭的娘,裴老夫人。 裴家此次来的女眷不少,那可真是,华冠丽服,鲜艳夺目,阳光洒进湖畔连廊,春丫感觉整个宴会的桌面,都仿佛被笼罩上了一层金黄色的光。 本来裴庭想让张氏主持孩子的洗三礼,可张氏却推说自己实在不太懂这些,还是由当日的接生妈妈来就好。裴庭自也不勉强,却硬拉着春丫,说好不容易娘家亲戚都在,一定要认下春丫做干妹妹。 毫无防备的春丫就这么多了个干姐姐,而他们母女俩,一个叫裴庭叫妹妹,一个叫裴庭姐姐的混乱场面也终于得以纠正。裴庭从今日起,便要叫张氏一声兰姨了。 裴家老太太虽也是第一次见张氏,可却说看着张氏亲切,拉着张氏的手,说了无数声的感谢,冯氏说他们家别的没什么,就是老爷喜欢倒腾西洋玩意儿,听说春丫也喜欢西洋玩意儿,于是特地给他们带了一些,春丫和张氏走的时候,硬是装了一些(也就一车)西洋玩意儿让他们带回去玩。 回到家,春丫啥都顾不上,让车夫帮忙把一车玩意儿全卸到了客堂间,礼盒叠礼盒的摆了满满一屋子。 娘俩就像以前拆双十一包裹那样,一样样的打开,笑的嘴角直咧到耳根。 “娘!!我的个娘呀,您看怀表!!我去!!我终于能知道时间了!”院子里头现在没人,春丫的喊声显得有些肆无忌惮。 “啊哟,是面镜子,挺好挺好,省了我50两银子。”张氏照着镜子看了看自己30多岁的容颜,啧,不行啊,都有鱼尾纹了,得好好保养起来了。 春丫又打开一个礼盒,倒吸一口冷气,道:“一套琉璃高脚杯欸,我的天,还是渐变色的,这也太好看了!” “啊呀,望远镜!挺好挺好,就是不知道派什么用场,不过看着挺贵。”张氏倒是从来没用过这个时候的望远镜,拿起来一看,“诶诶诶!!小橘偷鱼干呢!!” “艾玛,让它去吧,这会儿不准她偷,一会儿叫的跟杀人一样,算了算了。”春丫心情大好,根本无所谓小橘偷的一条两条小猫鱼了。 张氏拿起两段料子,疑惑的看向春丫,春丫问怎么了,张氏说:“这不是羊毛料子吗?还有这个,这个不是天鹅绒吗?这会儿已经有这个了?!” 被张氏这么一说,春丫突然就惆怅了:“这会儿都有这些了,也不知道欧洲工业革命开始了没……” 不过如今只是蝼蚁的春丫一家,也愁不上这些,眼前的日子还没过整齐,那十万八千里的心,他们也操不上。 到了晚间,一家人都回来之后,全体自是对张氏好一番吹捧,要不是张氏给裴庭看诊,一看看出对龙凤胎,他们家也收不了这老些好东西。 张家旺和铁头更是拿着个望远镜爱不释手,徐达家也没有把好东西藏起来不给用的习惯。好东西,尽情用,用的越多,越值当!只要不弄坏就成。 不过,今日徐达和张氏也做了个决定,春兰食肆暂停营业,石头盖头带着郑山富一家也一起回去,县城里就留徐达张氏,铁头和张家旺还有文氏。 因为城南码头虽说因为大户大量囤粮,沛河勉强还能走船,所以还算热闹。可如今大米已经涨到了30文一升,蔬菜也买大不到,猪肉更是涨到了将近50文一斤,食肆涨价,人家就不来吃,不涨价,他们铺子就肯定蚀本,所以徐达决定,这铺子还是暂且关了,等这旱情缓解了再说。 虽说如今城中大户的日子,过的变化不算大,可小老百姓的日子,却渐渐难过了起来。这粮价可不只是一天一个价,有时候早市和晚市,说不定都价钱不一样。 “那吴放他们怎么办?”食肆关门倒也正常,可春丫却有点放心不下这苦命的祖孙三人。

“给他们送过粮了,送了二石,他们三人吃个一年应该没问题。且咱们还在呢,我关照好吴放了,没事儿就在家看看书,有事儿就来县衙找我。到时候要是真的连喝的水都供不上了,你娘他们也定不住城里了,我到时候也要住回去的,隔几日给他们送点儿水来就是了。反正我骑马也方便。”徐达其实跟吴放他们接触的时间比春丫要长很多,所以早就做好了安排。 既然徐达都这么说了,全家都表示同意,春丫决定,大衍庄过几日就要收番薯了,等番薯收完了,她便回三山村去。 石头这几日巴不得都见不到春丫,于是,第二日一早,兄弟俩就带着郑山富一家回村去了。 “啧啧,咱们地里也没啥活了,也不知道我爷奶看到这么几个吃闲饭的回去,能折腾出啥事儿来?”以春丫对徐老汉和蔡氏的了解,想在徐家吃闲饭,那绝对不能够啊! 结果第二天,徐智来给鹤仙居送鸡的时候,把丘大一家给带了回来。 “哈哈哈哈,果然还是我爷奶有想法,这算啥,一组换一组吗?”春丫看到丘大一家,真是忍不住笑出了声。 其实这也没啥问题,本来丘大家的就是问大衍庄借的人,如今他们家人多了,这丘大家的被徐老汉给扔回来,那也是必然的。 倒是正好,这头裴庭他们收红薯,过了年还得重新育秧,都需要人手,丘大一家回来,倒是正帮得上忙。 觉得这么安排倒也挺好的春丫带着丘大家的回了大衍庄,跟裴庭说了这事儿,裴庭道:“这事儿你跟芸娘说吧,如今这庄头是芸娘做了。” “欸?!怎么会?她也没来多久啊。”春丫也是很惊讶。 裴庭逗完了肤色变得粉嫩嫩的小女儿,转头对春丫道:“咱们这儿,如今种啥种的最多?” “番薯啊。”春丫恍然道:“哦~姐姐的意思是,因为芸娘擅种红薯,所以让她做庄头?” “对啊,为什么不行呢?”裴庭逗完女儿,又去逗奶娘抱着的儿子。 春丫笑道:“行啊,反正姐姐的庄子姐姐自己做主,让您家朗儿,昕儿做庄头,那也是可以的。” 裴庭家的双胞胎,卢县令给起的名儿,一个叫卢朗,一个叫卢昕,算不上多好听,也算不上多不好。裴庭倒是觉得不错,平平淡淡的名字,希望孩子们也能有平淡康健的人生。 “对了,姐姐,我等番薯收完了便要回去三山村了,到时候有事儿你差人来喊我就是,不过十月底我还会回来的,二十七那日咱们一起去扬州啊。宝宝满月我就不来了,到时候让我娘来就行了,你也知道,我不耐烦看卢家那几位,这是两个宝贝的满月礼,我先送给你了。” 春丫说罢,掏出两个绣的人鬼不识的肚兜,裴庭先骂了一句小没良心的,就让我一人在那狼窝里呆着啊?然后又盯着肚兜看半天,才犹豫的问道:“妹妹啊,这绣的,是菊花?” “什么呀!!牡丹!!花开富贵看到没,上头不是绣着吗?!” “哦!!我说这黑漆漆一团是啥,哦,是字啊,行行行,你这手艺可真行。”裴庭忍笑忍的非常辛苦。 她又拿起另一个肚兜,问道:“这是……嗯……..”她看了眼满脸期待的春丫,不想扫兴,只能硬着头皮猜一句:“四脚……蛇?” “什么呀!!!老虎!!是老虎!!你没看到上头,这上头,虽然越过了头颅,可上头有个王你没看到吗?!” 裴庭终于忍不住爆笑出声,惊醒了睡的正香的朗儿,裴庭直说,你看你看,朗儿都被收到的肚兜丑哭了!! 气的春丫直跺脚,说再给他们做一件针线她就是小狗!! 到了十月初三,芸娘说可以收番薯了,大衍庄便全员出动,不过半日,就把第一批的一亩番薯全给收了上来。 春丫负责登记统计,最后算下来,这一亩地,收上来了2000多斤番薯,产量很是喜人。 照这个产量算,那第二批种的八亩地的番薯,起码能收上来16000斤,明年一月,用这18000的番薯育秧,把大衍庄的5,60亩地全部种上,应该是绰绰有余的,到时候要烦恼的,恐怕是哪儿还有空地种番薯。如果旱灾得不到有效缓解,那明年秋收前,应该是最缺粮的时候,那这些番薯就正好派上用场。 番薯丰收,最开心的自然是裴庭了,虽然她因为坐月子不能出门亲看,但是春丫还是抱来了一个最大的番薯让她也感受下丰收的喜悦,裴庭笑称这番薯看着简直比朗儿还要大,春丫笑言:“那不如给朗儿起个小名叫番薯啊。” 卞妈妈点头笑道:“好名好名,贱命好养活,叫番薯很是不错。” “那盺儿叫什么?”裴庭想着,儿子有了,女儿也必须有。 春丫说:“小辣椒呀,一个小番薯,一个小辣椒,不是姐姐庄子里的特产吗?” “可以是可以,就怕她以后性子跟那辣椒一样辣呢。”裴庭看着小辣椒,满眼是笑。 “女孩儿性子辣点儿多好,不受欺负。不像夫人似的~”卞妈妈的吐槽如期而至。 惹的屋子里众人都说小辣椒起的好。 于是,大衍庄里头的少爷小姐,便成了两个大衍庄的吉祥物,一个番薯,一个辣椒。 春丫要走的时候,俩娃都哭了,春丫硬说是娃舍不得她,可冷眼旁观的观音奴觉得,少爷小姐可能是被气哭的,因为她和佛保佑,也曾经……因为名字被气哭过,她觉得她跟少爷小姐共情了。 大衍庄的番薯收完了,春丫第二日就准备回三山村,因为这次她得多呆些日子,所以把自己的家当,能带的都带上了。 搞的来接人的徐发直说,你这娃娃就是个卖货郎,怎的乱七八糟的玩意儿这般多? “二叔!一看您就没见过好货,来来来,给您展示一下,噔噔噔,看!镜子,玻璃的!来来来,您这辈子都没怎么好好注视过您这张……脸吧?看看,赶紧看看。” 春丫把从包裹里翻出来的镜子递给徐发,徐发定定的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啧,果然不太怎么样,艾玛,这眼角怎么还带眼屎呢?出门之前不是擦过了吗?! “这镜子50两,二叔,照一次算你便宜点儿,50文,给钱。”春丫说完,伸手问徐发要钱。 徐发看向还在往车上搬东西的徐达,求救道:“大哥,您管不管您家孩子?” “管不了,劝你给钱吧。”徐达说完,把又一个大包裹递给了徐发。 最终,徐发以照一次镜子,买一斤松仁糖的代价,跟春丫达成了和平协议。 “春丫啊,你咋不买芝麻糖了?”徐发问完就觉得有些后悔。 “要买也是可以的,二叔,要不咱们再买点芝麻糖?”春丫停下了跨出南北货铺的脚。 徐发后悔不迭,忙拉着春丫往外走:“祖宗欸,叔的亲祖宗欸,可不敢再买了,如今这些玩意儿是疯了吗?一斤松仁糖居然要100文!!” 叽里呱啦嚼着松仁糖的春丫说道:“可不得这个价钱吗,芝麻糖都涨价了,还好我之前就囤了不少,放心嗷,缺不了你们的。” “我当你怎么不买芝麻糖了,原来是囤好了。”徐发恍然大悟。 “咱家这基因啊,不太行,腿儿太短了,可得好好补补,不然一个个长的像萝卜墩似的的,多难看啊。欸?二叔,我哥他们回去在忙点啥啊?” “呵呵,你回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徐发苦笑一声,说一声坐好咯,便扬起马鞭,往三山村疾驰而去。 马车直接到了立山,春丫看着开门的郑山富偷笑不已,娘欸,这几日不见,郑大叔怎么晒成了非洲人了? “大叔,我爷给你派了啥差事啊?”春丫好奇的问道。 “老太爷说要把围墙修补结实,另外再在桃林旁边造几间屋子,这几日咱们都打砖胚呢。”郑山富说完,擦了把汗,道了声小姐你慢慢来,我先帮二爷去卸车,便往前走了。 春丫一打量一圈,果然,这围墙是做高了不少,往池塘那边走去看了看,两池水,都只剩了一半,好在白菜萝卜和番薯到了十月底就都能收了。 造纸坊里头如今都用了山泉水,这些日子日夜不停的赶工,李氏和周氏恨不得每日就住在这造纸坊里,连新来的郑家的方婶儿都被拉来一起干活了。

“春丫回来了啊?二婶一会儿忙完了再来找你说话啊!”向来热情似火的李氏此时都来不及跟春丫多说一会儿话。 因为徐老汉说了,这山泉水也不知道能用到几时,到时候真要断了,那造纸坊这边也得停了,他们虽然囤了不少的冰,但是人也多,到时候肯定不能给造纸坊用的。 所以李氏和周氏想趁着徐老汉还允许他们用山泉水的时候,赶紧的多做点儿月月安出来。 后山那头的构树林,如今还剩下不到三分之一,她们是咬了牙准备把这些树全干完了再歇的。 春丫忙说,婶子们忙,我先去理东西,便走了。 这月月安看似是小东西,可哪怕最后卖不掉,他们家女性都得用啊,这事儿还真挺重要的,她还是不打扰他们了。 她一路小跑,到了新宅前,发现徐老汉给他们用剥了皮的树干给围了个半人高的院墙。 进到院子,听说她回来了,家里众人都在呢。 “你可算回来了?等着你挖番薯呢!!”徐老汉嚼吧着不知哪儿弄来的一条陈年萝卜干说道。 春丫看着徐老汉,也不回答,却问:“爷,您就馋到这地步了?这萝卜干也能当零嘴吃?” “萝卜干怎么不能当零嘴吃?我看吃着挺好,耐嚼不费钱,还通气。”蔡氏如此说道。 春丫嘻嘻哈哈又去翻翻找找,拿出她的镜子,站到蔡氏面前献宝,蔡氏第一次看到如此清晰的自己,吓了一大跳,嚷着这是什么鬼东西!赶紧给她拿开点儿! 结果蔡氏跑,春丫跟在后头拼命说奶奶,不要怕,这是你自己呀!蔡氏说一句我不要看,再看魂儿会丢里头的,说完就往屋外跑。 徐发生无可恋的嘀咕道:“魂倒不会丢,会丢的是钱。” 正在边上帮春丫拎包裹的石头看着妹妹奔跑而去的背影,呢喃道:“钱算啥,丢脸才苦呢。” 立山的新宅一共六间,一间拿来当了存放月月安的库房,一间做了罐头加工作坊。其余的四间石头选了最东边的一间,春丫就随便选了紧挨着石头的一间屋子作为自己的房间。 “嗨,大哥~好久没见~”正在整理床铺的春丫,看到帮她搬东西进来的石头,便一屁股坐在床上,翘着个二郎腿,对她大哥招手微笑。 石头硬着头皮说:“也……没几天没见。你赶紧理吧!我先走了!” 见石头要走,春丫一把拉住石头说道:“别别别,哥,我不逗你了,好好跟你说。娘说你18岁之前都不会给你说亲的,除非你有喜欢的姑娘,可以先定亲。” “娘说的?”石头前几天的意外,只是男娃到了一定的年纪,有了正常的生理反应而已,想娶媳妇的事儿,纯粹是春丫瞎嚷嚷。 春丫点头道:“是啊,那天娘跟爹说话,我偷听到的。” “什么?!你可不能再去偷听了知道不!!!”石头一下子又急了。 “为啥呀?哥,你是不是也去偷听了,你听到了啥,跟我说说呗?”春丫凑近石头,一脸的八卦样。 石头脸瞬间就红了,直说瞎说什么呢,我又不是你,便冲出门去,差点儿被门槛给绊倒,引来后头春丫大笑不止。 有啥呀,春丫想,能听的不能听的,她晚上跟小橘一起在墙头屋顶值班的时候,早就听的不要再听了。 看着地上一地的行李,春丫叹了口气,哎,自己到底是个俗人,做不到什么断舍离,这么多行李,放哪儿啊? 这屋子里头,徐老汉给准备的,就一张床,一个小方桌,连个凳子都没有,别说啥箱子柜子了。 石头如果知道妹妹觉得房间简陋,定要说一句,你这待遇不错了,我房间里连小方桌都没有! 无法,她只能暂且把东西全堆在小方桌上,出门找徐智去了。 因为家里头就徐智能做些藤编竹制的东西,春丫想要弄个竹子的柜子,再弄个竹子的书架,再来个竹椅,这事儿只能找她三叔。 不过还未等春丫走出院门,却被徐老汉给揪去了桃林,番薯就种在桃林那里,徐老汉说先把正经事儿干了,再干别的。 “就这么几窝番薯,你们自己起得了,非要等我干啥?”春丫一边拿着个小铁耙轻轻的耙开番薯上头的土,一边嘀咕道。 徐老汉义正言辞的说:“这做事儿就得有始有终,你赶紧的,怎么那么多废话呢?” 当初带来的十根番薯藤,扦插分种出了40窝,看春丫起出了两窝,每棵藤下面都挂满了番薯,最大的能有春丫脸那么大,徐老汉欣喜万分,着急忙慌的说再去取俩背篓来。 他急匆匆去喊了徐发徐智石头盖头他们几个来,几人看着春丫起出来的番薯,更是激动的几哇乱叫。 “艾玛,这玩意儿果真厉害啊,一坑能出十好几斤啊!”徐发拎起最大的一窝番薯,高兴的说道。 春丫抬头说:“一会儿都起出来了,称称就知道了,二叔,别看着了,赶紧来帮忙!!别挖坏了撒,明年还得育种的!” “用手!!都给我用手!!”徐老汉急忙喊道。 六人没一会儿就把40窝番薯都起出来了,分了两三次,才把这些东西都给背回了春丫他们的宅子里。 农户人家也没啥讲究,都住山上了,也不用嫌弃脏不脏的,春丫让徐发他们把番薯都放进空着的屋子里,徐老汉去老宅拿了个秤过来,跟着一起来的,还有放了学的孩子们和蔡氏。 本来就想着这一波收上来,得有个四五百斤,却没想到称到了整整600斤,徐老汉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硬说春丫一定是加错了,结果又称了一遍,没错,还是600斤。 “我的个乖乖~这收成,也太好了!!” 连向来话少的徐智,都从胸腔,发出了自己内心抑制不住的激动。 想他们种一亩稻子,遇上好年份,熟田才能收上3石,常田收上2石。 要是像今年这样的年份,他们村里种稻子的人家,熟田才收了1石,常田不过2斗。 这一分地都不到的番薯,居然收上来了整整600斤!! 当场的所有人,包括春丫,都惊着了。 春丫原想着山泉水可能对种植有帮助,可没想到居然帮助这么大,大衍庄一亩收上来2000多斤,她原想着他们能收上个3,400斤就不得了了,却没想到居然收了600斤,意外之喜啊!! “别愣着啦!咱们得把这番薯挑选一下,挖伤了的做成番薯干或者直接吃了,没挖伤的,品相好的,咱们得留着明年育种。赶紧的吧大家!”春丫说完,率先抢了个小板凳,坐下来开始选种。 徐老汉只听到了番薯干三字,问春丫:“番薯干,好吃不?” “反正比萝卜干好吃。”春丫笑答。 “行,赶紧的,一会儿选好了,春丫还得给我做番薯干~你们抓紧,别磨蹭了。”徐老汉说完就要往外走。 春丫突然想起个事儿,喊住了徐老汉:“爷爷,咱们家有多少地来着?” “干嘛?不管有多少地,这宝贝疙瘩也不能往外头种,这灾年下的,种外头还不是等着被偷完吗?我又不是啥菩萨佛陀的。”徐老汉皱眉说道。 “不是,我就想给您提个醒,这玩意儿,大衍庄500斤种了8亩地,我看咱们这600斤番薯,估计挑挑拣拣下来也得有个500斤的种,这玩意儿种哪儿啊?”

春丫也觉得烦恼,这立山本来就小,被她东一摊西一摊的几乎都要铺满了,这8亩地,往哪儿开去啊。 “小事儿!家里那么多人,还怕开不了荒?!我圈围墙的时候,少说圈进来也有…….哎呀,总之小事儿!你们那个打砖胚得抓紧咯,打好砖胚得开荒呢!” 徐老汉说完,哼着小调,背着手就走了,蔡氏捡了几个挖断了的番薯也走了,只留下一屋子叔叔大哥,生无可恋的看着春丫。 而春丫全当没看见,跟徐英徐敏讨论着怎么做番薯,才最好吃。 徐家当日的晚食,吃的便是番薯粥和萝卜丝饼,结果晚间徐老汉跟蔡氏在屋里头商量事儿的时候,一会儿一个屁,一会儿一个屁,给蔡氏熏的,哪怕十月的晚间天气已经凉了,她也只能打开了窗子。 不开不行啊,这空气辣眼睛啊。 而徐发和李氏的屋子,也没好到哪儿去,李氏一边抱怨徐发肯定是吃太多了,一边自己也悄默声的放了个闷屁。 “艾玛,我去,这玩意儿吃了得露天睡!!”徐发也是受够了自己源源不断的屁。 李氏说:“我就跟娘说,摊俩鸡蛋饼子得了,娘非省那几个鸡蛋,谁知道这番薯居然比萝卜还通气!以后可不能一起吃了!” 又问:“他爹,我看这番薯收成好的很,最后你们留了多少准备育种的番薯啊?” “挑掉了50来斤吧,还剩下550斤的样子,干嘛?你又起啥心思了?”徐发跟李氏过了这么多年,这老娘们抬下屁股,他就知道她要放什么屁。 “当家的,你说这番薯,我能问爹要一些,送我娘家去不?我也不多要,就有个二三十斤的,能让我爹娘明年也收上个三四百斤就行了。” 李氏的要求,其实也不算过分,但这粮种可是大事儿,更何况是在今年秋收普遍欠收,村里大部分人家都没再种二茬粮食的情况之下。 于是,徐发说明日一早还是得问下爹。夫妻俩便趁着今日丰收,准备在床上好好运动下。 今日要不是春丫回来,李氏肯定又跟周氏得熬到半夜才回家,两人运动是很久没运动了,可夫妻俩闷着被子在里头还没预热完毕,就觉得算了,放过彼此吧,再搞下去恐怕得中毒。 到了次日一早,蔡氏拿着一筐番薯犹豫不决,不知道该不该煮,徐老汉拦下了她:“算了算了,一会儿让春丫给做番薯干,我慢慢吃吧。咱们也缓口气。” 蔡氏点头,“行,我这会儿觉得嗓子眼有点不舒服,要不煮点儿小米粥,蒸俩菜馒头?” “行行行,别吃萝卜加番薯就行。” 徐老汉说完,去了客堂间,喊来了众人,说有事儿跟他们说。 “咳咳,这个,老二家的,老三家的,今日你们每人带上50斤的番薯,都回娘家一趟,不论你们娘家秋收收了多少,这番薯算是我们的一点儿心意。还有盖头,一会儿石头来了,你跟他也走一趟,带上50斤番薯,去你大姑家跑一趟。 这番薯怎么育秧,一会儿让春丫给你们写下来。他们要种便种,不想种,便也随他们。咱们能做的也就这些了,这事儿也让他们千万别往外头说去,这会儿虽说粮食紧张可好歹也是秋收刚过,还不会饿死人,但是到了明年,还不知道是怎么个境况,让他们能种院里的,就千万别往外头种,自己先把自己保全了,再想别人的死活。” 徐老汉说完,老宅客堂间里,一片静默。 李氏和周氏互看一眼,今年虽然粮食欠收,但是因为徐达他们疯狂的囤粮,一车车的粮食干货往家里运,冷库里头塞的下不去脚,再加上她们两人现在一门心思全扑在了月月安的事情上,所以对于灾荒,她们甚至忘了恐惧。 但是被徐老汉这么一说,两人渐渐回忆起了前年的蝗灾,和小时候闹饥荒,村里头的人,恨不得把山上的草皮全部扒光的经历。 “爹,那咱家自己剩下的够不够用啊?”周氏回过神来,问了徐老汉一句。 徐老汉笑了笑,略带欣慰的看着这个面软心更软的老三媳妇,说道:“放心,我跟你娘都商量过了,都够的。” 一分地就收了600斤,他们还有一亩没收呢!怎么可能不够嘛!他徐老汉是燃烧自己去照耀别人的蜡烛吗?!绝对不是啊! 没有后头的6000斤,照他这个人的风格,怎么可能给出去150斤嘛,啧,这老三家的,跟老三过的时间长了,到底也染上了三分呆,看来,这个家,他还得长长久久的当下去,不然这两口子一个傻一个呆,不知道得吃多少亏呢。 于是早饭过后,三组人兵分三路,各自出发。 因为周氏娘家远,徐老汉就让徐智赶了马车去,李氏娘家就在隔壁村,她说她背着背篓走着去还能绕小道,比牛车方便,所以没让徐发送,牛车留给石头和盖头就成。 “不用了!!咱们腿着去,晚上也能回来了!!” 盖头不会赶牛车,可他也不想坐石头哥的车,宁愿自己腿来腿去,也绝不坐石头哥的车!!大家都知道石头赶车什么德性,所以说想腿儿着去就腿儿着去吧,蔡氏还给几人准备了菜包子和两竹筒的盐糖水,让他们路上渴了饿了,也能吃上两口。 不过蔡氏嘴里向来没啥好话,她也不会说什么孩儿们,饿了尽管吃,她只会说:“送这么点儿放屁玩意儿出门,还搭上我三斤白面,亏的慌!” 春丫被蔡氏的情商气笑了,拉着蔡氏说反正如今也不收鸡蛋了,不如给奶奶你打扮打扮,咱那祖母绿的抹额,戴上了照照镜子,可是富贵小老太? 那镜子被蔡氏当成照妖镜给收起来,春丫今天的目标就是把这镜子再给它骗出来。 三路人马,当然是李氏第一个到娘家。 她到了娘家,急匆匆的喊来了正在地里犁地的爹娘兄弟,问道:“爹!这地犁下去2尺都不一定有湿土,犁了干嘛啊?” “你爹和你大哥说,这天气如今还不算冷,还是得种上些麦种试试,不然怕明年这老天再不开眼,咱们也不能静等着饿死啊。”说话的是李氏的娘。 李氏站起身,往院子里看了看,关上客堂间的门,揭掉背篓上盖着的稻草,拿起个番薯,给她爹,说道:“别种麦子,种这个,番薯。” “番薯?咱们怎么没见过?”李氏的爹,翻看着手里的番薯,问道。 李氏便耐心的跟他们讲了这番薯的来历,和他们一分地收了600斤的事儿。 “这东西,真能收那么多?还能吃?”李氏娘惊奇的问道。 李氏砸吧了下嘴,说道:“啧,娘,不能吃我拿来干嘛?咱们都吃过几次了,香甜软糯,吃这玩意儿都不用就菜,煮汤煮饭或者烤了都能吃。我爹,哦,我公公说了,咱们因为肥下的够,一分田就收了600斤,一般收的话也就3,400斤,可3,400斤也很不错了。 我爹,不是,我公公说了,这一筐,育秧扦插干的好,能种一亩地。来,大哥,这是育秧的法子和扦插的法子,你收好,”李氏递了张春丫写的密密麻麻的纸给她大哥,继续说道:“这法子是我侄女儿去县令夫人那里学来了,可好使了,你们不信我,可得信官家吧?我实话告诉你们吧,要不是我大哥,哦,我不是说你,大哥,我是说我大伯哥,要不是他现在在县衙做个小头头,这番薯,可不是那么容易搞到的!” 李家几人,被李氏的一顿叽里呱啦都说懵B了,李氏见她爹娘都一脸不知所措的看着她,不自觉的拔高了喉咙,说道:“总之你们信我,我肯定不会让你们吃亏的!对了,这东西你们就种院里,后头不是有一亩菜地吗?就种那里,菜能种就种,不能种,还是得先紧着这番薯啊!” 李氏她爹这才像梦醒过来似的问道:“那这一亩能收多少啊?” “少说也有2000斤吧。”李氏觉得说的保守点儿,不然到时候收不到,反倒让爹爹的好心落了不是。 “2000斤?!”李氏大哥挖了挖耳朵,又问一句,“2000?!” “是呢!大哥你这耳朵咋的啦?不行让我大嫂给你好好挖挖。” 李氏说完,站起来就说家里事儿还很多,得走了。 没想到被她娘拉住了,又问一遍:“幺妹,真的是2000斤?” “这我也保证不了啊,你们得好好种不是?你们好好种,1,2000斤没问题的。” 李氏说完,也不等他们再拉着她2000斤?是不是2000斤的问,便拿了背篓走了。 留下李家几人在客堂间里犹疑不定,这女儿的话,到底能不能信啊。 “怎的不能信?我觉得能信,咱们与其明知浪费麦种也要种粮,不如把这番薯给好好种了。当家的,你看看幺妹给你那纸上是怎么写的?”

李氏的嫂嫂也是个泼辣性子,如今这个小姑子身上的变化,她可是真真切切能感觉到的,所以她一听小姑子说的这些,第一个就相信了她。 “哦哦哦,我看看,上头写了……..” 李家老两口走出堂屋的门,看着远去的女儿的背影,相视一看,李家老爷子这才缓缓的说道:“看来,徐家如今是兴旺了。咱们……也算是攀了门好亲。” 三组人同时出发,最晚回家的,居然不是石头和盖头,而是用了马车的周氏和徐智。 蔡氏见刚踏进家门的周氏眼眶微红,便问:“怎么的?送的番薯你爹娘不满意?” 周氏她娘是满意,可无奈老爹和哥嫂不满意啊。 看着周氏一脸尴尬,徐智替周氏解围道:“没有,丈母娘让咱们跟爹娘说声谢谢。” “哦,那看来是你丈人不满意了。”蔡氏嚼着春丫白天刚做好的番薯干,嚼了一半,突然又不吃了,把另一半给了满地乱跑的五头。 “娘,您别多想,我爹和哥嫂本来就~就~” “本来就吃着碗里的想着锅里的,送去番薯让他们种,恐怕还嫌麻烦吧,怪你们没给直接送大米白面吧?!”蔡氏眼角扫了一眼夫妻俩,见两人皆抬头一脸惊讶的看着自己,不免笑了:“切,我就知道,你们老周家啊,也就你娘勉强还过得去,别的几个我看都是烧香赶出和尚来的货。” 蔡氏一说这句,正在蹂躏五头的春丫手上一顿,我去,把和尚给忘了!她师傅一走小半年,怎么这会儿还没点消息呢?!明天她得上安远寺一趟,一来送点儿番薯种去,二来还得去问问她那个便宜师傅的消息。虽然这师傅不靠谱,但是她觉得自己还是挺喜欢这小老头的。良心好,嘴巴坏,像极了她奶奶。 被蔡氏说的一脸尴尬的周氏眼看着就要哭出来,蔡氏站起身翻了个白眼,说了句锅里热了饭,便转身走了。 “三婶,你别看我奶脾气坏,可她人可好可好了。她也不是在为难你,我觉着我奶就想提醒你,做好人,咱也得有个度。”春丫笑嘻嘻的看着周氏,一点儿不像安慰她,更像是为蔡氏辩护。 还没走远的蔡氏喊了一句:“就你话多,还不赶紧滚回去,这天都这么黑了,一会儿别被黄鼠狼叼走!” 话音刚落,就听外头郑山富和郑夏说来接人了,春丫朝蔡氏嘻嘻一笑,说一句明天早上我要吃奶奶做的咸菜饼,便和石头跟着郑山富他们走了。 惹来蔡氏一叠声的,吃个屁!一天到晚吃吃吃! 春丫路过周氏身边的时候,朝周氏轻声说:“信不信我奶明早一准给我做咸菜饼吃?” 周氏这才笑出声,说:“信的。” 第二日一早,春丫早早到了老宅,第一件事就是跑到厨房,一看蔡氏果然在给她烙咸菜饼,便像八爪鱼一般绕在蔡氏身上,好奶奶亲奶奶的叫个不停。 蔡氏给她屁股一巴掌,让她赶紧滚去放碗筷,别影响她烙饼。 看的一旁烧火的周氏不停的在心里跟自己说,学学春丫!跟婆婆亲近点儿!你可以的,皮厚一点,叫一声好婆母,不对,得叫好娘,到底应该叫娘还是婆母?! 她脑子还没决定好到底叫什么,可刚有了张嘴的勇气,且此时灶间就她和蔡氏,这种机会不能错过,周氏给自己加油,深吸一口气,张开嘴,叫了一句:“好婆娘!!” ……….. 刚走到门口的李氏听到这声好婆娘,看了眼正在烧火的周氏,默默的退了回去,这货今天肯定吃错了什么! 蔡氏都惊了,仿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般,问了一句:“什么玩意儿?!” “没……没什么,娘我去摆碗!”周氏说完,拿着个火钳,飞奔出了灶间,吓得院子里众人以为灶间着火了,忙问她怎么了。 周氏一个劲儿的说别问了别问了,我闯祸了!! “周氏!!你叫我什么,你再叫一遍?!”蔡氏叉着腰,站在灶间门口喊道。 老宅的早晨,总离不开鸡飞狗跳四字。 待众人坐下来吃饭,周氏吞吞吐吐的解释了缘由,蔡氏白眼翻的险些翻不过来,春丫几个小的笑的差点儿背过气去。 “三婶,真的,你跟我不是一个风格,千万别学我,好婆娘其实是知道你的好的。”春丫嚼着个咸菜饼子宽慰周氏。 又是惹来蔡氏的叫骂和周氏一个劲儿的说别说了别说了。 一顿早饭,因为笑太多,吃的大家都觉得消化不良,徐老汉说正好起来动一动,消化消化,便决定今天开始把桃林旁边的两间土胚房给搭起来,喊了石头就要走,春丫却找他商量,要100斤番薯,给安远寺送去。 徐老汉是小气的人吗?是的!! 给亲家的100斤他事后想想都有点儿心疼,这安远寺再给100斤,他觉得自己呼吸不过来了。 春丫好不容易晓以大义,最后祭出以后让安远寺大和尚给他们老徐家祖宗排位开个光这种大杀招,徐老汉才勉强同意,给80斤。 行吧,80斤就80斤,总比没有的好。 而护送妹妹去安远寺的事儿,石头总归是抢在前头的。 春丫很想拒绝,可想着这几天石头都不跟自己要好了,便不得不忍了下来。 不过上车之前,她偷偷在院子里捡了个竹枝,徐智正趁着空闲给她赶制家具,院子里头就乱七八糟的竹条最多。她把竹枝藏在袖管里,说要跟石头一起坐车外头。 于是一路上,石头一控制马的速度,春丫便说,啊呀哥你看,路边有个要饭的,然后趁着石头回头,戳下马屁股,马一惊,便跑了起来。石头又觉得跑快了,再慢慢拉缰绳,速度下来了,春丫又找借口让石头看别处,再去戳一下马屁股。 这兄妹俩,一个要快,一个要慢,不到半个时辰的路,这老马跑的简直怀疑马生,屁股都被戳出了老茧。 到了安远寺,春丫让石头背了番薯跟她走。 之前她来骗道辛信鸽的时候,几乎三天两头都要来,这安远寺里头对她也是很熟悉了,所以也不用通报,春丫便直接来到了道辛的房门前。 “道辛师傅,我给您送好东西来啦!”春丫在门口喊道。 等了三秒,门便开了,道辛探出身来,问道:“啥好东西?” 春丫让石头把一筐番薯给放在了道辛面前,道辛却也不惊讶,只说一句:“番薯?” “您知道?”这回倒是轮到春丫惊讶了。 “知道啊,在闽东的时候就见过。不过种的人家少,你们从哪儿弄来的?欸?这会儿种倒是不错!!好好好,果然是好东西!也不枉费我养的那些个信鸽。”道辛说着,便要喊了小沙弥把番薯给好好放起来。 春丫眯缝着眼睛,问道辛:“大师傅,您跟我师父到底是干嘛的?我师父这会儿是去哪儿了?!” 道辛看了眼石头,石头是老实,又不是傻,便说自己还没逛过这安远寺,正好来了就去外头逛逛,让春丫一会儿在马车那里等,说完就退了出去。 春丫问道辛:“您这会儿可以说了?” “你师傅说他就是个教书匠也没说错,就是教的人身份有些…..特殊,不太好……那什么。你师傅如今在京城,老皇帝,前日死了。还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能回来,反正改天他回来了,让他自己跟你说吧~!” “什么?!老皇帝死了,咱们怎么一点儿都不知道?!” “啧,这不还不能宣呢么?估计还得等上一两月,等事儿理顺了才能宣呢!好了好了,这事儿你自己知道就成了。如今咱这儿日子也难过,你就让你家大人多囤点米啊面啊的,做事儿不能出格,家里不要办啥喜事,好好在乡下呆着就成了!别的事儿你也管不了不是?”

春丫应了下来,皱着眉头走出了安远寺的大门,看着远处日渐萧条的安平集,心中正百感交集呢,就听后头有吵嚷的声音传来。 “对不住对不住,我不是故意的。”这是石头的声音。 “你别说话,求你了!”这声音……是佛保佑啊! 春丫转过头去,见石头和佛保佑正往这边来,她喊了一声:“姐姐!你怎么在这儿?” “春丫小姐,”佛保佑给春丫行了一礼,说道:“我来替夫人上香还愿的。” “你们怎么…..?吵起来了?”春丫疑惑的看着石头。 石头一脸苦哈哈的解释道:“我见了……就叫了声佛姑娘,她,她就生气了。我见她生气,便改了叫保佑姑娘,她又生气了!!” “你不会叫一声姐姐就得了?!”春丫对她石头哥很是恨铁不成钢。 “姐姐!”石头立马调转头,叫了一声佛保佑。 “春丫小姐,我还有事儿,先走了,你得空得多回来玩玩啊!”说完头也不回的上了马车就走了。 春丫看着一脸莫名的石头,叹了口气说:“大哥,你真棒!!” “呵呵,还可以吧。”石头害羞的推了春丫一把,春丫一个不防备,直接被石头推了个踉跄,一下子没站稳,直接跪在了地上。 她叹了口气,默默的爬了起来,缓缓给石头竖起一个大拇指。 回去的时候,春丫提议去安平集买上几斤肉,说是带回家让蔡氏包饺子吃。 石头自然没有异议,带着春丫去安平集逛了一圈。结果发现原本热闹非凡的安平集,如今却只剩了三三两两的固定铺位开着,这些铺位都是沿路居民开在自家房子里的,肉摊只剩了一家,肉也就剩下个后腿,春丫看着这肉倒还算新鲜,便说这后腿他们要了。 “这位后生,这后腿一共10斤,算你550文,再送你一只猪蹄吧。”那肉铺老板说完,又从一堆零碎肉里挑了个还算完整的猪蹄,放在了后腿旁边。 “什么?!这后腿要55文一斤?!前两日咱们县城买的才50文一斤呢!”石头激动了。 那肉铺老板一看这兄妹俩的穿着打扮,就知道这两个家里不是地主就是富户,可能比地主还有钱些,如今敢一买买一只后腿的也不多了,他便耐心解释道:“这猪肉如今是一天一个价,咱们如今都不敢自己杀猪了,都是几个人拼一只猪,我今天统共就拿了一扇猪肉,拿来就53文一斤,到这会儿你们看还剩了这个后腿呢!看来明天还得少拿点儿。 咱们安平集,热闹的时候,光肉摊就有六七个,羊肉猪肉兔肉驴肉都有卖的,可现如今你们看看,就剩我一家了。我家是因为开在自己家里头,开着总能赚上几文钱,你看看他们租铺位的,哪个还有心思开啊,这肉我也不知道能卖到几时,你们如今有的买就多买点儿吧,吃不完就回家腌咸肉。哎,这老天啊,存心不让人活啊!!” 肉铺老板说的这话,让兄妹俩心情低落了下来,春丫让大哥付钱,石头说他没带钱啊,肉铺老板不可置信的看着石头,MD,都说生意差了,还耍他?当心他打人啊! 结果春丫不得不扣扣搜搜的摸出藏在怀里的小荷包,付钱买单。 看着这对兄妹离开的背影,那老板还跟自家婆娘说呢,啧,你说现在这怪事儿多不多,嘿,这家人家也不知道咋想的,丫头掏出来一大把的碎银子,长男却掏不出一个子儿。 那人的媳妇却说:“你又知道人家是长男了,我看那人大概也只是个车夫吧。” 买完肉,反正春丫想反正也没啥急事,那么早回家也不过是被爷爷抓壮丁,要么建房,要么开荒,还不如让大哥慢悠悠赶车回去算了。 于是老马的屁股,险险逃过一难。 两人哪怕赶着马车,这一路却也走了半个多时辰。见石头扛了个后腿回来,蔡氏虽然嘀嘀咕咕说他们费钱,可如今到底手里有了钱,家里备的粮也足够吃个一两年的,倒也没说太多,去后院割了把韭菜,说晚上给包猪肉韭菜饺子吃。 如今蔡氏的菜园里,萝卜白菜已经全部起了放进冰窖了,食肆反正也关门了,她就随便种了些韭菜茄子这些耐吃的,别的也没啥心思种。 一来,周氏李氏最近闭门造纸造的日月无光,家里头的活计就都落在了蔡氏身上,二来,这村里头的婆娘知道他们家如今日子好过,变着法的找借口来他们家串门。 一会儿说要请教种菜了,一会儿又要借茅厕了,动不动就往他们后院去打探。 蔡氏知道他们的小心思,打探呗,前阵子的萝卜白菜大家都种了,如今后院就这些稀稀拉拉的韭菜茄子,再打探还能打探出啥玩意儿来? 跟蔡氏平日来往的多的几家,几次来都看到他们家院子里的确只种了大家都有的大路货,便也歇了心思,讨论下来,他们徐家任凭现在多兴旺,也不过只比他们秋收多收了点儿粮食而已,到底不是啥神仙转世,还能折腾出啥花样来? 可王老三,却不这么觉得。 王老三和他家大牛,是村里唯二被徐老汉喊去帮忙起屋子的人,当他进入立山大门的那刻起,就知道,徐家如今肯定是不一样了。 徐老汉其实本来还想多叫些人来帮忙的,两间土坯房,有个十来个人,两天就能搭好了,可他思来想去,最后还是只叫了王老三父子俩。 当春丫和石头拿着蔡氏用剩下的大半个后腿,回到立山,准备把肉冰到冰窖里去的时候,远远就见徐老汉背着手,跟王老三站在他们家院门口,说着话。 “哥,你去把这后腿放好冰窖里,避着点儿人。” 石头看了眼远处的王老三,点了点头。 而春丫则快步走到了自家院子门口,喊了声,“爷爷,王三叔,你们干嘛呢?” 徐老汉转头看是春丫来了,朝她招招手,说道:“快来,你王三叔问你点儿事。” “啥事儿啊?”春丫一脸天真的看着两人。 王老三只得又把刚刚跟徐老汉说的话,重新说了一遍。 “春丫啊,咱们家有你们家做邻居也算是走了运了,之前跟着你们种麦子,虽说今年收成不太行,但是比他们种稻子的要好很多,一亩地倒也收了2石麦子上来,之前你爹让我去囤粮,我家你们也知道的,银子也不多,但是还是花了五两银子,买到了2石谷子,还好买的早,我听说村长家昨天花了10两银子才买了2石谷子。 如今家里这些粮,吃到明年秋收应该是够了,可要是明年春耕再不能种,咱们到了秋收之后,吃啥啊?如果徐老叔,春丫,你们有啥办法能告诉我的,我日后定当做牛做马,报答你们徐家,只求你们能让我们一家能熬过这个灾年!!” 王老三说完就要跪,徐老汉赶紧搀他一把,说别急别急,法子还是有的,让他稍等一下,他跟春丫说两句话。 “春丫,你说,咱们要不给他们点儿番薯种吧?”徐老汉跟春丫说道。 春丫斜眼看徐老汉,说:“爷,我觉得你都决定好了,干啥还要跟我商量,家里这番薯的事儿,不都是您做主的吗?” 啧,傻丫头!!他就是想让王老三把跟着他们家种了麦子,保住了收成,和求他们救一救他们家的话再说一遍嘛! 这话听着,多舒心啊! 傻不拉几的,一点儿都不懂他!! 所以最终徐老汉给王老三扒拉了30斤番薯种,让他先把这些番薯种找个干燥的地方放好,等一月里他们育秧了再叫他来学,临了还问了句:“就是这个……工钱?” “叔!您是我亲叔!您还跟我提什么工钱不工钱,如今秋种又种不了,咱们父子俩定天天上您这儿来,就当是报了您家对我们的救命之恩了!” 王老三的回答,真情实感,徐老汉很满意,掏出身边带着的番薯干给了他俩,“尝尝,这玩意儿就是那番薯做的,甜着呢。” “欸欸,谢谢老叔,乖乖!!真的甜!!好吃!!” 春丫看着外头毫无血缘关系的叔侄俩,嘴里啧了一下,自己嘀咕道:“切,论又抠又坑,我倒还真是比不上我爷。” 徐老汉畅想中的值班房,不过三日,便在桃林边搭建好了。

这屋子造的跟春丫他们以前的那两间土胚房是一样的,一个大通间,中间垒了泥墙隔开,徐老汉想的是,桃子丰收的时候,就让俩儿子轮流到这儿来住。 那金桃儿他可听春丫说了,他这个吃了熊心豹子胆长大的亲孙女,居然敢卖15两一罐的批发价,20两一罐的零售价,听到这个价钱的时候,他和蔡氏差点儿从椅子上跌下来。 天爷啊,这玩意儿他们可都吃了,早知道能卖这么贵,那还吃个屁啊! 虽然钱还没到手,但是这桃树可得看好了,现在暂且不用看着,但是等到桃花谢了,树上长果子了,那就必须给他盯死咯!什么鸟啊虫啊,一天抓三遍,看他们敢不敢在这山头出现?! 而王老三父子俩也信守承诺,足足干了三日,一点儿都不惜力,虽然心中对于徐老汉还特地造俩值屋子,说要看毛桃树的行为很是不解,但是他们也不想敢问,问了就怕徐老汉翻脸把那据说能种三亩地的番薯给要回去。 造完了屋子,郑家父子和徐家男丁又被徐老汉拉去开荒,徐发几人日日叫苦不迭,但是最惨的还属徐智,他白日里被拉去开荒,晚上还得被春丫问上八百遍,三叔三叔,我柜子好了吗,三叔三叔,我书架好了吗,三叔三叔,你先帮我把椅子给做了吧? 她倒是没被徐老汉抓壮丁,却被蔡氏拎去每日做饭烧火带五头,她自觉也是忙的昏天黑地。 而真正忙的昏天黑地的三叔,每日回到床上倒头就睡,结果一觉醒来,一拍床边,空的,好嘛,周氏又是一个通宵。 看着日益消瘦,身形困顿的徐家人,三山村的村民又说,这家也不过如此,别看他们秋收好似没啥大损失,谁叫他们家里人多啊,再多的粮,也遭不住这老些人吃啊! 村里的河水已经断流了,村里人本以为是上游的村子又截流了,村长徐大山带了一帮青壮去讨说法,结果发现上游的村子也没水了,这旱情是一日重过一日了! 今年的秋粮大伙儿也不敢种,只能勉强种些南瓜什么的,这玩意儿放的起,能当饭吃,种起来也不算太烦。 现在村里人吃喝浇灌的水,还得上安远寺外的沛河去担水,走路来回也得一个多时辰,槐树底下说闲话的人少了很多,偶尔有人闲聊,不过也只能说上两三句,有这些功夫,还不如赶紧去挑水,沛河的水位,如今只能行些独木舟,村民挑回来的水,都要淀上一两日才能喝,这路上看似来来往往的人不少,却基本都是神色委顿,脚步匆匆。 其实要说徐家,吃的喝的,是一点儿不差的,主要还是近期坑多,填坑太费人。山泉的水如今小了一半,可还是日日不停,蔡氏为了喝水做饭方便,也为了防着饭菜太香,把那些爱嚼舌根的老娘们再招过来,就把厨房也给搬到了立山上去。 徐家人现在就整日的扎在立山,人家问起来他们家怎的如今也不见人,徐老汉还能回上一句,开荒种瓜呢!你家不用种啊?说,是不是囤了几十石的粮?! 有好事者说:“种个瓜而已,用得着藏着掖着吗?” 等着他的,就是徐老汉连珠炮似的:“切,你种地里去啊,明年还不知道得穷成啥样呢,大喇喇的种地里,就是给人家种!别说那些什么咱村风气好,夜不闭户路不拾遗的废话,那是还没饿到狠,到明年这会儿你再来看,到底是我说的对,还是你说的对!” 结果,徐老汉此话一出,看热闹的人虽都没说话,但是看着他们把已经种下的南瓜秧,一窝窝又全部挪回了自家院子里,他们用自己实际行动表明,徐老汉,说的对!! 徐家上下忙碌又疲惫的过了半个月,徐老汉挑了个黄道吉日,把一亩番薯给起了出来,收上来整整4000斤的番薯。全堆到新建的半山腰的值班房里去了。 “啧,把这些玩意儿全给造了,腚眼儿该多遭罪啊。”蔡氏看着堆了满满一屋子的番薯,由衷的发出感慨。 “哈哈哈,奶,可不止这些呢,咱们到了开年还得种好几亩地呢!得把咱们这屋子全给堆满啦!” “艾玛,那可不得了,赶紧的,把屋子的顶都给掀了吧,反正也不下雨。”蔡氏说完,打了个颤,便说做饭去了。 徐老汉嚼吧着番薯干,说:“有的吃就不错了,还管啥屁不屁的。” 番薯大丰收,徐老汉叫了俩儿子,俩孙子,商量下来,到时候育种一半,再留一半,要是明年万一因为太干种不活,那还剩下2000斤,也够他们造的了。 众人自然没有异议,热热闹闹的吃了顿蔡氏一锅炖,算是给春丫送行了。 没错,春丫明日便要回县城跟裴庭去碰头,然后一起出发去扬州,参加司徒小姐的及笄宴。 春丫虽然比较疑惑为啥老皇帝死了已经半个多月了,他们这儿一点儿风声都没有,而且知府家居然还办宴!但是既然司徒家没有说要取消,那该去还是得去的。 次日一早,春丫便拉着13000片月月安,由疯狂的抢了郑山富赶车任务的徐发送去了大衍庄。 一路上徐发跟春丫大倒苦水:“丫啊,你二叔我也不是这娇气的人,可真是不能再这么干了啊,累死个人啊!!” “二叔,你忍忍,等开荒完了就好了。”春丫躺在成堆的装了月月安的大包裹上,轻描淡写的说道。 徐发却说:“我又不是你三叔!这么好忽悠!这开荒完了还得种,种了还得施肥浇水,这也不比伺候粮食简单啊!” “啧,那您直接跟我爷说,干不了,不愿意干呗。” “那还能活?!”徐发拔高了嗓门说道。 春丫哈哈一笑,说道:“行了,二叔,我知道你辛苦了,这样,我这次去扬州,给你带点儿你喜欢的东西回来,你想要啥,说。” “啧,说的好像我问你讨要什么似的。不过我听人家说,扬州的绿杨春好的很,我不是说我要啊,我就是这么听说。” 春丫偷笑不已,却回说:“哦~~那我替您去喝喝看,好喝不好喝,回家告诉您~” “你这孩子!!向来乖巧,是个懂事的,二叔如今家里头也没啥地位,只能靠你了!你明白了不?” “啥?我才九岁,你们大人的弯弯绕,我可能不太懂欸~” 叔侄女儿俩一路你来我往,很快便到了大衍庄。 到得大衍庄门口,门房见马车里放了很多东西,此时庄子里头也没什么人手,因为这两天,庄里也正在收番薯,便卸了门槛,让徐发直接赶着马车进去了。 徐发虽然来送过几次山泉水,但是真正进入大衍庄他还是第一次,当看到8亩番薯居然有那么多的时候,险些从马车上摔下来。 要了亲命了,这得活活干死啊!! 可春丫却很兴奋,这收成,看着就很好,她赶紧让徐发把马车赶到了裴庭住的院子外,跳下车,边跑边喊:“姐姐,我来啦!!” 她进到院子里,只见佛保佑已经等着她了,她忙问道:“姐姐在里头吗?小宝宝们还好吗?” 佛保佑微笑道:“春丫小姐,咱们夫人在县衙府呢,少爷小姐满月之前搬回去的,这会儿还没回来呢,已经住了好几日了。” “啊?”春丫问道:“那姐姐还好吗?卢县令和那老太….太,没为难姐姐吧?” “春丫小姐别急,夫人特地让我在这儿等您的,让我见到您直接带您去县衙,一会儿您就知道了。” “那,行吧,我把最后一批月月安带来了,13000片,后头咱们可能就供不上了,这东西卸在哪儿?” 立山上的泉水,如今只剩了一半大小,后头还得种番薯,徐老汉让周氏和李氏干到月底就得停工,把水都蓄起来,这水放的时间长了虽然人不能喝,但是浇灌还是可以用的。 所以李氏和周氏现在根本见不到人,忙的连放屁都没空,这次送来的这一批,也是干旱解除前的最后一批了。 佛保佑开了间小库房的门,让徐发把东西就直接放那里,把130两银子直接兑付给了徐发。 “那个,姑娘,这事儿真不用跟你们夫人说一声?”徐发拿着一大袋沉甸甸的银子问道。 “呵呵,二叔放心,没事的,您给货,咱们拿钱,这都是应该的。夫人这边不会说什么的。”佛保佑微笑解释。 春丫附和道:“是啊二叔,这本来就是二婶三婶应得的,你回去的时候可小心些啊,可别丢了。” 徐发这才收了银子,颤颤巍巍的爬上马车,想着得把马车赶快点儿,这样有什么人想打坏主意,也追不上他,可一会儿又想着得把马车赶慢点儿,稳当,别一会儿赶太快了翻车。 可慢了又觉得旁边偶尔出现的赶路人都对他图谋不轨,快了又觉得怀里的沉甸甸的银子都快抖落出来了。

于是这一路上,又是一会儿快,一会儿慢,马都快疯了,它要是能说话,定要骂上一句:你们徐家全家都TM是SJB吧?! 而春丫那边,她也没回家,直接跟着佛保佑到了县衙。 一路上佛保佑跟她说了摘星阁如今的经营情况。 因为旱情日趋严重,富人家虽然还不至于影响生活,但是他们沛丰县也不过只是个县城而已,所以大部分人家都开始过起了低调的生活。 裴庭便关了摘星阁,入了会的,直接按月折算赔付了银钱,他们刚开始留的那些成本,赔出去倒是正好够了。 但是摘星阁的厨房却没有关,只要是入过他们会员的,都可以定点心,第一天来定,第二日来取,生意倒是一点儿都不比之前差。 看来,有钱的还是有钱,只是在这种小地方,紧要关头,不能太过露富而已。 春丫却只问佛保佑:“姐姐没在卢府受欺负吧?” “没有,一点儿没受欺负呢,春丫小姐去看了就知道了。”佛保佑笑的很是神秘。 哦,没受欺负就好,春丫也想着当面问问裴庭,人家说的,总不比裴庭自己说的来的详尽。 马车在街上行进,县城的街道比之前萧条了很多,不过大部分商号还是开着,只是一路上,只要是粮店,都大门紧闭。 春丫疑惑的问佛保佑是怎么回事,佛保佑答说:“春丫小姐半个多月没回来,不知道县城里头如今这粮食有多紧张。住这县城里头的人,家里大部分是没有田地的,吃的粮食都得靠买,如今这大米都涨到60文一升了,可还是日日都要靠抢的。他们粮店开门小半个时辰,基本就售空了,还得等第二日再来排队呢。” “那董家,岂不是赚翻了?”春丫惊讶的看着佛保佑。 佛保佑没有答话,只重重的点了点头。 “官府难道没有赈灾?”春丫继续问。 “文竹说,比咱们这儿闹的严重的地方都还没拿到赈灾粮呢,咱们这儿,恐怕连受灾都还不算呢!” 佛保佑说完,撩起马车上的帘子,努嘴对春丫说,“春丫小姐你看,这些路上走的,都是从受灾严重的地方来的,他们说,他们那儿都闹了两年了,实在没办法才出来逃难的,不然离乡人贱,谁愿意出来,这路上的人,如今哪怕只给两个馒头,也愿意给你做牛做马,牙行现在都不做人口生意了,人太多了,根本没人买。” 春丫被佛保佑的一番话,说的心情很是低落,两人之后便是一路沉默的到了县衙,佛保佑带春丫走进了后门,还悄声跟春丫道歉:“春丫小姐,对不住啊,我不该说那么多,让你……” “什么话,姐姐你说的都是实情,咱们家不过只是普通的农户人家,只是跟着庭姐姐赚了几个钱,才能安身立命,越早知道这世间的残酷,咱们越早能做好准备,你放心吧,在我这里没什么是不该说的。”春丫说完,朝佛保佑微微一笑。 “春丫小姐谦虚了,咱们的黄桃罐头,可是卖了一大笔钱,一会儿夫人可能会给您个不小的惊喜呢。”佛保佑也不想接口春丫说她自己是普通庄户人家,有一赚赚几千两的庄户人家吗?!她搜肠刮肚,好不容易想起这个事儿来,说了也许能让这个小财迷高兴一些。 果不其然,春丫一听到好大一笔钱,就一下子高兴了起来,这世间的悲苦太多,她也管不过来这么多,先让自己和家人活好,才是她的为人之道。 两人边说边走,没多久便走到了裴庭在卢府居住的夏园。 如今的夏园,跟春丫第一次来的时候完全不同,不知是不是刚办过满月宴的原因,夏园里头整肃一新,仆妇和丫鬟穿戴的都是同样的衣裳,只有系在腰间的腰带颜色不同,正在院子里跟丫鬟说话的观音奴见春丫来了,高兴的迎了过来,把春丫往夏园的小偏厅带去。 “夫人,春丫小姐来了。”观音奴在偏厅门口说了一声,里头就传出由远及近的声音:“啊哟,个小没良心的,总算是来了。” 说话间,裴庭已经站在了门口,她伸出手指戳了一下春丫的脑门,“总算是舍得离了你那立山了?” “别戳别戳,一会儿给我戳坏了!”春丫捂着脑门直躲。 裴庭笑着把她引进了门,让她坐在罗汉榻上,命人拿来了小食和花茶,一个劲儿的问着她在立山干的怎么样。 春丫自是一一说了自己被奶奶抓壮丁,每日带娃做饭忙的不可开交。 一说带娃,春丫就想起裴庭的娃娃,她问道:“姐姐,番薯和辣椒呢?在睡觉吗?我想去看看,他们长大没?” 裴庭神色一暗,不过也不过一瞬间,却又笑了,她回道:“满月宴过后,我娘带他们回苏州了,我让他们去住上一阵子,再去接。” “啊?为啥啊?”春丫惊讶不已,裴庭好不容易得的两个宝贝蛋,怎么会让裴家老太太带走呢? 然后,裴庭这才平静的跟她说了这些日子,在卢府的事情。 原来,在两个小宝贝满月之前三天,因为要筹备满月宴,裴庭不得不回到了卢府。 但是彼时卢府简直一团乱麻,仆妇小厮和丫鬟统共才8个,见裴庭回来了,卢老太太便说让佛保佑和观音奴去伺候她,因为石妈妈前阵子摔断了腿,已经被她放了身契,让她回家了。 好点儿的丫头她也不舍得花钱买,不要钱的从街上领了两个回来,结果别说伺候了,老太太说话口音重,弄来的两个丫头也是流民,根本听不懂她说什么,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可越是打骂丫头越是不伶俐,闹心的不得了。 所以她就把主意打到裴庭身边的得利丫头身上来了。但是这种要求,根本不需要裴庭拒绝,直接被卞妈妈给怼了回去,她就说:“呵呵老太太也是好笑,咱们裴家的人,可轮不到您老来分派差事。” 卢老太太又是一番歪理,什么嫁给我卢家,就是我卢家的人,你个老货……才说了一半,就被卞妈妈让人塞了破布给拿住了,她说老夫人得了失心疯了,得好好带下去养着。 结果卢老太太便被安排在了夏园边上的一个小院子里,那院子原本是给卢大公子请的西席先生住的,可前不久那西席刚被卢公子给气走,如今给老太太住倒是正好,哪怕她日日夜夜的喊叫,也不会影响到裴庭休息。 当晚,卢县令带着一身的尘灰回家,便听说自家老母亲发了失心疯,被裴庭给关去了小院儿,刚要发火,裴庭却说:“老爷,您也知道,母亲如今年岁大了,说话越发的……不体面,我不是针对母亲,您一会儿去瞧瞧,要是如今不看起来,过两日要是在孩子的满月宴上犯了病,我丢脸倒也没什么,只怕到时候母亲说出些不该说的,对您的官声有碍。” 裴庭此话一说,卢县令便冷静了下来,坐了片刻,起身说还是得去看看。 既然卢县令都这么说了,裴庭肯定也不能多阻拦,于是也带上卞妈妈几人一同前往。 没想到那老太太精神头好的很,骂了一天也不嫌累,卢县令还没走到院门口,就听他老娘骂天骂地骂她早死的男人,待卢县令命看门的仆妇开了门,就见院子里一片狼藉,卢老太太见儿子媳妇来了,上前就想挠人,却被卞妈妈和顾妈妈两人合力给拦了下来。 见挠不到人,老太太又是一口浓痰,吐在儿子还未来得及换下的官袍上,直骂儿子不是人,任由老婆作践自己老娘,她要去府衙告状,告他个不仁不义不忠不孝。 “老太太既然病了,就好好将养着吧,两个孩儿的满月宴,就你来操办吧。”卢县令留下了这句话,便大步流星的走了。 所以两日后的满月宴,卢老太太并没有出席,整个沛丰县也都知道了,老太太年事已高,病的厉害,得好好将养,不能被打扰。 只卢家的几个子女不信,缠着裴庭问个不休,裴庭只说她只知道老太太病了,每日好吃好喝的送着,别的事儿都得问老爷。 卢县令每日忙完公事,还得跟自家兄弟姐妹纠缠不休,裴家老夫人知道卢家事儿多,女儿还没理顺,就提出把孩子们带回苏州呆些日子。 起先卢县令也并不肯,小孩子那么小,怎么能带去苏州呢?可裴庭说,孩子走了,她才有空把家里的事儿一件件办起来,这府里现在要啥没啥,还得多备些东西,才能把今年熬过去呢。 卢县令沉默半响,这才允了孩子跟外婆走。 听完裴庭的叙述,春丫不得不鼓起掌来,“厉害啊姐姐,绝地反击啊。不过,我看你这会儿也是任重而道远,这卢县令家烦人的事儿多着呢。” “嗨,有啥啊,我如今也算看清了,他们家都是蜡烛,不点不亮,你敬他们三分,他们还想要六分,我看这家人家,就是……” “就是什么?”春丫问。 “就是欠揍!!” 姐妹俩嘻嘻哈哈半天,直到佛保佑提醒说十月的账要分一分,两人才想起来,最重要的钱还没算呢! “我娘家这次来,把1000罐的黄桃罐头都带走了,一共是15000两,这里是你的7500两,可放好了啊,这么大笔钱,你糊里糊涂的可别丢了啊。”

裴庭把桌子上的红木匣子往春丫那边一推,春丫就见里头放了一大叠银票,她激动的手都哆嗦了,“姐啊,咱们这会不会太暴利了啊….?” “嗨,咱们这也不算啥,本来我想着卖20两一罐的,可我娘家嫂子说,且放到明年开春再卖吧,这年景不好,好东西更少,说不准他们能卖上30两也不一定呢。”裴庭不以为意的答道。 春丫心里尖叫不已,真正是,要赚钱还得靠有钱人去蒙更有钱的人,赚小老百姓的钱,干上一辈子,也没人家干一票来的多。 也不知道自己是走了什么狗屎运,能抱上裴庭这样的大腿。那卢县令也真是瞎了眼了,放着这么粗的腿不抱,天天的跟裴庭俩玩心眼儿,打人家嫁妆的主意,眼界也忒低了些。 佛保佑又把这俩月摘星阁赚的500两红利给了春丫。 今年不知为何,这天到了十月底,白天依旧热的很,春丫捧着装了8000两巨款的匣子,汗水不停的从额头冒了出来,惹的偏厅里的一众妈妈丫鬟窃笑不止。 “看你个没出息样!”裴庭忍不住给她擦了擦汗,“以后要是挣上十万两,百万两,那你得啥样啊?” “别说了别说了,我真是觉得心虚的慌,觉得自己啥都没干,咋就能赚那么多呢?!” 暴富谁不想?可真的一夜间暴富了,她就觉得自己的小心脏,好像没想象中那么强大啊。 “这些钱又不是都是你的,你不还得跟你那什么股东?你是这么说的吗?不还得分人家三分吗?还有你爷爷奶奶家,不也得分?反倒是我,拿了一半的利,好像是多拿了些。” 裴庭说出这话,春丫才想起来,对哦,这钱也不都是她的,啧,这一下子被利益冲昏了头脑,把啥都忘了,果然钱财能迷人心窍啊!! 不过对于裴庭说自己多拿了,春丫却不这么觉得,“都是姐姐该得的,要不是你,这罐头也卖不了这价钱,是我沾了姐姐的光呢。” 春丫这么说,完全是发自内心的,要不是裴庭县令夫人的身份,他们在这沛丰县只要一露头,自有人来收拾他们,更别提裴家给予他们生意上的帮助了。 所以哪怕裴庭不用干什么,只要她在,那关系就在,这年头,有关系,才能办成事儿,还不至于让人吃干抹净。这五分利,是裴庭应得的。 两人好一番好姐姐好妹妹的互相吹捧,又商定了明日出发去扬州的时间,后日的礼品,裴庭说了,这礼就她包了,春丫这边也的确拿不出啥好东西来,她家如今最好的东西,也都是司徒夫人赏的,总不能把人家赏的再给还回去,春丫也不推辞,只说到时候给夫人小姐再带上些月月安和黄桃罐头,裴庭哪里有不肯的,自是说好。 待两人商议好了事情,裴庭要留饭,春丫说自己都还没家去呢,这会儿得赶紧回家找她娘去,明日张氏要跟她一起去的,娘俩还得整理行李呢。 既然如此,裴庭便也不多留她,约定了明日的时间,叫母女俩只带行礼便行了,别的她会打点好的,春丫也不跟裴庭客气,一一应了好,简单的道了别,出了县衙,直奔仁济堂。 时值正午,仁济堂里人比早上要少很多,春丫走进去,就见张氏正在看最后一个病患。 张氏看到女儿顶了一脑门的汗来了,扫了她两眼,这穿的像根香蕉似的是怎么回事?姜黄的褙子配鹅黄的裙子,那裙子眼看是短了二寸,露出一截白色的衬裤,活像剥了皮的香蕉肉。 她好笑又好气,看着半个多月未见的女儿也生不出气来,只跟她说一句自己找地方坐,便又转过头耐心的问诊起来。 等张氏看完最后一个病患,走到春丫面前,却发现这娃居然抱着个匣子,正在安静的发呆,真是稀奇,不由的推了她一下,问:“怎么了你?这匣子里啥呀,抱的这么死紧的。” “娘!借一步说话!”春丫把张氏拉到角落里,打开了匣子。 张氏看见匣子里头满满当当一匣子的银票,不由的瞪大了眼睛,问道:“怎的?如今改行抢票号了?!” “什么呀!赚的!”春丫眼神往四周扫了一圈,才压低声音说:“8000两。” 张氏腿一软,险些跌坐在地上。 虽说她知道春丫弄出来的黄桃罐头,到裴庭那里转个手,能赚上不少,可春丫也没跟她说到底能赚多少,15两一罐的事儿,只徐老汉一人知道,张氏和徐达一直以为的是跟荔枝差不多,卖个3,5两的,就够黑的了。 没想到这一转手,居然赚回来8000两!! 天爷啊,不想做医生了,只想做富贵夫人怎么办?! 自己累死累活,一月医馆给2两,女儿随便一捣鼓,就能赚8000两,想想一包气,那吴掌柜今日看着怎么有些不顺眼起来了! 徐达:我跑死一月800文。 “娘,你别激动,这8000两里头,7500两还得跟老宅和关静姐姐他们分,我刚坐着就在算呢,关静那头咱们得给她2250两,爷奶那里咱们得给1575两,实际我们到手3675两,加上摘星阁分的500两,一共是4175两。” 一听春丫说完,张氏便觉得,4175两,好像,也不多嘛,那仁济堂的2两银子,暂且还是赚着吧。 “行吧,说了要分账的,得言而有信,我正好去关静那儿给她换药,要不现在就去吧?这么大笔钱,放在咱们这儿,我也不踏实。”张氏说完,拎起放在诊案旁边的药包,带着春丫就走。 吴掌柜在后头喊:“张大夫,一会儿孙夫人约了来看诊的~” “等着!”张氏霸气回应,倒是让吴掌柜吓了一跳。 看着张氏远去的背影,吴掌柜问一旁的金大夫:“张大夫这是怎么了?” “定是她家这位小祖宗又闯了祸了,您今日且不要招惹张大夫啊!她家这宝贝疙瘩啊,一天不作都不行的。” 金大夫说完,捋了两把胡子,哈哈哈自顾自笑了起来。 母女俩三步两步就到了关静家,这腿儿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不听使唤的自己拼命往前跑。 “关姐姐~”春丫也不知道为啥,条件反射般的悄咪咪躲在关静家门口,喊了一声。 张氏在边上说:“你这样也不像来送钱的,反倒像来偷钱的。” 惹的春丫小声嗔怪道:“娘你小点儿声!!” 这声字话音还没说完,关静家的门就开了,十斤见春丫和张氏在外头,便朝院子里头喊了句:“夫人,是张大夫和春丫小姐来了!” 转头又对张氏母女说:“张大夫,春丫小姐,我家夫人正念你们呢!快请进。”说完也不关门,自己吨吨吨的跑进去了。 母女俩进门,春丫转身,往门外探了探,这才关上了门。 关静今日闲来无事,正在院子里做针线活,腿上放了个笸箩,旁边放的是张氏特地去找方木匠给她定做的一个助步器,跟前世半围绕式的那种助步器是一样的。 她现在站是能站了,但是还是得借把力,天好的时候,哦,沛丰县如今也没有天坏的时候,她就在院子里做做针线,站一会儿,练练腿劲儿。 “关姐姐,你这做的是啥?白面口袋?”春丫看着笸箩里头的东西,歪头问道,问完还拿起来看,“啧,这面口袋也太小了吧。” “不,不是的!!”关静慌忙抢下春丫手里的东西,不好意思回答是啥,却被正端茶过来的十斤喊破了:“夫人说给老爷做袜子呢!!” 春丫尴尬的笑了笑,硬着头皮说了句:“呵呵呵呵,挺好挺好,还挺像,呵呵呵呵。” “行了,还不赶紧说正事儿?!”张氏真是服了这闺女,人家做的是个袜子,虽说有些尴尬,但好歹也只是个袜子,万一要是做的内衣内裤,被她这么大喇喇的乱说一气,她真怕眼前这位古代女子一会儿羞愤出个好歹来。 春丫这才哦哦了两声,找了个煎药的借口支开了十斤,拿出她的宝贝钱匣,挑挑拣拣,掏出2250两银银票,递给关静道:“关姐姐,这是王大哥之前投资在我们那儿的桃树分的红利,一共是2250两,你点点。你可得放好咯,一会儿可不能让十斤知道。不是防着她哈,我看她呆傻呆傻的,到时候一不小心说漏嘴了可不好!” “这么多?!”关静显然也被这红利也吓着了,也不伸手接,只说这也太多了。 “啊呀,姐姐你赶紧放好,一会儿十斤该回来了,主要是咱们这次分销的渠道比较好,搭上了裴家的船,这才能赚这么多的。”春丫一句话,关静便懂了。她早就听说卢夫人跟张氏关系好,这么看来,这关系,可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好上几分。 张氏也在一旁附和:“赶紧收好吧,这本就是跟你相公签好的契,这既然都有契,那便一是一,二是二,这样才能处的长久。且明年估计日子也不好过,你们姐弟俩,粮食都备好了吗?若还缺,也别去粮店排队了,明日我跟董夫人说一声,让她给你们留着,你们直接去他们的粮号取就是了。就是如今这米得60文一升,叫你弟去取的时候,多带些钱。”

“相公知我如今治疗的进展不错,所以让我再在沛丰住些日子,前日已经送了一车粮来了。”关静一说到相公,脸就不自觉的红了。 春丫又使坏道:“姐姐,明日我跟我娘要去趟扬州,要不要帮你把那俩面口袋捎给王大哥啊?” 话音刚落,就受了张氏一记铁砂掌,惹得她几哇乱叫。 关静脸色红如酱猪肝,喊了十斤,去取了封信让春丫捎去,还给了春丫1000两银票,说是给王宗源带去。 拿了关静的东西,张氏说一会儿晚点儿再给她来施针,便带着春丫走了。 原本张氏看着春丫就觉得不靠谱,想把钱匣子留在自己身边,可想想仁济堂里人来人往也不安全,这钱还是得带回家才放心。 张氏正要说先送春丫回去之时,徐达正巧巡逻路过,送春丫回去这事儿,自然就落到了徐达头上。 父女俩边走边互相拆台,春丫问:“徐头儿今日怎么亲自巡逻,你手下那些喽啰呢?” 徐达也不回答,反问春丫:“你怎么回来了?又被你爷奶赶回来了?还是你二叔三叔受不了你这作天作地的劲儿,给你扔回来了?” “瞎说什么!我这种送财童子,回来,当然是赚钱啊。”春丫说完,翻开手里的匣子,给徐达看了一眼,又立马合上了。 虽然徐达只看到了一眼,可真真切切的看到了里头的银票,一大摞!! 他一个劲儿的骂春丫死孩子,大街上呢,打开来是嫌城里的流民都不知道她身上有钱啊! 两人一路走,一路拌嘴,回到家先各自喝上一大碗凉白开,春丫这才把钱的事儿给徐达交代清楚。 徐达看着只长了点儿个子,一点儿没长肉的女儿,砸吧了嘴说:“我看你这一天天的可忙了,结果人裴庭倒是挣了大头,为那番薯的事儿,咱还去广州折腾了一圈,合着也是给他人做嫁衣呢!” 春丫眯起了眼,阴恻恻的看着徐达,说道:“爹~您但凡争气一点,争气一点点,我也不指望您考个啥状元探花的,好歹您给我考个举人回来呢?!我也用不着给别人做嫁衣!” “艾玛,我想起来了,跟崔头儿约了还有事儿呢!我先走了啊!你那什么,把东西放放好啊!!”徐达说完,三步两步就要跑出院门。 春丫追在屁股后头直喊:“我倒是想给您做嫁衣啊!!您给我机会了吗?!” 喊声引来了在后院种菜的文氏,见这父女俩,一个插着腰,一个逃的快,便问这又是怎么了! “没事儿!我爹真是烦人!对了外婆,明日我跟娘要出去几天,这里有2两银子,您这几日就用这钱买菜。”春丫说完,便从小荷包里取了点儿碎银子给文氏。 如今食肆关门了,文氏便在家里买菜做饭,帮女儿女婿干点儿家务,小日子过的还挺不错。 她本也不欲收春丫的银子,可问题是,铁头和家旺每日都要吃点儿肉啊蛋啊的,这城里的肉,5,60文一斤,鸡蛋都涨到了5文一个,她不拿这钱,也买不了菜啊。 “春丫啊,你们这赚钱也不容易,实在不行,我跟家旺还是回去吧,等这年景好了,家旺再来上学也成。”文氏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让自己心里好受些,不让女儿家压力这么大。 春丫却说:“您老别操心了,您看我们家是打肿脸充胖子的人家吗?” 文氏:不是吗? “如果哪天真支撑不下去了,一定会跟您说的,您且安心住着吧!”说完便朝文氏笑了笑,说去理东西去了。 当晚,吃完晚饭,三人便一头扎进房间里,盘点起了家当。 张氏把放钱的匣子给放桌上,一股脑的把里头的银子银票全倒了出来,三人一盘,居然数出了5000多两银子。 看着一脸懵B的张氏,春丫由衷的问了一句:“娘,您都不知道咱们家有这些钱吗?” “我怎么会知道?你们给我我就收起来啊,又不会特地再去数的。”张氏明知自己对钱有点儿糊涂,但是承认是不可能承认的。 春丫不得不竖起她的大拇指,“妈妈,你也好棒。我想申请50两备用金,不知母亲大人允否?” “行吧,你自己拿,别乱用。”张氏想着春丫也算是劳苦功高,也就允了。 边上徐达来劲了:“老婆大人!!我想申请20两备用金,不知可否?!” “2两,喏,给你,要就要,不要就算了。800文一个月的人,要啥20两银子备用金。”张氏说完,摸出一把碎银放在桌上。 徐达只当自己捡了个便宜,忙说要,怎的不要,快速的把钱收到了荷包里。 春丫和张氏母女俩要去扬州的事儿,还是第二日一早,徐达见母女俩穿戴一新,还各自拿了个小包裹,问了才知道的。 “啥玩意儿?!你们就自己去,不带我?!”得知此事的徐达直接就嚷起来了。 “带你干嘛?人家也没请你啊。”张氏回道。 “那不行,就你们俩出门,我不放心。”徐达用他那矮墩墩的身材,堵住了大门。 张氏再三解释,会跟着裴庭一起去,她那头都准备好了,又搬出铁头几个人在县城没人照应不行,这才让徐达打消了去扬州的念头。 三人结伴出门,徐达一路上叮嘱了无数的,注意安全啊,过马路看车啊,不要脱离裴庭的团队啊,等等等等,张氏压着脾气忍受着徐达的絮叨,好容易到了县衙,就见县衙后门外已经等了三辆马车,四个小厮。 春丫和张氏也不进去,只让门房通报说他们到了,没多久,裴庭便带着顾妈妈,佛保佑和观音奴出来了。 徐达站在县衙门口远远看着,见三人说了几句,便上了车,他还想马车路过的时候,媳妇女儿能撩起窗帘跟他道个别呢,却没想到马车经过,他除了吃了一嘴灰,得到的却只有远去的笑闹声。 “没良心!”徐达一跺脚,转身进了县衙,女人都是没良心的,馋他身子的时候说的花好稻好,出去玩乐的时候却把他抛在脑后! 俗话说的好,一个女人,抵500只鸭子。 但是俗话没说,一个春丫,抵500个女人。 一路上有春丫说着鬼话,逗趣玩闹,时间便过的很快。 春丫说起关静这针线功夫可能是跟自己拜的同一个师傅,她又建议裴庭以后有钱了,干脆办个女校就教些女红什么的,也不会遭人反对,办这事儿,一来可以打发时间,二来她想去蹭课。 “妹妹,不是姐姐打击你,女红虽说简单,但其实也不简单,这东西吧,得看天赋。” “几个意思?姐姐意思我没天赋?”春丫伸出了自己的魔爪。 “没有没有,我意思就是你可以朝别的方面努力努力。” 一句话惹来春丫的挠痒痒神功,裴庭左躲右闪,张氏被两人夹在中间,只觉自己都耳鸣了。 在车上吵吵闹闹了一日,等晚间到了扬州城,三人都觉已经精疲力尽。只想躺倒就睡。 裴庭带着他们入住了裴家在扬州的一处小宅子。 虽说是小宅子,地理位置却非常的好,离府衙只有两三条街的距离,结构跟大衍庄很相似,进了大门就是一块大影壁,东西两边各是一个院子。 裴庭带了仆从去了东院,春丫他们母女就住西院。

这院子虽说是空置的,但是人家所谓空置,不过只是不住主子,里头丫鬟仆妇洒扫小厮都是齐全的。平时裴家主子来了,拎包即可入住。 春丫和张氏被小丫鬟引着进了今晚要住的院子,就见里头虽然不很大,却是亭台水景花鸟鱼虫一样也不缺,可见平日是精心养护着的。 正屋四间,母女俩人分住两边,床铺摆设皆已准备妥当,中间两间一间是客堂间,一间是小餐厅,餐厅里此刻也摆了饭,是热气腾腾的四菜一汤。 母女两人吃饭也不用人伺候,只让小丫头先去歇着,等她们吃完了自会叫他们来收拾。 “娘,等我爹以后来这扬州做官,咱们也置办个这样的宅子,买上七八个丫头,我就每日混吃等死。”春丫夹了块四腮鲈鱼给张氏,“娘,松江鲈,咱后世差点儿给弄灭绝了,您多吃点儿。” 张氏夹起一块尝了尝,果然肉质细腻,说了句好吃,又想到春丫前头说的话,便说:“等你爹来扬州做官,呵呵,我还不如盼你也能参加科举来的实际点儿吧。” “娘,您是不是嫌弃我爹了?你这位妇女的心思是不是活络了?!” 迎来张氏的一记筷子敲头,她说:“你每天脑子里怎么都是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啊?我哪里嫌弃你爹?你爹这样不是挺好?又顾家又疼孩子老婆,又不是每个人都适合拼事业。 他就不是事业型的人,我也受不了像关静相公那样,什么几个月出现一次,我就觉得他守着咱们挺好。但是要想他读书有出息,事业有进步,那也别想了,他这…….不合适,顶多顶多,做个沛丰县民壮班的都头,那就是了不得了。” “哦,那倒是可以实现的。娘您放心,有我在,我一定给您多多赚钱,这达官贵妇您恐怕是没戏了,但是地主小老太太,估计还是可以实现的。” 张氏忙说:“可别再折腾了祖宗,你爷奶叔叔可经不起你日日夜夜的创业!”说完,自己先笑的不能自已。 母女俩说说笑笑,很快吃完了一顿晚餐,两人今日奔波一路也累了,吃完晚饭,互道一声晚安,喊来了洗澡水,洗洗便也睡了。 第二日一早,张氏早早的把春丫给拉了起来,让专门梳头的妈妈给春丫梳了个好看的垂发分肖髻。如今春丫已经快10岁了,梳双丫髻张氏感觉有点傻气了,还是梳个姑娘头还好看些。 今日春丫的穿着自然不能让她自己来选,要不然又是一身绿一身黄,穿出去怪吓人的,正巧裴庭穿戴好了来找她们,张氏便让裴庭给参详参详。其实张氏自己也不是很懂穿搭,女红更是不怎么样,衣服都是从铺子里买配色好的。 但是因为春丫这品味差的更突出,张氏又有医技加持气质,所以一般也不会有人知道张氏的品味,也不过如此。 裴庭翻了翻春丫带来的几件衣服裙子,皱着眉头,说道:“兰姨,改日我让佛保佑给你们送点儿料子去吧,您跟妹妹得好好做几件衣裳呢。” “那你顺便送个绣娘来吧,你光送料子不行。”张氏倒也不客气。 一句话惹的众人都笑了出来,最后裴庭在春丫的衣物里找了件石青带暗缠枝纹的交领短上衣,下配一条洗柿色的百褶裙。春丫一穿,果然娇俏可爱。 三人一起略吃了些早点,便带了丫鬟仆妇一起出了门。 春丫和张氏本是没有丫鬟的,但是裴庭却说去知府府上做客,你们不带丫鬟,人家还以为你们是丫鬟,两人无法,只能各选了一个丫鬟。 这知府家宅,就在府衙隔壁一条街,知府大人有时也会住在府衙,不过大部分时间是住在家宅里的。这知府宅邸所在的整条街巷,都是司徒家的。 这街一半是司徒府,一半是知府的幕僚,门客,管事,远亲等人住的群落。 到得司徒府门口,春丫等人下了车,却见门口马车也并不多,除了他们这一辆,剩下的只有两辆马车正在被牵引到指定停车的地方。 这府门也并没有大开,只开了一个小边门,门口自有妈妈接待,春丫他们递上帖子,管事收礼造册,观音奴手里另外还拎着东西,那妈妈问是不是需要造册,裴庭说一句只是给小姐玩的小东西,不用登册,那妈妈便也不强求,进了门,又换了个妈妈带着他们进了垂花门,过了垂花门,又换了人,喊来三个撵轿,抬着他们往前走,这才算是真正进了内宅。 一路上亭台楼阁自不必说,春丫只觉得这司徒府比董家大院还得大上几分,这会儿要是再迷路,爬墙恐怕是行不通的,因为那墙头,少说也得有五六米高。 这才是真正的,宅院深深。 等春丫他们到了今日办宴的花厅,却发现其实来者并不算多,单女宾不过五六桌人,这人数明显跟知府的身份不匹配啊。 这种身份的人家,别说什么同僚朋友了,光近亲远亲,也得直接开个七八桌,这会儿才这些人,明显是不正常的。 对此惊讶不已的,不只有春丫,连裴庭都觉得很奇怪,她悄悄问春丫,“怎么回事啊?人好像有些少。” 春丫这才想起一件事儿来,这事儿,怕是知府这里也知道了,她这会儿也该跟裴庭说一声,一会儿说话还是得注意些,今日来的都不知道是什么人,可千万不能说错话。 “姐姐,我跟您说个事儿,您听了,千万别露声色。老皇帝月初的时候,驾崩了,恐怕知府这里已经知道了,但是这事儿还没宣,知道了他们也只能当不知道,所以这宴还是办了,但是没有大办。” 裴庭控制不住自己惊恐的眼神,她只能尽量控制自己不要喊出来,缓缓转过头,说道:“妹妹啊,你怎么知道的?” “这事儿不好再多说,好了,姐姐,司徒夫人来了。”春丫话刚说完,裴庭就见远处走来个穿着素雅的夫人,心下对春丫说的话又信了几分。 自己女儿的及笄宴,这司徒夫人上穿水色褙子,下穿牙色裙子,如此素净,恐是不想太过张扬吧! “司徒夫人,”春丫朝那妇人行了一礼,然后介绍道:“这位是我母亲,徐张氏,这位是咱们县的县令夫人,卢夫人。” 司徒夫人微笑点头,与两人见了礼,喊了虞夫人来作陪,并没有表现出什么特别的热情与周到,但是临走的时候,却在春丫耳边小声说了一句,“一会儿宴散了,不要急着走。” “是,夫人。”春丫低声回答。 司徒小姐的及笄宴办在一个小花厅里,插笄加笄之类的事情,自然轮不到春丫他们,他们只管等司徒小姐挽了发髻,送上及笄礼就是了。 裴庭准备的不过也只是朱钗金簪一类的,这些都是常见的东西,唯一跟别家不同的,是她还送了司徒若梅一副双面绣的插屏,一面是牡丹一面却是荷花。连司徒老夫人都说这幅插屏绣的极好,针法技巧不说,连装裱用的都是金丝楠木,可见是花了心思的。 不过当她知道这幅刺绣是裴庭这个小小的县令夫人的作品之后,脸上的喜色便淡了三分,只微微扯了扯嘴角让丫鬟带裴庭坐在了离门口最近的一桌。 不过等待司徒老太太的惊喜,并不只有裴庭。 接下去春丫和张氏两人的身份,更是让老太太以为自己得了重听。 “什么?!”当司徒老太太第一遍听到春丫和张氏的身份的时候,不可置信的又问了一遍。 “回老夫人,我家相公是沛丰县民壮班甲班的班头,姓徐名达。我如今在仁济堂坐堂,愿意的叫我一声张大夫,如果老夫人觉得不对,叫我徐张氏也可以。”张氏微微行了一礼,又答了一遍。 “民女徐春晓,见过老夫人。”春丫紧跟在张氏后头,也行了一礼。 本来挺安静的花厅里,突然响起了嗡嗡的讨论声,听不清说的是什么,不过总不是什么好话罢了。 见春丫和张氏面色坦然,司徒老夫人反而有些坐不住了,低声喊来了司徒夫人,低声斥问:“这等身份的人,怎的也喊来了?” 司徒夫人悄声说:“回母亲,咱们扬州城里如今也没有女大夫,若梅前些日子来了月信,是该找个大夫好好调理调理,有个女大夫,倒是方便多了。那卢夫人您看,嫁给卢县令几年都没生养,可在这张氏手上调理了不到半年,前阵子听说生了对龙凤胎,所以我是特意让卢夫人带了张大夫来的。” 这司徒老太太年岁大了,有点儿耳背,但是司徒夫人是凑在她耳朵上说的话,她倒是七七八八该听的都听到了,一听到生了龙凤胎几个字,那老太太眼睛都亮了。在她看来,女人什么最重要?当然是为夫家传宗接代,开枝散叶最重要了!! 既然那什么张大夫还算有两下子,那倒暂且可以容忍下她家相公是个连官职都没有的衙差了。 “行了,安排她们个位置吧。”司徒老太太也不看春丫和张氏,只是跟司徒夫人说了这句。 原本厅里就摆了五桌,他们却被司徒老太太安排在了空置的第六桌上,丫鬟们摆好了碗碟,也就勉强成了一席。当然裴庭也不管被安排在了哪桌上,笑说要陪着母女俩,便也坐了过去。 司徒夫人又喊了虞夫人来,让虞夫人跟她们坐一起,到开席之前这一桌也就他们四人,虽说坐的宽松遐适,可虞夫人和裴庭还是比较局促,虽说他们这一桌身份最低,没什么好值得关注的,可别桌的人时不时的就会瞄他们两眼,哪怕如今裴庭和虞夫人都已经被锻炼的心态稳定了很多,但被人看多了,总难免有些尴尬。 但春丫和张氏却不以为意,有什么啊,尽管看好了。 不是有句话说的吗,你在注视深渊的时候,深渊也在注视你。

所以有人在看春丫和张氏的时候,张氏和春丫也会毫不客气的回看他们。 看完两人还得窃窃私语一番,“娘娘娘,你快看那人,这黑眼圈,我天,不会八天没睡觉了吧?” 一桌人全转头去看春丫说的那人,果然,就见一圈黑眼圈重的像眼线糊了一样。 张氏啧了一声,悄声对几人说:“那人肝不好,说不得还传染,咱们不跟她坐一起,真是走运。” “黑眼圈就是肝不好?张大夫,你看看我,我最近好像也黑眼圈重的很。”虞夫人马上把脑袋伸向了张氏,指着自己的眼袋。 “噗,您这是晚上没睡好吧?虞经承,身体还挺好?”张氏说了这句话,春丫先忍不住笑了,惹的裴庭直捂她耳朵,嚷着兰姨你别不把春丫当孩子啊! 羞的虞夫人直说,正经些吧!!好歹也是在司徒府呢!! 结果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又戳中了春丫的笑筋,她就觉得这人生可真是荒唐,自己一个26岁的大好青年,居然穿到了古代,这会儿还坐在知府家里,讨论虞经承身体好不好,有没有比这更荒唐的事儿?! 她笑的简直停不下来,惹的一旁众人都侧目不已,好不容易停了笑,虞夫人却像是突然中邪了一般,拉着张氏非让她把个脉。 结果一把脉,张氏也忍不住笑了,“恭喜啊虞夫人,喜脉啊。” 这话一说,也不知道裴庭和春丫抽了什么疯,笑的差点儿滚去地上。 连虞夫人都像吃坏了东西一样,自己笑抽了。 这简直不能再荒唐了,自己孙子都有了,这会儿还得生娃,当家的知道了非得活活吓死不可吧? 一顿饭下来,菜没吃两口,一桌人光顾着自娱自乐了。惹的上座的司徒老太太侧目不已,又不好轰他们出去,可他们老在那里呵呵呵呵呵的笑,究竟在笑些什么东西啊?!可真真是上不了什么台面! 可问题她又不能不准人家笑,只能眼不见为净,匆匆吃了几口菜,便说自己乏了,要去歇息了。 临走前,还跟司徒夫人说,以后这些人,还是少来往的好! 司徒夫人阳奉阴违的答了句好,继续招待起了客人。 今日这及笄宴办的很简单,也没有请伶人来唱曲,饭毕,众人稍坐了片刻便散了,只留下第六桌的四人并丫鬟,她们自己形成了一个互相取乐的小团体,这会儿也不在屋子里坐着,而是早就跟司徒夫人打了招呼,在花厅外头的小亭子里赏花呢。 “咱们沛丰县里头水路都恨不得走不了了,这扬州城里,倒是一点儿遭了灾的感觉都没有啊。”看着眼前一团团的各色菊花,张氏不由自主的说道。 “哎,咱们如今在的可是知府家宅,可不比平常老百姓家。咱们这儿水还不算缺,可粮价也是一日高过一日。这话怎么说呢?总是小老百姓受苦罢了,达官显贵,再怎么遭灾,也跟他们无关的。” 虞夫人说完这话,神色黯淡了几分,忽又想起什么,对裴庭说:“不过多亏卢夫人帮忙,如今咱们家那小铺子,生意倒是不错,还能养得起一大家子,如果就靠咱们当家的每月拿回来的饷银,恐怕家里也是没有余粮的。” 裴庭正要说不必客气,却见远远走来一个妈妈,张氏见过她啊,便起身喊了声:“卞妈妈。” 这一喊,倒是把春丫和裴庭喊懵了,“卞妈妈?”春丫重复了一遍。 “三位夫人,请跟我来。”卞妈妈走到他们跟前,行了一礼,就要引着她们往前走。 “这位卞妈妈,您……可有姊妹,是裴家做妈妈的?”裴庭看着跟自家卞妈妈长相轮廓有些相似的妈妈问道。这姓氏少见的很,这一下子认识两个,问问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司徒家的卞妈妈明显脚下一顿,转头说:“有啊,卢夫人可认识裴家?我有个妹妹,从小便进宫做了宫女,出宫之后嫁给了苏州裴家大管事,如今就在苏州做管事妈妈。” 裴庭倒也觉得意外,因为自家卞妈妈从来没说过自己还有个姐姐在知府府,就跟这个卞妈妈说了如今她妹妹就在他们沛丰县县衙,她就是裴家的嫡女。 司徒家的卞妈妈听到妹妹的消息,自是高兴,连刷过浆糊的脸,都像被热水融开了一般,多了三分笑,语气更是软熟了起来。 她去徐家送礼的时候,知道夫人是送给徐家的小姐的,今日一见春丫,觉得果然看着机敏,便笑着跟她说:“一会儿让小丫头给你拿点心吃啊。” “好的,谢谢大…..妈妈。” 春丫本想喊大卞妈妈,可刚说出个大字,就觉着这事儿不太对,直接把那个卞字给吃了。 几人听了都知道她要喊啥,张氏心里直喊要撕了春丫这个嘴比脑子快的破孩子,可这会儿人多,她也不好当着那么多人面打孩子,只能跟裴庭虞夫人一起呵呵呵呵呵就当啥都没发生过。 卞妈妈不愧是老妈妈了,这些小事儿她根本不放在心上,只是在前头淡定的带路,还跟裴庭问了几句自家妹妹过的可好,裴庭自然说卞妈妈是极好的,如今县衙里头的人事安排,她都放手给了卞妈妈做。 司徒家的卞妈妈听闻如此,自是高兴不已。 很快,几人便到了司徒小姐住的小院落,春丫进门抬头,就见院门的匾额上写的是望梅轩。 几人进到院中,已有丫鬟进了堂屋通报,待几人进了屋子,就见司徒夫人和小姐已经坐在屋子上首的罗汉塌上等着她们了。 “快坐快坐,清月,上茶。”司徒夫人见几人来了,倒是很客气的让了座。 她继续说道:“刚刚怠慢了,几位也请原谅则个。” “司徒夫人不必客气,我们倒也是自得其乐的很。”虞夫人跟两边都算熟,搭话和稀泥这种事情,自然是由她来做,最合适。 司徒小姐便问道:“不知几位有什么好事儿,刚才我远远就能听到春丫妹妹的笑声呢。” 一说到这个,虞夫人就尴尬的咳了起来,张氏微笑道:“哦,是虞夫人有喜了。” 司徒夫人一愣,随即笑问:“哦?这也是张大夫给调理的?” 心想这张氏倒是有两下子,这虞夫人不是都40来岁了,孙子都抱上了,居然还能怀? 张氏忙摆手道:“那倒也不能抢了虞经承的功劳。” 一句话,惹的司徒若梅和房里的小丫鬟们都红了脸,而司徒夫人几个却是笑的打不住,春丫又像被点了穴一般,笑出了鹅叫。 房间里的气氛一下子就活跃了起来,裴庭顺势让观音奴拿出拎了半天的包裹,说这才是真正送给司徒母女的礼,打开包裹,把里头带的月月安给拿了出来。 这月月安的好处和用法,自然由颇懂医理的张氏介绍,司徒夫人第一次看到这东西,虽然家里头用的自然不是平民百姓用的什么草木灰干稻草,但是用的绸布其实也并没有多方便,这东西看着干净,做工又精细,再加上被张氏洗脑安利了一把,司徒夫人倒也收下了。 司徒小姐虽然脸红不已,但是倒比母亲能更接受这些新奇的事物,喊了春丫来一旁坐,两人坐在一起,低声谈笑不止。 说谈间,裴庭和张氏又把如今大衍庄种了红薯,以便日后救济乡邻的事儿给粗略的提了提,这倒让司徒夫人心里暗暗惊讶了一番。 她原本发了帖子给裴庭,不过只是给春丫这个机敏的小姑娘几分薄面。却没想到这卢夫人倒有些心胸,针线做的也颇为出色,谈吐说话也很是大方,连带春丫的娘,这个女大夫,说话也是爽利风趣,包括虞夫人在内,她只觉这沛丰县出来的后宅女子,倒跟她认识的小姐夫人不大相同。 而春丫抱住司徒夫人的大腿,拉了裴庭来这本与她们不太相干的宴席,不过只是想让裴庭在知府夫人面前刷上几次存在感。 一个关系网的建立,并不是一日之间就能成的,非得你来我往,费上些时间,遇上些机缘,才能建立。这虚无缥缈的关系,得在不停地利益互换之下,才能日益牢固。裴庭种番薯,是想立功,最好能立个大功,大到卢县令日后都不敢动她的程度。这功虽然裴庭可以建,但怎么把这功给一层层往上传递,这还得看司徒夫人的。 可司徒夫人,想要的是什么呢? “都当咱们家这婚配容易,我却最不想把孩子嫁进那深宅大院。呵呵,可奈何来我家保媒的,你们自己想便能知道都是何等的大家大业,甚至还有京城侯爵家的嫡子来求娶,我哪里敢把我家这位娇小姐嫁过去?” 也许是因为能感觉到春丫他们对司徒家没什么威胁,也不会出去乱说些什么,司徒夫人,居然就这么把春丫想知道的事情给说了出来。

“若梅姐姐,你喜欢读书人吗?咱们沛丰县三山书院里头才子可多了,听说读书都是极好的。”春丫故作天真的问道。 “哦?三山书院我倒是早有耳闻,可是陈大人办的那家?听说出过不少两榜进士,咱们府在那里读书的才子说是不少,你们对这三山书院,倒是熟悉?”司徒小姐没有回答,可司徒夫人却一下子就来了兴致。 那可就!!太熟悉了!!!春丫忍住了拍大腿的冲动,对着裴庭咧嘴就笑。 裴庭接话道:“我陪嫁的庄子就在那书院边上,咱还在那里开了个摘星阁,免费划了块场地,专供三山书院的学子念书。家里丫头调皮的很,常去打听那些学子的消息,里头几个出众的,倒是略知道些详情。” “姐姐,你说来我听听,有什么好青年,也好让我娘先筹备起来去抢了来给我做压寨郎君。”春丫打趣般的说了一句。 惹的厅堂里的人都笑做了一团,张氏直骂她厚脸皮!也没个姑娘的样子。 司徒夫人倒是笑着深深的看了春丫一眼,朝她点了点头。 那头司徒若梅说要走,春丫扯着她,非让她给参详参详,有什么人选,可以让她筹备着抢了去的。司徒若梅红着脸,半推半就的也就坐回了塌上,端起茶喝了两口,以掩盖下自己的害羞。 裴庭趁着春丫的话头,只当玩笑般的让佛保佑说了几个年龄合适,读书出挑,家世虽不及知府家,但是家中人口相对简单的人来说。 一场茶话会,说了整整一下午,眼看着这天都快黑了,外头有仆妇来说,老太太那头传饭了,司徒夫人这才不得不站起身来,和女儿匆匆赶去老太太那边。临走之前让卞妈妈准备饭食招待,但春丫几人却也是逗趣了一下午,实在遭不住了,婉拒了晚饭,各自回了家。 “艾玛,真是遭不住啊,这一聊一下午的,娘你看我,好像面瘫了,这嘴怎么闭不上了。”春丫回到裴家的院子,第一件事情就是往罗汉椅上瘫,这正正经经的坐了一下午,,她就觉得自己腰已经废了,简直比在乡下干活还累。 张氏也不看她,只说一句:“要不要给你来两针。” “好了,欸?怎么就好了呢?娘,神医!!”春丫给她娘翘起了大拇指。 “哎,真是,陪人聊天比给人看病还累。我也搞不懂你,咱们小门小户的,自己过好自己的日子得了呗,何必啊,非得攀高枝。”张氏一天坐下来,也觉得腰酸背痛,一边捶着腰,一边抱怨女儿真是个事儿妈。 “我,有一个梦想!” “说人话!” “哦,我也不知道啊,就是事儿赶事儿的,就变这样了呗。这个事儿还得怪漕帮。”春丫深思熟虑之后,觉得这事儿的源头,还是那些人来抢铺子。 “我那个时候就说嘛!那破铺子就送他们得了!你非得什么这个那个的,如今咱们是赶鸭子上架,不干也得干了。 人家都说,谋而后动,谋而后动!你倒好,动而后谋!哎,小祖宗,你放过我吧,咱这抱大腿的上限,到这司徒夫人就止步了,行不行?再往上抱,你娘我恐怕臂力有限,抱不住。” 张氏说完,坐在椅子上,又深深的叹了口气,心累! 却没听到春丫的回应,转头一看,这没心没肺的小东西,居然瘫在椅子上睡着了!! 这一觉,春丫直睡到了次日一早,她要不是被一肚子的尿憋醒,估计还能睡上一上午。 吃完早食,春丫跟裴庭去打了个招呼说要去趟城外的军营,裴庭昨日也是累够呛,关键她刚出月子不久,今日得好好休整一下,因为明日她们又得赶路回去。 她吩咐了佛保佑观音奴跟春丫母女一起去,再带上两个小厮。 春丫也不推辞,一会儿把关静的事儿办完了,她们还得去关东街逛逛,佛保佑和观音奴也好一起玩玩,好不容易来次扬州,岂能不出去买买买吃吃吃?春丫很想知道,这古时候的关东街跟后世的有什么区别。 说走就走,小厮赶着马车,载着人,往城南军营而去。 到得军营,春丫拿了关静的帖子,说要找王宗源,军营守卫却说王参将出营去了,但是参将的副手倒是因伤在营,那守卫让她等一下,便去喊了人来。 春丫看着远远走过来的那人,啊呀,老熟人啊,挥手喊道:“王大哥!!!” 王寻远远看到一个小姑娘朝他挥手,穿了一身碧绿的衣裳,在这苍黄的营区门口显得格外惹眼,走近一看,头皮都紧了紧,可这会儿人家都看到他了,也不能转身就走,便只能一瘸一拐的继续往前走。 他说!!怎么昨日会突然就崴了脚!原来是这倒霉娃娃来了!! “呵呵,春丫小姑娘,你怎么会来?”王寻硬着头皮跟春丫打招呼。 春丫把手里的信件和银票递给了王寻,“我正好来扬州有事儿,关姐姐让我来给王大哥送东西。这里头是关姐姐的家书和1000两银票,您收好哈。” “1000两?!”王寻看了两眼银票上的数字,没错,是一千两,夫人哪儿来的那么多钱? 春丫得意的笑道:“这钱是之前你们送来的桃树,结的果子卖的钱。” 王寻虽然心中的疑问很多,这卖的是哪门子的果子,居然能赚1000两,可主子的事儿,他不会随意探听,只谢了春丫,说银票和家书一定会亲手交给王宗源,便跛着脚要走。 春丫喊住了他,“王大哥,你这个崴脚,可能是缺钙,喏,拿着,这玩意儿补钙好的很。” 说完,便把一袋子芝麻糖给了王寻,转身走了。 惹的一旁的张氏直嘀咕,“你这糖倒是走到哪儿都带着啊!” “嘿嘿嘿,男女老少,大小通吃!”春丫说完捏了一把拳。 这正经事儿办完了,那后面半日就办些不正经的事儿就行了,春丫带着张氏,张氏带着钱,母女两人外带佛保佑和观音奴,狠狠逛了半日的街,虽说因为如今物价因旱情关系,贵的很,但吃上两屉包子,喝上一壶好茶的钱,张氏倒还肯出的。 当然,春丫也不忘答应二叔的绿杨春,不过这玩意儿如今贵的出奇,一两茶叶喊出2两银子的价格,春丫一狠心一跺脚,给她二叔来了一两,再多也是没有了。 回去的时候,春丫倒还不忘给裴庭带上一屉三丁包,佛保佑说家里有扬州师傅呢,春丫却说,这是她的心意,佛保佑忍不住吐槽:“那春丫小姐也不说买些绿杨春带给夫人,夫人爱喝茶呢。” 惹的春丫直嚷嚷:“啊,你们有钱人居然还薅我的羊毛?” 四人吃饱喝足逛美了,这才回到暂住地,但是一回去就在裴庭那里得到了一个惊人的消息:司徒夫人要跟他们一起回沛丰县。 “为啥啊?!为了相看小哥哥?!”春丫忍不住喊了出来。 张氏嗔怪道:“你别瞎嚷嚷,一会儿让人听去了多不好啊!!” “烧香!!去安远寺烧香!!知府夫人,为民祈福,祈愿天灾早日过去!想看什么小哥哥?别瞎说,没有这种事儿!”裴庭说完,对春丫邪魅一笑。 春丫站起身,拍了拍裙子,说道:“艾玛,扬州城里千年古刹大概也比不上咱们那安远寺?非得千里迢迢跑咱们那儿烧香去。” 惹来张氏和裴庭抱怨无数,说春丫真是个烦人精,非得把事儿都给说透真是讨厌死个人! 于是,次日一早,裴家小院外头,除了原本的三辆马车,后头又多出了三辆马车和虞经承带队的12名衙差。 “这是知府大人出巡?”路边不明真相的群众问道。 “不是!!我三姑夫家的外甥的堂兄的表弟的二弟妹是在司徒府里头做洒扫的,据说这次是知府夫人出访,特地去沛丰县的安远寺烧香祈福,祈祷旱灾早点过去呢!” “啊呀,那知府夫人可是好心肠,这老天也真是的,一滴雨都没有,没有雨,这乡下泥腿子就没法好好种地,你不知道啊,今日我去籴米,这白米居然已经卖到65文一升了!” “你哪儿买的啊?!我怎买的是68文?我去!!我找那老板算账去!!” 马车车轮滚滚向前,却留下尘土和流言无数。

如今沛丰境内大船已经无法通行,马车从扬州到沛丰大概需要4,5个时辰,司徒夫人因吃过路上随意留宿的苦头,故而要求虞经承加紧赶路,今晚务必要到达沛丰县。 一路官道还算好走,车队只在路过驿站的时候停了车,吃些东西,解决了下生理问题。 当然,趁此机会,春丫还带头恭喜了虞经承,在做了爷爷之后,再一次做了爹。 恼的虞经承吹胡子瞪眼,又不好发作,因为连司徒夫人都掺和了进来,他也只好呵呵呵呵呵的应承了下来。 不过闲话也不宜多说,这只是个插曲,一队人马稍作休整,便又匆匆赶往了沛丰县。 到得沛丰县城,已是掌灯时分。不过还好,不算太晚,但是今日再要赶往安远寺,虞经承说已经太晚了,出了扬州,越往北,路上流民越多,安全起见,还是明日再去吧。 裴庭便说让司徒夫人直接入住摘星阁,摘星阁的副楼不对外开放,原本的布置就是一楼会客,二楼休息,三楼观景,当初想的就是只对顶级客人开放的,所以今日让司徒夫人住进去,倒是合适。 司徒夫人此次来沛丰的目的,本就是去看看传说中的摘星阁,直接入住,那还有什么不愿意的,直接带了仆妇丫鬟,跟着裴庭走了。 春丫母女送别两位夫人,这才回了家。 两人到得家门口,就听到院子里吵吵嚷嚷,推门进去一看,道玄居然正在院子里跟大金吵架。 “故意的吧你这破狗?!就存心绊我,才抢了这鸭腿吧?!”道玄有些气急败坏。 “汪汪汪汪汪汪!!!” 大金回答的可能是,对,就是存心的! 不过道玄见春丫和张氏站在门口,便也不打算跟大金继续吵下去了,蹿到春丫面前就嚷:“这外头多乱啊,瞎跑什么啊瞎跑?” “没瞎跑啊,这不是应邀去知府家了吗?倒是师傅您,这一去就是小半年,干嘛去了啊?”春丫看道玄居然衣着整洁,脑袋还是光溜溜的,也没蓄发,便心生好奇。 “唉,不提也罢,都是烦心事儿。这两天你们别到处乱跑,有大事儿要发生。” 春丫低声问:“老皇帝的事儿?” “我师弟跟你说了!?这人就是嘴巴大,怎么什么都往外说!”道玄皱眉,继续说道:“既然你知道了,那也不瞒你了,我脚程快,估计比传诏书的早上一两日,我今早刚到,那传诏的应该明日就能到了。你这几日就老实在家呆着,别出去惹祸! “师傅,您到底干嘛的啊?多少跟我透个底吧,倘若也是个皇子皇叔的,早点告诉我,我心里也好有个准备!”春丫今日要是问不出道玄的身份,自觉这日子定是过不下去了,百爪挠心能活活把自己挠死。 道玄望天思考了半日,才低声道:“什么乱七八糟的皇子皇叔,你可别乱说啊,到时候被人听去了,有十个八个头也不够砍的。 唉,也算你我有缘吧,多的我也不便说,只能说我出家前是个教书匠,不过因为过于出色,教导过几位皇姓的子嗣。后来……不用我教了,我便做了和尚云游四方,喝酒吃肉,乐得自在。” 春丫对于道玄这种,说句实话也不忘吹捧自己的行为很是不屑:“我看您教的,也不过如此啊,您看我弟,我哥,就…….” “那关我何事?!你家天资如此,你请来文殊菩萨教化,你家这几个也不过如此了!”道玄觉得质疑他的教学能力,就是质疑他的人生,他肯定不干啊! “诶,师傅,不过话说回来,人家老皇帝驾崩,自然有人继承皇位,您又去凑什么热闹?” 春丫说话,向来想到哪里说到哪里,东一句西一句的,问起问题来,常常也没个前因后果。 “啧,你这孩子说话怎么跳着说。我虽不再教导他们,可这皇权更迭也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顺利的。其中的道理你也不必知道,只需知道咱们得了个极好的少年天子就行了。” 这事儿道玄居然没有跟春丫打哈哈,而是直接告诉她皇帝是个少年天子,这倒让春丫觉得有些意外。 “少年皇帝?难道皇帝还未成婚?”春丫沉浸在媒婆的角色中不可自拔。 “自然是有皇后有子嗣了!不然群臣为何会选他?!” 老皇帝生前,对于太子之事是立了废,废了立,皇子们几乎都被他遛了个遍,结果死之前刚把新立的太子给废了,结果还没等到立新太子,就一命呜呼了。为了不至于动摇国本,内阁六人并皇太后决定把皇帝驾崩的事儿秘而不宣,尽快选出新皇人选。 可内阁六人恨不能有六派,明争暗斗到老皇帝那棺材都快盖不住味儿了,才将将决出个胜负,由皇太后拍板,立了五皇子为新帝。 新皇登基,一靠的是皇后一族的势力和胆识,二靠的是已有了两位皇子,确保了下一代的皇室血脉定能得以延续,三当然也是靠的五皇子为人中正敦厚,在朝中起码有一半的文武官员,是站在他这一边的。 如此,才在众多皇子中脱颖而出,成为了新帝。 不过道玄回过神来,却觉得春丫问的这话,很不对劲儿啊,他侧目问道:“你干嘛问皇帝有没有成婚?你难道有啥非分之想?!你爹不过是个衙差,你是不是想多了?!” 春丫白了他一眼说道:“想什么呢?!我虚岁不过十岁好不好?!我最近被他们那帮做媒的搞的,一听见少男少女,就要问问婚否,师傅,你个和尚天天脑子里装的都是啥啊!?” “行吧,没想多就好。我先走了,你最近没事儿别乱跑。”道玄说完刚要走,春丫突然想到了什么,朝道玄说了一句:“知府夫人来了,明日大概会去安远寺祈福。” 道玄脚步一顿,也没回头,嘀咕了句,“真够能裹乱的!”便走了。 反正老皇帝驾崩,新帝登基的事儿马上就会昭告天下,或者说其实已经昭告天下了,只是还没传到他们这儿而已。 所以待道玄走后,春丫第一时间把这事儿告诉了张氏和徐达。 “那咱们要干嘛?”张氏一脸懵的看着春丫,这皇帝驾崩,她也没遇到过啊。 春丫耸耸肩,表示自己也不知道能干嘛,还说了句:“就……低调点儿吧?” “咱不过是个小县城的农户啊,这皇帝换不换的,只要不打仗,跟咱能有多大关系啊?该吃吃,该喝喝呗!”徐达打着哈切,说了这句。 惹的春丫和张氏赶紧让他呸呸呸,张氏直说:“你这人真是烦死个人,老爱立些莫名其妙的flag,乌鸦嘴乌鸦嘴,好的不灵坏的灵,好的不灵坏的灵!” “娘!!说反了!!呸呸呸,坏的不灵好的灵,坏的不灵好的灵!!” “哦哦哦,对对对,呸呸呸。徐达!你还愣着干嘛!快点呸!” “呸呸呸呸呸呸!” 惹的刚整理好厨房出来的文氏直问,这是怎么了啊?吃错什么了啊这是? 次日白天,一天都是风平浪静,可春丫得知了那个消息之后,就觉得这样的风平浪静,就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一切都好像是在为暴风雨蓄势。 司徒夫人自然是知道老皇帝已经驾崩了,可问题是,他们知道了也得装作不知道,因为这还没宣,他们就知道了,明显就是跟内阁有勾连,是犯了大忌的,所以她也只能当什么都不知道,想趁着国丧还未开始,把心中的人选先挨个看了,到时候也能有的放矢。 她白天去了安远寺祈愿,下午赶回摘星阁,看了一场精彩的蹴鞠比赛。 摘星阁因为经常资助三山书院蹴鞠赛的服装,藤球,饮品,甚至头名的赏金,所以一旦发出邀请,学子们大多都会愿意参加。 书院本就有四五个球队,回合制的比上两三日,胜队既可以出风头,又可以得上二三十两的赏银,自己还能踢个痛快,何乐而不为呢? 而司徒夫人也觉得,以球品,看人品,倒也算得上是一个好的参考。一场球赛下来,司徒夫人对佛保佑的讲解颇为满意,与裴庭说好,明日她依旧是上午去安远寺烧香祈福,下午来看学子们的球赛。 看个三天,她基本心里也有数了。裴庭哪有不肯的道理,只说一切全凭夫人喜欢。 而春丫那边,却是一整日的坐立难安,也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心头牵挂颇多,跟张氏说好了,明日一早定要去三山村一趟。

虽然已经跟今日来给他们送菜的三叔说了这事儿,还让他们这几天没事别出门,可想来想去,还是觉得不安极了,无论如何,明天一定要去看看爷爷奶奶。 可还没等她去三山村呢,徐老汉便带着一大家子,先来了县城。 “爷?奶?!你们怎么来了?!”春丫看着门口站了整整齐齐一大家子人,惊诧不已。 “进屋进屋,进屋再说!”徐老汉扯着春丫直往院子里走。 于是一家大大小小全进了院子,徐老汉让周氏李氏把孩子看住咯,别乱跑,让石头去把他爹娘都喊来,自己则坐在堂屋里,吧嗒吧嗒的嚼着地瓜干。 “你能不吧唧嘴不?我心里已经够烦的了,你还吧唧个没完。”蔡氏主动招惹了徐老汉。 那徐老汉肯定不服啊,他越吃越大声,还说:“就你烦?我不烦?!” 见这两位分分钟得吵起来,春丫赶紧打圆场:“爷,奶,你们咋都来了?你们都出来了,家里的那些鸡啊猪啊的,怎么办啊?” 徐发听了简直头晕目眩,这俩老人为啥吵,不就是一个说不走,舍不得家里的鸡啊猪啊的,一个说顾不上这些了,命都快没了,还要这些玩意儿干啥?!这才吵起来的啊!这娃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他拼命的朝春丫使眼色,可春丫不知道二叔为啥跟她使眼色,两人没对过剧本,台词对不上啊! 就听蔡氏恨恨的说:“如今也是有钱了!这些鸡啊猪啊的,有些人都不放在眼里了!不就死个皇帝吗?!就能要人命了?就都不活了?!” “你就闭嘴吧!!你再这么吵吵,咱们还没饿死,就先都被砍了头!!也好也好,死在一处,收尸的还省事儿了!”徐老汉被蔡氏的大嘴巴气够呛,死老婆子,皇帝是他们这些庶民能随便喊的吗?得亏不住京城,要不长八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春丫在老两口的你来我往里,听出了一些端倪,便问道:“爷爷这是觉得,换新帝,会有什么事儿发生吗?” “你们年岁小不知道,这驾崩的老皇帝当年当上新帝的时候,咱们相邻几个村,来过不知道是流寇还是叛军,反正到了村里就是抓人充军,抢粮抢钱,官府统共就这些人,根本管不过来。 咱们村因为当时地处比较偏远,他们只派了小队人马探进来,直接被我们给干掉了,但是咱们村青壮也死了好些。最惨的是安平集,你们从来不好奇那地方位置那么好,水路官道都通,怎么就只是个集,而不成个村? 其实早年间安平集,就叫安平村,他们村地理位置好,是进出的要道,当时被流寇把整个村都屠了个干净,过了好几年,那里才渐渐又聚了些人,后来安远寺出名了,人气就越聚越多,便成了现在的安平集。” 徐老汉说完,继续吧唧起了自己的番薯干,而客堂间里的气氛却变得无比的凝重。 所以当徐达和张氏回来的时候,就看到堂屋里所有人,都没说话,就看着这徐老汉在表演啃番薯干。 夫妻俩面面相觑,徐达开口问道:“爹,这是咋了?怎么连造纸坊的人都带来了?这是家里出了啥事儿吗?” “可不得带着吗?好歹钱买的。”蔡氏咕哝了一句。 其实徐老汉原本也没想好怎么安置那五人,想着要不放了算了,可蔡氏却说,鸡啊猪的带不走,人可得带上,这可是张氏花了不老少钱买的!! “啊?”张氏听的莫名其妙,什么啊? 春丫总结道:“哎,我爷来县城的意思是说,皇权更迭,情势动荡,如今流民又多,怕到时候乡下来流寇,官差人数有限离得又远,到时候远水救不了近火,就先都来县城住一阵,等和平过渡了,再回村里。爷,我说的对吧?” “对对对,我真是,跟你们说话费了老劲了!你们这一屋子人啊!都抵不上春丫一个小人事!!”徐老汉说完,抬了抬屁股,噗出一个噗噗,惹的蔡氏又是一阵抱怨。 徐达自然不知道什么屠村不屠村的事儿,只觉得徐老汉有些大惊小怪,可问题是,来都来了,好歹住几天再说吧。 还好这儿屋子还算多,这么些人,倒是还能住,就是……:“娘,咱家先前囤的那些粮呢?”徐达突然想起这茬。 惹的徐智徐发拉着徐达就往外走,蔡氏心疼的一口气差点儿上不来,还是春丫眼明手快,扶住了蔡氏,喊道:“奶!撑住!!咱赚钱了!!您跟我爷能分到1500多两呢!” “什么玩意儿?!”徐老汉的声音从背后响起,吓了春丫一跳,春丫一手搀住了蔡氏,一手拍着胸口,郑重的点头道:“爷,咱们卖的那些黄桃罐头,老宅能分到1575两。真的!” 蔡氏一声天爷啊还没喊出口,徐老汉却咧着个嘴哈哈哈的笑的合不拢嘴,直到口水横流,依旧合不拢嘴,春丫这才觉得不对起来,扯着嗓子直喊娘,快来看啊,我爷好像……面瘫了啊!! 张氏闻言匆匆跑进堂屋,一看徐老汉和蔡氏这样子,忙问这是怎么了? “我就告诉我爷奶,他们能分1500多两银子,我爷就这样了,这是不是面瘫了啊?咋合不拢嘴了呢?”她指了指坐在罗汉椅上捂着胸口的蔡氏继续说:“我奶不管我事儿啊,这是被我爹气的。” “啊啊啊啊啊,哇哇哇哇。”徐老汉急的直打转,这钱还没花呢,怎的就嘴合不上了啊? 张氏摸了摸徐老汉的颌骨,说道:“不是面瘫,是笑的太过,下巴脱臼了。爹,您忍一下啊!” 话音未落,就看张氏把徐老汉的下颌往上一抬,就听轻微的咔一声,这就复位了。 “爹,您说说话,可以了吗?”张氏说话间,又摸了摸徐老汉的颌骨连接处。 徐老汉动了动下巴,这才说道:“行了行了。” “爹,您这下巴脱臼了一次以后可得小心着些,要是再脱臼,以后可能会变成习惯性脱臼的。”张氏嘱咐了几句,便匆匆走了,还有一大家子的住宿得安排呢! 春丫这才凑到徐老汉身边,“爷,高兴可以,可您这高兴的也太过了啊,若是以后咱赚上万儿八千两的,您这下巴还能不能好啊?” “能好!”徐老汉说了一句,下意识的去捧自己的下巴,这才继续说道,“咋不能好!以后要是赚了万儿八千的,我就去换个金下巴!!” 蔡氏这一气一喜,好不容易缓过气来,听徐老汉如此嘚瑟,又忍不住说道:“嘚瑟个屁,金下巴也得看你兜不兜得住!” “呵呵呵呵呵,爷奶,你们休息休息,我去给你们泡壶茶,你们继续唠,继续唠~”春丫赶紧遁了,就怕火星子到时候再溅自己身上。 文氏那头听了张氏的嘱咐,煮上了两锅香肠焖饭。 郑山富带了石头盖头,拿了张氏的帖子和一袋子银子去了董家。 这一大家子人,一天就能干掉十好几斤米,带来的粮食又有限,也不知道得住到什么时候去,张氏想着如今粮食难买,还是得去董夫人那里先把粮给凑上。 孩子们不懂忧愁,只觉得这宅子里头新奇好玩,到处乱窜,大人们则安排着住宿起居,也是忙的脚打后脑勺。 郑家和造纸坊的五人全被安排在了倒座,前院原本石头住的两间厢房让给了徐发徐智夫妻,后院文氏和张家旺住西厢,徐老汉和蔡氏住东厢,中间几间就几个孩子自己分配,这么住倒也不算拥挤,也不用管啥男女有别了,反正家里一直是混着胡乱养的。 “徐达,你去问方木匠再买几个马桶来。”张氏见不得徐达闲着,自己却在忙着订被褥,这宅子啥都好,就是上厕所得用马桶,如今家里人多,总不能那么多人共用吧? “欸,要几个?”徐达很自然的回答到。 “6个吧,再买几个便宜的竹屏风。” 徐达回了声好,便拉着两兄弟匆匆出门了。 那两位,这辈子就没买过马桶,这会儿就觉得特别的尴尬,徐发问大哥道:“哥,你就不觉得尴尬吗?” “你不拉屎啊?”徐达奇怪的看着徐发。 “倒也,不是。” “那尴尬啥?” “算了,当我没问。”徐发沉默了。

徐达坏笑不已,心想:切,我就不尴尬,当我不尴尬的时候,尴尬的就是别人!! 待到领了任务的人都回到家,文氏做的香肠焖饭早好了,徐老汉说一声开饭,众人便你一碗我一碗的,各自盛了找地方吃,文氏再次体会到了这徐家的战斗力,满满两大锅的饭,连锅巴都给铲了个一干二净! 众人刚扒拉了两口饭,就听外头突然传来急促的敲门声,“徐大哥徐大哥,赶紧的,崔头儿喊集合!!” 徐达捧着个碗就往外跑,开了门,见是万仁义,忙问道:“怎么了?” “皇上驾崩了,赶紧的,卢县令喊咱们都去!” “你咋来的?!”徐达问的问题让万仁义有些摸不着头脑,但他还是老实回答:“家里马车啊。” “行了,走吧!!”徐达回头对张氏说了句:“照顾好家里!我去去就来!!” 便端着个碗走了,上个马车还让万仁义给帮忙把碗拿一下,万仁义忍不住问:“徐大哥,嫂子做的饭就那么好吃?!” “这可不是你嫂子做的,这是我丈母娘做的!没你嫂子做的好,可这一去还不知道得啥时候能吃上口热的,你这不有马车吗?我正好一路吃到县衙,这碗饭就干完了。”说罢,又赶紧扒拉了两口,还客气的问万仁义要不要来点儿,万仁义摇头如拨浪鼓。 徐达走了不到一刻,外头就响起了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到处都在喊着,皇帝驾崩,新皇已继位,闲杂人等速速回家,县城晚上施行宵禁,家里一切带红色的全部摘除,门口全部挂白灯笼,三月内不准办喜事,违者以欺君之罪论处。 张氏昨日已经准备好了白灯笼,此时正好匆匆去门口挂上。他们家本就陈设简单,没有什么特别多余的装饰,大家此时都吃完了晚饭,忙碌了一天,也没心思说别的,徐老汉让石头几人把从董家粮号新买来的二石米给好好归置起来,其余人便都早点洗洗睡吧。 没多一会儿,徐家的院子便陷入了平静,而城里却来来往往都是衙差的脚步声,春丫觉得很疑惑,三步两步攀上了墙,和小橘蹲在一处,看着街面上来来往往的差役,想看看有没有徐达的影踪。 不知道庭姐姐此时是在县衙还是摘星阁,也不知道知府夫人回去了没,不知道道玄和道辛此刻在干嘛,村子里的燕子,三牛他们有没有得到消息,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 此时此刻,春丫只觉得满腹心事,人真是不能有羁绊,一有羁绊就会生出这无尽的烦恼来。不过好在老宅众人都来了,不然她这会儿该想着回乡看看去了。 “看什么呢?”春丫身边突然出现个声音,吓得她差点儿摔下墙头。 小橘吓得直接炸了毛,嗷的一嗓子,直接飞下了墙头。 春丫转头一看,原来是道玄,这会儿又不能破口大骂,只恨恨的说:“干嘛啊师傅,吓死我了!看风景行不行啊?你来干嘛?!” “嘘!”道玄指了指正在过来的一队衙差。 师徒两人蹲在墙上不说话,直到衙差过了,道玄才说道:“你不觉得这些衙差,奇怪的很吗?” 春丫猛的转过头,只觉得自己身上汗毛都竖起来了,瞪着眼睛,小声说道:“您也觉得不对劲吗?” “是啊,所以我问你看什么呢!”道玄说完,又做了个禁声的动作,不远处,又走过一队衙差。 “我觉得奇怪的是,我没见着我爹,不仅仅是没见着我爹,我也没见着崔都头,万仁义,应该说他们民壮班的,我一个认识的都没见着!!” 春丫说完,只觉得头皮都麻了起来。 “你不觉得,这走来走去的衙差,未免太多了些吗?”道玄看着远去的一队衙差,缓缓的,轻轻的说道。 春丫愣住了,随后点头道:“是了,我爹他们民壮一共才二十五人,加上捕快那边,差不多也就二三十人,哪怕加上皂班,人数也差不多这些,整个衙门,连县令带文吏,在家上差役,不会超过一百五十人。” “关键是,这满打满算的一百五十人,皂役和文吏是不会上街巡逻的。所以哪怕宵禁,在路面上巡逻的人,应该不超过六十人。东西南北四个城区,每个不过十五人。你现在算算,从你蹲在这墙头到现在,走过去了多少队差人?” “从喊了皇帝驾崩,到现在,一共走过去五队,每队十五人。” 道玄突然起身,看向远处,说道:“这城里,衙差不下三四百人。” “我爹呢?!我爹去哪儿了?!”春丫惊恐的问道。 “去探探就知道了!”说完,道玄一个飞身,下了院墙。 春丫也顾不了那许多了,小声喊了一句:“我也去!”也跟着跳了下去。 结果因为太过紧张,忘了提气,人直接砸了下去,原本以为会摔个狗吃屎,却没想砸到了人。 “………..” “有病吧你们!!当是出门逛大街啊!!”道玄暴躁的拎起了春丫,又看了眼被砸在地上的那人,问道:“你没事儿吧?” “无碍。” 春丫听这声儿熟啊,黑咕隆咚的也看不真切,待凑近一看,艾玛,“对不住啊对不住,我不是故意的啊,关小哥,你这,鼻子流血了~” 引来道玄暴躁的低吼:“走不走?!走不走?!不走赶紧滚回去!!” “走。”关慕青跟春丫悄悄摇了摇头。 春丫也连忙跟上:“走走走,赶紧,我爹胆子小,一会儿有啥事儿我怕他哭鼻子,走吧走吧。” “闭嘴,你闭嘴,怕招不来人还是咋滴?!”道玄气到跳脚。 春丫做了个拉链把嘴拉上的动作,勉强跟在道玄和关慕青后头,往县衙而去。 三人飞檐走壁,这么说好像也有些不太对,应该说道玄和关慕青一路飞檐走壁,春丫被道玄提溜着勉强跟了一路,没用多久,便到了县衙。 其实还没走进县衙,三人远远就看到前堂灯火通明,进进出出的衙差很多,道玄轻声说:“前头人多,咱们从后头进去。” 三人悄无声息的到了县衙后院,却见里头居然也有衙差守在院子里,春丫心下焦急万分,就怕徐达和裴庭出了什么事儿。 “春丫,你去假山那里隐好,里头官差多,你轻功太差了,不要轻举妄动,关慕青,你去有衙差看守的院子里看看,他们看守的是什么人。我去中堂看看。” 道玄三言两语安排好了三人去向,瞬时就隐没在了夜色里,关慕青对春丫说道:“快去藏好,一会儿来找你。”便也三步两步蹬上了夏园的围墙,一个闪身,跳了进去。 春丫恨只恨自己平日练功也是有一搭没一搭,今天想着练了,就扎个马步,练个心法,明天不想练了就撸猫逗狗,随便爬个墙,就安慰自己已经练过了。她躲在假山的山洞里头,痛定思痛,明日之后无论如何一定要好好把师傅给的心法和耐力都练起来。 正想着呢,远远就听到假山外头有脚步声,她屏住呼吸,一动都不敢动。就听外头响起了撒尿的声音。 突然远处有人喝问:“谁在哪里?!” 春丫吓得心脏狂跳不止,脑子嗡的一下,手都不自觉的抖了起来。 “我!喊什么喊!MD,害老子滋一脚的尿!”第一个人怒答道。 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伴随着一叠声的,“哦哦,是张伍长,对不住对不住,没看清,您好了吗?咱要不一起走,那姓闵的喊咱们过去一趟呢。” “MD,漕帮混子还真TM当自己是个角色了,要不是他运气好,搭上……” “张伍长!!人多嘴杂,他们漕帮今日在此的人也不少,别说了,走吧。咱们人微言轻,说不定以后还得在他手下混饭吃,还是小心些好。” 伴随这一声声的MD,娘西匹,那几人的声音越来越远,春丫这才呼出一口气来,心里直骂娘。

窝了个大草的,姓闵的也不知道是那个破牙行的掌柜闵荣华,还是他儿子闵剑,反正总逃不开是这父子俩。 这伙人居然把县衙给劫了!!还真是,狗胆包天!!! 可刚刚那人明明说的是伍长,伍长这玩意儿?不是军中的吗?! 县衙里头如今到底藏了几伙人? 春丫越想越觉得焦急万分,不知道徐达和裴庭有没有出什么事儿,这两伙人一伙肯定是漕帮的没错了,另一伙要么流寇要么是造反的,反正都不是什么善茬,不知道会不会丧心病狂的直接把县衙里的人都给咔嚓了。 可越是急,时间越是难过,正在春丫急的不管不顾,想自己出假山去探查一番的时候,关慕青摸进了假山洞。 春丫抑制不住自己的发抖的声音,颤声轻问:“怎么样?夏园里头什么情形?!” “卢县令和卢夫人被看管起来了。”关慕青言简意赅的回答。 春丫松了一口气,没事没事,人还在就好。卢县令被看管起来,应该是没有叛变,还好还好,不然这事儿怎么收场,还真是不好说。 “就是……”关慕青不知道该不该提这茬。 “什么?” “卢县令好像,腿断了。” “被占了县衙的人打断的?!” 春丫倒是没想到,这卢县令居然如此铁骨铮铮,宁愿被打断腿,也不叛变,勉强也算条品性不怎么好的汉子吧。 关慕青摇了下头,“听话音,好像是卢夫人打断的。” “为啥啊!?”春丫捂住嘴低呼,害怕自己会激动的喊出声来。 “嘘!”关慕青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凑到春丫面前,用口型说:“有人来。” 春丫拼尽耳力,过了几个瞬息,才听到有细微的声响,之后假山口响起了声猫叫,关慕青这才回头小声对春丫说:“是道玄师傅。” 他刚想往外头走,却见春丫僵在墙边一动不动,他问:“怎么了?” “垫脚贴墙站太久,小腿抽筋了。”春丫也恨自己这不争气的劲儿,可这抽筋了也没办法啊! 关慕青上前说一句,得罪了,蹲身把春丫往背上一背走了出去。 等在洞口的道玄见两人是这造型,就知道肯定是春丫又出了什么幺蛾子,可这会儿也不能骂人,便悄声说了句:“走,回去。”便头也不回的往前跃去。 关慕青背着春丫,说了声:“抓紧。”便也跟着道玄往前一路小跑,速度也没有因为背上多了个人形废物而落后太多。 不过一会儿,两人便翻出了县衙,道玄问:“往哪儿?” “跟我来。” 关慕青说完这话,就往前奔去,道玄随后,两人仿佛都已经忘了关慕青背上还背了个人。 是了,废物不算人头。 县衙离仁济堂不算远,当关慕青往仁济堂的方向跑的时候,春丫便猜到他们是要去关家,她没有异议,她家如今住了那么多人,爷奶也都在,这县衙的消息还没理清之前,还是先不要让爷奶知道为好,特别是爷爷,晚上刚下巴脱臼过,要是再受啥刺激可怎么好。 三人没一会儿就到了关家姐弟暂住的院子外,关慕青和道玄一个翻身便过了墙,进到院里头就听十斤的鼾声打的九曲十八弯,声音很是妖娆。 “姐,睡了吗?”关慕青站在关静的窗户底下轻声问。 关静的声音很快传出来:“没,快进来。” 话音刚落,屋子里,亮起了昏黄的烛火。 “春丫?你这是怎么了?道玄师傅?!你怎么也在?” 关静看着弟弟把春丫放在了椅子上,和一旁戳着春丫的脑门,不停骂你个废物的道玄,惊诧不已。 “师父,我爹,我爹没事吧?”春丫顾不上回答关静的问题,任凭道玄手指恨不能戳她鼻孔里去,也不还口,一个劲儿的问着徐达如何。 “应该还没死。”道玄的回答也很玄。 “啥意思?!啊呀,急死人了,你赶紧好好讲!!你再不好好讲,我可就撒泼了!!”春丫真是觉得自己急得不得命了。 道玄这才找了个小凳子坐下来,拿起关静小客厅的圆桌上摆放的茶壶,倒了杯水,一口喝完了,才说道:“这县衙西边,是县衙的狱所吧?外头守了能有十来个人,大概率是把衙差都关那里了,要是都杀了,那也不用那么多人看守了。这会儿在中堂进出的,我看着应是军中的人。” “还有漕帮的。我刚在山洞里听他们说话,他们里头有两伙人,一伙是军中的,一人叫另一人张伍长,还有一伙是漕帮的。” “嘿,还真够热闹的。”道玄转身,冲在关静内室的关慕青问道:“你在后院儿打探到了点啥?” “卢县令和卢夫人被关在夏园,外头有四人看守。”关慕青答道。 说到这个,春丫突然想到卢县令的腿,便问:“关小哥,你为啥说卢县令的腿是被庭姐,哦,就是卢夫人打断的?!” “我在后窗听他们讲话,卢县令话中说,卢夫人太过狠心,让家仆直接打断了他的腿,他一直在嗯嗯啊啊喊疼,至于为什么打断的,却没听说。 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卢夫人是没有参与到这件事里去的,不然也不至于被看管起来。” 关慕青说完,关静才开口说话,那语气是春丫从不曾听过的冷静,与关静平日给她的温和的印象简直大相径庭,她说:“所以说,县衙如今是被叛军和内应,就是这沛丰县的漕帮给占了,虽说不知道目的为何,可总不能是好事。不知道玄师傅,可能猜出这叛军的由来?” “这沛丰县地处南北交界,往北快马三日到京城,往南快马两三个时辰便能到南京,县城外地势开阔易守难攻,城内也算粮草水源丰沛。 这样的一个不大不小的县城,正好用来做补给中转。扬州总兵是皇上心腹,如今带大部分人马去了京郊营地,现在扬州守军还在营的,恐怕不到5000人,但是担负的却是守护扬州以及南京的职责。 此时叛军如果北上,恐怕得被捅成马蜂窝。如果是我,就先拿下沛丰作为据点,按照他们现在的做法来看,里应外合,拿下沛丰恐怕不用一兵一卒,很是划算。 到时候京师若有平叛的军队来,也好阻挡一二,再进军扬州,最后到南京登基为王,说自己才是正统。 我如果想的没错的话,这叛军只能是从西而来,应该是汝南王没跑了。他是第一个被册立为太子,却又是第一个被赶出京城的皇子,朝中也有不少老臣觉得汝南王才是这新帝人选,他自己应该也心有不甘,如果他的计划行得通,到时候在南京重新称帝,咱们这皇上,可就头疼了。” 道玄说完,屋子里安静的落针可闻,春丫才不管他们为了皇位人脑子打成狗脑子,她只想知道如何救出徐达,如何才能让全家免受战争之苦。 “师傅,您就告诉我,咱们现在能怎么做,才能救出我爹,才能让我们全家逃过一劫?” “逃?那肯定逃不了啊。你身处此地,县衙都被占了,你还能怎么逃?哦,对,我一个人倒是能逃的。”道玄说完,还得意的笑了。 春丫忍着翻白眼的冲动,说道:“那行吧,那您把我爹弄出来,要死我爹也得跟咱们死一块儿。” 万一被弄死了,又穿越了呢?要穿还得一起穿,所以要死还得死一块儿!

“行了,别死了活了的,晦气。我佛慈悲,让我呆这儿可能就是为了救这沛丰县里的百姓的。这事儿,漕帮主事人是不是那个什么姓万的?”道玄问春丫。 “不一定。他们漕帮里头也乱的很,我只知道如今县衙里坐镇的,是闵荣华或者闵剑,不过儿子干坏事儿总逃不开老子的指使,权当是闵荣华干的吧!” 春丫对这闵荣华,印象可不好,这人读过几年书,心思难测,是本地漕帮的核心人员之一,这万柏春是好是坏,她不清楚,她只知道闵荣华肯定不是什么好人。 “擒贼先擒王,”说话的是关静,“先把姓闵的弄死。” 春丫被关静吓一跳,不过一瞬间也想起关静的伤是怎么来的,刚想开口说话,却被道玄抢了话头子:“要杀得把汝南军的头目一起杀了,关慕青,你再去探,他们这次来的头是谁?我去漕帮,会会那个姓万的。” “那我呢?!”春丫这会儿腿早缓过来了,让她干等着,她也是心焦,解救徐达于水火,她想着自己也得出一份力不是? “滚蛋!边儿呆着去!等我干完这票,看我怎么收拾你!!”道玄说完便与关慕青三步两步又出了家门,身影消失在那茫茫夜色中,只留下一句:“你们买的啥破丫头?这呼打起来,镇宅消灾啊。” “关姐姐,咱们能干点啥?!”春丫虽说擒过匪,可那不过七八人,还被她下了药,可如今面对的,可是真正的叛军,说不紧张那是不可能的。 下药? 对了!!下药!!她怎么忘了!! “关姐姐!!我有药,我去给他们下点儿药,我去去就来!”春丫着急忙慌的想回家取药,却被关静喊住了。 “别走!外头都是巡夜的人,一会儿家还没到说不准就被人抓住了。你且别急,相信你师傅,他也不是一般人。咱们如今在暗处,敌人在明处,只要咱们行事机敏,这些人对你师傅来说,不是问题。”关静拉住了春丫,让她坐在自己床边,讲起了他们在北境潜入平坳城的事儿。 关静的往事才说到一半,关慕青就回来了。 “怎么样?探到了吗?”春丫见人,立刻迎上去问。 关慕青点头道:“嗯,道玄师傅猜的没错,的确是汝南叛军。他们一共来了200人,漕帮应该差不多也是这个人数,汝南军派来的将领是他们南郡守备,叫孟广前。” “关小哥,我不是质疑你啊,我就想问问,你这消息是怎么探到的?”春丫觉得他们江湖人士真是厉害啊,说想探啥,就能探啥。 关慕青没有正面回答,只推开了房门,春丫往外头一看,我去,地上扔了个五花大绑的人,嗨,原来这么简单粗暴,直接把人给绑了。 正说话间,就看墙头又跳下来个人,春丫只觉得这家人家装门也是多余。 那人还扛着个大包,把大包往地上一扔,嘴里又开始不干不净:“MD,吃船饭的还那么胖,也不怕船沉咯!日了狗了,可坑死我了,差点儿被巡逻的给看到。” 不用说,肯定是道玄没跑了。 道玄见院子里居然还有个被五花大绑来的人,又道:“嘿,今日还真是,都爱凑热闹哈?” 他把大包给直接扛到了关静他们的客堂间,关静喊关慕青把她抱过去,道玄打开大包,说道:“来,介绍下,漕帮万柏春,万老板。” 春丫苦笑不已,心想,我去,都是什么毛病,不是说好了去探查探查吗?!这尼玛探查一个,绑回来一个,探查一个,绑回来一个。 要是探个十次八次的,这不就把沛丰县的叛军全给绑了吗?! 那还讨论个屁的办法,直接去绑人不就得了?! 被摘了塞在嘴里的破袜子的万柏春,鼻涕眼泪一大把,太恶心了啊,这眼泪可是被活活熏出来的啊,今天真是倒了血霉,糟了老罪了。 他用手肘擦了把流到嘴里的鼻涕,恳求道:“各位大侠,我万某人也不知道得罪各位什么了,各位想要什么,尽管说,只要万某人能给的,一定不敢推辞。” “我来问你,你是咋被绑在那姓闵的家里的啊?”道玄问完,还转头跟春丫他们说:“好家伙,害得我一顿找,后来一想,说不定这货压根不知道这事儿,我就想去姓闵的家里找找,果不其然,被绑在他们家柴房里呢。” “姓闵的,MD,只要我还有口气,非弄死他不可!!骗我去他家商议帮中事情,又说家里新娶了个漂亮小妾,狗日的,一口酒才刚喝,我就不省人事了。醒来就被绑在他家柴房里了。口吐芬芳口吐芬芳口吐芬芳~~~” “行了行了,你这人吃米田共长大的吧?嘴怎么这么脏?没看到有姑娘在呢吗?我就跟你直说了,闵荣华,谋反了,你要是不想死,就跟我走。对了,你漕帮的那些人,都能听你的吧?”道玄如此问道。 “谋反?!闵荣华谋反?!他疯了吧他!这好好的二当家不做,跟人谋反?!我亲自杀了他去!!”万柏春显得格外的义愤填膺。 “我问你,漕帮的人,能听你的吧?!”道玄没好气的重复了一遍问题。 “能能能,只要闵荣华一死,漕帮兄弟都听我的。”万柏春这么一说,春丫他们就明白了,这闵荣华在漕帮的民众基础,比万柏春还高。 “行了,走吧,别磨蹭了!”道玄刚想走,却见关慕青站着没动,便问他:“你也走啊,这人是你绑来的那叛军的头目吧?走吧,到时候一起砍了,让他们自乱阵脚。” 没曾想,关慕青摇头道:“不是,此人就是他们军中的一个普通士兵。” “你有病吧?擒贼先擒王,没听过吗?!抓小喽喽干嘛?”道玄气到跳脚。 关慕青却也不生气,只说:“那守备身高恐有6尺,体重能有三四百斤,抗了跑不了。” “操!这种人到底是怎么被他们混进来的?!”道玄低声咒骂道。 “下药吧,我有药,能拉到他只剩100斤,即吃即拉。”春丫说道。 “取我弓箭,当场射杀即可。”关静插了一句,让万柏春侧目不已,这一屋子到底是什么人啊?!自己这是闯了阎王殿了吗?! 道玄想了一瞬,问关慕青:“射箭可准?” “百发,九十九中。” 春丫在心中大喊,卧槽!!都什么时候了,还这么实事求是呢!! “带上弓箭,跟我走。”道玄说了一句,嫌弃的看了看万柏春,又不想扛他,可不扛他就怕这货自己走被人发现,只能口吐芬芳了几句,扛着万柏春走了。 关慕青背上关静房间墙上挂着的弓箭和箭筒,几个跳跃,追了上去。 两人到得县衙门口,道玄先让万柏春找个阴暗的角落躲起来,又让关慕青等在中堂屋脊上,自己则大摇大摆的走了进去。 此时县衙内留了百十号人,前堂有二十来人值守,见有个和尚居然大喇喇的走了进来,提刀就把他拦住了。 “阿弥陀佛,我是闵荣华的父亲,他是我的私生子,我今日想来认认我的儿子,还请官差行个方便。”道玄双手合十,又念一声佛。 这前堂有漕帮的人,还有汝南王的人,众人都被说愣了,可漕帮的人知道闵荣华的父亲早就死了,反应过来之后,便大骂着要绑了他。 此时的闵荣华在议事厅已经听到前堂的吵闹声,他们闵家能不能掌了这扬州南京一路的所有漕帮事务,儿子闵剑能不能在汝南军中有个一席之地,都只看今日了,所以他今日是提了一百二十个心眼在此坐镇的。 前头吵闹,他自然要管,喊了守卫与他一起出去看看,如果是什么不开眼的狗东西来挡他的路,那就别怪他手下不留情了。 闵荣华来到前堂,就见手下的人追着个疯和尚吵吵闹闹,而汝南军那边的人却站在一边看笑话。 “吵什么吵!!什么时候了还跟疯和尚闹,是嫌自己命长吗?!” 闵荣华大声一喝,前堂追道玄的漕帮众人都停下了脚步。 道玄回过头,对闵荣华咧嘴一笑:“你就是我儿荣华?”

“草泥马,疯和尚说什么呢!!”闵剑提刀,就要朝和尚砍去。 闵荣华拦住了儿子,却对前堂的漕帮众人说:“杀了他!” “靠!无情!”道玄咒骂一声,一个飞身就到了闵荣华面前,右手一沉,袖子里颠出一把长匕首,还未等闵荣华反应过来,匕首便已经递到了他的项前,闵荣华本能的想往后退,脚还未来得及往后跨,却觉脖子一凉,最后一眼,只看到了儿子垂落的刀尖。 闵剑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爹的人头,拎在那疯和尚的手中,提刀就要砍,就看和尚反手握着匕首向他脖子而来,闵剑用刀向上一挡,却觉得胸口一凉。 道玄的匕首捅进了闵剑的胸膛,竖刀刺,横刀出,确保他能死个透。 两条人命,不过一瞬。 县衙前堂瞬间炸了毛,漕帮众人发出疯狂的喊叫声,道玄一个飞身,坐在了前堂的梁木上,提溜着闵荣华的脑袋,大喊一声:“万柏春,收尸了!!” 万柏春闻言,从衙门口的石狮子边走了出来,跑进前堂,看到了犹如阿鼻地狱的一幕。 疯和尚高高坐堂上,手上提溜着个人头,底下躺着死透了的闵剑和闵荣华的身躯,脸上的鲜血,也不知道是谁的。 万柏春虽说行走江湖多年,漕帮也不是什么好相与的角色,可眼前的场景还是让他一阵阵的觉得恶寒。 他深吸一口气,大声喝道:“漕帮万柏春在此,漕帮兄弟听令!!闵剑非我漕帮之人,他听人谗言,误入歧途,闵荣华闵掌柜劝他莫要再行差踏错,却被逆子所杀,闵剑被我漕帮兄弟,就地正法!!! 你们给我听好了,想活命的,现在就跟我走!!!!我漕帮连兄弟带家累,千余口人,能不能活,就看你们自己的了!!” 万柏春说完,头也不回的踏出了县衙前堂,身后跟了一两个反应快的漕帮之人。 有一个人走了,自然就会有第二个,第三个,还有人跑去中堂喊:“漕帮的兄弟,闵掌柜死了,万帮主喊咱们回去!!” 走的人越来越多,汝南军的人想拦却拦不住,忙去通报了那七尺高的守备。 其实孟广前已经听到了前头的吵闹声,派了人去查看,可派的人还没回来,就听到漕帮的人喊万帮主叫他们回去,心中大怒,撩起自己的流星锤大步跨出了门,嘴上骂骂咧咧的说道,今日敢走的,给老子全部就地正法。 可话还未能说出口,却轰然倒了下来。 这人目标太大了,根本不需要人提醒,关慕青在他走出房门的一刻,就已经瞄准了他。天助他也,这人因在县衙内,故而未带头盔,正好被关慕青一箭射穿,都没有哼哼,直接就去跟闵荣华汇合了。 汝南叛军大乱,卧槽,守备都死了,他们怎么办?! 此时前堂都没人管了,漕帮的都走了,汝南军的都去看他们死了的大将了,道玄提溜着人头,从梁上跳下来,往南监而去。 漕帮的人一边回去,一边还喊在街上巡逻的兄弟一起回去,汝南军的听说自己家当家的死了,如无头苍蝇般乱了起来,纷纷往县衙跑去,万柏春站在空旷的道路中央,想了又想,闭眼都是道玄和尚拎着人头坐在衙门大梁上的场景。 他大喊一声:“卧槽他妈的,兄弟们!!跟我走!!” 一群人又提着大刀返回了县衙。 当万柏春回到县衙的时候,里头已经成了一锅粥,道玄去放了南狱被关的衙差出来,第一个冲出来的,居然是虞经承,他随手提了把被扔在监狱门口的大刀,口吐芬芳的冲了出去。 跟在虞经承后头的,是崔都头和徐达万仁义几人,大家都是老熟人了,道玄只冲着徐达喊了一句:“卧槽,悠着点儿,你要嗝屁了你女儿铁定不放过我,她让你死也回去死!!” “呸呸呸,什么死不死的,我且活呢!”徐达回了一句,跟着崔都头他们冲了出去。 当漕帮的人站在县衙门口,看着乱成一锅粥的县衙,又看看万柏春,终于有人问。 “帮主,咱们杀进去吗?” “脱衣服脱衣服,TMD跟那帮叛军穿一样,当心被砍死!!兄弟们,跟我上!!” 他自己倒不用脱,就是今日被绑了两回,造型不怎么像英雄而已。 汝南叛军不过两百多人,一下子腹背受敌,还死了首领,屋檐上还时不时的放冷箭下来,谁指挥,就射谁,顿时人心大散,抵抗了不到半个时辰,便死的死伤的伤,活着的也都被擒住了。 道玄挥手喊下了窝在房顶上的关慕青,问他,“守备和副将都死了?” “留了一个,在那里。”他指了指在房门口躺着的一个副将。 道玄走到近前,冷笑一声,“呵呵,装死。看爷爷怎么弄他。” “没死,没死,”那副将睁开了眼睛,“我只求给我个痛快。” “行了,绑了带走。”道玄跟关慕青说了一句,又匆匆往后院而去。 他摸到了夏园门口,看到门口居然还守着四个人,问他们道:“你们是漕帮的,还是汝南军的啊?” 那几人被问的都懵逼了,卧槽?这人莫名其妙就出现在了门口,现在居然还问他们如此机密的问题?!他们一下子分不清是敌是友,其中两人说:“我们是漕帮的。” 另两人说:“我们不是。” 道玄手起刀落,把不是的两人给捅了,跟漕帮的说:“这两人带去,你们万帮主说抓到一个汝南军的,赏银百两。哦对了,你们两帮如今窝里斗呢,赶紧去吧,把衣服脱了,免得误伤。” 万柏春:放屁!!我没说!! 漕帮两人虽然一脸懵B,可百两赏银可是听的真真的,跟道玄道了谢,脱了衣服,拖死狗似的拖着被捅倒的两人,往前头去了。 道玄一脚踹开了夏园里唯一一间亮着烛火的屋子的门,结果没控制好力度,直接把门给踹飞了。 半坐在床上的卢县令早已被吓破了胆,发出一声不该属于男人的惊声尖叫。前头响起的厮杀声他们这儿隐约也能听到,他也不敢跟裴庭多说话,这女人实在太可怕了。 今天上午,他就得闵剑来报,说皇帝驾崩,新皇继位,但不得民心,不得臣心,劝他和他们漕帮一起帮真正民心所向,得百官臣服的汝南王坐上皇位。一旦成功,汝南王便允他黄金万两,以及扬州知府之位。 他又不是傻子!!! 他再怎么官迷,这种杀头的事情怎么可能去做?! 可他又不敢直接回绝,就怕姓闵的对他不利,看他不愿臣服,直接杀了他了事。 闵剑与他约好,若是同意,便在今日得到皇帝驾崩的诏书之时,交出官印,直接在城中通报新皇是汝南王。 他只觉得漕帮这些人已经疯了,好歹他还是个考过学的读书人!他当然不可能这么干! 可当他刚收到消息,还没来得及把通告发出,裴庭便带着一队人马,从摘星阁冲了回来,直接把他绑了起来,打断了腿。 为什么啊?!他连一句解释都还没说!!就被打断了腿!! 裴庭还从文竹那里拿到了诏书,直接发了出去,还召回了衙门所有差役,大概是想与闵剑他们拼了,却没想到,在这县城里早就潜伏了那么多汝南王的人,且闵剑只是个跑腿的,闵荣华才是幕后主导。 县衙三下两下就被这些人给控制住了,五六十个差役也直接被人给绑了扔进了大牢。 卢远正觉得此时是他人生中的至暗时刻,裴庭冲进来,文竹把闵剑给他的,号称是汝南王的亲笔书信递给裴庭的时候,他终于知道,为什么自己的事儿,裴庭可以事无巨细样样知道,为什么文竹会死心塌地的跟着他,哪怕一个月只给他200文工钱,他也毫无怨言。

草他妈的文竹,他自己说如今裴庭给他的工钱已经到了20两一月!! 不过文竹还不算什么,最大的惊吓还是来自于他这个自己一点儿都不了解的妻子!! 她居然可以为了打断他的腿,而喊出,谁打断的,赏银百两!! 他的腿!!活活被打成了三节!!! 好痛啊!!腿痛!!心跟更痛!! 所以当满脸是血的道玄踹飞了门,站在他们门口的时候,他恍惚觉得自己见到了阎王爷,道玄还对自己的夫人说:“卢夫人,春丫让我给您带个好,前头的事儿已经解决的差不多了。那个他们叛军的守备也死了。闵荣华也死了,欸?闵荣华头呢?!被我一放放哪儿去了?!欸?哦,可能落在南狱了。” 卢县令终于忍受不了这身心煎熬,嗷唠一嗓子,昏死了过去。 道玄说了句:“呵,啥玩意儿。”转身便要走。 坐在床尾罗汉椅上的裴庭才双手扶住椅子的把手,把自己给支撑了起来,喊住了道玄:“师傅,知府夫人应该被关在旁边小院内,还请把她解救出来。还有我们家的仆妇丫鬟,也不知道被关了还是杀了,还请师傅帮忙救一救!!” 道玄说了一声麻烦,见脸盆架上有盆水,便就着水洗了把脸,那盆里的水瞬时被染的鲜红。 他见裴庭抖着腿要出去,拦住了她,说道:“外头还没收拾停当,你且等会出去吧,我去找人。不过不是我说啊,你打断你相公腿的时候怎么不害怕,这会儿还害怕什么啊?!” “我……这人腿不是我打断的啊,我只管出钱。我倒也不是害怕,主要是太紧张了!” 真的,这半日是她人生中最紧张的半日。 此时已经过了三更,应该算是昨日下午了。 本来那是一个非常平淡的午后,她陪着司徒夫人在摘星阁二楼喝茶聊天,谈论着这旱情对他们府的影响,说着也不知道新皇登基能不能给拨粮赈灾,等着学子们放学来踢球。 可佛保佑突然来禀,说文竹有事来报,是急事,不能耽搁。 裴庭跟司徒夫人告了声罪,随即跑去见了文竹。 当她从文竹口中听到皇帝驾崩,卢县令可能要和漕帮一起谋反的时候,心中的第一反应不是害怕,而是愤怒。 她愤怒于这个男人,为了他的晋升之路,为了摆脱这个县令的位置,居然可以去谋反!!这可是抄家灭门之罪啊! 如果那狗男人真那么干了,那就等于把她和刚出生的两个孩子放在火上烤啊!哪怕是她娘家,到时候定也是脱不了干系的! 于是裴庭顾不上害怕,立刻让顾妈妈喊上庄子里所有壮劳力,马不停蹄的冲去了县衙。 到得县衙后堂,卞妈妈已经在门口等着了,她其实并不知道具体是什么事情,但是见文竹心急如焚的说要去找夫人的时候,她就知道,肯定是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如今卢县令家的后院,所有的仆妇小厮,几乎都被卞妈妈换了一茬,所以当裴庭带着一帮子男人闯入后院,绑了卢县令之时,卞妈妈只对下人们说了句:“你们管你们自己忙就是了。”就居然真的没有一个下人站出来护着卢县令。 也不用卢县令辩驳,裴庭上来就让人堵了他的嘴,五花大绑捆住了,当文竹翻找出卢县令藏匿的所谓汝南王手书之时,裴庭便直接了当的喊人打断了他的腿。 昭告先皇驾崩的文书已经摆放在了卢县令案头,裴庭也不跟卢县令的幕僚打招呼,她就怕这事儿是那些成天在翠园里出馊主意的玩意儿给撺掇的,直接让文竹去喊了主簿来,人进了屋子直接就被他们拿刀抵着写了通告,盖了官印发了出去。 裴庭想到这些,突然想起主簿等人来,便问道玄:“向主簿,彭师爷等人呢?” “不知道啊,在牢里吧。”道玄说完,跨步向前,说一句,等着,别乱跑,便三步两步不见了人影。 向主簿其实此时正被虞经承提溜着数人头呢,这叛军死了多少伤了多少,抓了多少,可不得搞搞清楚?!到时候请功不得知道个数?! 而彭师爷却拿着个闵荣华的人头,当然这是道玄随手塞给他的,塞的时候还说,拿好千万别丢咯!所以他要把人头扔到尸首上,虞经承就不准他扔,说好了叫他拿好,他就得拿好。 卢县令十个歪主意里头起码有九个是这师爷出的,这会儿想好过?!没门!! 鉴于道玄出现在监牢里时的造型太过惊悚,虞经承如今又跟着知府夫人混,彭师爷也不敢违抗,可拎着个人头又实在觉得胆寒,他一屁股坐在议事厅的门槛上,一手捂着眼睛,一手拎着头,居然啜泣了起来。 虞经承看着这坏料居然是这么个怂蛋,嗤笑一声,喊徐达崔都头他们把前头看管好了,伤员都暂且安置一下,自己直奔后院,心中这才不安起来。 真是要了亲命了,之前一听到皇帝驾崩的消息,又得知裴庭带人匆匆去了县衙,虞经承就觉得这事儿不太对劲。他知道沛丰城内人手有限,万一有事儿根本顾不上城外的。 可此时要是直接回去扬州,恐怕到了扬州得是下半夜了,一路上变数太多,实在不安全。 他左思右想,最后还是决定把司徒夫人送去县衙。一来据说裴庭从庄子里带走了二十来个壮汉,二来县衙里的三班衙差他都熟悉,万一有什么事儿也能有照应。 于是他去请示了司徒夫人,司徒夫人也同意今日先在县衙住下,明日一早立刻回扬州。 结果,他前脚刚把司徒夫人送入后院,后脚闵荣华就带了人把他们全给绑了。 虞经承越想越不安,脚步越来越快,当他到达夏园,进了裴庭他们的屋子,就见知府夫人已经坐在裴庭旁边了,心下一松,腿就软了,跨门槛的时候,差点儿就绊倒了。 “虞经承,前头如何了?”司徒夫人问道。 “已经解决了,此时正在清点伤亡。夫人,您暂且在这儿休息一会儿,天一亮,咱们就走。”虞经承抱拳回答道。 司徒夫人挥了挥手,说一句,行,你且先去忙,便让虞经承先走了。她今日也很累啊,也不知道被哪个不长眼的当成仆妇给绑了,难道是因为她今日穿的是件鸦青色的褙子?! 绑了就算了,结果被关在隔壁小院里,跟个疯婆子关在一起,那婆子嘴脏的,粪坑都要让她三分,那脏话从黄昏听到半夜。还是刚才那和尚来解救他们,又嫌那老妇呱燥一个手刀给她拍晕了,她才重新获得了清净。 裴庭说,那老妇居然是她的婆婆!!哎,还真是苦了她了,这婆婆可比自家婆婆更难伺候啊。 看着床上的卢县令,司徒夫人不无同情的说道:“卢县令也算是因公受伤了,到时候我定告知我家老爷,论功行赏。” “呵呵,都是我家老爷应该的,司徒夫人,不必挂心。倒是那些在前头杀敌的,像虞经承,徐达几个,得先论功呢。” “也是,都有功!!明日一早我回去了,定当会跟我家老爷说的,你放心吧。” 司徒夫人握了握裴庭的手,两人坐在一块儿,看着门外,天色一片漆黑,正是黎明前的黑暗。 道玄在后院逛了一大圈,把被绑起来的人都给放了出来,这才回到前堂。 他就奇了怪了,为啥啊?把人一个个都绑了,直接杀了,还不用看守,不是更方便? 不过这会儿也不是想这事儿的时候,得赶紧审问那个副手,他们内外是怎么接应的,如果他想的没错,此时汝南军的大部队应该已经在路上了,也不知道去扬州搬救兵,还来不来得及。 一想到这茬,道玄暗骂一声狗日的,便转身就要走。 却在门口撞上了春丫。 “你来干嘛?!怎的还带了狗?!”道玄看着春丫,居然还带了条狗,不免皱眉。 “偶遇~偶遇~我看你们也不回来,我跟关姐姐等的心焦不已,外头也听不到有差人走动了,我就来看看。我爹呢?他没事吧?!” 这会儿都快到寅时了,她跟关静已经等了快两个时辰,她再不出来打探打探消息,觉得自己实在受不了了。结果在来的半路上,居然还遇到了大金,这货也不知道三更半夜在外头溜达点儿啥!

“你爹没事儿,好着呢!”道玄话一说完,就听到徐达的喊声:“春丫?!你三更半夜不在家呆着,到这儿干嘛来了?!” 说完,他就顶着他的冲天辫蹭蹭蹭的跑到春丫跟前,头上扎的方巾早就在打斗的时候不知道被哪个不长眼的给挑掉了,这会儿的造型简直狂放的没法看。 胸口的衣裳被撕了个大口子,估计是被绑的时候拉扯的,手臂上殷红一片,应该是刚刚冲啊的时候被砍到了,脸上也不知道是血还是泥,总之就是四个字,一塌糊涂。 “你这闺女,可忙活一晚上了。行了,我先走了,还得去报信扬州,你们先把那副将给审问起来。”道玄说完,转身就要走。 却被春丫喊住了:“师傅,你怎么报信去扬州?腿儿着去吗?” “你当我傻啊?当然是信鸽,我去趟安远寺,马上回来。”道玄说完又要走。 结果又被春丫一把拉住了,他暴躁的喊道:“有完没完,你这是贻误军情知不知道!!” “我有信鸽,能飞去虞经承家,虞夫人收到了自会去送信,我去取信鸽!”说完,带着大金,跑了。 道玄反倒是一愣,问徐达:“你闺女哪儿来的信鸽,我怎么不知道?” “嗨,您师弟那儿得的,老宝贝了,为了换这几个鸽子,她可没少拿东西去安远寺啊。不过这鸽子一般不在家,这几天虞经承来沛丰县了,这鸽子才得空。”徐达说完,便对道玄做了个请,“师傅,那副将还是您来审吧。” “走走走,我倒想看看,这帮孙子到底想干嘛!”说完,背着手走进了前堂。 春丫带着大金,提着一口气,快奔回了家中,一人一狗,一个翻墙,一个钻洞,进了院子。 正当春丫要往后院拿信鸽的时候,就见外头突然燃起一枚焰火,在黎明的黑暗中,显得格外耀眼。 直觉告诉春丫,怕是不好,所谓里应外合,难道是城外叛军到了?! 她突然慌了手脚,连滚带爬的往后院跑,却听背后有人低声喊她:“春丫,干嘛呢?!” 春丫一惊,回过头,就见张氏披着个外衣站在房间外头。她觉得此时也不宜跟她娘多解释,便言简意赅的说道:“娘,城里来了叛军,已经被拿下了,我爹没事,你带了药箱跟我走。我去抓鸽子。” 张氏虽说被春丫的话吓得心突突跳,但也只简单明了的回了一声好,穿好了衣裳,转身进屋去拿药箱。 娘俩本来想悄无声息的走的,可惜,徐达家的平静被后头追来的道玄打破了。 “春丫!赶紧,鸽子呢!!”道玄也不管徐家人是不是睡着,冲进院子便喊了起来。 春丫此时已经拎了鸽子准备走了,见道玄居然追来了,忙问:“怎么了师傅?!是不是刚刚那个烟花?” “直娘贼!!咱们被包饺子了!刚刚那烟花是他们里应外合的信号。快去拿纸笔来!” 春丫直接从腰封里掏出自己做的炭笔和小本子,问道:“写啥!” “汝南王叛乱,沛丰危,目标南京,有敌是十万,速救援。” 道玄说完,春丫直接打开本子快速写完,撕下,往鸽子腿上的小竹筒里一塞,双手一松,看着鸽子消失在茫茫夜色中,这才回过神来,问道:“师傅,真有十万叛军在外面吗?” “一般说十万,那就是一两万。但是他们是全部一起来的,还是分批来的,从哪个门进,我出来的时候还没审出来,我看到信号就急着赶来了。” 他说完这话,才发现徐家院子里站了不老少人,本来众人睡的就不安稳,所以院子里一有声音,大人们就都醒了,他们听到道玄说的这些,只觉得不真实。 “什么叛军?什么十万?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徐老汉终于鼓足勇气问道。 “嗨,就是咱们被叛军包围了,不过不知道外头有多少人,你们既然都起来了,就赶紧的准备准备。” “准备干嘛?!”徐老汉颤声问道。 “打仗啊,还能干嘛?县衙拢共才多少人,靠他们妥妥等死,想活着就看你们自己的了。你们自己先准备起来,一会儿会有人带队来征兵。对了,我看你们家里老娘们儿多,一会儿给弄点吃的喝的,打仗得先吃饱肚子。” 道玄说完,头也不回的翻墙走了。 留下徐家一家,乱成了一锅粥。 张氏没空一个个安抚,拉来徐老汉,把家里所有钥匙都给了他,粮食放哪儿,银钱在哪儿都交代的清清楚楚,让徐老汉看好家里人,便拉着春丫夺门而出。 石头大喊一声:“娘,妹妹,等我。”也跟了上去。 徐发徐智等人都想跟着去,却被徐老汉喊住了:“要你们的时候自然会来喊你们,别跟着捣乱了!” 大金也想跟春丫走,春丫回头喊:“看好铁头!!”大金便停了下来,汪汪叫了两声,目送母子三人离开。 三人到得县衙,就见徐达他们已经整装待发,道玄正跟虞经承说着什么,春丫就听到:“那信号是从西面发出来的,并不代表他们就会从西面进攻!” 春丫打断正拉着张氏问长问短的徐达:“怎么?那副将审不出来吗?” “本以为是个怕死的,却没想到嘴这么硬,只说了十万大军,别的一句都不肯说。”徐达皱眉回答。 此时县衙的差役加上裴庭从庄子里拉来的壮丁,再加虞经承他们,拢共就百来人,这城根本守不住,所以还得由虞经承带队直接去拉人头,漕帮已经通知到了,万帮主正在集结城内人马,估计到时候能有三四百人。 他们准备兵分两路,一路道玄带队,跟漕帮的汇合了去守门,一队由虞经承带队,直接去拍门征兵。 可问题是,该守哪个门,一时僵持住了。 “让我娘试试!”春丫突然提议。 “我?!”张氏也被春丫说的一愣。 道玄皱眉问:“你又有啥鬼主意?” “我娘能连插30刀,刀刀不致命!”春丫显得有些骄傲。 石头心说,还有连插30针,针针在要害,也可以试试。 张氏说道:“不太好吧?” “什么好不好的!试试呗!”道玄就恨自己,一插一致命,自己动手怕那货一下子就死了,能刀刀不致命,倒也是本事,他觉得这主意很是不错。 于是也不等张氏再度推却,一众人等就把她簇拥进了临时审讯用的皂房,那副将被绑在椅子上,闭着眼睛装死。 张氏根本不懂什么审讯,这种事儿也没办过,她在外人面前,向来话也不多,只问了句徐达,“是这人吗?” 徐达点了点头,春丫递上她的小匕首,张氏蹲下身来,直接就在那人腿上来了一刀,完美的避开了腿上的大动脉。 那副将觉得张氏很不讲武德,连招呼都不打就划拉,满嘴开始喷粪。徐达哪里肯依,直接脱了袜子往他嘴里一塞,临了还要说一句,最近正好发脚癣,你有口福了。 这场面,在场的人也不知道先恶心被张氏捅出的伤口,还是先恶心那袜子。 那副将这会儿也说不了话,只呜呜呜呜呜呜的想挣扎。

可张氏是谁啊?以前虽说只是个护士长,只扎针,不动刀,可静脉动脉,器官要害在哪儿,她是门儿清。 她这会儿也是怒火中烧。造反到底干什么?!还能不能让人活了?,他们这儿都快旱死了,好不容易老宅囤了点儿粮食吧,这会儿说是叛军都到城门前了,那三山村里头还好的了好不了啊! 女儿公婆花了那么多精力弄的那山头,眼看着就要毁于一旦,她恨恨的想,戳不死你们这些狗东西!! 也不到半柱香的功夫,张氏已经下去了二十刀。 道玄这才让徐达把自己的袜子给抠出来,那副将已经只求一死,委顿气虚的说道:“南门,从南门入。一千人在寅时初刻到,计划卯正之前接管沛丰县,此时应该已经在城门外。另有后续四千人在午时之前能到,正式控制全城,加强防御工事。三日后两万大军过境沛丰县。” 那副将说完,头一歪就昏了过去。道玄一拳打在他的伤口上,那人又悠悠转醒,道玄问:“我来问问你,那为何县衙里的人,你们一个都没杀,只是捆了起来?” “一来怕动静大,二来准备接手县城之时,杀鸡儆猴。把他们都杀了,吊在城门上,城中百姓,便不敢反抗。我该说的都说完了,求求你们,让我死个痛快吧!!” 惹来叫骂声一片。 张氏生气大喊:“我来!!我还差10刀!!” 春丫拉着她娘出来皂房,说道:“娘,好了,这人定活不了了,您去后院看看庭姐姐他们,咱们得把人手都组织起来。 我爹他们马上要去守城,定会有伤亡,我和我哥去喊金大夫他们,您快点让他们后院的人把该准备的准备好,咱们在南门碰头!我说的有些乱,娘能明白吧?” “组织医疗队嘛就是!废话那么多。”张氏拎起小药箱就往后头走,转头跟春丫说:“路上小心,顺便把吴掌柜喊上,他手里药材多。这都快玩完儿了,让他别藏着掖着了。” 说完还冲远处的徐达喊:“当家的!!活着啊!!” “好嘞!!”徐达远远回了一句,冲张氏和春丫石头挥挥手,跟着道玄走了。 张氏到了后院,跟裴庭和司徒夫人简单说了前头的情况,司徒夫人险些昏死过去。 她发誓,如果这次能回的去,这辈子绝不再踏出扬州城半步,绝不!! 可这会儿发誓也没用,得想办法活下去啊!听说已经给扬州报信去了,司徒夫人觉得自己还能撑一撑,可一听午时那会叛军先头部队会来5000,腿又软了。 这扬州城里守备军统共还剩5000,可以调动出营的只有3000,这还活了活不了啊?! “司徒夫人,您身份尊贵,有个不情之请,不知道能不能请您帮忙?”张氏这人,穿越到现在,就没跪过人,这会儿却跪在了司徒夫人面前,这倒让裴庭吓了一跳,忙去扶她。 “张大夫快请起,都什么时候了,我这知府夫人也快凉了,您有什么想法,尽管说,不必在意别的。”司徒夫人也扶了张氏一把。 张氏这才继续说道:“其实我细想了下,咱们城中有钱人家不少,仆妇小厮更多,虞捕头带人去征人了,咱们如今也帮不上别的,能不能请司徒夫人带着庭儿一起,劝说那些大户人家,有钱出钱,有力出力,一起熬过这一场浩劫。” 司徒夫人二话不说便允了,裴庭带上小卞妈妈,司徒夫人带上大卞妈妈,又有文竹和另两个小厮开道,两人准备先杀去董夫人家,裴庭想着,至少至少,董家能凑出七八十人。 两人出发前,卢县令还醒了一回,裴庭让他赶紧休息,这些事儿不用他操心,卢县令说了声好的夫人,便又头一歪,也不知道是睡了还是又晕了。 又是兵分两路,大家说好在南城门处集合。 顾妈妈和观音奴以及佛保佑则组织起了府里的所有丫鬟仆妇,带上能用的一切,跟着张氏朝城南出发。她们带上了床单被褥,锅碗瓢盆,简直无所不有,虽然不知道带了干嘛,可管他呢,带着总比不带强。 去董家要人的事儿,裴庭还是想的简单了。董家人口复杂,家中老太爷也还在,一下子交出那么多仆妇壮丁,董家也不肯。 直到司徒夫人祭出大杀招,她说:“你们董家三代经商,本不能为官,但如果此次抗击叛军得力,我家老爷定会保你们如愿以偿。” “哦?司徒夫人此言当真?”董家老太爷,很是心动。 司徒夫人严肃的说道:“我以我家老爷官声作保,说到做到。” “好!!一言为定!董进!去挑60个壮丁,30个仆妇,跟着知府夫人走吧!”董老爷大手一挥,司徒夫人马车后头,便多了一队人马。 裴庭和司徒夫人坐在马车里,去往陈家的时候,裴庭问她:“司徒夫人…..” “什么夫人不夫人,我闺名慧姐儿,你叫我慧姐姐就行,咱们如今也算是一起经历生死了,还客气个什么劲儿!”司徒夫人拉着裴庭的手说道。 “好,慧姐姐,那你叫我一声庭妹妹吧。” “行,庭妹妹,你想问我什么?” “哦,我就想问您,这给董家打的包票,真能成?这一般不是得……” “呵呵,这姓董的大爷也真是可笑,命都快没了,还在想着官身呢!我实话跟你说吧,什么官不官的,我可不管这些,如果我死了,那也不用想这些了,如果我活着,那这事儿他们也找不着我,找我们家老爷去吧,我可是用他的官声做的保。跟我家老爷对峙,我看他们也没这胆。” 裴庭严肃了一晚上的脸,露出了一抹笑容。 不过到了陈家,倒是没费什么口舌,好歹陈家现在还有族中子弟在朝为官,自然愿意配合,裴庭一开口,陈家便喊出了40家丁,20仆妇,跟着裴庭他们一起去了。 之后几家就更顺利了,因为看着马车后头陈家董家的仆妇家丁站了一溜,这不明摆着不出人肯定不行嘛,所以当裴庭和司徒夫人横扫了沛丰县内最有钱的几家人家之后,领着人到达南城门的时候,虞经承都傻了。 这两人马车后头整整跟了100多个仆妇,300多个壮丁,比他着急忙慌去拉来的人还要多!! 不过此时战事早已开始。 城门外的叛军等了小半个时辰,不见城内有人来开门,便知已经生变,当道玄带着漕帮和衙役组成的帮派不像帮派,军队不像军队的队伍到达城门的时候,正巧门外叛军准备攻门。 别看漕帮的人,嘴臭的很,打仗不骂人简直像砍不下去一般,城墙上充斥着各种娘希匹,妈卖批,丢你老母,草泥马。可叛军的第一波攻势,硬是被他们用大刀铁釜板砖扁担给压制了下去,不过漕帮一战,已伤亡过半。 虞捕头见两位夫人带人来,赶紧上前把人给整合进了队伍,简单的讲了一些战术要点,分发了规制不一的刀具武器,说只要死守两个时辰,援军马上就到!!说完便带了拿着各种砍刀菜刀镰刀的人上了城楼。 城门旁边的一溜铺子,已经都被蒋县丞征用了,而向主簿带着县尉文吏正逐个街坊通报有叛军来袭,能用的刀斧全部要征用,家里有未被虞经承带走的男丁,14岁以上,60岁以下,全部去南城门蒋县丞处报道,其余人等,禁止外出。 之前虞经承已经抽过一波壮丁,但是因为赶的急,只抽了部分,其余的作为第二批的预备兵力,全部也要趁早集结起来。 向主簿这一天也是遭了老罪了,都来不及写通报,只抱了个县令的印章,哪儿说话不好使了,直接把印章亮出来就得了,十几号人分驾几辆不知道从哪儿征来的马车,披头撒发,状如疯癫,奔走在沛丰县内的大街小巷。 向主簿此刻脑子里只有一件事儿,那就是活下去,不然自己这活是白干了!他生性懒散,平生最恨的就是白干二字,谁要让他白干活,他自己都能把自己活活气死。 被征用的铺子被改成了临时的医馆,中间包扎止血缝合诊治,好了便分轻重伤,轻伤收左边,重伤收右边。 徐家人除了文氏蔡氏和几个孩子,已经全部到场帮忙了。 连带徐老汉,都背着个手,在门口监管着几口油锅。 这玩意儿还是春丫突然想到的,油是蒋县丞拍了沿街商户的门硬征来的,这会儿熬热了,要是叛军再来袭,就给他们做成油淋鸡。 “让让让让,来了来了。”春丫听是石头的声音,忙跑出了临时医馆,对着刚送完伤员下来的徐达喊:“爹!!别走!!石灰来了!!” 她哥走的时候,她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赶快,还好还好,还算靠谱,刚好赶上。 这石灰,还是他们家准备放地窖里做干燥剂用的,此时用来抵御进攻,来个天女撒花,倒也不错。

徐达闻声停下脚步,喊了和他一起抬伤员的几人,扛了石灰就往城楼去了。结果又被春丫叫住了,气的他直跳脚:“有话一次性说完,下一波马上来了!!裹乱嘛不是!” 春丫也不气,从石头的车上抄出三个锅铲递给徐达:“爹!拿着!咱家铺子里的锅铲,比一般的铲子长不老少,您当初说是拌猪食的,这会儿正好用上!!去吧!!记得分给我二叔三叔!!” “得了!走了!好好的啊!”徐达扛起锅铲就往城墙而去。 司徒夫人和裴庭看着前头忙乱不堪,自己也不要再在这里裹乱了,不是缺油和石灰吗? 两人对视一眼,裴庭说:“走,上董家再要点儿去?” “行!我看他们好像挺有钱。”司徒夫人挽住裴庭的手,快步走向马车。 “咱们沛丰首富,粮商!”裴庭说道。 “那咱们再去弄点儿粮,他们家还有什么……” 这两人对坑董家,好像着了迷。 天,渐渐亮了,东方露出了鱼肚白。 除了南城门人来车往,烧锅搭灶,一片忙乱,其余的地方,都没有什么人。 因为留在家中的妇孺孩子都知道那状似疯癫,声音嘶哑的向主簿说的没错,与其在街上乱窜裹乱,不如好好在家呆着,若有什么需要,自会有人来收,此时也不用管那些身外之物了,保命要紧! 沛丰县内的所有人都知道,这一县城的人,死也是一起死,活也是一起活。 城外的叛军,在发动了两轮攻势之后,停了下来。 带队的千户知道今日是遇到了硬骨头了,这些货而且恶心的很,动不动就往城楼下撒石灰,浇热油,最过分的是,这帮玩意儿不知道哪儿去找的那么多的恭桶,还往下头倒粪!! 他跟着汝南王走南闯北这些年,就没打过这么味儿的仗!! 此时他们伤亡已有三分之一,时间已经到了巳时初刻,再这么打下去除了多伤亡些人,破门是不能够了。于是他决定修整队伍,不再进攻,等到午时和大部队汇合之后,再一举将这沛丰县拿下。 只是不知道扬州那边是不是得到了消息,不过即便得到了消息,他们的探子早就探明,扬州守军如今不到5000,等扬州军赶来,也得午时之后,以他们的兵力,哪怕遭遇了,也可以一战。 所以他觉得保存实力,以备后战的决定,相当明智。 而城楼上造型各异的散兵,也因此得到了一丝喘息的机会。 上面报了战事暂停,春丫便拎着张氏的小药箱,跟在金大夫和张氏后头,抖着腿上了城墙。她非常非常的害怕看到爹和二叔三叔出了什么事儿,可人还没上城墙,却已经听到他爹和二叔的叫骂声夹杂在另一片更难听的骂声里。 她看到前头走路的的张氏明显肩膀一松,想来娘也是很担心爹出事的吧?能骂就好,能骂就好。 整个城楼,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和说不清道不明的臭味,地上横七竖八的躺着很多生死不明的人。可张氏和金大夫脚步没有停留,这些救不了的,他们只能选择放弃,还是得赶紧先去找能救的。 春丫虽然有成人的灵魂,可当真正直面这么血腥的战斗的时候,还是会觉得有强烈的紧张和恐惧向她袭来。 张氏回头问她:“你没事吧?我叫你不要跟来,你……” “没事,娘,别说话!”她怕自己再多说一句就要吐出来。 “大哥~”左膀子上插了一只箭,坐靠在地上休息的徐智喊了一声。 徐达没听到。 “大哥~”徐智又喊了一声。 徐达因为骂的太过投入,依旧没听到。 “大哥!!!!!” 徐智大吼了一声,徐达总算是听到了。 他回过头,一看徐智的伤口又在冒血,忍不住喊道:“叫啥叫啥,叫你别喊别喊,你看又冒血泡了!!” 这人跟城外的叛军对骂的一下子收不回来,嗓门大的让徐智都觉得耳鸣了,他抬起没受伤的胳膊,指了指,徐达回头一看,是张氏来了。 他赶忙迎上去,边跑边说:“猫腰猫腰,媳妇儿,你来干嘛啊!上头多危险啊,你们这些特殊人才这会儿得在下面呆着!春丫?!你来干嘛?!这城头是你能来的吗?!赶紧下去!!!” 春丫想说话,可一张口就吐了。 惹的徐达直问:“咋了这是?!我这头发烧的真那么恶心吗?” 是的,徐达的狮子毛被烧了。 叛军攻打城门用了燃烧着的火箭,徐达有幸挨到一根,还好他长的矮墩墩,箭只略过了他的头发,把他狂乱的狮毛给点了,索性徐智扑救及时,不然恐怕头皮不保。 不过徐智也因为了帮他灭火,受了伤。 “她就是太紧张了,她三叔也受伤了?”张氏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地上的徐智,左臂膀插了根箭,迅速蹲下查看。 徐达还在絮絮叨叨的说着徐智受伤的过程,张氏已经蹲身开始处理徐智的伤口。金大夫则跑到了前头,开始为还能救治的伤员简单包扎,准备运送下楼。 “还好没伤到要害,我数到三拔箭,你忍忍。”张氏对徐智这般说。 徐智信以为真,认真的点了点头。 “一。” 张氏直接把箭拔了出来。 徐智都来不及痛,春丫已经把消毒的烈酒给倒在了伤口上,这回徐智直接痛出了眼泪,颤声说:“丫啊,悠着点儿啊,有点疼!” 春丫也不说话,她觉得一张嘴,那味儿就直冲天灵盖,点了点头,直接往徐智伤口上撒了张氏他们配伍的止血药粉,张氏从药箱里拿出干净的布条,说一声:“忍一下。”便帮徐智包扎了起来。 徐智的眼泪,不听使唤的掉了出来。他发誓,这不是他想哭,是疼的眼泪自己掉下来的。 看的徐达在旁边几哇乱叫,轻点儿轻点儿!!我弟都哭了!! “你来?”张氏睇了一眼徐达,徐达立刻闭了嘴。 “三弟,你下去休息。春丫,走了。”张氏说完,不再跟徐达哔哔,这人现在真是没法看,她怕自己再多看一眼就要和离,赶紧走吧,前头还有不少人等着她呢。 可走了两步,还是回头说了句:“徐达,别太嘚瑟,骂两句得了。一会儿被当靶子我可救不了你。活着啊!!” 徐达焦黑的脸上露出一排雪白的牙齿,朝张氏比了个OK。 “来来来,这儿来!”前头是道玄在跟张氏他们挥手。

张氏母女走到近前,张氏问道:“师傅您受伤了?” 这场守卫战能打到现在,沛丰县城没有破,道玄可是立了大功劳的,她今日对这时时来她家蹭饭的疯和尚真正是刮目相看,这会儿他要是受伤了,对于他们沛丰县来说,那就真是损失太大了。 “没有,怎么可能是我!?就他们这些虾兵蟹将,还能伤得了我?!关慕青手得包一下。”道玄指了指在不远处捡箭的人。 “青儿怎么了?!”远处传来一个声音。 春丫回头,就见十斤背着关静也上了城楼,关静瘦削的身躯在十斤的背上看着格外的娇小,而十斤正朝他们吨吨吨的快速移动过来。 “姐?你来干嘛?”关慕青远远看到了十斤,就跑了过来。 “还有弓箭手吗?”关静见弟弟还能跑,那就没事儿,随即问起了别的事儿。 关慕青迟疑了下,才答:“会射箭的,还有不足十人。” 说会射箭,只因那几人真的只是能把箭放出去而已,面对移动的目标,根本没有任何准头,大部分的时候,只是射个热闹。 “去把他们都叫来,赶快。”关静急喊。 关慕青毫不迟疑的跑去把人都喊了过来,关静让他们都带上弓箭,跟她走。来的八人很自然的看向道玄,道玄挥了挥手,那些人便跟着关静到得城楼下,而关静由十斤背着,给他们一一纠正姿势,传授经验。 待关静下了城楼,张氏这才扯了关慕青过来,一看他的左手,虎口已经鲜血淋漓。 “春丫,酒。”张氏按住关慕青,伸手向春丫。 春丫递上酒,张氏接过来,直接就浇到了上去,关慕青眉头微皱,春丫也不用张氏提醒,又递上金疮药,母女两人配合默契,没一会儿就帮关慕青把手包好了。 “怎么~~呕~~~”春丫只是想问关慕青是咋整的,可没想到一开口,又被这城墙上的味儿给熏吐了,还吐了关慕青一脚背。 春丫吐的眼泪汪汪,又想道歉,又不敢开口,关慕青叹了口气,道了声:“无碍,你去忙吧。”转身便走了。 张氏在一边真是没眼看,说了句:“这脚,也是饱经沧桑了。行了你别说话了,谁叫你刚才吃那么多包子!走,往前。” 城墙上守城的散装军是不知道叛军不准备再攻击,而是准备等待后备军力到了之后,直接以十倍军力碾压入城的。 故而,此时城墙上除了徐达带领的一队七八人正跟城外叛军互相问候祖宗十八代之外,其余能动弹的人其实都非常的紧张。 在道玄的安排下,收敛兵器,安置伤员,准备防御,布阵排列,自是忙乱。 金大夫那边正在帮虞经承处理腹部的刀伤,张氏赶上去一看,差点儿没笑出来,她指着堆在虞经承腿边的麻将席问:“这是席子?!哪儿来的啊?这可真是,救了命了。” 虞经承的刀伤在右腹,刀口虽深,却没伤及脏器。不过如果不是这床席子挡了挡,估计这会儿都戳到肝脏了。 “卢夫人的那个贴身妈妈,姓顾吧?不知道哪儿翻出的这东西,还给往中间挖了个洞,非要我穿上,我寻思这那玩意儿倒看着挺像个铠甲,就穿着了,没想到还真救了我一命。” 其实顾妈妈的原话是,虞经承可得好好护着自己,您倒了,咱们沛丰县可怎么办啊!!虞经承觉得她说的非常有道理,便就这么套上,拿根绳子往腰上一扎,就当铠甲穿了。 张氏点头说倒也是个法子,匆匆和金大夫处理了虞经承的伤口,让他赶紧下去休整。可虞经承却谢绝了,两人也不再多劝,继续往前不提。 跟在后头的春丫摸出身上带着的最后一包芝麻糖,塞给了虞经承,刚才看到她爹只想着吐了,都忘了给,这一包,就留给这位……老相识吧。 待得张氏和金大夫匆匆处理完城楼上的伤员,该送的都送下去,该包扎的都包扎结束,发现敌方却没有再进行第三次攻击。 春丫此时已经把胃里的东西吐完了,她跑到道玄身边,掏出带上来的望远镜,递给道玄道:“师傅,他们怎么不动了?” “嘿!你还有这个?!早拿出来呢!我看看啊。” 道玄也不回答春丫的问题,拿着望远镜看了会儿,才回头对春丫说:“等着后续叛军来呢。一会儿应该会从其他门直接突进。” “那怎么办?!”春丫紧张的问道。 “听天由命。等死,或者,等活。”道玄如此说道。 “能逃吗?他们不是在南门吗?咱们从北门走!” “哈哈哈哈,我天,你当过家家吗?人家都有斥候守在四门外,想逃?还没走出半步呢,就死了。”道玄说完,又开始戳春丫的额头。 春丫恼怒不已,怒回:“我也没打过仗啊!怎么可能知道这些?!您也没教我啊!再说,咱家种地种的好好的,突然就有了叛军兵荒马乱了!谁能想得到这些?可怜我家囤的那些米面粮食,我还养了十只猪,我的猪啊!!还让不让人活了啊?!这帮子孙子!!!” 她自己越说越生气,从腰间摸出一个熟悉的小瓷瓶,塞给道玄:“师傅!你去给他们下药!!” 道玄摇摇头,说了声不必,去不了,地势太开阔,过去就是活靶子。 春丫悲从中来,怒喝一声:“要死也要做个饱死鬼!!等着!我去弄吃的!!”便提溜着小药箱走了。 到了城下,正巧遇到又去董家拐了不少米面油和石灰的裴庭和司徒夫人回来,春丫喊住了她们,反正她们打仗也帮不上忙,干脆直接搭灶烧饭,要死也要吃饱再死! “这就得死了?!”司徒夫人颤声问道。 “甭管死活,总之先让打仗的吃饱了,咱们才能活啊!”春丫如此说。 两位夫人其实此时也是心慌的没了主意,这会儿有事做反而能让他们镇静下来。 于是上头城墙上准备着抵御后一轮的攻势,紧张而忙乱,下面知府夫人和县令夫人坐镇,又喊来了董夫人,组织了一帮仆妇,沿街架锅造饭,也忙的不可开交。 她们已经想好了,这锅里汤饭得烧的热热的,要是敌军攻打进来,直接往他们头上盖,自己虽然要死,但也不能让对方好过。 只要锅里有烧好的,就让人抬到城墙上去放饭,伤兵营地那里也可以分,总之只要参与到战斗中的人,无论男女,都可分得。 时间很快来到午正,所有凑在南城门内的人虽然都各自忙着,但是此时都屏息等待着,不知等来的是生,还是死。 直到远远听到马蹄声来,大家不自觉的停下手中的活计,只有大夫们依旧手脚不停,直到城墙上来报,扬州援兵到了!! 可并没有人欢呼高兴,因为远远传来的,是久久不散的厮杀声。 司徒夫人喊了一声:“该干嘛干嘛!!!” 原本停下手中活计的人都继续干起了活,没有一句多余的话,只是默默干着自己手上能干的所有事情。 就好像只有忙碌起来,才能慰藉心中的惶恐和不安。 可正在帮忙煮热水的春丫,却看到关慕青和道玄跑了下来,城门突然开了条缝,春丫急忙跑上去喊了一声:“师傅!!!关小哥!要活着回来!!” 道玄回头,朝她挥了挥手,两人很快闪身出去,城门即刻关上了。 “我以后一定好好学功夫,好好学射箭。”春丫擦着泪,呢喃着回到了自己的岗位,继续烧她的开水。 此时虞经承站在城墙上,远远看着远处的交战,恨自己不能亲自下场撕了那伙叛军,可他们本就人少,又加之很多人都是临时拉来,根本就不懂战术旗语,去了只会让我方大乱,所以他们只能等待。

一个时辰之后,城门外的厮杀声渐止,徐达哑着嗓子,顶着狂乱的造型,大吼一声:“我军胜!!开城门!!” 守门侍卫缓缓打开了大门,就见道玄扛着关慕青跑在最前面,还未进城便大喊起来:“春丫!!!喊你娘!!!” 十斤背着关静跑到道玄身边,背上的关静大喊:“青儿!!青儿!!是姐姐啊!你醒醒!!” 道玄边跑边吼:“没死呢!喊什么喊!嘿!你个小胖墩儿,跑起来倒是挺快,是个练武的好料子。” “嗯呐,我也这么觉得。夫人您别急,少爷定没事的。”十斤边跑边说,脚程居然还能跟得上道玄。 几人到得临时医馆,春丫远远就听到了道玄的喊声,已经和张氏理出了临时的床铺,道玄到了医馆内,直接把人往床上一放,道:“刀伤,左腹。” 张氏三下两下撕了关慕青的衣服,左下腹的伤口颇深,她喊春丫拿来一盆凉过的熟水,净手探了伤口,是伤到了脾脏,张氏一时没了章法,关静在一旁直问怎么样,她决定据实以答:“脾脏破了,出血量不小,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修补,九死一生,看他自己运气吧。好了你们都出去!!春丫,去取我的刀和羊肠线。再要一套干净的三件套。你让金大夫来帮忙,快去。” 春丫答了一声好,立刻跑去备齐了东西,张氏对道玄说:“敲晕他。” “他已经晕了啊。”道玄说道。 “不够,别敲死,也别敲残,但是得让他痛到割掉腿脚也醒不过来。”张氏提出的要求,让道玄在这种情况下都气笑了。 不过他还是扣扣索索从胸口掏出一包药粉,往关慕青嘴里倒了一点儿,想了想,好像少了,又倒一点儿,才满意的说道:“保管不会醒。动手吧。” 一个时辰后,张氏和金大夫终于处理完了关慕青的伤口走了出来。金大夫直说张氏搞的什么羊肠线和什么剪子刀子真是不错,坐在外头等着的关静忙问:“张大夫,我弟弟怎么样了?” “血应该是止住了。还要谢谢金大夫的一套止血金针。”张氏对关静笑着说。 “那是不是代表命就保住了?”关静颤声问。 “之前是九死一生,现在是五五开。你弟弟意志坚强,会有好运气的。”张氏说完,关静终于支撑不住,从椅子上瘫了下来。 “一会儿我让人把你弟弟送去我家安顿,我也好时刻观察,你们俩在这里也没什么人照顾,都去我家吧,反正家里如今也是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了。”张氏一边搀扶关静,一边如此说道。 关静瞬时红了眼眶,道了一声:“张大夫的救命之恩,我们姐弟俩,永世不忘。” 张氏只拍了拍她的手道:“报什么报,好好活着就成。” 说完又被金大夫拉着讨论起了缝合之类的话题。 扬州守军到后,立刻接管了城门守备之责,原本守城的散装军全部由虞经承带领着下了城楼,有伤的治伤,没伤的重新整备,以作为后备军力。 扬州守军领军的是裴千户,因高级军士此时都去了京郊,扬州只留了守备和几个副将,所以千户已经算是留下的人里能顶事儿的了。 凌晨当虞夫人收到信鸽的消息之后,连滚带爬的带着儿子跑到了府衙,二话不说击鼓叫门,当知府大人得知沛丰县危,有叛军十万的之后,又屁滚尿流的赶到城外军营,喊起来了留守的守备。 留守扬州最高级的军官不过就是守备和归德中郎将。两人便决定一人带队1000人留守扬州,一人也带队1000人奔赴南京。 其余三千人,分出200人,组成两组敢死队,一组由扬州总兵的一名副将带领,一组由扬州参将,王宗源的副将,王寻带领,目的是务必拖延住正在赶往沛丰县的后备叛军,让由裴千户带领的2800名主力军能及时进入沛丰城内,而不用在路上和叛军打遭遇战。 因为道玄报的时候是报的十万大军,所以他们来的时候唯一目标就是一定要赶在叛军到达前,进入沛丰城,他们能做的只有守城,守到王宗源带着后援军来剿灭叛军。 从京郊到此,最快三日,裴千户只希望他们能不负众望,守住沛丰!! 不过令裴千户觉得庆幸的是,刚刚听了虞经承的来报,情况比他们预料的要好上不少,外头的一支叛军,因敌将首领被当众斩首,军心大乱,已被他们悉数剿灭。 他们还误打误撞的派了死士,拖延了后续叛军的进军速度,此时已是未正,却还未见敌军来袭,说明两组死士,应该已经完成了他们的使命。 那头城门由正规军接手了,这头散装军才开始有空清点伤亡。 漕帮伤亡最重,来了350人,重伤32,轻伤和活着的63人,死了一大半。 万柏春的右手小手臂被敌军直接砍掉了,道玄在死人堆里帮他扒拉半天,好不容易找到了带给张氏,张氏却说没用了,被粪水污染了,让道玄直接给他敲晕,做了截肢处理。 其次衙役78人,活着的还剩32人,其中5人重伤。 徐达的头发眉毛包括睫毛都被火给燎了,张氏让春丫直接给她爹刮了个光头,连带眉毛也一起光了,和道玄站在一起,徐达看着更像个和尚。 临时征来的民兵因是第二轮的主力,什么石灰热油恭桶这些东西比较齐全,所以虽然没有任何战术打法可言,可伤亡却是最小的。 一共456人,死了143人,重伤25人。 伤者都收治进了临时医馆,城门外的一溜铺子,都被蒋县丞给包圆了。 死者都盖了临时征集来的床单棉布,由家属认领了带走。 裴庭承诺,只要是战死的,她个人,每人给20两银子,重伤10两,轻伤5两。司徒夫人跟进,与裴庭同赏。 而被打劫了两次的董家,也表示,战死的每人给抚恤金10两,重伤5两,轻伤2两。 沿路造饭的仆妇窃窃私语,“这董家不行啊,抠门的很,还没咱县令夫人和知府夫人大方。”得亏董老太爷不知道,不然那么大岁数了,非得气出个好歹来。 家里有因战牺牲的人,家属自然悲痛万分,哭声充斥满了整个南城门内。而只想好好干活的向主簿则一个个给他们登记造册,让他们到时候得了通知,到衙门来领抚恤金。 虽然生命无价,但是因战而亡,那些平日高高在上的夫人们,这次也没有任何退缩,甚至在朝廷还没下发抚恤的时候,就已经承诺了高额的抚恤金,如此那些有伤亡的家庭,或多或少,都得到了一丝安慰。 无论如何,官府,还是想着他们的。 而徐家这头,因为只有徐智受了伤,气氛明显要轻松上不少。 在医馆里帮忙的周氏,看着徐智的伤,眼泪像不要钱似的流,可李氏一喊:“周氏,赶紧烧水!!”她也就擦了眼泪,匆匆跑去帮忙。 只李氏,一个劲儿的抱怨徐发:“你说你这人,是不是只能打嘴炮?!人家打仗费腿脚,你倒好,费嗓子!!喝吧!!给你泡了5个胖大海!!”说完,便把刚泡好的一壶胖大海怼在了徐发面前,自己转身又忙去了。 药材都是吴掌柜拿出来的现成的,李氏听那些来治疗的士兵说,两军对战,互相问候十八代祖宗也是一种战术,骂的对方暴怒冲动了,说不定对方就会出昏招!! 这么说来,他们家当家的这也是因战哑了喉咙,轮上五个胖大海,也是应该的! 虽然嘴里骂骂咧咧,可自家男人,可不得自己心疼? 留下的徐发倒了一杯茶给徐达,他想说,大哥,你也喝,可张嘴只发的出,呵呵呵呵呵~~~ “……你可歇歇吧,跟你说腹腔发力腹腔发力,你光靠嗓子怎么行?艾玛,这什么茶啊?齁死人了!你自己喝吧。” 徐达虽然嗓子也哑了,可比起徐发那是好多了,所以他现在说起两个弟弟,那叫一个畅通无阻,因为俩弟弟,一个也不擅长辩驳,一个说不了话,徐达想说啥就说啥。 “你自己都成无毛鼠了,还好意思说你弟?!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你倒好,全燎没了!!你个不孝子!”徐老汉的声音从徐达背后响起,“就说让你们平日多干点儿农活!!你们还叽叽歪歪!但凡干活麻利点儿,腿脚灵便点儿,就不会躲不过那些刀啊箭啊的了!” “爹,您意思那些躺着的,都是因为农活干少了?!”徐达忍不住发出灵魂拷问。 “啧,人家都英勇了你说人家干嘛,我这是在说你们!!!你少跟我扯别的,我天,赶紧滚远点儿,看到你就闹心,这啥造型啊?春丫娘!!春丫娘!!”徐老汉喊道。

正在给人处理伤口的张氏抬头回道:“怎么了爹?” “忙完了给你男人缝个帽子!真是没法看!”徐老汉说完,气哼哼的走了,而门外此时又响起了集合鼓,徐达和徐发也紧跟在徐老汉后头,匆匆出了医馆,集合去了。 徐智也想走,却被张氏喊住了:“行了,你们这会儿也不是主力了,歇着吧,别到时候落下什么病根。石头盖头!!去抬饭!” 哥俩欸了一声,匆匆出去了。 县衙的最高长官,自然是县令大人。 所以裴经承在部署好上面的防御之后,找人问了县令在何处。 众人这才发现,对啊,怎么没见县令大人呢? 一层层问下来,直问到裴庭这儿,裴庭才啊呀了一声:“在县衙呢!对了,得去个大夫,我家老爷腿断了!” 最后,裴庭还算良心发现,挑了个擅长接骨的金大夫,带着佛保佑和文竹,匆匆回了县衙。 几人匆匆到了夏园,卢县令早就醒了,小妾惠姨娘抱着还不会说话的小少爷,还有个嫡出的大少爷守在卢县令床边。 见裴庭来了,大少爷卢梁站起来就指着裴庭的鼻子骂,骂她不安好心,这会儿才想起回来,还把下人全部带走,存心是不让他们好过,故意想让他爹躺床上一辈子,然后一路口吐芬芳。 不过才六七岁的人,骂起人来那颐指气使的样子,却像极了卢老太太。 之前裴庭虽然已经接管过了家中庶务,可对于这大少爷的事情,她也不太插手,只换了两个小厮,找了个品性不错的西席给他。 可今日的裴庭,已看穿了生死,往日的那些顾虑与隐忍,早被她扔到地上踩碎碾烂了,她缓缓走到叫嚣着的卢梁面前,狠狠甩了个大嘴巴子过去,大喝一声:“我虽不是你生母,但也是你嫡母,今日就让我好好尽尽我之前未尽的母亲之责!” 卢梁哪吃过这种亏,只愣神了一瞬,随即便开始跳脚,大哭大闹,满地打滚,直到裴庭喊了文竹和佛保佑把少爷给绑了,卢梁这才不得不停了下来。 整个过程中,卢县令微弱的声音被卢梁的吵闹给淹没了,他从未觉得自己的大儿子如此不懂事过,他本来就腿疼的想死,又被儿子这么一闹,只觉脑子都要炸了。 直到裴庭强按了卢梁下来,卢县令才得以松了口气,裴庭问他:“老爷觉得我今日责罚少爷,是否太过了?” “夫人,做的没有错。只是夫人,我这腿实在疼的厉害……”卢县令有气无力的回答。 “老爷不怪罪就好。金大夫,帮我家老爷瞧瞧吧。”裴庭说完,退到一边,看了站在床尾一声不吭的惠姨娘一眼,说道:“别在这儿呆了,一会儿吓坏二少爷,自己回屋呆着吧,没事别随便出来。” 惠姨娘只应了声,是,夫人,便抱着二少爷匆匆走了。 金大夫掀开卢县令身上的被褥,就见那左腿伤处已经肿的老高了,他摸了摸,问道:“这是……被打的?” “嗯,闵剑干的。老爷是不是?”裴庭毫不犹豫的答道。 “嗯,是,是闵剑。”卢县令疯狂点头。 “下手可真黑,这腿……” “如果实在不能要了,那就截了吧,保命要紧。”裴庭面无表情的说道。 卢县令听了这句,眼泪都快下来了。 看着如泣如诉的卢县令,金大夫忙摆手:“倒也还没有到这个地步!!不过得去取些正骨绑腿的东西来。” “哦~这样啊,那行,金大夫需要什么写个单子,我去喊人送来。文竹,”裴庭喊来文竹继续说:“你就留在这里照顾老爷,老爷有什么需要的你尽管来找我。” “好嘞,夫人,您放心,我定会照顾好老爷的。”文竹拍胸脯保证。 卢县令惊惧交加,含在眼眶里的泪水,终究是不争气的掉了下来。 处理完家事的裴庭匆匆回了城门口的临时搭建的营地,其实她知道,在营地,她和司徒夫人充其量只是两尊吉祥物,可问题是,如果在那里,能安慰到一些受到苦难的家庭,她觉得,那她的存在还是有意义的。 春丫喊了两个哥哥帮忙,拆了人家铺子的排门板,在营地门口搭了个台子,好了的饭菜全部拿到这里来,将士们想吃饭喝水,便随时可以来取。 裴庭正要喊她呢,却听城楼响起了号角声,后续的叛军,还是来了。 也顾不上和裴庭打招呼,春丫扔下正在盛着的饭菜,往营地里头跑去,边跑边喊:“烧油烧油!!!” 裴庭喊来自家小厮,“快快快,快去叫金大夫回来,让老爷大局为重,先忍忍!!” 说完带着佛保佑也往营地去了。 很快城墙上又传来来厮杀声,痛苦的嘶吼声和高亢的骂娘声交织在一起,仿佛一口大钟笼罩在沛丰县的上空,把沛丰县这个只有六七千人的小小县城,给密密的罩在了里面。 原本应该午时来的4000叛军,在200死士的伏击下,只剩下了3000左右,而城中的守军又占据了有利位置,虽然伤亡不算小,但是最终还是在太阳落山之前,击退了最后一波进攻的叛军。 裴千户见叛军撤退,直接领了一队人马出城追击,道玄骑着春丫牵来的栗宝,也加入到了队伍中,最终在乱战中又是一刀取了对方将领首级。 此战,守军终是胜了。 虽然付出的代价不小,两日后也许会面临更大的挑战,但是,胜了,总有活下去的希望。 当道玄骑着栗宝出现在城门口,单手握着缰绳,另一个手提着叛军将领的人头,跟在裴千户的后头回来的时候,徐家三兄弟,包括春丫和石头盖头这几个大孩子都激动的大喊,“师傅,师傅你好厉害!!” 而道玄只皱着眉头问徐达,“那个闵荣华的头呢?喏,这个给你,一会儿放一块。我早上干掉的那个都来不及捡,可惜了了,不然都给你,到时候你也能去请个功啥的。” 听的人只觉得这哪里是什么和尚?!他是个魔鬼吧!! 待到出击的队伍全部归队,裴千户命人清点人数,2800人最终点到1365人,死伤过半,不过敌方除了逃了一队斥候,其余悉数都已剿灭。 此时南城门外,已是一片地狱之象。 原本干的吹口气都能扬起一阵灰的城外官道,此时被血水浸透了,在余晖之下,显现出了诡异的橘红色,就好似地狱之火,浸染了整片大地。 不过此时并不是悲伤难过的时候,伤员还等着救治,武器还等筹集,军队还等着整备,这两天他们必须做好防御工事,外头村里能征用的人,都要征用,其余村民可进城躲避,不愿意的便原地躲藏,或直接拿了路引离开沛丰,一路到底是生是死,各安天命。 “夫人,明日一早就请跟虞经承走吧!”裴千户在清点完死伤之后,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得把司徒夫人送回去。 司徒夫人与裴庭共同经历了这么大的波折,已然建立起了坚实的战友情,她牵着裴庭的手道:“妹妹,你跟我走吧!!” “姐姐,您快走,我两个孩儿如今在苏州裴家,若我真的死了,请您一定要照看下我的孩子!我不能走,我得跟我堂哥一起留下,我家老爷已经不中用了,我走了城里民众会更为恐慌,打仗我是帮不上忙的,但到时候需要筹集物资,有我在更方便一些,姐姐快走吧!!对了,您带上我春丫妹妹吧!” 司徒夫人见裴庭无论如何都不愿意走,也不再多劝,虽说只相处了没几天,但是她如今才觉得裴庭是个果敢之人,既然如此,她觉得还是得尊重裴庭自己的选择。 于是她又让人去找来小帮工春丫,春丫却说:“我不走,我爹娘都不走,我为什么要走?!要不您带我爷奶和弟妹走吧!!” 司徒夫人愣了下,很快便点头同意带徐家老少一起走。 可未曾想,春丫去喊了奶奶外婆爷爷弟弟妹妹,没有一个愿意走的,徐老汉说:“我家那仨没脑子的玩意儿还能离了我?再说!!我家就在这沛丰县,我凭啥让位置给那帮狗日的?!呸!!没门儿!!”

又说,若是走了,那守城的这些人,该怎么办?油锅谁来烧?吃食谁来做?伤员谁来看管?这搬搬抬抬的事儿,还得让人打仗的来干?所以他们得留下,让守城的安心守城,杂事儿他们包了。 而蔡氏也说:“要死一起死,要活一起活,他们都死了,我逃了有啥意思?还不如死了拉倒。不过来世再投胎,可不敢跟他们投一起了,烦的很。 来世我就投胎……做大金吧,我看它过的还自在些。欸,亲家母,你家那边以前有个神婆,说准的很,她能不能给人看来世投胎做啥啊?” “欸,亲家母,是有这么个人…..” 两亲家,就手挽着手,走远了。 本来徐老汉让她们俩呆在家里带娃的,可她俩左右等不来人,蔡氏又是个暴脾气,便让徐英看好孩子,自己跟文氏一起来了,一来就开始帮忙烧饭煮水,全情投入进了这场战斗中。 最终,徐家决定让司徒夫人带走张家旺和还不太懂事的五头。 张家旺姓张,他们徐家做不了主,须得留着他的小命,不然无论张家如今有没有出事,他们都交代不过去。 而五头,还那么小,自己也没有任何的意识,那便做不了选择,只能由大人帮他选择。 其余的人,包括才七岁的徐敏,都自愿选择了留下。 徐老汉既觉得心酸,又觉得欣慰,独自坐在营地门口的角落,默默擦着泪,春丫上前握住徐老汉的手,说道:“爷爷,咱们都得好好活着,钱还没花完呢。” 徐老汉又好气又好笑,可转念一想,又气了起来。 年轻的时候穷,一个铜板恨不能掰成两瓣花,可这会儿有钱了,新鲜得的1000多两银子,还没嘚瑟过呢,这就要嗝屁了?!也不知道唐老二,赵老大,村长里长都还活着吗? 如果他们死了,他还能嘚瑟给谁看啊?! 哎,那帮老伙计,还是希望他们都能平平安安的才好。 当夜,徐达和徐智徐发必须留守营地,今夜还要连夜整理出一个避难所,以便明日集合入城的人,所以大伙且有的忙呢。 张氏和小助手春丫留在医馆里照顾伤患,徐家其余的老老小小,都被张氏赶回去休息了。关慕青不知道是因为伤重还是被老和尚下药下多了,一直没有醒。 关静也想留下陪夜,却被张氏也赶回了徐家。如今她的伤刚有点起色,千万不能太过任性妄为,不然不仅之前的努力会白费,也许还会影响之后的治疗。 “师傅,您这药,是干嘛的?是给人用的吗?”春丫用手上的竹签子戳了戳关慕青的脚底板,照理说这签子也挺尖的,戳上去应该有点儿感觉,可关慕青却依旧是一动不动。 “嘘,别告诉你娘,你娘这妇人,凶的很。这玩意儿是我带着本来想给叛军的马匹下药的……” “啊?!那他还好的了好不了啊?!”春丫都无语了,这也太儿戏了!!人好歹是个杀敌不少的战斗英雄吧?能不能别这样?! “轻点儿!!一会儿把你娘招来!没事没事,这孩子身体底子好,不要紧的,顶多多睡几天。”道玄其实自己也觉得好像药给下多了,最后那一哆嗦没给哆嗦进去就好了,不过此时后悔也没用,就只能等着呗。 “你们俩,在那里嘀嘀咕咕干嘛?春丫你拿签子干嘛?!我可警告你,可不能再祸害人家的脚了啊!走走走,你们俩赶紧回去休息去,明日且还有的忙!赶紧回家!” 张氏看到这两人站在一起嘀咕就觉得没好事儿,还是赶紧赶回去保险。 做贼心虚的道玄诶诶了两声,提溜着春丫就回去了。 次日一早,裴庭和春丫张氏一起送别了司徒夫人,张家旺被绑在了马车里,走的时候还特地拱到窗口,跟春丫说:“春丫姐,你们都保重啊,我一定会回来的!!姑,照看好我奶啊,呜呜呜呜呜呜呜,姑,呜呜呜呜呜呜。” “行了~走吧!”张氏挥手让他们赶紧走,不然她怕自己绷不住,掉眼泪。 司徒夫人抱着五头,伸出头道:“你们放心吧,孩子们我会看好的,你们自己千万小心,咱们都是同生共死过的姐妹了,你们要什么,飞鸽传书过来,我能办的一定给你们办到。” “一定会再见面的!”春丫笑着说道,“咱们一定能再见的!!夫人快走吧!!” “一定!”司徒夫人落了车窗上的竹帘,转头已是泪流满面。 裴千户接扬州派往汝南的斥候来报,说叛军确有两万在途,预计后日便能抵达。 此时,抵达南城的难民正在被有序的放进城,但必须要十人一组互相作保。 进城不管男女,必须搜身,随身带的刀具农具全部征用,等战事结束,如果还在,那就归还,如果连这些农具都不在了,那就说明也没人需要这些东西了。 被褥铺盖和衣物,为防夹带,也全部收拢在一起,检查结束,再凭号牌去领。 男的只要适龄,全部作为徭役去帮忙建造防御工事,四十人一组,一共四组,需要封住东西北三扇城门,再在南门边加建两座马面,时间有限,这马面的规制也只能按照最小的来。 可问题是,“城里砖材不够,临时烧砖来不及了!”向主簿如今对沛丰县有点儿什么东西可是门儿清。 “有没有什么人家正欲造房子的?”裴千户皱眉问道。 “ 哪儿有什么造房子的还,咱们这儿都闹旱了,没有人家这会儿还有这闲心的。”蒋县丞双眼血红,嘴唇干裂,哑着嗓子说道。 徐达和崔都头各自领了四十人的队伍,等候在一旁,万仁义被射伤了眼睛,被董夫人给带走了。 缺砖头……徐达想着,突然拍腿道:“拆房子吧!走!兄弟们跟我走,先把我家拆了!!” 裴千户一愣,他从昨晚入驻沛丰县到现在,的确感受到了这沛丰县的团结,却没想到,他们不仅团结,还这么愿意牺牲小我,成全大我。 他说了一句:“徐头儿仁义!”便默认了徐达的做法。 于是徐达带着人,拉着车,匆匆往家里去了。 “徐头儿!!”也被征召入建筑小分队的金牙人趁着没人,跑到徐达旁边,说道:“这房子可不是……” “嗨,都啥时候了,分什么你的我的,到时候要他们真要赔钱,就找我媳妇儿要钱去!”徐达一挥手,带着拆房小分队往家里去了。 徐达同意拆了家里的屋子,以便建造防御工事的事儿,一下子就传开了。 到处都在说看着这人光头光眉毛的,倒是真的豪爽。 边上人说,人家那头怎么会光的?还不是因为抵挡叛军,被他们把头发都给烧了。抗敌站在第一线,拆房也站在第一线,徐家,大义啊!! 而且你看人徐家骄傲了吗?张大夫忙进忙出,都救了多少人了?她家女儿又是喊了卢夫人从庄子里带出来的薛青山去收夜香,又让架了锅子烧油,搞了石灰专迷人眼,这些可都让叛军吃了不少苦头呢!! 就是以后要是想娶这家的闺女,大伙儿可得悠着点儿来。 人那大儿子,赶骡车赶的飞起,天天来来回回的奔忙,那也是帮了不少忙的。 听众都点头称是,只有在临时避难所边上帮忙维持秩序的徐老汉听了心中大笑,傻子啊!!那屋子又不是咱们徐家的!!我家老大就是个坑货,怎么可能会拆自己的屋子!! “徐大山!!”徐老汉突然看到了村长,高喊一声,徐大山回过头来,看到了徐老汉,急忙跑到营地口,被徐老汉给拦住了:“出去是不能出去的,你们且先自己找个位置安顿下。村里怎么样了?!” 徐大山也不生气,他这一路过来,差点儿在城门口吓尿了,这会儿觉得心气儿都短了一截,“村里没来叛军,可……哎,那帮流民,知道没人管了,几伙人合在一起,烧杀抢掠,很多村子都遭了殃了。

咱们村来的人少些,还好被咱们挡住了,可也死了几个同村的。最后也不知道被哪个狗日的放了一把火,风又大,又没啥水,你家……你家被烧完了!!” “啥?!那咱家那山被烧了吗?”徐老汉忙问。 “那倒好像没有,可咱们出来的时候火还没灭呢,这火也不知道会不会烧到后山去。哎!!咱们村里进城避难的,也没多少家,除了我们,我知道的就只有七八家留下来了,大部分人家,都逃难去了。” 徐老汉挥挥手,“行了,歇着吧,一路也够累。我去给你们找点儿吃的来。” 他不知道该不该庆幸,立山没被烧,可想想自己奋斗了一辈子才得的老宅,被一把火烧了,又觉得悲从中来。 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造反,可造反,最倒霉的还是他们这些小老百姓啊!!! 他刚想走,却听有人喊他:“亲家公!!” 转头一看,原来是张家几人,他也不走过去,只远远的喊了句:“我有事儿,一会儿给你们带点儿吃的来,你们先找地儿歇着吧!!” 说完便匆匆走了,这张家老汉跟自家儿子媳妇打架他可还记着呢,他可不伺候他们,一会儿还是让文氏来给他们送饭吧。若他们想出避难所,那也没辙,人家现在怕有叛军奸细,只要入城避难的,可都是集中看管,不让乱跑的,找他说,也没用,就让他们好好呆着吧。 话说两头,徐达带着一大队人马冲回家说要拆房子,把还在家中的文氏和蔡氏吓一跳,蔡氏得知此事刚想开口骂娘,可转念一想,这房子又不是他们的,这会儿最要紧的是把值钱的物件儿好好归置起来才是! 她让铁头和大金守在后院张氏放东西的库房门口,寸步不要离,自己则带着文氏和徐英徐敏两姐妹快速的把前头房子里的东西全部给整理好了,让拆房队把东西统统给他们搬到了后院,准备妥当,徐达一声令下,拆!!! 不消一两个时辰,便拆下了几大车的砖头。 匆匆拉了回去,大概可以造一个马面。 裴庭见徐达他们都如此了,自己如今身为卢县令的发言人,自然也要表示表示:“把县衙拆了吧!” “堂妹使不得!!”裴庭的豪放把正想歇口气喝口水的裴千户吓够呛,“这是朝廷的门面,不能随意拆的!” “哦~这样啊~那…..”她看向了正在避难所门口施粥的董夫人,董夫人其实没听到裴庭说话,可不知道为什么,只觉得后勃颈一凉,转头看向了裴庭。 “算了,换一个。”裴庭自言自语一句。 “闵家,我觉得可以拆,还有闵荣华做掌柜的那个牙行,也可以拆。”一旁的春丫挨在裴庭耳朵边悄声出主意。 裴庭拍板,就拆闵家!反正谋反早晚要诛九族,留着这些也没用!! 于是在大伙的群策群力之下,砖头的事儿总算是解决了,为了能尽快的把防御工事造好,裴千户还特地调拨了两百官兵参与建造,一天之内造完了两个马面,堵了三面城门。 防御工事,奇迹般的在一天之内全部做完,而开了一天的南城门,也缓缓关上了。 在即将入夜之时,扬州派往京城的斥候终于传来一个好消息。 王宗源于前日已经带了一万兵力启程赶往扬州,预计在叛军到来之前,便能入驻沛丰县。 不是消息递的快,而是在新皇继位当日,已有来报,说汝南王有异动,皇帝便命王宗源带领一万士兵,迅速回防扬州。 所以扬州派出的斥候,行不到一日,便已遇到了王宗源率领的大军,又八百里加急赶回扬州府,终在此时赶到沛丰,上报了这个让人心生振奋的军情。 而得到消息的裴千户,总算是略松了一口气,这才有空坐下来,到春丫守着的一口大锅旁,打上一碗一锅炖。 趁着裴千户吃饭的空档,春丫问他:“不知道裴千户知不知道一位叫王寻的人,他是王参将的副官。应该是留守在扬州城内的,这次没来吗?” 正在吃饭的裴千户愣了一下,放下筷子,舔了舔嘴唇才说道:“王寻,带了一队死士昨日去拦截叛军了,如今没有回来,应该……是不会回来了。” 春丫不知道为什么,眼泪就不受控制的掉了下来。 “春丫姑娘跟王寻很熟吗?”裴千户见春丫如此,也心有不忍,可打仗做了死士……就真的是九死一生。 春丫吸了下鼻子,说道:“很熟也算不上,不过他帮过我们家。不知道王大哥有没有留下什么……遗物?” “这……”裴千户犹豫了,春丫解释道,“王参将的夫人现正住我家,如果有遗物,我可以交给王参将的夫人保管。” 裴千户这才让人取来一个显然是贴身常用的荷包和一封信,交给了春丫,让她转交给王夫人。 春丫拿了东西,到处找道玄,终于在城门口找到了正要往城楼跑的和尚,“师傅!!”她喊道。 道玄回头一看,是春丫,便跑了过来说道:“怎么了?你咋天天在这军营里混啊,你看你这脸,几天没洗了?都雌雄难辨了,王宗源带兵在来的路上了,放心吧,这回应该是死不了了。哦对了,你们家还有地儿住吗?” 春丫也不答他,只说道:“王寻可能死了,师傅,咱们得把他尸首找回来。不然……任凭他在野外被野兽吃了,我总觉得……太惨。” “死了?!哦~~他是那些死士里的?哦,那估计是没戏了。”道玄貌似自言自语道,他看着春丫要哭未哭的脸,说道:“你跟他也不算熟啊,何必呢?人死不能复生,不要冒这个险了。万一外头还有叛军零星埋伏,你跑又跑不动,打又打不过,何必啊!再说你又知道他在哪儿?外头那么多尸体,找不过来的。” 春丫沉默了,是啊,何必啊,如果人真的死了,又何必执着于尸体放在哪儿,他们又不算熟。 可是,她明明还记得那日给王寻塞芝麻糖的时候,那张长的过分沧桑的脸上既嫌弃又无奈又有些小开心的表情。 那个时候,他是活着的呀。 “师傅,他要是活着等着咱们去救呢?”春丫仰头看着站在城楼楼梯上的道玄,天真的问道。 道玄沉默一刻,才叹了口气说道:“我知你心善,可这会儿活着的概率,就犹如……犹如你爹能当上当朝宰相的概率。” “那概率还挺高,我觉得。”春丫真诚的回答。 道玄都被气笑了,“我呸!!!!少捏鼻子做梦了!!那我问问你啊,我就随便问问,我没想跟你去啊。我问你,如果,我只是说如果,要去找的话,你怎么找人?外头那么多……” “大金啊,我家大金定能找到,您看,我有王寻的东西!”春丫掏出了王寻的遗物给道玄过目。 道玄心中警铃大作,告诉自己,千万别上这小骗子的老当!! 半个时辰之后,城外的官道上,在夜色的掩映下,有两个人形轮廓正在往前快速移动,旁边还跟着条在惨白的月色下闪着金光的狗。 “艾玛,你倒是快点儿啊!!”道玄不耐烦的低声喊。 春丫根本说不了话,一说话就泄气,一泄气就跑的更慢了,只挥了挥手,让道玄闭嘴往前走就完事儿了。 “这狗能成吗?”道玄又问。 春丫疯狂点头,心中喊:我金哥哪儿有不成的!!他能把咱一家三口都带穿越了,找个王寻,小菜一碟!! 大金:妥儿!! 两人出了南城门,道玄说汝南王定是从西面来的,所以死士定是往西面而去,所以两人一直往西跑了半个多时辰,却一直没有见到搏杀的痕迹。 春丫都快累嗝屁了,道玄见她已经气喘如牛,一叠声的骂着废物,又把她给背了起来。 终于松了口气的春丫,任凭道玄怎么骂都不还口,就怕她师傅一火大给她扔了,且再三保证,只要逃过这一劫,回家天天练功夫,绝不懈怠。

背着春丫的道玄,反而发力跑起来更快了,春丫这才明白,自己到底有多能拖后腿。 直到跑了一个多时辰之后,道玄才慢慢停下脚步,春丫从道玄背上滑了下来,见前面明显是有过激烈的战斗,比不上他们南城门外的尸横遍野,但也有很多尸体,横亘在路上,在惨白的月色的衬托下,令人心生畏惧。 春丫忍不住的颤抖,这冰冷的空气里夹杂着血腥味和渐渐发散出来的尸臭味,让她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 可道玄却说:“打仗,本就是用命搏命,今日若不是这些人躺在这里,那昨日,就是你们沛丰县城的死忌。行了,别抖了,你跟你家狗说说,让它赶紧找人。” “大金!”春丫叫来大金,给他闻了闻王寻的荷包,大金汪汪两声,便跑入了战场,一路闻闻停停,停停闻闻,越走越往山崖而去。 直至走到山崖边,大金停了下来,对着春丫叫了两声。 “在下面?!”春丫问大金,大金又是汪汪两声。 道玄往下看了看,这山崖倒也不算太高,差不多有一丈多高,下头是个河滩,就听春丫说:“师傅,大金说就在下头。” “可以可以,你倒是能听得懂狗说话。”道玄吐槽道。 不过说归说,既然来了,那便下去看看吧,他一手拎了狗的后脖颈,一手拎了春丫后背的衣裳,一个飞身,便下了悬崖。 下得悬崖,大金又是一阵走走停停的寻找,最终在靠近悬崖底部的一处芦苇丛中,找到了王寻。 春丫和道玄凑近一看,虽然脸上都是血迹,但的确是王寻没错。 “王大哥,咱们来送你最后一程了。”春丫用浓重的鼻音说了一句。 道玄拍了拍她的肩膀,说道:“行了,能有个全尸不错了,别哭了,先找个地方埋了吧,等王宗源来了再给他挖回去,免得到时候叫野狗吃了。” “嗯,先把他搬出来吧。”春丫嗡声说道。 师徒俩弯下身,刚准备搬抬的时候,就听到一丝微弱的声音:“我还活着。”这声音里怎么听都带了三分怨气。 “卧槽!!!!吓死我了!!” “卧槽!!你个女娃子怎么这么说话?!徐春丫你不行啊,你怎么能说话这么粗糙?!哪儿学的!?” 师徒俩皆被“死而复生”的王寻吓得炸了毛,而王寻则被两人扶起来,又放手扔下去的粗糙动作又给搞晕了。 道玄怕本来没死的人被他们不小心给弄死了,赶紧探了探鼻息,还好还好,活着活着。 两人手忙脚乱的把人给弄上了悬崖,不过所谓手忙脚乱,主要是靠道玄背。 道玄累的直骂娘,可又无可奈何的跳上跳下,管了伤的还得管小的,管了小的还得管狗子,大金之前被抓了后勃颈,伤了自尊心,还特别的不配合,道玄直骂给它炖了拉倒!! 三人一狗这回是怎么都快不起来了,路上偶尔遇到一两个流民,倒也没对他们起歹心。这三个一看就是穷酸,一个快死了,一个是精瘦的老头,一个小女孩儿脏的不得命,一看跟他们都是一样的流民,没什么搞头。这会儿他们还没到吃人的地步,便对这几个人,视而不见了。 到得南城门都已经是午夜了,道玄是飞出来的,春丫和大金是钻的狗洞,如今弄了个王寻,道玄不得不去喊开了南门,结果惊动了守军,春丫偷溜出去和大金道玄去找王寻的事情也被徐家知道了。 张氏为了王寻又从刚睡暖的被窝里爬了起来,徐达也要值夜,两人没空骂春丫,但是徐老汉有空啊,一路把春丫和大金骂回了家。春丫还回嘴,得亏自己去了,不然白费一条人命,气的徐老汉直跳脚,春丫又说:“爷爷可别气了,钱还没花了,可不能气出个好歹来!” 徐老汉拍着胸口,安慰自己:钱是她赚的,别打死她,屋子都被烧了,这仗打完了还得让她给赚钱。不气不气,别想着揍她,别想别想。 王宗源带了援军正在赶来的消息,第二天一早便传遍了沛丰县,听到这消息,最高兴的莫过于关静。 本来张氏想把关家姐弟安置在自己家里的,可没想到计划不如变化快,自己家都被拆了,自个儿卧房都没了,还安置个毛线?好在这临时医馆还带了后院,张氏找了间屋子,勉强安置了姐弟俩。 此时关慕青也醒了,不过刚醒来的他,只觉头晕目眩,头痛欲裂。 不过对于关静来说,今天有了相公的消息,唯一的弟弟又醒了,她自然是高兴万分的,她赶紧让十斤去喊了张氏。 看着关慕青紧皱的眉头,关静忙问:“青儿,你有哪儿不舒服?我让十斤找张大夫去了,你忍一忍啊。” “想吐。”关慕青答。 “你忍忍啊,我喊人。”正当关静不知道该如何起身帮弟弟拿盆接呕吐物之时,春丫推门进来了,听说关慕青要吐,赶紧拿了个房间里的脸盆给他接着。 结果因为忍受不了人家吐,刚吃完早饭的春丫也一起吐了。 才扒拉了两口白粥的张氏跟在十斤的后头,进到了姐弟俩的屋子里,进屋就见春丫半跪在关慕青床边,捧着个脸盆,两人凑一块儿,一个呕~一个也呕~ 因为出来的急,没带助行器,故而动弹不得的关静坐在边上也打着恶心,见十斤进来了,赶忙喊十斤背着自己去外头透透气,再坐下去自己也要吐了。 张氏忙进去开了门和窗,让味道散一散,边开窗边抱怨春丫:“让你少吃点儿少吃点儿!!早上这是吃了多少啊!!呕~~~你奶是不是又给你做咸菜饼了?!呕~~行了,赶紧出去!!” “娘,我不是故意的~”春丫抬起头,眼泪汪汪的看着张氏。 关慕青因为肚子里没货,这会儿吐干净了,便也没事了,他替春丫解围道:“张大夫,是我刚刚头晕想吐,春丫姑娘只是帮忙。” “帮忙一起吐?!行了,你赶紧躺好,一会儿伤口再裂开我可救不了你了。你们这些年轻人,真是冲动,动不动就~春丫你还在这儿干嘛?!赶紧出去倒了啊!”张氏一看女儿还捧着个装了不可描述之物的盆站在旁边,赶紧赶她走。 春丫忙回了声哦,端着个盆走了。边走还边打恶心。 门外的关静喊她:“春丫,一会儿再来吃点儿早饭吧,你都吐完了!” “不用了!!我清清肠!!”说完就赶紧跑了。 春丫就觉得这关慕青吧,是被她师傅给下药下多了才吐的,不过这不重要!!反正人醒了就行。她把这盆儿交给了重操旧业的薛青山,如今这些不可描述之物,都是战略资源,得交给薛青山专门存放,自己则匆匆跑了。 而干回老本行的薛青山,在得知老婆孩子没事,已经安顿在了临时避难所了之后,更是干劲十足,拉了几个他们大衍庄的人头,组了个夜香小队,干的也是风风火火。 关慕青那边,张氏查看完了伤口,说:“还好,没发炎,体温感觉也正常啊,怎么会想吐呢?你昏倒之前,头部有没有受过重击?” “没有,”关慕青揉了揉太阳穴,补充道:“昏过去之前,没有。之后应该是道玄师傅送我回来的,我就……不知道了。” 道玄大师为人豪放,把他弄回来的时候有没有敲到他的头,这个就不好说了。 一听关慕青说到道玄,张氏立马就想起道玄给他下药的事儿,咳咳,严格说起来,这事儿她也有责任,这个就……“呵呵,既然如此,那你就歇着吧。一会儿让十斤来我这儿拿药,给你开点补气消炎的药,喝上三天,如果没有发烧,那就好好养着就行了。” 告别了关家姐弟,张氏又匆匆赶去查看让她忙了大半夜的王寻。 可一踏进重伤患者的病房门,又看到春丫和道玄两人站在王寻床尾,嘀嘀咕咕不知道在说些。 张氏上前低声问道:“师傅!您之前给关慕青喂的啥?!” “怎么?!死了?!”道玄大惊,不会啊,那孩子看着底子挺好的啊。 原来春丫还没来得及跟他说关慕青的事儿,两个人又开始操心起王寻了,所以被张氏这么一问,他还以为关慕青出了什么事儿。 “什么死不死的,醒了,但是吐的不行。”春丫一想到那场景,就忍不住的犯恶心,自己脸上还被溅到了,不知道是自己的还是关慕青的,不行不行,不能想,想到就恶心。

道玄松了口气,“嗨,那太正常了,本来就不是给人……”他突然刹住了车。 张氏被这俩热爱胡来的货气的鼻孔都大了两圈,让他们赶紧走人,重症病房以后禁止他们进入。 “那你得先告诉我,这人怎么样了?王宗源跟这货好着呢,我本来还以为王宗源不喜欢女…….” “道玄师傅,您真是,可别再说了!!他身上刀伤不少,失血过多,肋骨断了七根,昨天你们硬把他背回来,他没被断了的肋骨戳死,真是命大。行了,带着春丫出去吧。”张氏无力的朝着两人摆了摆手。 待春丫和道玄出了病房,闭着眼睛的王寻才气若游丝的说了句:“张大夫,我们家少爷,是真的很喜欢我们家夫人的。” 张氏忍不住笑了:“我知道,道玄师傅就是嘴上没把门的,人好着呢。这次咱们能不破城,都亏了他,他说什么你别往心里去啊。行了,好好休息,别说话。” “嗯,我知道。”王寻轻声答了一句,又昏睡了过去。 城中因知道扬州王参将已经带着大部队在赶来的路上了,每个人都充满了干劲。营地里响彻着操练的声音,外头搭伙烧灶,煮着饭菜和热茶。 蒋县丞和向主簿每日盘算着物资,手头上有什么缺什么都报去卢县令那里,至于主意是卢夫人拿还是卢县令拿,左右他们也管不了这些了。 卢县令的腿也总算是接上了,虽说断成了三节,好在不是稀碎的,金大夫在骨科方面还是有些造诣,经过一番把卢县令疼晕了又疼醒了,疼醒了又疼晕了的正骨接骨的操作之后,好歹是给他把腿给撸直了。 至于后续能不能走路,那还得看运气了。 不过卢县令每日疼的都没心思管任何事务,彭师爷也早已吓破了胆,在家躲着死活不出来了,所以这沛丰县实际谁当家做主,便也不言而喻了。 徐达这两日也显得异常的忙碌,春丫每回去操练的营地找他,都没找着人。 最后,春丫还是在医馆门口把徐达给堵了个正着。 “爹!我去营地找了你三回都没找着,崔都头说你办要紧事儿去了,你干嘛去了?”春丫扯着徐达问道。 徐达撸了把光溜溜的脑门,神神秘秘的说道:“啧,我发明了一个好玩意儿。不对,不是发明,是……复刻。” “什么玩意儿?怎么造出HE武器来了?”春丫的嘴,也不是一般的坏。 “不爱听拉倒,我走了,你可别再问我了。”小光头生气了。 春丫连忙道歉:“对不住对不住,你看我也管不住我这张嘴。我错了!您到底在忙啥,说说呗。” “我趁着这两天正好没啥战事吧,把我以前年轻的时候玩儿的连弩给重新复刻了一遍,嗨,你猜怎么着?”徐达咧着牙问春丫。 春丫的嘴,根本不受她大脑的控制,“攒不起来?” “走了,再见,别再找我。”徐达说完就往医馆里走。 “对不住对不住,我不说话了,坚决闭嘴,您继续说!”春丫好一番道歉,才把小光头给安抚住了。 “这连弩还是我小时候咱村里专做鲁班锁的老头儿给我的,那时候我没少打破学校玻璃,后来你奶见我,就是那个奶,你懂的,见我这么着肯定闯祸,就不准我玩了。 我每日抱着这东西,又不能玩,就拆了装,装了拆,后来闭着眼睛都能把这玩意儿给装起来。 本来我也没想到这事儿,因为咱县衙根本没有这玩意儿。前两天不是裴千户他们来了吗,也带了连弩,我才想起这茬。 我看着他们的连弩就觉得这玩意儿不行,这也太大了,得一人背一人发,他们2800人的军队,才配了5张连弩,一张才连发6箭,效率太低了。 所以这两天我一直在方木匠那儿跟他合计这东西,刚刚攒出了一架,我这不是跟你娘来要钱付方木匠工钱吗?” 徐达说完,春丫也非常感兴趣,忙说她有钱,别吵她娘了,主要她娘现在也不太待见他们,还是赶紧去把方木匠那儿的连弩给带回来吧。 于是父女两人匆忙赶去了方木匠那儿,把连弩给拿了回来,方木匠看在老顾客的份上,还让他小儿子给免费送了两打箭,只不过是木头的。 这连弩拿回来了,徐达说应该能连发十箭,两人又着急忙慌的说要找地儿试试,春丫说你就在营地校场试啊,徐达却说:“那不行,方木匠那儿没场地,我都没试过,一会儿发不出来可丢脸呢!” 春丫心想,就您也怕丢脸?可又怕小光头生气,便说要不回家试试吧!如今咱家院子,要多空旷,有多空旷! “行!!走!!” 于是父女两人拿着弩箭,又跑回了空旷的徐家。 这会儿正好是饷午,家里头就只有徐英徐敏和铁头,其余几个都不知道在什么岗位上忙碌。 他们徐家虽不似董家那般大富大贵,也不像裴庭那样有钱有权,好像战功啥的,也并没有那种一家牺牲了几个的那么的令人唏嘘。 可不知道为啥,不管是扬州军中的人,还是县衙的人,亦或是做义工的寻常百姓家,就特别喜欢跟他们家人打交道。 这徐家的人吧,感觉就是有义气,也不似有钱有权的人家那么高高在上,且家里有啥都不藏着掖着,虽然捐钱捐物不算多,但是从不落下,房子说拆就拆,家里的牲口马匹都愿意拿出来给公家办事儿,总之给人观感就是特别的团结奋发接地气,让人情不自禁的觉得他们亲切。 所以徐老汉他们现在也特别的受欢迎,到哪儿人家都得喊一声让他们帮忙,故而徐家人如今都忙着呢,一般都得到晚上睡觉的时候,大部队才会回家。 “大伯,春丫?你们怎么回来了?” 正带着弟弟妹妹整理家中残垣断壁的徐英见人便问。 待徐达和春丫说明来意,铁头和徐敏格外的兴奋,拍着喊着大伯(爹)好聪明!! 而春丫和徐英则去厨房绑了捆稻草给徐达做靶子。 徐家拆屋子,什么都能拆,唯独厨房不可拆! 靶子准备就绪,徐达把连弩杠杆往前推,放了木箭进了箭仓,扳回杠杆,便射出一箭,一次填装,可发十箭。 但是由于连弩的箭尾不能用羽,且这玩意儿才刚产出来,技术不怎么过关,所以打中稻草靶子的只有四箭,精度的确不怎么高。 正当春丫要安慰徐达之时,就听墙头有声音说道:“你是从哪儿得来的这个?” 春丫抬头一看,原是道玄,脸上是难得的严肃表情,她答道:“我爹刚想出来的,就是这力度和准头不太行。” 道玄飞身下墙,手伸向了徐达,徐达把连弩递给了他。 “诸葛连弩?!”道玄问道。 徐达摇头:“不是吧?就我看了裴千户带来的床弩自己瞎琢磨的,然后让方木匠给打了一个。这准头和力度好像也不太行,这玩意儿还得再调整调整。诶诶诶,干嘛干嘛,放我下来!!春丫!晚上我回家吃饭啊,蒸块咸肉!!” “蒸两块!!”道玄拎着徐达,回头说道。 半个时辰后,方木匠的家被崔都头带领的一队20名士兵团团围住,方木匠颤声问道:“官,官爷,怎么了这是?我,我不是不去服兵役啊,前头虞捕头,哦不是,虞经承说先一家征一个男的,我大儿子已经去了啊。” 崔都头皱眉道:“谁跟你说这个!我问你啊!徐头儿的连弩是你帮忙攒的吗?” “是,是啊~~我错了!我不该收5两银子的!!钱还在我这儿呢…..”

“你这铺子里还有谁?”崔都头打断道。 “还有我小儿子…..官爷,我还钱我还钱,以后再不收徐头儿的钱了。” 崔都头喊一声:“都带走!!” 方家父子便被带回了营地。方木匠都快哭了,这不就是收了5两银子吗?这还得抄家不成?! 到了营地,见到徐达,方木匠都快跪下了,刚想求饶,却听徐达边上一个明显是将领的人说:“你就是方木匠?” 方木匠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从今日开始,你父子二人便和徐头儿一起在这营地专心改进打造连弩,没我允许,不可出营。”裴千户说完,又转身朝徐达抱拳道:“徐头儿,我趁我堂妹叫您一声叔吧?” “客气客气。”徐达笑眯眯的说道。 “徐叔,这件事情,对于我们来说,至关重要,既然这个连弩是您想出来的,那便由您来负责此事,不知可否?” “可啊,怎么不可,我就是想为守城的兄弟做点事儿,既然这事儿能帮到裴千户,那就再好不过了。”徐达也抱拳道。 “行了,别客来客去了!徐达,赶紧的,跟我说说,这玩意儿你到底怎么想的。” 道玄拉着徐达就非要他画图纸,两个光头凑一块儿,让紧绷了这么久的裴千户都不由的笑了。 两日后。 沛丰县,南城门大开,城中惶惶的百姓,终于迎来了王宗源带领的一万官兵。 被十斤背着的关静,在城楼远远就看到了自家相公。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春丫小姐,我家夫人都没哭,您为啥要哭啊?”十斤问春丫。 “我天,我也不知道啊,可我就是想哭啊,停也停不下来!!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怎么办,呜呜呜呜呜。”春丫眼泪汪汪的看向关静,惹的一旁正要落泪的关静都笑了。 “行了,下去吧,一会儿他就进城了。你等见到你王大哥再好好哭一场吧。”关静拍了拍十斤,十斤三步两步下了楼,春丫哭哭啼啼的跟在后头。 一万军士进城整备也要不少时间,王宗源其实一点儿都不得空,因为据斥候来报,叛军距离他们不到半日路程,且的确有两万左右的兵力,且还携带了四门火炮。 以少打多不是问题,因为他们作为防守方,有天然优势,只要守上两三天,后援军力就会赶到,但问题是火炮的杀伤力实在是太大,对于像沛丰县这样中等县的城门,四门火炮齐发,直接就能被轰开了。 他们虽说也有火炮,可急行军根本带不了这些,这也是为什么汝南王会先派五千兵力占据沛丰县,而不是集结所有兵力一次性推进的原因。 不过无论如何,这些事儿一时也无法解决,他决定还是要抽空去看一眼媳妇和王寻。 是的,他已经从道玄那里得知,王寻带领死士拦截叛军,被道玄和春丫小姑娘给救了回来。 此时此刻,无论这战事会有多么的被动,他就只想见见他们。 王寻住的是重病号的大通间,王宗源进去看到他被绑得动弹不得,笑问一句:“倒是还活着?” “是,活着。”王寻咧嘴一笑。 “行,养着吧。” 王宗源说完,就跨出了病房,这就算探望好了。 当他来到关静姐弟俩的房间,就见春丫坐在关慕青床头的椅子上抽抽搭搭,他都来不及问问关静如何,先急着问:“青儿怎么了?!” “没事没事,是春丫妹妹见到你来了,激动的。”关静难得也会揶揄人。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王大哥啊,好久不见啊,可是我见到你就像见到了亲人啊,就是很想哭啊,为什么啊?!我的天啊!!我要怎么才能停下来啊!!”春丫一说话,又开始呜咽起来。 王宗源忍不住笑道:“好了好了,别哭了,这些日子,你们的确受了委屈了。放心吧,一切有我,会没事的。” 说完,他忍不住看向关静。 关静也正好看向王宗源。 两人四目相对,默默无言,可目光中充满了柔情。 春丫拉着十斤,抽抽哒哒的说:“走吧,让他们俩待会儿。关慕青,你继续睡。” “嗯。”关慕青应了一声。 关静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她早就知道关慕青醒了,可是她这个弟弟,从不擅长劝慰别人,他定是看春丫哭的伤心,不知如何开口,就只得继续装睡。 结果,这个装睡装的,所有人都知道他在装睡!! “行了,春丫别走了。你王大哥现在只怕忙的很,没空跟咱们多说。等战事结束了,咱们有的是时间说话。” 关静跟春丫说话,目光却全落在王宗源身上。 随着关静的目光,春丫这才擦了眼泪,仔细打量了两眼王宗源。 战场的历练,的确很能改变一个人。 如今的王宗源,早已不是一年前那个纠结的书生了。他目光矍铄,举止沉稳,说话间早就没了那股子呆气。 问春丫为啥愿意留下做灯泡? 倒也不是为了看王宗源,她只是想问,“王大哥,咱们这一仗,能赢吗?你说实话,我不害怕,万一要输,我也先做好心理准备。” 十斤在外头守着,王宗源看了看房间里就他们几人,这才沉下了肩膀,说道:“不容乐观。叛军带了四门火炮。咱们急行军,带不了。如果要等火炮来,起码守城三日。很是艰难。” 好了,春丫一说到打仗,就停止了抽抽。 她问王宗源:“火炮,没有破解之法吗?挖个坑啥的?” 王宗源无奈摇头道:“来不及,叛军最多还有三四个时辰便会到的。” 躺在床上的关慕青,见春丫不哭了,才睁开眼睛道:“不可防,那便主动攻击。” “你且歇着吧,有你姐夫呢,张大夫说了让你好好躺着静养,别又跟着道玄大师一起疯!”关静横了眼关慕青。 可一旁的春丫突然拍了大腿,说:“对啊!!进攻才是最好的防守!咱们防不了火炮,可以去毁了他们的火炮啊!”

“火炮毁不了,可毁了他们的炸药。”关慕青支棱起了自己的身子,说道。 王宗源想了一阵,说道:“这个除非深入敌军,但是他们两万的军队都在战备状态,哪怕道玄师傅,都是做不到的。” 春丫叹口气,道:“哎,若是能…..直接把火苗投放进炸药堆就好了。” “可以。”关慕青坐了起来。 关静猛然回头看着关慕青,轻声呢喃道:“五石弓?” “对!爹收的鞑子的五石弓,我带出来了。”关慕青点头道。 春丫直觉得自己头发都紧张的竖起来了,她忙问,“五石弓是个啥?!” 王宗源解释说:“射程2里,可直接射入敌军军阵内。可是,我从未见过有谁能拉的开五石的弓,这法子不行。” 一般县衙这种地方配备的弓箭,不过只有半石,行军打仗用一石的那也要经过长时间的训练。他们这里别说五石的弓,连三石的弓他都没见有谁用过。 “十斤!!!”三人异口同声的喊道。 “欸!夫人找我?少爷也找我?”站在门外等候的十斤探头进来,春丫不得不说出一句:“女侠,我看你骨骼清奇,不知是否会射箭啊?” “应该会吧,我看夫人教那些弓箭手,觉得还挺简单的。”十斤说完,还对关静咧嘴笑了笑。 关慕青赶忙让十斤去取了放在自己房间箱子里的五石弓和特制的箭,十斤吨吨吨去了,没多久,又吨吨吨回来了。 王宗源忍不住问:“这女娃,你们是怎么想到给买回来的啊?” “为了背姐姐方便。”关慕青据实以答。 “呵呵,道理好像也对。来,十斤,试试吧,知道怎么拉弓吗?”王宗源问道。 十斤点头回答:“知道啊,就这样啊,夫人教别人的时候我都看着呢。” 就见她拉了一下,却只拉开了一点,她把弓给了春丫,自己往手掌上吐了两口唾沫,搓吧了两下,大喝一声:“走你!!!” 四人瞠目结舌的看着十斤把这把从未有人拉开的五石弓,给一点点的拉了开来。 “有救了吧?!咱们有救了吧?!”春丫激动的大喊。 王宗源终于从震惊中恢复了过来,朝春丫点了点头。 “又有点儿想哭了怎么办?”春丫泪眼朦胧的看向关静。 “先别急着哭,十斤还得练练准头。这箭从城楼直接射入敌营,几乎是目所不能及…….” 关静话还未说完,春丫掏出个望远镜拍在桌上,见几人都看着她,她才解释道:“这不是我家的,我家的上交国家了,这个是摘星阁的,裴家才从弗朗机人手里买的。” “这……行,十斤来背我,咱们去校场试试。”关静刚想爬上十斤的背,春丫却拉住了十斤,说道:“走了,十斤,人家相公都在呢,还要你背干啥,带好弓箭,咱们走吧!” 说完,带着十斤就往营地去了。 王宗源和关静相视一笑,王宗源蹲下身,说一句:“夫人,上来吧。”关静这才羞答答的伸手搂住了王宗源的脖子,两人刚想走,却见床上的关慕青要起来,关静忙喊住了他:“你别起来啊,张大夫让你好好静养,不听话我喊春丫回来哭给你看啊!” 关慕青无法,只得羡慕的看着几人离开,他其实也非常想知道,这五石的弓,到底有多厉害。 王宗源背着媳妇到了营地的临时校场,引来一片侧目。 这王参将看着领军打仗很有些铁血,没想却是铁血柔情。 不过这几人现在对于别人想什么是一概没兴趣,王宗源喊人去拿了个箭靶来,顺便清场,不得有任何人站在箭靶后头,因为他们自己现在也不知道这五石的弓有多大的威力。 正在校场边上的库房里攒连弩的徐达和道玄,见几人这般行事,也好奇的凑上前,徐达问春丫:“这是干啥呀?” “爹,你牛皮筋借我几根,一会儿等着看就是了。” 春丫也不先答徐达的问题,而是先想着望远镜的事儿。 这望远镜也不可能固定在弓弦上,那就只能固定在十斤眼睛上。 接过徐达拿来的牛皮筋,春丫先做了个跟望远镜镜头适配的皮筋圈,再在皮筋圈对应的两边各自再扎上两根皮筋,两根皮筋放到十斤头围大小,打个结,一个简易的固定装置就做好了。 喊来十斤试戴,虽然一个眼睛上杵着个望远镜看着极为怪异,不过十斤说:“清楚,好清楚!!城墙上有人在往这儿看呢!!”十斤说完,还朝对面城墙上的人挥了挥手。 王宗源却喊道:“清场!!城墙上的人也都让开!!” “乖乖,这什么弓啊,能射那么远?”徐达在一边嘟哝。 道玄说:“这弓应该不是咱们中原的,这样子的,我也只在书中看到过,这玩意儿恐怕得有五石。咱这里根本没人拉的开,关家那个时候守北境,应该是从鞑子手里缴获的。五石弓,可以啊这个小胖墩,看看吧,到底能不能行。” 十斤拿着弓箭,站在校场北边,靶子放在200米开外的地方,一般最强的长弓不过也是这个距离了,500米外是南城的城墙,关静让王宗源背着,最后跟十斤强调了下要点,十斤一一应是。 最后,关静说了一声:“行,试试吧,不要有负担。” 十斤憨笑一声道:“好的夫人,我没啥负担。” 说完,便举起了弓,套上了春丫给做的望远镜,站位,搭箭,扣弦,然后缓缓的拉开了弓,随着五石的长弓被十斤一点点拉开,原本嘈杂的校场,渐渐没了声响。 那些站在城楼上的士兵,虽然并不在射击范围内,但也默默的往旁边躲了躲。 这姑娘的臂力,简直超乎寻常啊!这就不是人类的力量范围啊! 十斤按照关静说的,拉开了弓,瞄准目标,好,脱弦! 那一尾特制的箭射出,站的近点儿的,都听到了箭羽划破空气的声音,不大,却尖锐的令人胆寒。 “脱靶!!”200米开外的传令兵喊道。 关静刚想安慰十斤,第一次射箭,脱靶很正常。 却没想十斤自己先开口说:“哦,我就觉得这靶太近了,就怼我面前呢,我就没射那靶子。那城墙上有个壁虎,我射壁虎了,夫人我去瞧瞧去啊!” 说完,便吨吨吨吨跑向了城墙。 大伙儿急着跟上。 众人跑到城墙边,就见十斤指着头顶上,笑着对关静说:“夫人,您好厉害啊,我果然射中了。” 关静抬头往上看,就见那箭的箭头已经全部没入了墙内,外头只能看到箭身和半拉壁虎。

她呆呆的说:“厉害,还是你厉害。” 校场内爆发出了一阵疯狂的卧槽之声,这人谁啊!!!看着胖是胖了点儿,可这气力,这天赋,真是卧槽了!!! “这位…..女壮士,我看你骨骼清奇,你要不要拜我为师?”道玄凑到了十斤旁边。 十斤挠了挠头说:“不要啊,拜你为师还怎么伺候我家夫人,不行的。夫人,我接下去做啥?” “咳咳,这个事情十斤你想想再说吧。不过现在最要紧的事,你赶紧跟着老爷走,一会儿该怎么做,老爷会告诉你的。特制的箭,只十枚,你射的时候,只要心无旁骛就行。” 十斤说:“哦,那上面那个不能浪费。”说完,便想跳起来拔箭。 可惜,女壮士轻功方面就没什么天赋了,一跳就跳了三寸,道玄说:“我看你跑起来挺快,这跳怎么就跳不起来?” “啊呀行了,人无完人,人十斤还忙着呢,您赶紧给拔下来吧!”春丫催促道。 道玄上蹿下跳,了两三次,才将将把那根没入城墙的箭给拔了出来。 三个时辰之后,当叛军军临城下之时,就见沛丰城的城墙上,站了个虎头虎脑,全身上下被包的密不透风的“壮汉”。 “壮汉”手持一张长的过分的弓,一只眼睛上还怼着个望远镜,旁边站着主将王宗源,正在对着他们这儿指指点点。 “这是个甚造型啊?”叛军主将,汝南军总指挥,南威将军陈林飞问自己的副将。 “回将军,王宗源怕是知道自己死期将至,弄出来唬人的吧。”副官孔连说道。 陈林飞嗤笑一声,说:“去喊话,若是投降,我只取王宗源首级,绝不为难城内百姓。若是不投,就莫怪火炮无情!!” “是!!” 孔连接了任务,骑马到了叛军最前头,喊出了顶头上司吩咐的话。 而他得到的反馈,是各种款式,各种音调的,口吐芬芳。 不过这些并不算什么,他得到的最大的一个惊喜,便是来自那造型怪异的“壮汉”的一箭。 原本,他确实是看到城楼上的“壮汉”在拉弓的,可此时他离那城楼有一里地,再厉害的弓箭,也射不出300米以上的距离,所以他只当那敦实的弓箭手,只是在虚张声势。 可惜,事实告诉了他,什么叫做,大力出奇迹。 不过当他知道城墙上站着的那“壮汉”绝非常人的时候,也已经晚了。他已经被射穿了肩胛骨,那钢制的箭头,仿佛一枚火药一般,直接把他的肩胛骨给打穿了一个血洞,他都来不及闷哼一声,人已摔落下马。 “啧,他老动来动去,偏了。”十斤不无遗憾的对王宗源说道。 王宗源不断的告诫自己,这是在战场上,严肃点,不要笑,可还是情不自禁的咧了嘴,鼓励十斤:“没事,这个只是试试手,你找到感觉了吗?” 壮女歪头,然后又点头:“嗯~有点儿。老爷,下个打啥?” “那边那个,帽子跟我差不多的,被簇拥在中间的,看到没?他们还没反应过来,现在就放第二箭,不然一会儿他被护住了就打不着了!” “嗯!”十斤二话不说,直接拉满了弓,看的王宗源直吸冷气。 “咻~~~”那箭,劈开凝滞的空气,直插进了敌军军阵中。 而叛军此时刚发现前头的副将倒下了,立刻有人喊话,对方有强弩!! 拿着盾牌的守卫刚准备把主将团团围住,却见一支利剑直接刺破主将的铁甲,贯穿而出,带出一团血肉。 主将只闷哼了一声,便伏倒在了马上。 王宗源拿着望远镜看到了这一切,笑着对十斤说:“十斤立大功了。接下去,咱们要把他们的炸药给炸了,”王宗源说完,对身边等候多时的裴千户说:“火箭。” 裴千户递上一根已经装了火药桶的箭,王宗源接过,对十斤说:“看到四门炮旁边盖了油布的车吗?打那边。” 十斤打一声好嘞,老爷您瞧好!!又拉开弓,一刻不歇的连发四箭。 众人远远就看到那边的弹药车烧了起来。 不过,叛军里也不止一个将领,主将死了,副将立刻顶上,第一时间喊了点火放炮,进攻开始!! 所以当十斤点了他们的弹药车之时,那边的火炮正好也点燃了。 本来叛军的计划是,四门炮直接一起轰门,可这会儿还谈什么战术,直接点了再说。 眼看那边发炮,十斤大喊一声:“老爷小心!!!”便扑在了王宗源的身上。 王宗源都来不及哼一声,就听轰隆隆几声巨响,城楼上的垛子被炸掉好几个。 隔了不到一息,就听远处发出连绵的巨响,地动城摇,黑烟滚滚,瞬时敌军军阵中哀鸿遍野。 叛军的排头兵,一下就死伤过半。 而沛丰县的城楼上也乱成了一团,裴千户和道玄赶忙扒拉开了压在十斤身上的城门砖,裴千户急问:“十斤!!怎么样啊?!” 十斤这才急急站起来,带着哭腔说:“我没事我没事,老爷你可千万不能死啊,你要死了,夫人咋办啊?!” “十斤啊~~~咳咳咳咳~~~我没事~~下次你,哎,没事没事,你也是好样的,今日立了大功,等这仗打完了,我让夫人好好赏啊。” 以王宗源的身手,其实本来是可以逃开的,没看裴千户跟道玄师傅都跑开了吗?! 可……十斤也是一片好心,算了算了。啊,这姑娘,可真是…..个小铁墩啊。 王宗源起身,让十斤下去休息,十斤还表示,老爷你有需要随时叫我就行。 道玄在一边笑的简直忘乎所以。 叛军忽受重挫,一时乱了阵脚,等他们重新集合发动进攻,等着他们的却是徐家三兄弟外加方木匠父子和道玄,还有军中负责修补弓箭武器的工匠组成的临时作坊,花了两天两夜赶制出来的60架连弩。 虽说准头不太行,可是三十人一组,分前后两组,一组射击完毕退后,填充弩箭,另一组顶上,两三米一个靶位,可把整个南城门都覆盖在密密麻麻的箭矢中。 城内的百姓,因听到炮火声,又不知城墙上的战事究竟如何,自是人人自危,不安几乎达到了顶峰。 十斤下来城楼,等在营地里的关静忙喊了她来,询问一番,得知是叛军的火药炸了,叛军首领也死了,围着他们的人群发出了欢呼。 无论如何,生机是有了。 不过这生机,不仅仅靠运气,也要靠物资,人力,战术来博取。 这一场大战,直打了整整三天,王宗源所带的一万兵士,伤亡近千。

张氏和金大夫他们组的临时医疗队,更是日夜不歇息。张氏肉眼可见的眼睛都抠了下去。 而春丫和石头盖头,却每日和裴庭他们忙着盘点准备物资。 裴庭甚至把县衙里所有的粮食和储备全部拿了出去,包括床单被面甚至是卢县令的常服,统统给捐了出去。 张氏和徐达根本已经管不了这些了,春丫便把家中能送的,全送了出去,到最后,连床都只能两人睡一张。 百姓们虽然已经拿无可拿,可也是倾尽全力,哪怕今日挖了两颗青菜,也会放在营地门口。 三日后,扬州总兵周毅带着两万援军和火炮弹药来援,这才把叛军给彻底解决。 沛丰城,终于得救了。 此役,扬州守军死伤千人,南城门外,尸骨连绵,清扫战场的队伍,前后花了整整六七天,才把尸首给清理干净。 沛丰城内,物资耗尽,连首富董家都没了米下锅。 不过好在,大部分人都还活着。 在这乱世,能活着,就是一件特别值得高兴的事情。 扬州守军花了两天整备,留了一支小队来清理战场和流寇。 王宗源还要领兵去汝南,周总兵带来的皇命是,让他们直捣汝南,剿灭汝南王。 “你带十斤走吧。”关静趴在十斤背上,看着一旁的已经整装待发的王宗源说道。 王宗源摇头,“不行,十斤留在你身边,我更放心。” “那你有什么特别为难的事儿,需要我们的,一定要告诉我们。记得写信。”关静突然红了眼眶。 王宗源点了点头,不敢说话。 看着妻子这般,他怕自己开口,就要掉泪。 春丫和张氏几人也挤在人群中,不过他们要送的,不是王宗源,而是徐家三兄弟。 “你们啊,都带点儿脑子啊。啊呀,不行,我觉得我也得去。”徐老汉想想就不放心几个儿子。 “爹,您放心吧!!我会看好弟弟们的!!且咱们也不是去打仗,咱们就在后边儿死命做弩机,搓弩箭就是了,放心吧,没啥危险的。 再说,这家里头,里里外外的,都还需要您主持大局,咱仨一走,家里就剩几个孩子和女人了,家里缺了您可不行啊。” 徐达说完,习惯性的摸了下自己的小板寸。 无法,大儿子说的是啊,这一仗打了近半个月,家里头那些牲口肯定都死了,还得回家收拾收拾。老宅是毁了,可不知道立山上的粮仓有没有毁,哎,他们这县城里如今啥都没了,一家老小,还得回去看看有没有什么能让他们活下去的。 王宗源拉着张氏,再三拜托她照看好关静和关慕青,张氏嗯嗯嗯好好好的应了,这人也真是,没点儿眼力劲儿,他自己跟关静道别完了,就来妨碍她和她家那位道别。 好不容易等王宗源跨上了马,徐达也准备上车走了,他们那车里装的都是连弩和弩箭,他如今专管这些玩意儿。 “徐达,你可不能再到处嘚瑟了啊,凡事低调点儿。这里是二百两银子,你拿着。”张氏塞了一个大包裹给徐达,“省着点儿花,如今粮食难买,你往西走他们那里更艰难,自己照顾好自己。包袱里还有药,我都写好了哪些是治啥的,自己吃之前看看啊,别瞎吃。活着回来啊!” 徐达捧着包袱,哭唧唧的说:“媳妇,要不你跟我一块儿走吧。” “那我也要去。”一旁的春丫插话。 石头,“别丢下我。” 铁头,“那我也去。” 大金,“汪汪汪。” 张氏:………… “行了,走吧,注意安全。照顾好你弟弟。”张氏摆了摆手,往后退了一步。 春丫递上鸟笼说:“我跟王大哥特批的,这鸟笼你得放王大哥那里,写了信也得给王大哥过目了才能送来哈。记得写信回来。” “嗯,知道啦。回乡好好跟爷爷干活,咱们家壮劳力少,你可得悠着点儿啊,别尽让你石头盖头哥干活。知道吧?” “嗯,知道了。爹,你早点回来啊,我们在家等你。”春丫哑着嗓子说道。 徐达无声的点了点头。 大军缓缓动了,引来妇人孩童的一片低低的啜泣声。 再见啊,英雄们,再归来,我们必奉上好酒好菜,以谢你们英勇无畏。 大部队离开两日后,东西北三扇城门重开,在城中避难的村民有序撤离,再不撤离也不行了,城中别说县衙粮仓了,连董家都拿不出粮来了。 南城外的战场基本都清干净了,可也没人敢再往南城门外走。 道辛带着安远寺的和尚们,正在城门外超度亡魂。 而道玄在一边唏哩呼噜的吹着烤红薯,道辛忍无可忍:“师兄!你能不能站远点儿!!咱们安远寺如今一天才能吃上一餐饭,你这是想馋死谁?!你要不去汝南得了,他们也正需要你。” 安远寺是个正经寺院,日常都靠布施度日。 前些日子的战乱,叛军虽未打杀他们,可寺里的存粮几乎也被洗劫一空。 而县城里连董家都没粮了,还有谁会来布施? 如今他们寺院这每日一餐饭,靠的可都是道辛和方丈的私粮。他原本半夜肚子饿了,就喜欢在自己屋子里,熬点儿粥,泡碗藕粉啥的,前阵子春丫为了骗他的鸽子,还给送来了自己做的什么切糕炒米的,得亏当初鸽子被骗了不少,不然这会儿都得饿死。 不过没想到方丈居然跟他同好?! 三十来号的人,每天就轮上两块切糕,或者一碗粥,一碗藕粉啥的,活活撑了十来天,听说战乱平定了,便匆匆忙忙赶来做法事,今日还滴水未进呢! 试问,这刚出炉的烤红薯的味儿,谁能受得了?! “我去汝南干嘛?周毅都去了。再说你们也离不开我不是?这烤番薯啊,我就替你们尝尝,味儿怎么样。你们就认真点儿做法事,一会儿春丫说给你们送番薯汤来,挺甜,还带汤水。”道玄说完,啊呜一口咬了下去,烫的他又是好一阵呼嘘呼嘘。恨得道辛牙痒痒。 城门开了之后,裴庭第一件事儿就是把十月底收上来的八亩地番薯给拉来了一半。 这大衍庄也不知道算是走运还是倒霉,摘星阁和裴庭住的院子被洗劫一空,还好裴庭走哪儿把佛保佑带哪儿,佛保佑去哪儿,裴庭的钱财就在哪儿。所以虽然损失不小,但也好在没到损失惨重的地步。 但是八亩地的番薯有足足三四万斤,收上来之后到处找地儿堆,芸娘就让人腾出了几间最破的工人房,把番薯全给堆在了里头。

大衍庄就在南城门外,流民根本不敢靠近,第一波叛军来不及抢夺便败了,第二波大军后续派小分队去收集物资的时候,正遇战事吃紧时间紧迫,且前头正屋都抢完了,谁还去看那些破屋子,故而三四万斤的番薯居然一点儿没损失。 芸娘回到大衍庄打开库门的时候,都激动的哭了。 两万斤的番薯,春丫去薅了100斤回来,要的不多,因为等五头和张家旺回来之后,他们就要回村的,这100斤够他们吃几天就行。 裴庭在县衙外头搭了棚,每日早晚,都会熬上几大桶的番薯汤,只要是沛丰县的人,都可以来要上一碗,但凡要回乡的,只要是有十人之间互相作保的,每人都可以来拿两个。 如今流民他们已经不放进城了,真是吃够了这些人的苦头! 虽说并不是所有流民都是坏的,但是如今物资那么紧缺,还是自己先把自己救了吧。 “石头!”佛保佑喊:“这一锅番薯汤好了,你去找个木桶,给城南的大师傅们送去!!” “欸!!”石头牵来了大兔子,把番薯汤给搬到了车上。 佛保佑又说:“石头,如今咱没啥急事了,你这车可别赶太快,一会儿再给翻了!!这番薯,这水,如今可金贵呢!!” 这两位,一个是裴庭的财务总管,一个是春丫的行政总管,抗战期间,筹措物资,运送调拨,配合了好几天,也算是有些熟悉了。 不过石头可不敢轻易的叫佛保佑的名字,一叫就捅马蜂窝。 只道了声:“知道了,稳着呢!”便赶着大兔子,晃晃悠悠的走了。 看的一旁正在给人家盛番薯汤的春丫直跟裴庭说:“我吧,本来就特别烦我哥赶车慢,可如今看他这么慢慢悠悠的赶车,觉得特别的心安。这过日子,还是不疾不徐的好。 诶诶诶,这位画匠,你这不行啊,你这画的太写实了!你得制造反差知道吧?一边是残垣断壁,一边是我姐姐很光辉的形象在施番薯,这样才能有情绪的烘托,知道吧?你再这么写实扣番薯啊!” “行了~叫我说这有什么好画的啊!!我在这里干活,旁边还有人盯着,太不自在了!!”裴庭说完,又熟练的打了一碗番薯汤,见来拿番薯的是小孩儿,便把碗放在旁边的小桌子上,让他放凉了再拿。 前阵子春丫是没空干这些事儿,这会儿虽然其实也没什么空,但是这画师这会儿反正除了她也没人有这闲情逸致搞这些,他也没啥进项,不如让他把这些都给画下来,到时候出本什么巾帼抗战图册之类的,拿出去好好宣传宣传,说不准还能骗点粮食啥的救灾物资来呢。 想到救灾物资,春丫就问裴庭:“姐姐,你这番薯能撑多久啊?” “芸娘说一共收了不到4万斤,第一批带来了2万斤,这才两天,已经消耗不少了,不过主要消耗在走掉的那一批乡民身上,前面我让佛保佑粗略的算了算,除了留种的,估计还能撑个把月吧。” 裴庭说完对春丫无奈的扯了下嘴角。 他们是不怕饿死的,因为她,春丫,和董家几家大户,城门开了之后,第一时间已经派人出去买粮了。董家除了留守的董夫人和董小姐,别的都往南方去了,可能是被前阵子打仗给弄怕了吧。张氏说,董夫人留下,完全是因为董小姐无法适应新环境,她的病症刚有些起色,董夫人不想因为搬来搬去,让董小姐又陷入到混沌之中。 可百姓哪里还买得起粮? 扬州大米据说还是65文一升,可每家每户都限量的,外乡人根本别想买。你想买粮得再往南,起码要到浙南松江那一带,才有可能高价上黑市收点儿来。 这是老百姓能自己解决的事儿吗? 肯定解决不了啊。 所以裴庭现在愁的,不是自家会不会饿死,而是这沛丰县一县的人,会不会饿死。 “实在不行,就搞募捐试试。”春丫虽然觉得这会儿搞募捐,估计也搞不出什么花儿来,可问题是,不试试就这么等着也不是个办法啊。 春丫话音刚落,裴庭还没问募捐是咋回事呢,就看远远跑来个人,听那高亢洪亮的嗓音,应该是向主簿。 “夫人!!夫人!!”果然是向主簿。 他气喘吁吁的往后头指,大伙顺着他手指的方向,远远就看到虞经承带着一队车马来了。 “虞大伯!!”春丫激动的对虞经承挥手。 啊呀,看来这粮食,是有着落了!! 虞经承行马至衙门前,下马,跑去裴庭他们搭的帐前对裴庭做了一揖,对春丫和裴庭笑道:“久等了!我特奉知府大人和知府夫人的命,来给你们送救济粮,希望你们能早日过了这一关!” 帐外的百姓闻言,自是欢呼不已,连春丫和裴庭脸上都充满了笑意。 虞经承说完悄悄对春丫使了个眼色,春丫会意,跟着虞经承走到了一旁,虞经承这才说道:“你弟他们我给你送回家了。还有个事儿我得跟你说一下,你们反正心里也得有个底。这二十车的粮,有一大半是知府夫人筹来的,咱府里如今旱灾的地方越来越多,不仅你们沛丰县,咱一个府,起码有五六个县都是水源紧缺的很,粮食欠收严重。 这一批救济粮,我听说啊,还是司徒夫人跟知府大人吵翻了天,才给你们争取来的。这是唯一一批,后续我估计是没了。你们自己后头怎么办,一定要自己想想清楚。” 春丫看着这二十车的粮食,其实真的一点儿都不多,他们县十个镇,哪怕把县城摘出去,一个镇才分的到两车,这真是够干嘛的啊? 不过这会儿,逃出去的人能有大半,这事儿也不知道算是好事还是坏事。 不过聊胜于无,有总比没有好,今后的事情,今后再说吧。 不过春丫突然想到另外的事儿:“虞经承,咱们沛丰县也算抗敌有功,那牺牲的那些民兵,上面也没说有个功赏吗?” “哦,这个应该会有的,不过汝南那边还没打完,这一仗得他们扬州军打完了,才能论功行赏。” 这事儿他可也关心着呢,自己虽说后续的大战没参与,可前头剿灭潜伏在沛丰县的叛军他可没少出力。 以前他总觉得,自己默默干的活,顶头上司应该都看在眼里,可经过闵剑那事儿,他可算大彻大悟了,这活得干,功也得唱,不然干半天,全是给了他人做嫁衣。 当然,春丫问这个事儿,肯定也不单单只是为了人家问,他们家,还有裴庭,王寻,关家姐弟,干了那么多好事儿,可不得留个名啥的? 两位忘年交,在县衙门口窃窃私语,虞经承都没注意到里头坐着的卢县令,直接跟春丫道了别。虞经承进到衙门里,才见卢县令正坐在正堂里。 这卢县令,整场战役是一点儿都没露脸,据说一开始就被打断了腿,虞经承只觉他好似个笑话,不过行礼打招呼,那都是必走的过场。 两人一番寒暄,虞经承说一句:“还是卢县令福气好,能娶到卢夫人此等临危不乱,大公无私的良妻。您这腿也伤的及时,不像咱们又要上场打仗,又要四处奔走,好福气好福气。” 说完,他便大步流星的走了。 卢县令此时早已万念俱灰,生气?不存在的。凭啥生气? 凭50两的俸禄?还是凭断了三节的腿? 这沛丰县离了他,照样转的贼溜,不转的只有他自己。 看着外头忙忙碌碌的裴庭,卢县令觉得,官场不官场的,他也无所谓了,能不能升,也不重要。 重要的是,保住另一条腿。 是的,他的悲春伤秋在裴庭面前,根本不值一提,这个女人,开罪不起! 啥官不官,升不升的,活着不好吗?! 感受到了卢县令的目光,裴庭转过头去看了一眼,远远说道:“老爷回去歇着吧。”

“欸,夫人辛苦了。”卢县令喊了人,搀他上了撵轿,回了后衙。 等候在大棚外的民众,窃窃私语道:“县令夫人和县令感情真好啊。” “可不是?你看卢县令为了抗敌伤了腿,卢夫人一个女人家忙进忙出的,还不是为了卢县令?” “诶诶诶,都知道卢夫人忙进忙出了,你还不排队?!排队排队!!”春丫拿着个勺子敲了敲装了番薯汤的桶。 “就是!!他就是想混过去,故意搭话的!!排队!!” 一餐饭放完,春丫这才匆匆赶回了家。 如今他们徐家,可用一览无余来形容。 方方正正一个院子,四面房子,好了,没了。 春丫推门进去,就见空地上放满了箱笼,只有张家旺牵着五头,站在院子中间,茫然的看向了她。 “张家旺,你这是把知府夫人家给洗劫了?” 春丫嘴里,反正也没啥好话。 “春丫姐你别开玩笑了,这些东西都是司徒夫人给你跟我姑的。还有两箱是书,说是给给给咱们看的。” “你干嘛学你爹?!”春丫看张家旺结巴了,定有啥事儿瞒着她,便斜眼看着张家旺。 “没没没,没啊。”张家旺矢口否认。 其实是有的。 不过不是干了什么坏事儿,而是在司徒家,被狠虐了一把。 倒也不是挨揍,而是在智商上,被狠狠碾压了。 司徒家亲朋和本家的孩子多,所以知府大人特地请了个西席来教导他们。 一个家学,大大小小有5,6个孩子,都是差不多十来岁的年纪,再大一些的,都得去府学念书,所以照理年纪差不多,接受程度也差不多。 张家旺想着自己好歹在魏先生手底下混了这些时日,念个书而已,没什么特别大不了的。 可没曾想,这课堂上,先生讲的他听不懂,学生答的他更听不懂,要让背的背不出,要让写的,写不来。 虽说人家也没怎么嘲讽歧视他,可他却……受到了暴击。 原来,所谓书香门第,是这样的啊? 原来,读书和读书,还是这么不一样的啊? 原来,穷富之间,真的能差那么多啊? 他觉得他是个男子汉,这种没面子的事情,怎么能告诉春丫?一会儿不得被春丫嘲笑死? 不过春丫是谁,张家旺不告诉她结巴的原因,她岂会放过他?! 在一阵抓挠之下,张家旺不得不跟春丫吐露了实情。 不过出乎他意料的是,春丫非但没有嘲笑他的蠢笨,反而还安慰他。 春丫说:“这个很正常啊,你想,你才读了多久书,人家仕官家的子弟,从三岁就启蒙了。且他们学的还多,除了读书,还得学琴棋书画,骑马射箭。你看王宗源王大哥,又能带兵打仗,又能读书考学,为什么? 因为我们奋斗努力一生的,是他们出生时便拥有的。他们读书可以请最好的先生,学武可以请最好的师傅。 虽说也不是个个能成才,可他们能够成才的可能,比咱们这些泥腿子出身的大多了。 而且,你知道科举考试的阅卷官员,姓甚名谁?知道考官偏好怎样的文风观点吗?出卷的是谁?喜欢出的内容又是什么? 四海之内,发生的事儿,颁过的令,行过的法,所得到的成效,都知道吗?朝廷衙门那些可以公开的邸报资料,都看过吗? 都不知道吧?可人家知道啊。不过也不能因为咱们比不上人家,就不念书了。 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一代考童生,二代考秀才,三代考举人,四代考进士。当然,你要一下子就能考进士也可以,这个没有规定哈。 我只是想跟你说,这事儿吧,只要你是在奋发向上的,那没有规定说你一定必须取得怎样的成就。愚公移山知道吧?只要一代代往上走,也许哪一天,你老张家,也能出个知府呢?” 张家旺都听愣了。 眨巴着眼睛,问:“姐,咱们说的,是一件事儿吗?” “怎么不是?如果因为跟人家差距太大,而畏惧读书,那大可不必,咱不跟他们比,咱就跟自己比,今年的你,比去年的你,进步了,不就得了?你比你爹强,那就是成功了!知道吧?” 春丫说完,便开始翻看司徒夫人给他们带的东西。 而张家旺则默默的坐在那一箱子书上,不知道小脑袋瓜里在想什么,总之神情是变化莫测。 箱笼里大部分是布料和衣物,还有部分是一些当归黄芪之类的不算名贵的药材。 都是实用的东西,他们家如今都用得上。 谁叫他们家现在,家徒四壁呢? 前头发生的事儿,知道的是打仗,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打劫。 “欸?家旺回来了啊?!家旺啊!!!我的家旺啊!!!” 这是徐家目前收留的这批人回家了,今日男人们都被徐老汉抓了壮丁去帮忙收拾南城门那里的营地了,女人们都去医馆里帮忙烧个水啊,熬个药啊,孩子们因为战事已经结束了,便也不再约束着,带着他们一起去了。 一群人,走在第一个的便是张家旺的娘,付氏。 她见儿子安然无恙的回家,抱着儿子就是一顿猛瞧。 原本他们一家知道有战乱,是觉得应该逃的,可想着儿子还在县城,便也只能硬着头皮来了县城。 进城就被关进了庇护所,想出出不来,不过得知儿子已经被安全的送走了,他们便也安心了。 不过多日不见儿子,想的慌,张家几人把张家旺给团团围住好一顿问。 没人告诉他们张家旺是去了知府家避的难,当得知去的是知府家的时候,张有成第一反应就是:“娃啊,你可没做错啥吧?” 在家再横,他也怕官啊!!

“没有。”张家旺摇头道。 “家旺啊,这些箱笼,都是知府夫人给你的吧?”付氏说完,还拼命朝张家旺眨眼。 张家旺看了看春丫,春丫朝他耸了下肩,张家旺才答道:“不是的,是给春丫姐和我姑的,娘您趁早别打主意,春丫姐和我姑跟知府夫人好着呢。” 付氏回头对春丫尴尬的笑了笑,假意拍打了下张家旺:“你这孩子瞎说什么呢,呵呵呵,我这不是不知道吗?” “呸!厚脸皮。吃了我老徐家这些粮,还好意思打咱家的主意。好了,张家旺也回来了,你们老张家可以滚蛋了!” 紧跟在后头的蔡氏一把拉过在箱笼上爬来爬去的五头,跟五头说道:“五头啊,咱可不能学他们老张家,忘恩负义,狼心狗肺,吃着碗里瞧着锅里,没皮没脸没羞没臊……” “咳咳咳,行了,盖头石头,把箱子都搬屋里去吧,就放你奶跟我那屋就行了。呵呵,亲家,我家老婆子,人挺好,就是嘴碎,你们多担待。”徐老汉说完,哼着小调走了。 文氏也来帮忙搬箱子,蔡氏跟她一人一边,两人合力轻松的就能搬起一个。 在漫天的战火中,文氏和蔡氏已经结下了深厚的革命友谊,蔡氏已经自动把文氏划分出了张家人的范畴。 而文氏因为在营地里帮忙久了,看到了太多的生死,她也已经放飞了自我,能自在的活着不好吗?为什么非要找那么多不痛快?蔡氏几人不把当自己是张家人,那便不当好了,管他呢。 几人很快便把院子空了出来,蔡氏说得做晚饭,跑去厨房一看,好家伙,啥啥都没有。 徐家院子里住着的,除了他们家几个,还有郑家一家,张家一家,造纸坊五人,里里外外一算,得有二十多个人。 前阵子乱哄哄的,郑家父子俩一个在营地帮忙,一个在预备军里服役,女人们全去了医馆帮忙,所以这些人都是吃的大锅饭。 可如今预备军散了,营地也散了,大大小小全得回来吃饭,再加上被放出来的张家,100斤红薯,就吃了两天,好了,没了。 徐老汉皱眉不已,真是!!造孽啊!!这回家,可咋整啊!! “怎么办?”五头小手一摊,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 周氏抱着小儿子亲了下,几日未见,这娃倒是一点儿没瘦,穿的衣裳也干净漂亮,可见司徒夫人待人也是很好的。 不过这也都是承了春丫和嫂子的情。 好不容易请了四天假的张氏说:“春丫,去你庭姐姐那里借点儿粮。再去……哎,算了,我也去吧。行了,大伙儿都歇着吧,保存体力,等咱们回来。” 张氏和春丫走出了大门,春丫才问:“娘,你还有啥事儿?” “你爹让人把这屋子都给拆了,自己却跑了,我可不得给他善后?我去问问金牙人,这钱该怎么赔。对了,还有关家姐弟,也得去一趟,关慕青伤才刚好没多久,关静这治疗也不能断,我答应了你那王大哥要照顾他们的,想来想去,这县城如今真是不太好呆了,不如就带他们一起回村算了。” 张氏的计划是,每日让盖头石头接送她来医馆,反正那食肆如今是开不了了,顺便也能让他们在医馆帮帮忙。 虽说病人已经走了大半,可重伤的一时也好不了,人手还是需要的。 那王寻还想着跟王宗源走呢,可被王宗源三句两句一说,春丫和道玄顺便在旁边还原了下救他当日的不容易,他也只得呆在沛丰县好好养伤。 还有春丫的信鸽,也不知道靠不靠谱,怎么这会儿还没信儿,她还得天天来看看。 “这个……娘啊,不是我小气啊,就是不知道咱们家那些粮啊,扛不扛得住十斤的那个饭量啊?” 春丫很忧愁。钱,她有啊,虽说她也跟裴庭和董夫人一起拼夕夕了整整一千两的粮食,哎,不能想,想起就心痛,可这粮什么时候能到谁知道啊? “哎,走一步看一步吧。先回去了再说吧!!” 于是,第二日一早。 由徐老汉驾车带头,后头跟石头赶的一辆马车,那马车是栗宝拉的,这车还是金牙人感激张氏好歹算是想起得赔屋子的钱,才免费送给他们的,再后头是郑山富赶的大兔子,最后一辆牛车是盖头赶的。 一群人正想启程,却见道玄也来了,春丫问他:“师父,你怎么来了?” “跟你们回去啊。”道玄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 “你怎不去安远寺?” 徐老汉车上还坐了那个大力士姑娘,要不是看在她抗敌有功,他早翻脸了!! 怎么,一个饭缸还不够,还得再加一个?! 什么家庭能承受得起这两人的饭量?! “啧,安远寺和尚都快饿死了,去干嘛?”道玄回答的很是顺溜。 “啥?!你不是那寺里的和尚吗?!” “谁说我是安远寺的?” “不是你自己说的吗?” “我什么时候说过?” ………….. 两人一路走,一路吵,可一路还得坐一块儿。 老宅那马觉得自己都快嗝屁了,一车驮了六七百斤就算了,还得听俩老汉吵吵些没营养的,生而为马,它觉得很苦逼。 “娘,不知道咱们立山怎么样了,哎可怜我十只猪……”春丫坐在马车里,无比伤感。 “姐,别伤心了,等我长大了给你买蹄膀。”铁头拍了拍春丫的腿。 张家旺说:“你该买芝麻糖,春丫姐爱吃芝麻糖。” “张家旺,你要不叫徐家旺得了,咋回老家也跟着咱们啊?”徐敏对张家旺还是比较不满意的,屁股那么大,一看就很费粮食。 “那不行,我爷和我爹虽然有点那什么,但是生我养我,我还得给他们养老呢。”张家旺说道。 “那你浪费我们家粮食了!!”徐敏据理力争。 “叫家旺长大了赔给你们!”文氏出来打圆场。 本来文氏是想要跟张家一起回去的,但是蔡氏就死扒着不让她走。张老爷子拿了昨日从裴庭那里要来的粮食,想来想去,还是让张家旺和文氏跟着徐家走了。 他虽然很想老太婆和孙子跟他们一起回去,可粮食有限,家里原本囤的粮还不知道剩没剩下,还是让老太婆跟孙子去徐家呆着最为保险。 一说到赔,徐敏赶紧让徐英拿笔和本子出来,“姐姐,你来写,让张家旺签字画押才算!” 于是,张家旺签下了人生中第一张,欠粮单。

且不说张家旺人还没到三山村,欠条却已经写下了。 却说一行人越是往村里去,这场景越是萧条。 这会儿都已经十一月上旬了,往常这会儿应该是安远集人最多的时候。赶集卖货的,采买过年的东西的,经商的,烧香的,会挤满整个集市。 可这回路过安远集,别说什么商贩铺子了,连人都没两个。路上偶有行人,也不过是拖家带口,从县城赶回家的。 原本欢脱的一群人,在这种萧索的氛围的衬托下,也渐渐不说话了。 带头的徐老汉问道玄:“你那安远寺的和尚都快饿死了,你咋不给他们想想办法?” “想了啊。”道玄眼开眼闭的回答道。 徐老汉不解,问:“啥法子?” “我不呆在安远寺,不就是对他们最好的帮助吗?再说!!和尚饿死叫啥?叫圆寂,死就死呗,早登极乐早做佛,这不挺好吗?”道玄说完冲徐老汉咧嘴一笑。 “我天,你以后可别跟我说话,瘆的慌。你这啥和尚啊?黑心的很!”徐老汉嘟囔。 “好像谁要跟你说似的~”道玄哼了一声,转过身去。 其实马车到三山村只不过半个时辰,不过考虑到最后一辆牛车行车慢,赶马车的几人不得不放慢了速度。 一个多时辰之后,一队人马,终于到了三山村。 环绕这村子的小河,已经完全干涸了,周围农地里,几乎连草皮都没有了,村中的小道上,偶有几人跟徐老汉打招呼,徐老汉也只是心不在焉的应着。 此时,他的心里只有赶紧回家看看这一个念头。 徐老汉驾着马车,急匆匆的赶到自家门前。 全没了。 一把大火,把村子中心的大部分住宅都烧毁了。 一片焦黑。 徐老汉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呆呆的坐在马车上,看着曾经的家,如今的残垣断壁一言不发。 和春丫同乘的徐英忍不住低泣,徐敏喊着要去杀了流寇,被张氏给抱在怀里。 连铁头都抱着大金,一声不吭,不知道是哭了,还是在酝酿着要哭。 “奶,要不我去劝劝我爷爷吧?”春丫他们坐的第二辆车,这会儿正并排停在徐老汉的边上,看到爷爷如此,她心里也不好受。 “让他一个人静…….”另一个静还没说完,就听道玄又来了。 “得了!!再造一个不就完事儿了?走吧,你家宝贝不都在那山上吗?你不是应该先去你们山上看看?那儿烧了你再哭也还来得及。” 啊,真想撕了这张破嘴啊!徐老汉想。 可这破和尚说的也是,这烧都烧了,还能怎么办?要紧的还是立山上的东西,走吧!!还是得上山瞧瞧去。到了立山,再把这破和尚赶走也不迟! “走!!驾!!”徐老汉驾着马车往立山赶去。 一路上,还路过了村校。 比较幸运的是,这村校是春丫他们旧房子改的,他们这村子边缘人住的屋子离主要居住群比较远,且跟隔壁燕子家还不是连在一起的。 燕子家房子烧塌了一半,他们家倒是一点儿没烧着。 “春丫!!”正在整理院子的燕子突然看到马车里春丫伸出的脑袋,大喊了一声。 他们一家没有去逃难,而是和村长家一样,都跑去了县城,城门开了他们就回来了,本来以为家里头肯定烧没了,可没曾想还剩一半。这些天他们正忙着把院子重新修起来,不管怎么样,生活还是要继续。 “燕子!!我一会儿来找你啊!!”春丫喊了一句。 “欸!!”燕子朝她挥了挥手。 一行人到得立山门口,还好,那大火没烧到他们立山来。 徐老汉也顾不上马车了,抖抖索索的拿了钥匙,打开了门锁,刚想推门,却见十斤背着关静下了车。 这粮食也不能白费不是?! “十斤来!给徐爷爷推个山门!”徐老汉朝十斤招手说道。 “欸!来了!”十斤背着关静,轻轻松松就把山门给推开了。 山门一开,就见这立山里头,居然有不少鸡鸭和兔子在跑来跑去! 跟在后头的蔡氏,忙不迭的喊着赶紧进去!!关门关门!! 原来,老宅的人匆忙从乡下赶出来的时候,蔡氏顺手把带不走的鸡鸭和兔子都给放了出来,她想着,反正地里现在啥都没有,就让他们出来自生自灭吧。 却没想到,这山泉水虽然很细,但是一直没断,蓄水缸里蓄满了水之后,这水就溢了出来,这些小动物就靠着泉水和这泉眼旁边的草啊,收了番薯之后留下的叶子啊,时不时挖到的虫啊,活到现在。 真是奇迹。 春丫最着急的还是她的猪,匆匆忙忙赶到猪棚,还未走近,居然听到了猪叫声!! 大喜过望的春丫跑进猪圈一看,十只猪,剩了八只!!虽然瘦得都脱相了,可居然活了八只!! 另外在猪圈里,还发现了有死猪的残骸。 “猪都没死?!”徐英的声音从春丫背后响起。 春丫一回头,是萝卜头们都跟着她来了。 “可能是先饿死了两只,然后其余八只就靠吃这两只的尸体为生,活到现在。” 猪是杂食性动物,有凶悍的老母猪,或者野猪,连人都吃,吃死掉的同伴什么的,春丫觉得对猪来说算是小意思了。 “听着好恶心啊……”铁头说着,往后退了两步。 “那到时候杀了你可别吃。”张家旺说道。 徐敏马上接道:“张家旺,你要吃肉,得先写欠条!!”

“干什么?!我不是已经写了粮食的欠条了吗?!” “那是粮食,这是猪肉,能一样吗?!” 春丫因为看到居然还活着八只猪,心情一时大好,这都多久没吃上猪肉了啊!!天呢!!不过就是不知道爷爷会不会同意杀猪。 “杀!不然拿啥喂?泔脚也没有了,咱囤的那些粮食还得~~”徐老汉一想到粮食,喊了正在搬行李的石头盖头:“你们把我和你奶的东西,搬那小屋里去!” “爷爷,这屋子住不得人了吧?!”春丫喊道。 这屋子本来就只是为了掩饰地下粮仓搭的一个窝棚,建筑质量相当感人,这会儿天都冷了,怎么住啊? “得了!咱老头老太的,住住这窝棚挺好!”蔡氏领会了徐老汉的意思。 这窝棚下头是他们家的粮仓,可不能让外人给知道了去!! 徐家众人都知道这事儿,见两位老的这么坚持,便也只能帮他们把床铺铺厚,再给拿上两床最厚的棉被,盖头和石头还从老宅的废墟里,扒拉出了春丫去年买的火炉,一试,居然还能用。众人这才放心让两位老人家单独睡在那里。 徐家新宅的屋子,不过六间房,人倒是来了一大堆,春丫排半天,按照亲属关系恐怕是不行了,她提议,要不还是按照男女住算了!! 不过此时,关慕青却问她:“春丫姑娘,山下那村校,是你们的家的屋子吗?” “是啊,我们家去年修的。”春丫点头道。 “那我跟姐姐还有十斤就住那里,不知道方不方便?”关慕青问道。 张氏点头道:“倒也好,那学校后头还修了片校场,关静啊,你再打上十天半个月的金针,可以试着自己走走了。山上你能活动的地方小,我觉得住那里挺方便的。” “哦,对!!那里头厕所厨房啥的都是咱家新修的,你们别看外头不怎么样,里头可好了!!”春丫现在想来还有点儿舍不得她的厕所和浴室。 不过现在有浴室也用不了,这么浪费水,被爷奶知道了,恐怕会被骂死。 “那行,那咱们就住山下吧。我看你们那屋子离这儿也很近,还挺方便的。”关静笑道。至于这屋子的租金,还有吃食的钱,一会儿还得跟弟弟商量商量,该给的还是得给,已经那么麻烦人家了,还一毛不拔,那她绝对做不出来。 “姐姐姐姐姐,你弓带了吗?”春丫突然想到这事儿。 关静点头道:“带了啊,你想学射箭?” “想的!!”春丫自从见识了十斤的壮举,就一直想着和关静学射箭。 关静笑答:“那行,我让青儿做个靶子,我那弓不知道你能不能拉的开,不行就再做把半石的弓,青儿,你得空了去县城买些材料,给春丫做一把吧?” 关慕青点头答好。 他们姐弟俩,受了徐家那么多照顾,做把弓箭,对于他来说,倒也不算什么难事。 这姐弟俩一被安排出去,那屋子就基本够分了。 屋子够了,又发现床不够,不过好在之前他们做纸留下了很多剥了皮的木头,徐老汉宣布,反正现在也没啥农活,明日大伙儿的任务就是做床。 “明天的事儿明天再说!!做饭啊!杀不杀猪?!不杀猪,就杀鸡,还有兔子,你们要吃啥?我去抓!”道玄又没啥行李,早等着了,听徐老汉还要布置啥明天的活计,就不耐烦的嚷了起来。 徐老汉这会儿也不恼,他刚刚去山腰上看了,泉水还有,树还在,留种的番薯也都还在。 心情大好的他,难得对道玄有了笑脸,大手一挥,说:“抓俩兔子吧!!番薯今日不吃了!咱吃大米饭!老婆子,拿粮食去!” 蔡氏心里直翻白眼,有病吧?死活要住小屋子,就怕外人知道他们家粮仓在哪儿,可这会儿又喊着去拿粮食,这不都露馅儿了吗?! 不过外人都还算识相,郑家的和造纸坊的几人都各自回房整理东西去了,关静他们也说下山去收拾收拾,文氏也说要去帮张氏他们三妯娌洗洗晒晒,道玄一听要抓兔子,早满山撵兔子去了,屁股后头还跟了一群娃啊,狗啊,猫啊啥的。 春丫让张家旺看好弟弟妹妹们,这才跟着蔡氏下到了粮仓,后头还跟了石头盖头俩苦力。 要说这粮仓,搞到现在春丫还是第一次进来,她之前只管往家扒拉东西,别的是一概不管的,今日一瞧,这粮仓里头储备之丰富,她自己都没想到。 “奶,咱家原来囤了这么多东西啊?!”石头瞠目结舌的看着眼前的景象。 盖头跟着惊叹:“奶,咱家这米面加起来,得有三十多石,上万斤了吧?!” 粮仓里头那一排排的大缸,铺了大半层,另一小半,被白菜萝卜和南瓜给堆满了。大缸上还分门别类写着,米,面,油,咸肉,咸鸡咸鸭,酸菜,咸蛋,咸鱼,菜干,居然还有一缸写着芝麻糖!!! “嚷嚷什么呀嚷嚷,少见多怪。要不是有这些粮,你以为你爷会愿意带那么多拖累回来?!”蔡氏打开了米缸,从腋下掏出个米袋,喊春丫给撑着点儿,一碗碗的往米袋里舀米。 “奶,一会儿也给我舀两碗呗?”春丫看着那么多米,起了心思。 “干嘛?!告诉你啊,咱们都快饿死了,少出去做烂好人!!”蔡氏一脸警惕的看着春丫。 “不是~我是想给燕子他们点儿,我看他们家都烧成那样了,而且她不是救过咱们吗?” 多的春丫也不能多给,给上一斤两斤的米面,虽然解决不了啥大问题,可也能让三牛混顿厚粥不是? 蔡氏虽然不情不愿,家里已经那么多张嘴了,可春丫说的没错,要不是当初燕子及时报信,这老大一家人早没了。他们家如果没有老大一家,那这会儿估计也跟村里大部分人家一样,正张着嘴等风呢! 她勉强点头道:“仅此一次啊!” 春丫忙道奶奶好奶奶妙奶奶真是呱呱叫!! “行了!!去吧!一会儿让关家的一起来吃饭,一个个的都只吃饭不干活!!滚吧!” 春丫得了奶奶给的五碗米,三碗白面,反正几斤也不知道,拎着两个小米袋就下了山。 到了燕子家门口,春丫也不用敲门,他们家两块门板都已经被卸掉了,估计是床烧没了,只能用门板来当床,反正如今他们村子里的人家,一家比一家家徒四壁,根本没啥好防盗的。 她抬步走进院子,就见院子里摆满了各种家什,燕子的爹娘正在挑拣修补。 见春丫来了,燕子早就高兴的迎了上去,“春丫来了啊?你们山上还好吧?” “还行,火势倒没烧过去。可惜咱家老宅没了,里头床啊被啊,都烧光了。”其实春丫倒没觉得特别难过,现在也不要计较这些身外之物了,反正人没事就行了。 “哎,天杀的流寇,这一把火,可把咱们坑惨了!!本来咱们都把他们赶出去了,可谁知道会蹿出来个王八蛋,往人家院子里堆的草垛子上给扔了把火。 咱这儿都多久没下雨了,井里一天才打的起一两桶水,河里水早没了,大伙儿想救火都救不了,只能眼看着自己家被烧了个精光。他们自己没了活路,却也想让我活不下去啊!!真不是人!!” 燕子娘说着说着,就哽咽了起来。 “娘,别难过了,咱们都还活着,就已经很好了。咱们村打流寇死的那些个,家里更难过,听说打叛军死的,咱们县的,都还有县令夫人给抚恤金,可咱们这儿打流寇死的却轮不上。死的都是壮劳力,家里比咱们可难过多了。”大牛说完,又默默的修补起被烧掉了一条腿的桌子。 “行了,活着已经算是好运气了,还想那么干嘛?对了春丫,你爹他们怎么没见回来?”王老三问道。 “扬州周总兵要去打汝南王,我爹和我叔他们仨都跟着去了。”

春丫说完,王老三惊诧不已,不过酝酿半天,只说了句:“徐家,仗义啊!” “呵呵,啥仗义不仗义,咱们家就盼着这仗早点打完,我爹他们三个能平安回来。对了,叔,我爷奶让我给你们带点儿米面来,不多,不过够吃上两三天的,你们别嫌弃啊。” 春丫说完,把米袋往燕子怀里一塞。 “这不行啊,你们家也全烧光了,这怎么能行?”王老三激动的站了起来。 “叔,您拿着吧,咱们县城家里也带了点儿粮回来。多了咱们也拿不出,但是如果实在过不下去了,你们一定来告诉我们。你们忙吧!!我先走了。燕子,有空带三牛来立山玩!” 春丫说完,便挥手跟燕子他们道别。 燕子全家自是好一番感谢,燕子说要送她回去。春丫这才说她就去隔壁,现在住的关家,是他们家的至交好友,虽然有十斤在,但是春丫还是跟王老三说了,让他平日多照看。 王老三自是爽快的应了,今日他们徐家刚回来,明天吧,明天还得带着大牛去看看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 如今这个世道,别说给上两三斤米面了,哪怕给上一碗粥,那都是真朋友。 出了燕子家,春丫才又回了自己家。 关家姐弟和十斤的东西不多,就简单的每人一床被子,再加两个箱子。余先生留下的被褥都还能用,大家也都是经历过灾难的人,这会儿也没人挑剔什么人家用过的没用过的,有的用就不错了,没啥可挑剔的。 所以当春丫跨进自己家曾经的院子的时候,十斤正在院子里晒被褥,关静坐在一边和关慕青正商量着什么。 见春丫进来了,关静笑着招呼:“春丫,来~我正和青儿说该给你做个什么样的弓呢。来,这张弓是我以前常用的,你拉拉看,能拉的开吗?” 春丫经历过了这场战斗,暗自发誓得好好学点儿本事。 只有真正经历过了生死,她才知道自己有多废柴! 连她爹,都比她厉害! 光会赚钱也救不了命啊!! 所以她回来之前就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好好学学防身术,光会翻墙,也不是个事儿啊! 于是她应了关静一声响亮的好的!提了一口气,接过弓,拉了弦……呃…..拉开了一点点。 她疑惑的看了看关静,自言自语道:“难道这弓是十斤的?” “不是啊!春丫小姐,我的弓在房间里呢,我去拿!” 春丫还没来得及说出口不要二字,十斤已经拿了弓跑回来了。 嗨,谁叫他们家院子小呢。 只见十斤拿起她的巨弓,摒气凝神,慢慢的拉了开来,展示了一把,才跟春丫说:“春丫小姐,这个才是我的五石弓。嘿嘿嘿。” 春丫觉得她是故意的,就是故意气她!! 于是她使出了吃奶的劲儿,涨红了脸,慢慢把那弓给拉了开来。 关静在一旁喊:“行了行了,春丫别硬来,一会儿伤了肩,青儿青儿,赶紧给她拿下来。到时候给她做个半石的就行。” “春丫,不要硬来……”关慕青一句话刚说完。 就听春丫“噗”一声,放了个惊天大屁。 院子里的人一时愣了,可下一秒,却连一向不爱笑的关慕青都笑了起来。 “笑啥呀,有啥好笑的,这不是最近番薯吃多了吗?!你们吃了番薯不放屁说明你们不健康,知道吧?!”春丫涨红了脸直嚷嚷。 “放,放,我们也放。”关静笑着说,她只觉得这姑娘真是太神奇了,走到哪儿,笑声就会跟到哪儿。 春丫问关慕青,“你放不放屁?!” 关慕青尴尬的揉了揉鼻子,硬着头皮点头道:“放的。” “十斤!你放不放屁?!”春丫是想拉所有人一起下水。 “放的放的。” 终于得到了所有人都放屁的答案,春丫这才满意了。把弓还给了关慕青,催着大伙儿上山吃饭去。 今天可有兔子吃!! 十斤跑到关静面前,说道:“夫人,快来,咱们吃兔子去!!” 关静无奈的笑道:“十斤啊,一会儿可悠着点儿吃,徐家人多,要养活那么多人可不容易啊。” “好的夫人,不过您再不上来,咱们可能啥都吃不上了。” 十斤可是听说过道玄的饭量的,现在急的简直不行了都。 关静只能赶紧上了十斤的背,十斤脚下生风,嗖嗖嗖就跑了出去。 春丫和关慕青跟在后头,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关小哥,你以前是干嘛的啊?”春丫没话找话。 “我?算是念书的吧。”关慕青回答。 春丫一愣,不过随即又想通了,这人家庭出身虽然不及王宗源,可家里爹爹好像也是个参将,日子应该挺好过,文武全才,也不是没可能。 不过她还是好奇:“那你考过秀才吗?” “嗯,考过。”关慕青日常就不太跟人说话,别说聊天了,所以都是春丫问啥,他就老老实实答啥。 春丫觉得心累,不过这天嘛,就没有她聊不起来,她继续问:“那等这战乱结束了,你去干嘛?还会继续呆在沛丰吗?” 关慕青想了想,道:“跟战乱无关。姐姐没好起来之前,我应该不会离开。” “你们家就只有你跟你姐姐了吗?”春丫问完,觉得不妥,马上说:“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 “没事,”关慕青扯了下嘴角:“你们家,对我跟我姐姐都有救命之恩,说这些,不妨事。 对,我们家只剩下我和我姐了。我姐夫现在也要经常领兵打仗,所以在我姐姐还没好起来之前,不能走。 其实,我觉得你们家很好。热闹,欢腾。我们在北境的时候,我爹其实也经常要领兵出战,或者换防。虽然说起来都在北境,但是一年到头能见面的日子却很少。家里孩子也少,就我和我姐姐。所以,我觉得你们家,很好。”

虽然关慕青说的东一句,西一句,但是春丫大概能明白的意思。 便客气一句道:“嗨,喜欢就住着呗。” 没想到假客气遇到真老实,关慕青一点头:“嗯,好的。” 春丫心想,房租!!付房租!!!饭钱!!饭钱怎么不说!! 看着春丫一脸纠结的表情,关慕青问:“怎么了?” “没事,走吧!!再不快点儿,你我今日只能吃土了!”春丫说完,加快了步伐,急急往山上赶去。 春丫和关慕青匆匆赶到立山新宅子,这宅子造的时候根本没啥规划,厨房当初也没建,因为徐老汉想着春丫意见多的恨不得一间厨房得八百个要求,烦人的很,且他们回家都住不上几天,一般都回老宅蹭饭吃,于是便化繁为没有,干脆别造最太平。 所以这会儿炖兔子,蒸米饭,根本没厨房能用。张氏直接在院子里架了两个临时的灶台,春丫人还没到呢,远远就闻到了香味。 “得了,熟了不就得了?!要啥入味不入味啊!!”道玄的抱怨声随着红焖兔肉的味道一起向春丫扑了过去。 “萝卜还没酥烂呢!!米饭才刚好,得闷一会儿才行。师傅您没事儿做就带着孩子们把桌子和碗筷搬出来吧,你们这么围着,我压力很大啊!” 张氏从起油锅煎兔肉的开始,就被孩子们和道玄给团团围住了,孩子们馋的直流口水,这都多久没吃兔肉了啊!!一闻这煎肉的味道,连徐老汉都感动的想哭,眼泪从嘴角流了出来。 周氏他们几个在晒被褥的,也不知道为啥,晒着晒着,就情不自禁的晒到了锅灶旁。 每一次张氏掀开锅盖,水蒸气带着浓烈的肉香升腾而上,总是引来孩子们哇哇~~~的惊呼声和道玄暴躁的喊叫:“好了没,怎么还没好?这火是不是不够旺?!我再去搬点儿柴来!!” 然而,等到十斤背着关静一到立山,道玄就觉事情不好了,他拢共就被允许抓两只兔子,十斤这一来,那还了得?! 于是就开始催命一样的催张氏,不管怎么样,他得抢占先机。 春丫见张氏被团团围住,底下全是嗷嗷待哺的大大小小,怎么办?只能忍着口水帮她娘解围咯。 “师傅,走啊,搬桌子去!”春丫喊道。 “你叫关慕青去!!对,还有十斤!!”道玄不肯挪屁股。 十斤却是爽气,找了把竹椅把关静放下,对春丫说:“行,春丫小姐,我来搬!!” “去哪里搬?”关慕青问道。 “你歇着吧你,一会儿伤口崩了还得给我娘找事儿。十斤,走,我带你去!”春丫带着十斤去了他们放做黄桃罐头的屋子,点了点两个桌子,不客气的说:“就这俩吧,你能行吗?” “没问题,您瞧好吧!”十斤话刚说完,便一手拎了一个桌子的桌脚,往肩上一甩,一个桌子就像个乌龟壳一样背好了,十斤二话不说,吨吨吨就往外头跑。 正在旁边存放刚刚搬出来的粮食的盖头,看着十斤这么行云流水的动作,忍不住说了一句:“得劲儿!” “啥得劲儿不得劲儿的,还有一个你们搬啊!我再找找有没有碗啥的。”春丫说完,低头寻摸起来。 石头和盖头刚放下手里的米袋子,想着去搬桌子,却听门口响起十斤的喊声:“放着我来!!” 十斤吨吨吨三步走到石头盖头面前,咧嘴一笑:“我有力气!!我来就行。”然后又是一甩,把桌子背了出去。 兄弟俩正面面相觑,却听春丫叹了口气,“怎么办?这碗只有这么大的。” 两人看向春丫,就见她手里捧着之前做黄桃罐头定制的比头还要大的海碗,无奈的说:“老宅厨房塌了,碗啊啥的都砸碎了,咱们这里之前也不做饭,能找到的只有这么大的了。” “这……不好吧?这一顿得煮多少才够盛啊?”石头暗叹,自己家,怎么就没点儿……靠谱的人呢?! “少盛点儿呗,这顿就先这么着,下顿先去买点儿碗。”春丫把碗一个个搬了出来,兄弟俩无法,只能拿着碗出去摆。 徐老汉看到这碗,连泪水都收掉了,“这一碗不得盛上三四斤的?!谁家养的起你们这些饭桶?!” 而道玄却说:“挺好挺好,我以后就用这碗!!” “饭好了!!拿碗,盛饭了!!”张氏说完,徐老汉也不嫌弃那碗是大是小了,直接抢了一个海碗,冲到灶边,大喊:“老大家的,我是你娃亲爷爷!!” “我是亲师傅!!”道玄一上午上蹿下跳,等的不就是这一口吗?这会儿怎么可能示弱! “行了行了,不要急,没人……你们这是哪儿来的碗?!”张氏看着徐老汉伸过来的碗,愣了一下。 “你闺女找的,赶紧盛,不然一会儿那老小子就该用手了。”徐老汉不知道为什么,完全忘了家里吃饭的规矩。 张氏无法,只能给他盛了小半碗饭,再加了两勺萝卜炖兔肉。 轮到道玄也是这些,可道玄不干了:“你这碗都没盛满,忒小气了!!” “下一个。”张氏也懒得跟他废话,今早他们出门,每人就喝了一碗番薯粥,她还是站在这儿煮饭的,忍着不流口水已经耗费了她大部分的精力了,再没有别的精力来跟道玄争论了。 “师傅!!你不要给我!!”等在后头的春丫也是急不可耐。 “谁说我不要?!诶诶,春丫娘,给我剩点儿啊!!”道玄说完,端着碗就走了。 “娘,我不要很多,半碗就够了。”春丫如此说。 张氏看了她一眼:“半碗也有两斤,你想的美!!”张氏用一勺米饭,一勺菜打发了她。 蔡氏在后头直吐槽:“也不知道先给我打饭,你这臭丫头……..” 春丫赶忙从碗里挑出一块兔肉,用手指揪了起来,扔进蔡氏的碗里,蔡氏才道:“算你还有点儿良心。” 接下去直到徐家人都盛完饭了,十斤才欲哭无泪的看着关静说:“夫人,他们都盛完了,我可以去了吗?再不去就没了。” 关静这才点头:“去吧。” 这会儿,饭菜就剩了点儿底,张氏全给了十斤,转头对关慕青姐弟俩说:“咱三个做点儿焖面吧?我再煎几个荷包蛋。” 姐弟俩还没说话呢,就听道玄说:“多煎几个,我也要。” “我也要!!我焖面也要!!”春丫举手。 “我也要!!”张家旺也举手。 “我也要!!张家旺,你要吃鸡蛋得写欠条!!” “夫人!!!我可以要吗?!” “大伯娘,我也要!” “伯娘,要,要要!”

“汪汪汪!!” “喵喵喵!!” 结果,原本只想做三个人的面的张氏,拉来了周氏和李氏,在蔡氏和徐老汉的骂骂咧咧中,又做了一锅白菜焖面,和20个荷包蛋。 “可不能再这么吃了~”吃饱喝足的徐老汉,晒着太阳,昏昏欲睡。 “郑家的和造纸坊的,我让他们自己开火做饭了,每人每月给15斤米,半斤油,两棵白菜,两根萝卜,五个鸡蛋。有肉的话到时候再说。 咱们这些人,我算了算,一天得吃掉20斤粮食,再加上春丫那破师傅和那大胖丫头,就得再加上三四斤,咱们存了三十多石的粮,能有万斤,坚持个一两年的,应该行。 对了,你知道吧?关家那姐弟,也算拎的清,刚刚给了张氏300两银子,说是吃饭治病的钱都在里头了,你那大儿媳分了我一百两。哎,不知道这旱啥时候能过去,这光有钱也没用啊……老头子?!你在不在听我说啊!?” 蔡氏一边缝着衣服裤子,一边跟徐老汉絮叨,直接把老头儿给说睡着了。 一群人好不容易吃了顿有肉有菜的饱饭,徐老汉打了个盹起来,便带着几个头和大金下了山,说是去村里逛逛。 他就想看看,如今村里还留下了哪几家,如今入冬了,这种地自然是种不了了,可后头还得继续生活下去,不知道大伙儿都有啥打算。 徐老汉领着男丁们走了,道玄吃饱喝足了,才想起安远寺的死活来,说是出去溜达溜达,顺便给安远寺化缘去。 蔡氏想了又想,最后一咬牙一跺脚,拿了两个南瓜,二十斤小米出来,说是就当做好事了。 关慕青说要去县城一趟,问春丫借了栗宝骑马走了。 春丫再三拜托他一定不要忘记买点儿碗回来,哪怕人家没开门,也得叫开了门给买回来,照中午这么吃,别说一年了,他们家连半年都撑不住。顺便还让关慕青回他们家去看看,信鸽有没有回来。 这爹放出去了,也没点儿音信,可真是让人不放心的很! 而苦命的春丫,此时却被蔡氏他们抓在院子里,学做针线活。 原因当然是他们家里如今每人只剩下一两件换洗衣裳,之前春丫他们自己的,都捐了出去,老宅的则是被一把火都烧了,还好司徒夫人送来了不少料子,不然他们还得去拍门买布。 “春丫啊,你这针脚太粗了,这还没戴就裂了,怎么行啊?”李氏看着春丫的针线活直皱眉头。 “很粗吗?我娘就是这么教我的啊。”春丫挠头不已。 李氏一看张氏的活计,果然,针脚也非常的粗,便又说:“咳咳,这个,也不是不好,就是……” “就是啥?”张氏问道。 她还把自己缝的袖口拿起来看了看,自言自语道:“挺好啊,感觉能穿啊。” “嗯,我也觉得挺好。”关静点头,同意张氏的说法。吃完饭,她也没回家,跟着徐家的女人们一起做针线,说说笑笑,时间也能过的快些。 李氏瞄了一眼关静做的针线,好家伙,她压根没看出来这位妹妹做的是个啥!! “呵呵呵呵,是不错。就是,呵呵呵呵,不错,不错。”李氏自认口才称霸三元村,可是此时也词穷了。 “不错个屁!!你们三个!!这缝的都是啥?!张氏你这做的裤子还是衣裳?!还有你,关静,看着斯斯文文,做的是个啥?!护裆啊?!春丫!你家帽子长这样?啊?两片破布缝一起就是个帽子了?!这不是帽子,这叫兜子!!这兜子估计也只能兜住个屁吧。” 蔡氏见李氏居然不敢说实话,觉得这媳妇如今变了啊,变得世故圆滑不像自己了!那怎么行?!他们老徐家有啥说啥的作风可不能变! “奶奶,是护膝~”关静红着脸答道。 “哦,那还真是没看出来!”蔡氏翻了个白眼。 文氏在一边尴尬不已:“亲家,这个…..兰儿以前其实针线还行的,就是现在可能比较忙……疏忽了,以后多做做,就能做好的。” “咱家女的不靠做针线过日子啊~”春丫嘟囔道。 “靠针线过日子的人家少,但谁家也离不开针线!以后你家相公的袜子裤子,难道你都去买?我也真搞不懂了,张氏,你儿子相公穿的袜子亵裤,你都是怎么弄的?” 蔡氏的怒火烧到了张氏头上,质量好不好的,反正只有娃儿和孩子他爹知道,这会儿她只要把婆婆给稳住就行,便随口答道:“娘,我刚才是走神了,我给孩子他爹做的时候,可专心了,真的!主要最近太累了,心力交瘁。” 一说到这个,蔡氏也只能没话说了,“行了,别瞎费料子了,歇着去吧。” 三人听到蔡氏这么说,如蒙大赦,关静忙喊来在一边劈柴的十斤,春丫也想脚底抹油,却被蔡氏喊住:“春丫,今天你就把你爹的帽子做完,不做完不能走!” 关静赶紧偷偷跟十斤说:“走,十斤,快走。” “关~人呢?!回来!!”蔡氏大喊。 “奶奶,我腰不行,去躺会儿,一会儿再来!!”关静远远的喊了一声,也跑了。 废柴三人组,只留下春丫一人,徐英偷偷说:“一会儿我帮你。” “我都听到了。”蔡氏头也不抬的说了句。 无奈,春丫只能老老实实给她爹缝帽子。 可这针和剪子都不怎么听她话,越裁越小,越缝越窄,最后做出来的一个帽子,只能给五头带。 不过五头嫌弃丑,也不要戴,春丫便给小橘戴,气的小橘三下两下就给挠坏了。惹的蔡氏又是一顿骂,这死丫头,就是存心浪费布料 ,好让她以后不敢再叫她做针线!!因为根本没有人的手会笨成这样的,这丫头做饭做菜还挺会,怎么可能做不好针线?她就是故意的! 相比起做针线组的热闹,巡村组回来之后,却很沉闷。 徐老汉本来想去问问徐大山,他们村里回来多少人,如果人家愿意,他可以拿出一半的番薯,等到了一月里,大伙儿可以一起育苗了种,虽然心里不太舍得,但是想着自家还有三千斤,拿出一半,他也咬咬牙还能忍。 可没想到,从徐大山处得到的答案是,他们这个百来户人家的大村庄,拢共就回来了十二三家人家。 这番薯给了他们,估计也是全部被吃掉的命,根本留不到做种。因为如今他们吃的,就是后山挖的草根,剥的树皮,家里原本囤的一点儿粮,早就被一场火给烧完了。 包括徐大山家,他们之前囤的一石粮,也被一场大火烧了个精光。现在他们自己吃的粮食,只有之前地里种的些南瓜啥的。 那南瓜,他们也都不管生的熟的还是烂的,都给扯回了家,这会儿不带回来,就等着被偷完吧。 还好家里头的水井当初挖的深,两天还能打上一两桶水上来。不然,不饿死,也渴死了。 所以虽然家里头烧得都没个样子了,可他们还是理了理,搭了个窝棚在自家院子里,且先这么过过吧。 他作为一家之主,现在也不知道到底该怎么活下去。 徐老汉又跑去唐老二家看了看。他们家没有人。 走之前,就知道啥都没了,估计也不愿意回来了吧。

虽然人离乡贱,可在家乡都活不下去了,那除了离开,还能怎么选呢? 徐老汉沉默的回到家中,连晚饭吃咸肉焖饭都不激动了。 自己一个人闷闷的吃了饭,回到了他的小窝棚。 大伙儿问一起去的石头盖头,一问才知道,原来村里情况这么不好。 明日周氏和李氏都要回趟娘家,蔡氏各给了他们一袋米,嘱咐道:“回去话不要多,让他们要是实在要饿死了,再来找我们。不然不用来,来了我也不招待。特别是周氏,你带着徐敏一起去,敏啊!知道自己该干点啥吗?” “奶!我知道!您看,张家旺的欠条,都快有一摞了!”徐敏得意的拿出欠条甩了甩。 “娘,您放心,我不会乱说的。”周氏低头说道。 而又吃饱了的道玄,溜溜达达到了徐老汉门口,欠欠的说:“哟~想做菩萨了?” “要做也是你先做。”徐老汉恨恨的咬了一口番薯条。 “得了!你们村算不错了!安远集才叫倒霉,怎么每次都他们倒霉?!十家里九家半被抢了,还有男的被打死,女的被坏了身子上吊自杀的呢。道辛忙的法事都快排到后年去了。”道玄抢过徐老汉手上的番薯条,也嚼吧了起来。 “你说,咱村,该咋办啊?”徐老汉似乎是自言自语,又似乎是在问道玄。 “嗨,你还真把自己当县太爷了?你要愿意呢,就把家里头的东西都给散了拉倒,反正施财施物,演个活菩萨还挺开心。你要不愿意呢,就捂好口袋过你的日子得了!”道玄说完,斜眼看着徐老汉。 徐老汉回看他:“我既不想散尽家财,又想拉拔咱们村这些人家一把,该咋办?” “就想好事占尽呗?”道玄一语道破。 “能不能好好说话?!我没说我不出东西,我就想出的别那么多,但是又能帮帮他们。几十年的老伙计,人心不都是肉长的吗?”徐老汉真是恨不得撕了道玄的嘴。 “我不是啊,我是铁打的。”道玄说道:“一般啊,哪儿有灾荒了,京城或者是别的大地方的地主呢,都会来收地。他们也不要这地干嘛,就囤着。手够得着的呢,以后佃出去,够不着的呢,就等过了灾年再卖出去。 既然这样,那你们村的地儿,你就收着呗,既得了地,又救了人,不是一举两得?” “会不会让人觉得我,乘人之危?” “会啊,那你别买。” “不买的话,不是便宜了外人?!” “那你就买。” “买的话…….” 最后道玄在徐老汉把他绕疯之前,抱头逃了。服了这老头儿了,鬼精鬼精的,不过好在良心还不算坏。 当夜,徐老汉把这想法告诉了蔡氏,蔡氏把洗脚水往门外一倒,说道:“傻不傻啊你,你就等他们来收地的开了低价,你再用正常的价钱收嘛。人家不但不会觉得你趁人之危,还得谢谢你老徐家呢!” “有道理啊!不过现在我看他们十几户人家可撑不了多久了,这……” “我看咱家圈的地也不算多,要不然你就喊他们来开荒,来半日,管一顿饭,反正就南瓜番薯加点儿米啊面的煮呗,一个月估计也就用个百来斤粮食,愿意来干的就来,不愿意来的就算了呗。”蔡氏躺了下来,往身上卷了卷被子。 如今她枕着的可不是三四百两的抹额,而是上万斤的粮食了,所谓高枕无忧也不过如此了。啧,真不知道这老头儿到底在纠结点儿什么劲儿,娘们儿唧唧的,烦人!! — 次日一早,徐老汉便去找了村长徐大山和里长叶秉才,把自己要请人开荒的事儿一说,徐村长和叶里长先把自家的壮劳力全给报上了名儿。 他们虽然担了村长和里长一职,每年不过也就拿上一斗米,一两银。主要还是村里有人要去衙门办事儿,他们能拿点好处费,或者镇上乡绅地主要托他们干嘛,也能拿点儿。 总之就是一句话,富裕是相对比一般村民富裕一些,但是要说富裕到哪儿去,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所以突逢天灾外加战乱,那肯定也是一个字,穷啊。 他们也知道,如今这手里有钱也不顶用了,更何况他们本来也没啥钱。县城现在几乎无粮可买,跑去扬州,不是扬州城的,人家也根本不会卖给你。 故而,还是先在徐老汉这里占个坑吧!! 起码一天供应一顿饭,不会饿死啊。 无论如何,先活下来再说。 自家的坑先占好了,两人才敲锣打鼓的跑去通知各家。 不过现在村里拢共就这些人,要不了一刻两人便带着所有十三家人家的壮丁,呼啦啦全集合在了村口大槐树下。 “咋全来了?!这工得明日开呢!”徐老汉喊到。 “叔!咱们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要不今日开工得了!”喊话的是徐大山的大儿子。 “我这不是还没跟你爹,还有叶里长商量好哪块地能开吗?”徐老汉说完,对徐大山咧嘴一笑。 “啊呀!老大!!会不会说话!你得叫徐爷爷!我才叫叔呢。叔,咱这儿现在别的没有,就荒地多,您说要哪儿,咱就开哪儿!您尽管选,选好了咱给您去衙门办红契去!” 徐大山说完,用胳膊肘捅了下叶里长,叶里长赶忙点头说是,叔,您选,三百亩四百亩,您随便选! “哪儿要那么多啊,我估摸着,开个50亩就差不多了。”徐老汉拿出地瓜干,又嚼吧上了。 “那哪儿够啊!!100亩吧?不过立山边上那片荒地,我估摸着得有200亩,您看要不咱都给您开了吧?!再加上您家老大那屋子后头到立山的那一片,估计也有五六十亩地,要开就都开了吧!!” 徐大山说完,徐老汉还没来得及开口说不,就引来大伙儿一致的同意,簇拥着徐老汉就往立山走。 一路上那话就别提有多好听了,徐老汉被说的都迷糊了,自个儿真的有那么好?!这人都快入土了,被他们捧的,居然都有一种自己还是三四十岁年轻小伙子的感觉。 直到到了立山门口,一伙人却被站在山门口的蔡氏和文氏拦下了。 “干嘛呀?!这么大群人,就往人家山里头闯,让你们进了吗就往里头走。”蔡氏叉着腰,不让进。 “老婆子,这些人是村里头的壮丁,这开荒的事儿,都商量妥了,今日就开始开荒吧?”徐老汉站在队伍最前头,跟蔡氏如此说。 “是啊,徐奶奶,咱们定会好好干的!!”徐大山的大儿子,徐槐也如此回答。 蔡氏嗤笑一声:“好好干?!耙子带了吗?锄头带了吗?干活光带嘴啊?!你!”蔡氏指了指混在队伍里的一人,“我没记错的话,你是赶牛车的赵老大的弟弟吧?早年就是个跛子,干不得重活,怎的?现在干得了? 还有你!!叶家排行老七家的孩子吧?你才多大点儿?十岁够不够,就想干重活?美得你!! 还有你!!姓徐的在这村里住的,属你最老了吧?!没有80也有75了吧?万一你一头栽在我家地里,这你家还不得来闹?!” 徐老汉一脸尴尬的看着那几个的确不怎么像话的人,清了清嗓子:“咳咳,那个,老婆子!!行了!!”他转头对跟在他后头的人继续说:“那个,什么,我把你们带是带来了,不过后头安排活计的小事儿,你们都听我们家老婆子的就行了,我那个,还有事儿,先去忙了,你们听我家老婆子的就成了!”说完,便一溜烟的跑了。

蔡氏跟文氏嘟囔:“死要面子活受罪。人家拍他两句马屁,他都找能找不着北。” 徐老汉全当没听到,溜了溜了。 “你们都听好,咱们家也不是开善堂的!要不是我仨儿子都出去当兵去了,我们今日也拿不出这些粮来给你们吃喝!咱今日就把这丑话说在前头,免得到时再来跟我叽歪。 看到这门栏上的标记没?身高不到这儿的,明日都不用来,岁数超过50的,也不用来,一家最多来两个。春丫她外婆!” 蔡氏朝文氏喊了一声,文氏把带的一个小钵头拿了出来,说道:“每日开工,从上午辰正到午时末,只干半日,中午你们自家带钵头来盛饭。钵头大小就只能用这么大的,小了你们吃亏,大了我们不给,你们要自己吃还是带回去都随你们便。饭菜不能挑,我们做啥你们吃啥。对了,再带个小竹筒。”文氏又拿出个小竹筒展示:“做工前,每人发一竹筒水,竹筒只能这么大的,跟钵头一样,小了你们自己吃亏,大了我们不给。” 文氏说完,朝蔡氏点了点头,蔡氏继续说:“我可丑话说在前头,如今外头买不买得到粮食你们自己知道,别想着咱们家有一点儿粮就打歪主意,看到那边那姑娘了吗?”蔡氏指向十斤,众人不明所以的点了点头。 “十斤!!”蔡氏喊道。 “欸!!奶奶,啥事儿?!” 十斤昨日兔子没吃够,今天放了关静在张氏那儿,自己就满山的找兔子。被蔡氏一喊,便吨吨吨的跑了过去。 “你举个石头给他们看看!”蔡氏说道。 “欸!!好嘞!!”十斤说完,吨吨吨跑了。 蔡氏和文氏想着这脚边不就有山石吗,这娃这是要去哪儿? 没一会儿,十斤便举着嗷嗷叫的石头来了。 “奶,石头哥给您送来了!还有啥事儿吗?”十斤一脸认真的看着蔡氏。 “这是怎么了?!奶!!干嘛啊?!”被放下来的石头,惊魂未定。 刚才石头正和盖头在砌灶,昨日那灶是临时凑活的,张氏说炒他们一家吃的菜,这锅怕是要翻,所以抓了盖头和石头给砌个结实的。 没想到砌灶正砌的起劲呢,莫名就被十斤给抓了来,问十斤干嘛,十斤只说是奶奶找。 石头就这么一路被举着过来了。 “十斤你!!”蔡氏被气的无话可说。 而文氏和外头的一群人,却忍不住笑了起来。 蔡氏挥了挥手,对石头说:“没事没事,砌你的灶去吧!” “啥意思啊奶?!”石头还是一脸懵逼,这是什么情况?!以前的奶奶嘴虽然坏,可人是正常的啊!!可现在怎么也….. “咋啦?咋啦?!”匆匆赶来的盖头一路奔,一路问。 蔡氏烦躁的喊道:“滚吧!!滚,都去砌灶去!!还有你们!笑什么笑!看到没?!我们家十斤的力气,随随便便举个……人,都那么轻松,她射箭还能百步穿棵树!” “百步穿杨。”气喘吁吁的盖头补充道。 “对,就是这么个意思!”蔡氏继续说,“你们要是敢动坏心思,我劝你们还是掂量着来!!好了!!今天就讲到这儿,明天准时来报到!记住!不是叫你们拿嘴来开荒,该带的家伙事儿都带齐咯!回吧!” 人群中有人说:“我家农具都被烧了啊。” 还有人说:“我家钵头都没了。” “那就别来了!”蔡氏转身回道:“没有就都别来了!!我家还那么多人,那么多张嘴要养活呢!要不是我家老头儿看在大伙儿一个村,怕你们活活饿死,咱们自己个儿开荒不会啊?!我又不是你娘!啥都来问我!” 说完,便拉着文氏头也不回的走了,还对十斤喊了句:“十斤!关门!!这个门!” 十斤应声关了山门。 外头一群人被蔡氏噼里啪啦一顿都给说懵了,徐大山第一个反应过来,对着那喊没农具的族里后辈忍不住骂道:“你是不是傻,不爱来别来,还嫌饿的不够啊?那锄头把手烧了,那头不是还在吗? 赶紧的去弄个把手去,明天带着来。明天再叫上你爹,别在田里瞎摸了,再摸也摸不出个名堂来了。你跟你爹两个人,能打上两钵头的饭,够你们一家老小吃一天的了,你还农具有啊没啊的,我看你还是不够饿!!” “欸,叔,我错了!!”那年轻后生赶紧道歉。 叶里长也说:“我可告诉你们,这次在县城你们可都看到了,徐达他们几个这是要发了,被那什么参将还是什么总兵的直接给调走了。你们给我都皮紧着些,别起什么坏心思!不然到时候,咱们可吃不了兜着走!” 众人自是诶诶诶,好好好的应了。 关静今日被十斤带到了张氏这头来扎针,因为孩子们全去了他们院儿里。 主要是春丫看着她师傅,吃完一餐就眼冒绿光的满山溜达,几个娃也是满山乱窜做野猴子。 于是春丫便把他们都给拉来了村校,这里头桌椅板凳都是全的,司徒夫人给的两大箱书也给搬来了,道玄的任务就是教这些大大小小,程度不一的萝卜头们念书。 反正现在田里也没什么活,开荒的事儿,你敢跟村里的人抢,村里的人说不定得跟你急,闲着也是闲着,正是读书好时光! 道玄自愿是肯定不自愿的,可春丫说,为了今天学堂开课,杀猪!! 那道玄就自愿了。 燕子和三牛也被春丫喊了过来,大牛和王老三是要去开荒的,家里头还剩下燕子娘,便也被春丫安排了给关家姐弟日常做做家务,靠十斤搓衣服,那是一搓一个破。 至于报酬嘛,春丫问关慕青:“关小哥,王大哥说粮食什么时候能到?” “京中送出来,应该三到五日便能到了。”正在做弓的关慕青回答道。 “那到时候,你们就给燕子娘用粮食结算报酬吧?”春丫如此提议,是因为现在反正要钱也没用,还是得要粮食。 “嗯。好。”关慕青点头答。 昨日关慕青回文苑街时,鸽子已经回来了,结果信纸上头洋洋洒洒写的都是王宗源想对关静说的话,拢共才手指头大小的纸,硬生生把吃穿住行都给关照了一遍。轮到徐达,只能写下三个字:到了,达。 就为着这纸条,关静就没少被春丫笑! 关慕青因为不想打扰前头念书的孩子们,便带了昨日好不容易去买齐的材料,在后头校场做活。春丫搬了把竹靠椅,晒着太阳,和关慕青尬聊了着。 “欸,关小哥,你帮我这弓上刻上朵迎春花吧?”甲方爸爸开始提要求了。 “…….好。”关慕青点头。 “欸,关小哥,你下次要不教我骑马吧?”甲方爸爸开始压榨乙方的剩余价值。 “……..好。”关慕青又点头。 之后春丫便不说话了,过了没多久,关慕青听到了打呼声,抬头一看,春丫已经仰头睡着了。因为是仰着头,所以嘴半开半闭,嘴角还挂了点儿口水,在太阳的照耀下闪闪发光。

他突然想到前日那屁,不由的笑了。 也不知道这女娃是怎么长大的,家里父母定是极疼爱的,不然也不会这么的无忧无虑,无所顾忌。 他轻轻放下手中的活计,走到自己房中,拿起一个盖毯,想了想,又重新放下了。 又走去关静房中,拿了一个关静平日用来盖在腿上的小毯子,带到后院,给春丫轻轻盖上了。 今日春丫穿了一身粉色的短袄加粉裙,关慕青偷偷看了两眼,心中暗叹,这可真像一只小猪崽啊!连声儿都是一样的!! 为啥春丫上午就犯困呢? 全因今日是她发愤图强的第一天。 一大清早就把道玄给拍了起来,让他带着满山的跑。 当然,也遭到了道玄无数的废物警告。 不过春丫觉得被骂了也是值得的! 因为有师傅的指导,比起自己瞎琢磨,那可是效率高多了。 师徒俩从立山跑到后山,又从后山跑了回来,一个来回,跑的春丫直接吐了,吐完了又要拉,结果又是被道玄好一顿废物攻击。 好不容易申请洗了个澡,那洗澡水还不能撒出来一滴,因为一会儿还得用这水喂猪和鸡鸭。 这运动过后又洗了个澡,洗完又下山晒了太阳,这可不就犯困了吗? 直到道玄骂骂咧咧的冲出了教室,春丫才被吵醒。 她很顺手的擦了把口水,问关慕青:“欸?我怎么睡着了?我打呼了吗?” “没有。”关慕青立刻摇头。 “嗯,我睡觉的确不打呼。”春丫对关慕青的回答,表示满意。 下午,老宅的大事,便是杀猪。 趁着现在水还没断,还是得把猪给杀了。 不然到时候连退猪毛都没有水! 说到杀猪,最起劲的莫过于道玄和十斤。 十斤抓猪,直接从猪栏里挑了只最壮的,给举了出来。 一旁围观孩子,都哇哇哇叫个不停,只石头想到了自己,不想再看下去,便拖着盖头烧水去。 待到十斤把猪给捆好在了,道玄手起刀落,直接割了猪的喉咙。徐老汉还没放好接猪血的盆,急的哇哇大叫:“叫你慢点儿慢点儿!!这血不都浪费了吗?!” “你接个猪血都接不住,还好意思嚷?!”道玄也是毫不客气的反击。 “哇哇哇哇哇!!好多血啊!!”铁头和张家旺不知道为什么,兴奋的抱在一起乱嚷。 四头五头跟在屁股后面也激动的不行。 徐英也想看,可却又不敢看,捂着眼睛,揪着春丫的袖子,紧张的很。 而春丫则只顾着跟张氏讨论猪的八百种吃法,“娘,咱们今天就做火爆腰花,酱爆猪肝,卤大肠和白切猪肚吧?猪肺留给小橘和大金,猪心就给郑大叔他们吧?” “你是不是不爱吃猪心?”张氏毫不犹豫的拆穿春丫。 “……….. ” 众人都闷笑的看着春丫,春丫哈哈尬笑两声,跑了。 道玄可能真的是个假和尚,杀起猪来比屠夫丝毫不差。 不到一个时辰,一只一百多斤的猪便在道玄的手起刀落之间,被按部位全部分割好了。 原本这会儿的猪也比不上后世的猪那么肥硕,再加上如今这些猪也被饿了半个来月,更是瘦了一大圈,一只猪杀完,去了下水和猪头,百来斤都不到。 春丫惦记着县城里的裴庭,趁着时间还不算晚,问关慕青能不能给裴庭送点儿猪肉去,还让他带话,说过两天就去县城帮忙。 她倒是想喊道玄去的,可惜道玄如今这眼睛被正在清洗中的猪杂给糊住了,根本没空搭理她。 快递关小哥自然点头应好,蔡氏本来不太情愿,可徐老汉虽然心痛的犹如送走的是他自己的肉,但是想着县衙里还是得打点,便也忍痛勉强同意了。既然老头儿都同意了,那蔡氏便也只能点头应了。 关慕青跨马正准备走,春丫突然趁着四下无人,跟关慕青说:“关小哥,麻烦你再去趟榆钱巷,找下吴家,他们家在巷子最里面,那一堆猪肉里有块小的五花肉,你给他们,就说是徐家给的。” “榆钱巷,吴家。知道了。”关慕青微一点头,夹了马腹,便走了。 县城里大乱的时候,春丫跑去看过两次吴放他们,吴放和吴娇年纪都很小,只需呆在家里就行,所以春丫去看的时候,他们都挺好的。 这猪肉难得,吴家又老的老小的小,春丫便想着偷偷给他们点儿。毕竟,祖孙三人,生活在这乱世,也很艰难。 关慕青前脚走,后脚去娘家的李氏便回来了,蔡氏喊她去帮忙做饭,而张氏则问着妯娌家里的事儿。 “哎,别提了,也是糟了匪,咱俩村离的那么近,遭的可能是同一波。”李氏摇头,继续说:“不过好在我爹他们钱给的快,还把我嫂子他们都给藏地窖里了,骗他们说是去县城投靠亲戚了,我哥被他们给打的鼻梁都断了。家里反正钱财是别想了,不过好在人和番薯都还在。” 张氏安慰她:“能活着就好。” “是啊。” 妯娌俩唏嘘归唏嘘,可手上的活却不停,半个时辰不到,便整出了一大桌的猪下水。 如今徐家饭桌,也不分啥男的女的了,反正坐下了就吃,动作得快,不快一会儿可能就啥都没了。 十斤最忙,自己夹菜,还不忘给容易害臊的夫人夹菜。 塞了一嘴的饭菜,还不忘叮嘱关静:“夫人,吃!!您多吃点儿,腿上才能有劲儿!” 关静笑说:“行了,你别噎着,没……”刚想说没人跟你抢,就见道玄把饭给倒进了盛炒猪肝的海碗里,惹的徐老汉和春丫一叠声的乱叫。 哎,算了,现在徐家吃饭,就是比手速,手速但凡慢一点儿,就有可能啥都吃不上。 张氏看着这一桌的吃相,觉得真的得好好说道说道,可又想着刚经历了战乱和饥荒,哎,算了算了,等他们吃厌了,这吃相自然就好了。

一餐饭,吃的比打仗也不输些什么。什么剩饭剩菜,在老徐家是根本不可能存在的。 所幸张氏还记着关慕青和去周家的周氏徐敏还没回来,偷偷给他们拿了个砂锅,留了锅饭菜,捂在自己房间的被子里。 所以当关慕青回来的时候,好歹还是捞了口热饭吃,还带回来了100斤粮食,说是裴庭给他们村的救济粮。 “大半只猪,换100斤粮,亏了。”蔡氏说了一句,便端着盆热水走了。 春丫见人都走光了,这才挨到关慕青身边,轻声问:“吴放他们怎么样?” “还行。就是城中也缺水,大水井那里他们老轮不上打水。卢夫人说,水库得等到开春了再开放,不然怕到时候春耕还是没雨,得备着春耕用。” 关慕青说完,春丫转头就跟张氏说:“娘,吴放他们……” “行了,我知道了,我后天开始去医馆,每天给他们带点儿。不过也不能多带,反正够他们每天喝水的就是了。” 张氏虽然平时快人快语,其实心肠是很好的,那一家子老的老小的小,能帮的她一定帮一把,帮不了那也没办法。 今日两个妯娌都回了娘家,她却没回,一来文氏和张家旺都在她这里,二来前几日分开的时候,张氏和春丫刚从裴庭那里借了粮食,就吃了两顿,还剩下七八十斤的番薯和三四十斤的大米,都给张家带去了。所以吃是不用愁的。再说家里刚搬回来要忙的事情一大堆,等过些日子,春耕之前吧,再给他们送点儿番薯的秧苗去,到时候再去看看也不迟。 关慕青吃完晚饭,带着关静和十斤回去了。可春丫张氏都没去休息,连带李氏也没走,他们还在等着周氏。 不过还好,关家走了没多久,周氏母女便坐着郑家父子赶的马车回来了。 原来,周家全家都逃难走了,可逃去了哪儿,家里人是不是都走了,周氏带着徐敏问了好几家村中留守的人家,都说不知道,无奈,周氏只能带着徐敏回来了。 “行了,你也别愁了,能逃出去,说明还活着。”李氏给周氏打了碗饭,递了过去。 虽然春丫觉得李氏的逻辑根本不通,但是还是点头道:“是啊,二婶说得对。对了,我忘了跟你们说了,我爹他们都到军营了,都好的很,吃的好,穿的暖,住的也不错。” 周氏和李氏忙扯着春丫问东问西,春丫便也像模像样的答了。 张氏默默给春丫竖了个大拇指,好棒,说的她都信了。 — 翌日一早,一支经过徐老汉精心筛选,然后又被蔡氏骂过一遍的开荒队,准时出现在立山山脚下。 徐老汉叉腰站在块真石头上,朝二十多个壮汉喊话:“咳咳,这个,你们就分甲乙丙三个组,分别由王老三和叶里长还有徐大山带队,咱们每五日评比一次,开的最好最快的一组,每人额外给一斤米!大伙儿有不明白的,就找郑山富,他们是总管事。老太婆,”徐老汉看向旁边的蔡氏,问道:“你还有啥想说的没?” “叫他们只干半天,别想偷摸着来干活,到时候发现有偷摸来干的,就直接一组人都别来了。” 蔡氏想的很简单,如今村里头的人都是饥一顿饱一顿的瞎过,干个半日体力活就够呛的了,别到时候干的太拼,累死在他们地里,还得找他们的赔钱,这个把人给活活累死的骂名,他们老徐家可背不起。 于是,徐老汉又叉腰把只准干半日,不准多干的规矩给说一遍了。 大伙儿听完了,只觉得这老徐家真正是与众不同,咱偷摸来给你干,这都不成?!怪不得人家发财呢,这脑回路,他就跟普通大众不是一条线上的。 这荒地,差不多有一两百亩,徐老汉就说,到时候就沿着立山那一圈围栏往外开,开到哪里是哪里。众人自然没意见,能有啥意见,他们恨不得一路给他们徐家开到隔壁村去呢! 外头热火朝天的开工了,山里头也正忙着攒床。 “盖头!不能再锯啦!再锯床腿就给锯没了!!”春丫冲着盖头喊。 盖头挠头,“可这不平啊,这腿儿怎么这样啊,锯了这个那个高,锯了那个这个高。” 开完开工大会的徐老汉回来看到只剩下七八寸高的床,一个巴掌拍在盖头头上,怒道:“攒个床都攒不起来,平日里你三叔干活的时候叫你们多学着点儿,光顾着玩!这回好了,你干脆把腿都锯了,直接睡地上得了!还站着干嘛?!锯子给我!!都给我看好了!” 盖头把锯子递给了徐老汉,跟春丫和石头缩在一旁,嗯嗯啊啊的应付着徐老汉的教导,待徐老汉发现怎么都没声儿了,三个娃早就跑了。 气的他直嚷嚷:“学坏了学坏了!都跟春丫学坏了!” 不过学坏了的盖头和石头,其实是跟着春丫去桃林了。 这小桃林是他们徐家最赚钱的一个买卖了,大伙儿有事没事都会跑上来看两眼。 “哎,可惜了我的三七,全被鸡给啄了!”春丫蹲在地上,看着叶子全无的三七,愁眉不展。 “咱刨了看看吧,我看根没给刨出来,底下的三七说不定还是好的。”石头说道。 另两个自然也同意,三人便小心翼翼的挖开了土层,把十几株三七全给起了出来。 “这三七咱们种到现在才一年多吧?”春丫拎着个疙瘩团,问石头。 石头想了想,答:“是,差不多一年半。” “哥,这个头跟咱们之前挖出来的三年的,是不是差不多?”春丫惊喜不已。 “我不记得了啊!” “你别看我,我压根不知道你们挖过三七。”盖头如是说。 被石头这么一说,春丫又自己端详半天,发现自己也不能确定了。 可一对比另外几株留着没浇山泉水的三七,浇了泉水的,明显要大不少。 “你们说,咱们在这半山上开垦个药圃怎么样?”春丫突发奇想。 “如今这儿那么旱,连滴雨都没有,能种吗?”盖头问。 春丫却说:“咱们就挑些耐旱易种的,主要是咱们现在也没办法大面积的种粮食,就该种些高附加值的东西,以质补量。” “啥叫高附加值?”石头不解。 “就是卖的贵的。你们想啊,造纸坊那头都停工了,俩婶子也没啥事儿,趁着这会儿得闲,咱们可以先把种药材这事儿给琢磨透了。 也不要多种,就比方说,种个一分两分地的,看看成效,到时候等这天灾过了,咱们掌握了方法,就能在新开的地里直接种了。 一分地浇水也要不了一桶两桶的,咱们洗衣洗菜用下来的水也别浪费,到时候用来浇这药材,不是挺好?” 春丫越想越对,就是不知道这药材的种子,仁济堂有没有。 “行,倒也行,可这药材,不都是得几年才能收的吗?”盖头就怕到时候时间精力都搭进去了,啥都种不出来,可不又得被爷爷骂了吗? “也有收成快的,一两年就能收的,到时候咱们挑着种吧。走吧!!晚上吃三七炖鸡吧?” 其实春丫觉得,这山泉水可能是大金挖出来的冷温泉,也许比一般的水更富含矿物质,所以对于促进植物生长有一定的功效。 看这三七就知道了,她那个时候特地让徐英他们浇水的时候,留了几棵不要浇,如今挖出来看,的确对比非常明显。

见春丫这么说,石头盖头也不再多劝,反正赚钱的事儿,交给春丫就行了。 几人回到新宅,徐老汉还在拼床,见几人回来了,就要开口教育,可春丫立马把兜在衣服里的三七给摊在了桌子上,把想种药材的事儿一说,徐老汉又平静了。 “这事儿,能成?”徐老汉问。 春丫一本正经的答道:“有爷爷的种地经验,我看应该能成!!” “我也没种过药材啊!”徐老汉被这么一夸,倒也心虚了起来。 不过春丫却说:“您别有负担。我是这么想的。咱们开春不得给番薯育苗吗?到时候咱们就把苗床放在桃林边上,育苗之后再往新开的荒地移栽。一来育苗需要水,咱们把苗床选在山泉旁到时候浇水方便,二来这育了番薯苗的地,咱们再给它施施肥,接茬就能培育药材种子。一举两得,是不是挺好?哪怕到时候药材没种出来,咱也没白费多少劲呀。” 一旁忙着赶制徐达冬衣的张氏点头道:“春丫说的,也有一定道理。爹,咱们不是明年除了番薯,别的粮食都不准备种了吗?这番薯到后期听说好打理的很,不需要费太大的劲儿。既然如此,还有精力咱们就种了试试呗,到时候要是成了,药材可比粮食卖起来贵多了。” “能多贵?”蔡氏好奇的问。 “就像这三七吧,这几个还差点儿,好点儿的一根也得卖上三四两呢。”张氏说完,看了眼春丫,春丫也对她咧嘴一笑。 母女俩同时想起去年刚穿来的时候,他们做买卖,靠的还是大金挖来的三根三七呢。 “这年头不到,咋都挖起来了啊?!”蔡氏心痛不已。 春丫趁机说:“奶,都是那些鸡!今天宰两只,给这三七报仇吧?!” “合着说半天,就是为了吃两只鸡?!”蔡氏这才恍然大悟。 “不是不是,主要还是得种药材,您二老要是觉得可以,我们明天就去仁济堂问问,有没有种子。” 春丫说完,一副祈祷样的看着蔡氏和徐老汉。 “行了行了,你们爱干嘛干嘛,可得说好,这儿还闹着旱呢,咱们留着水还得种番薯呢,可不能种多了。” 在徐老汉眼里,粮食才是一切的根本,光有钱,没粮食,那肯定是不行的。 春丫自然再三保证,绝不耽误种粮食,如果最后水少到连种粮食都不够了,那坚决弃药材,保粮食!! 当然,晚间他们一众人等,也实实在在的给三七们报了仇,其中以十斤和道玄两个跟三七毫不相干的人,报仇报的最狠。 听张氏说,这没到年份的三七也卖不出三四两的价,蔡氏一横,便扔了一个进鸡汤,剩下的她也没让张氏去仁济堂卖。经历了生死,蔡氏觉得,还是活着最值钱,该吃还得吃,该补还得补!! 第二天一早,等春丫做好每日早课,聆听好道玄的每日口吐芬芳,母女两人就由石头赶车送到了仁济堂。 “春丫,我觉得女人还是得学赶车。”张氏坐在又变慢吞吞的石头的车里,得出了这么个结论。 “学呗!我还想学骑马呢!” 张氏突然笑了起来:“那你可不能跟崔都头学哈。” “那娘你也不能跟我哥学!!” 娘俩疯笑在了一起,搞的石头频频回头问:“笑啥?!娘,妹妹,你们笑啥?!” 可惜,得到的是更疯的笑声。 三人赶到仁济堂的时候,里头居然没啥人。 张氏惊奇的问金大夫:“今日怎么这般安静?” “哎,饭都快吃不上了,还看啥病啊,再说咱铺子里药材也所剩无几了,有人来抓药,药也配不齐啊,不过吴掌柜已经进药材去了。” 金大夫也正发愁呢,来看诊的不提,后院儿还住着不少伤员呢,这汤药都没有,可怎么办才好? 不过大人发愁大人的,春丫这会儿已经和石头跑到了仁济堂后院的病房里,欣赏着王寻令人销魂的造型。 “春丫姑娘,虽然你救了我,但是也不能盯着男子的…..身体这么看吧?” 此时的王寻,因为肋骨断了七根,身上又有刀伤,便被包成了个木乃伊,而且医嘱是绝对静卧,一动都不准动,起码躺上个把月才能起身。 “王大侠,这造型,挺独特啊。”春丫自从被张氏禁止进入重症病房之后,便再没见过王寻,这造型也是张氏他们得空了才给王寻搞的,春丫现在看着就觉得好玩。 “呵呵呵,金大夫,医术挺好。” “哥,王大侠意思是不是我娘医术不好?” “好像是。”石头点头。 “不,不是,我意思是……是…….”他并不想提起自己被一个女大夫看光身子的事儿啊,他还没成婚呢! “是啥?哦~我知道了,你是嫌弃女大夫。哥,王大侠是不是嫌弃女大夫?”春丫一脸讨打的问石头。 “听着是。”石头继续点头。 “没有!!!我没有!!你别瞎说啊!!”王寻激动的大喊。 “那你就是嫌弃我娘医术不好。”春丫又给饶了回来。 “我!没!有!!”王寻现在觉得自己肋骨疼了,他只恨自己站不起来,不能揍这熊孩子一顿。 然而,春丫却突然和石头交头接耳的走了。 惹得王寻在后头大喊:“我没有啊,你别走啊,春丫妹妹!!你回来,听我解释!!” “小哥,你别喊了。”说话的是跟王寻同病房的一个断手断脚的小兄弟,他说:“你不知道吗?咱刚开始守城的时候,往城墙下泼粪泼油扔火把撒石灰,都是徐家这小姑娘给出的主意。所以她但凡来招你,你就认错就是了,可千万别招她啊!!” 王寻觉得自己很无辜:“我没招她啊!!” “那可能……是你命不好吧。”同房的小哥,在心里给王寻默默点了根蜡烛。 而走出病房的石头却问春丫:“妹,那王寻怎么招你了,你告诉哥,哥一会儿趁人不备,再去揍他两拳。” “没招我啊。”春丫歪头看石头。 “没招你你干嘛惹他?!” “哦……我就让你看看女孩子不讲道理的时候是啥样的。”春丫一脸贼兮兮的看着石头,继续说:“哥,你看到了吧,女孩子不想讲道理的时候,就不能跟她讲道理。” “那讲啥?”石头呆呆的问。 “啥都不用讲,认错,真诚的认错,就行了!!”春丫说道。

“哦…….”石头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春丫拉着石头在后门处站住了,问他:“哥,你觉得佛保佑姐姐怎么样?” “挺好啊。怎么了?”石头也是个石头脑子。 “我觉得,做我家嫂子也挺好。”春丫看似自言自语道。 石头一时还没听出啥意思,可等他意识到了是啥意思,脸腾一下就红了,结结巴巴的说:“说说说,说啥呢!!我,我我我,我,娘说得等到十八以后才才才给我相看呢。你个姑娘家家的,别别瞎说。” “哥,你激动啥!!我就问问你而已。你过年是不是十六了?”春丫问。 “虚,虚岁,十六。”石头结巴道。 “虚岁十六,相处个两年,到十八筹办婚事,十九成亲,这不挺好?主要是佛保佑姐姐比你大两岁,咱们再不抓紧,我怕到时候庭姐姐给她定了亲,咱们到时候再说就晚了。” 春丫为了大哥也是操碎了心,他们家倒是不急,但是问题是这会儿人家普遍都早婚,觉得挺合适的,不早点下手,到张氏和徐达梦醒过来,估计黄花菜都凉了。因为这两位,哪怕在穿来之前,也都是从来不管她谈不谈恋爱的。 再说,她家大哥老实的很,合该配个能干些的。她觉得这主意简直妙极了,唯一担心的就是大哥太过老实,哄不来女孩,骗不到老婆,所以今天就让他看看实战,让他先操练起来。 “你,你瞎说什么呢!”石头又害羞的想推春丫一把,可春丫已经被他拍倒过两次,所谓事不过三,这次还是被她及时跳开了。 张氏刚从金大夫那里用两块腊肉骗了点白术和防风的种子,这会儿正要去后院看病人,见兄妹俩神色不太对劲的站在院子里,便走上前问:“你们俩干嘛呢?” “别说!”石头脱口而出,脸色赤红。 “别说什么?”张氏狐疑道。 “哦,我就是说,佛保佑姐姐还挺好,娘,做你儿媳可好?”春丫笑嘻嘻的看着张氏。 张氏转头问石头:“你喜欢佛保佑?” “没有!!”石头摇头道。 “哦,不喜欢那就算了。”张氏说完,抬脚就要走。 石头立刻喊:“也,也不是!!” “到底是不是?男孩子怎么这么不爽气!”张氏眉头微蹙道。 石头尴尬的都快哭了,他没想到,自己的亲事居然将要就被这么定下来,难道……难道别人家也是这样的吗? “我,我主要是没想过这事儿。”石头老实回答。 “哦,那没事,你想想吧,处个两年,准备婚事也得准备个一两年,到了十九二十成婚,也算还行吧。”张氏是觉得太早了,可这儿不都早婚吗?二十岁左右结婚,在她心里早是早了点,不过勉强还能接受吧,她也不想自己家孩子搞的太过另类。 “哥,你想好了可得早点儿告诉娘啊,我看他们县衙里头或者大衍庄里头,不安好心的可多呢,咱得早点儿把位置给占了。哦,如果你喜欢的话。” 春丫的一席话,撩起石头一波春池,他千算万算没有算到,自己的婚事,居然是妹妹在操心,这可叫他这个做哥哥,怎么说好啊?! 趁着张氏在忙,春丫便让石头赶车送她去趟县衙。 石头心中顿时警铃大作,忙问春丫是去干啥,春丫忍不住逗他:“给你去说亲呀!” “别别别去啊!!!”石头急的大冬天汗都下来了。 春丫也不管他,只哈哈笑着敲开了县衙后门,却没曾想裴庭不在,不过倒是给她留了封信。 信上写: 我去扬州了。后日回。妹妹记得来找我,有要事相商。 商还写了个错别字,写成了上。 春丫看了信,忍不住笑了。不过能写已经很不错了。 写是写了后日回,可这位大姐压根没写日期。问了门房才知道,裴庭是昨天走的,据说卢县令也去了,春丫想着可能是帮了那位大爷要粮去了,便跟门房道了谢,说明天再来,带着石头换个地方,再走一趟。 可怜的石头,这才放下心来,絮絮叨叨跟在春丫后头,叫她千万不能轻举妄动。 不过春丫猜的裴庭他们去扬州的目的,也的确没猜错。 裴庭的确是带了卢县令一起去扬州讨粮去了。 她和司徒夫人,再怎么能干,也只是两位后宅的夫人,靠他们筹集来的粮食,只能应应急,想要沛丰县粮食供应不短缺,还得由卢县令出面说服司徒知府放粮。 其实裴庭此行还是有点儿忐忑的,春丫也没在,自己其实也没啥点子,唯一能想到的,就是让她家老爷去哭穷。 所以夫妻两人第一天下午到了扬州府,第二日一大早,裴庭便喊人抬了个撵轿,把卢县令给早早的抬去了知府衙门。 这头司徒知府刚刚到衙准备办公,如今他们北边又是打仗又是闹灾的,公事多的简直要把他埋了,所以他每日到的也挺早。 可没想到,卢县令来的却也一点儿不比他晚。 这头知府衙门刚开了大门,那头就有衙役通报,沛丰县县令来了。 司徒知府当然不会以为沛丰县令是来给他拜早年的,这会儿来,估计就是要么要钱要么要粮,他很不想见啊。 可不见也不行啊,那货也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人还没进府衙大门呢,就开始嚎上了。 男人们谈公事,裴庭不便跟进去,只在门口“好好”提醒了自家老爷一遍:“老爷,我是不会饿死的,您会不会饿死,且看您今日哭的好不好了。” 卢县令便立刻嚎上了。 不然还能怎么办呢?! 司徒知府只得硬着头皮喊了人进来,人家好歹为了抗敌,据说被奸细把腿给打成了三节,这人在他前堂嚎哭不已,自己不去管,好像也的确说不过去。 “卢县令啊,你且别哭了,你有什么事儿,好好说。”司徒知府好言相劝。 “大人啊!!我们沛丰县太惨了啊!!这闹旱灾不说,还遇到叛军,您看我这腿啊,活生生被打成三节啊!为了支援咱们扬州军,咱们沛丰上下出力出钱还出粮,可这会儿仗打赢了,咱们却弹尽粮绝,眼看着就要饿死了啊!!”卢县令声声泣血。 司徒知府清了清喉咙,说道:“你们为抗敌做的牺牲,我不是不知道,只是咱们府如今真的太难了,闹灾的也不止你们一个县。” “可抗敌的只我们一县啊!”卢县令有点儿来气了。他以前虽说个人作风不好,又贪财想升官,可作为沛丰县令,他大部分时候是愿意办事儿的。他这人吧,做男人不行,但是做官,不算个好官,但也不至于是个坏官。 “你听我把话讲完嘛!”司徒知府详怒道:“不是说不拨给你们粮,是我实在没有,咱们扬州义仓的粮早没了,叫我拿什么给你们?” 卢县令突然觉得气了起来,拿义仓来说事儿,算怎么个意思?他停止了哭诉,正言道:“那现在扬州城里65文一斗的粮食,是义仓的粮吗?司徒大人,这粮难道不是从焦县的常平仓调拨过来的吗?!”

“本府办事,还需来跟你报备?!”司徒知府觉得这货简直不识好歹,自己都已经拨了一部分义仓的粮过去了,现在居然还敢伸手到他们扬州的粮食上来了? “知府大人办事不公,我等天子门生,自然敢说!!”卢县令也不管了,反正早死晚死都是死,还不如死出点儿名堂来呢!! “你!!好大的胆!!”司徒知府简直要气疯了,哪来的瘸子,居然敢跟他叫板!! “司徒大人!我沛丰县抗敌,光县里的壮丁就死了成百上千,如今他们家里的老幼妇孺,却天天靠着我夫人一天一顿的番薯粥度日,你叫我拿什么脸去面对这些英雄的家人?!今日,我要是要不到焦县常平仓的调拨粮,我就,我就…….“ “你就什么?!你少跟我学泼妇那般要死要活!!”司徒知府简直要被这货给气疯了。 “对!!我今日就吊死在你府衙门口!!” 啊,反正要不回粮被老婆打死,要的回粮就被知府恨死,他宁愿选择吊死在知府衙门门口。 “你敢!!!”司徒知府简直要头顶生烟。 “你看我敢不敢!!文竹!!”卢县令喊了声文竹,却不见人,又喊了两声,文竹才匆匆跑了回来,说道:“老爷,绳子已经准备好了。” 卢县令自己都愣了,他本来…….只是说说的啊! 可戏如今已经演到这儿了,要不演下去,反正也是逃不掉被打死的命运,卢县令脖子一梗,喊道:“抬我去衙门口!” 抬撵轿的,就快步把卢县令抬走了。 “卢远正,你给我回来!!你少拿这套威胁我!!我做天子门生的时候,你还穿着开裆裤呢。”司徒知府喊是这么喊,可却还是让佐官赶紧去看看这货到底是不是真要去寻死。 而当同知匆匆赶到衙门口的时候,门口已是吵闹的犹如菜市场一般。 那号称用来上吊的绳子虽说已经准备好了,可衙役也不是死人啊,一群人在门口要挂绳子上吊,衙役肯定不准他们随意靠近啊,卢县令仗着个跛脚和沛丰县的抗敌战功,时刻准备着碰瓷。 裴庭带头在门口声声如泣如诉,也不知道司徒夫人是怎么得的消息,居然也在衙门口一边安慰着裴庭,一边呵斥着衙役,衙役于是也不敢拿裴庭他们怎么办。 同知一看,这么下去肯定不行啊,扬州府今年已经多事,这事儿要是传到御史那里,给上头参上一本枉顾抗敌英雄人命,对知府大人的官声,那可是有大碍啊! 皇帝是新皇帝,到时候拿知府大人开刀,可怎么好? 于是那同知匆匆又去了议事厅,跟司徒知府说了这事儿,知府大人上前一看,那叫一个混乱啊,自己夫人居然也参与其中,自家夫人向来稳重,这闹的哪出,他自己突然也不明白了。 “大人!!您赶紧有个决断吧!这人越来越多了,到时候万一那卢远正真有个三长两短,您这…..“那同知也是官场老油条深知明为官之道,现在不是撒气的时候,到时候暗着给那卢远正好看就是了,现在硬碰硬,实在不值得啊! 司徒知府自也知道这个道理,只能大喝一声:“行了!!卢远正!!给我滚进来!!” 说完,便甩了袖子进了府衙。 卢县令这才停止了哭嚎,看了眼裴庭,裴庭对他微微一笑,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让人给重新抬了进去。 最后,裴庭和卢县令回去的时候,带回去的是65文一斗大米的长期供应文书。 次日一早,春丫照样是早上跑的欲仙欲死,再被骂个狗血淋头,然后继续跟着张氏出门。 今天轮到盖头赶车,这兄弟俩如今是轮流给张氏母女做车夫,张氏倒是很想自己来,不过徐老汉他们非得让个男娃跟着。既然如此,张氏觉得让下一代的男孩子多锻炼锻炼也不错,而且也免得老人家到时候又是各种不放心,让兄弟俩轮流就轮流吧。 张氏对同乘的春丫说:“我建议啊,你反正是要跑,不如你跟着马车跑啊,这样也不用每天早上等你,耽误工夫。” “不行!!这一路得几十里路呢!您是亲妈吗?”春丫抗议。 “是亲妈才这么建议的, 以前不是有句话说的好嘛,目标要比能力高一点。“张氏笑看着春丫。 “谁说的这鬼话?” “你呀。” “我什么时候说的?”春丫开始回忆,可惜自己的嘴,根本就没个把门的,说出去的话,比泼出去的水还多,怎么可能想得起来。 “你虽然没直接说,但是你一直是这么做的呀。” 家里还没两个钱,就敢租铺子买骡车,鸡蛋还没卖明白,就急着卖鸡,鸡还没养明白,就急着挖虾塘,虾塘还没收益,开始想着卖姨妈巾,总之就是每件事儿都是顾了头,就顾不上腚,老宅就是专门给她顾腚的。她也不管能力大小,反正抓起来就干。 “娘,我一时之间判断不了你是在夸我还是在骂我。” 春丫觉得这是好事儿啊,可为啥娘说话的口气,却是如此戏虐。 “好事儿啊,明日轮到你哥赶车,你正好跟着跑,多好!加油!“ 母女俩在车厢里说笑一路,盖头在外头听的直咧嘴,一路到了县城,盖头觉得自己吃土都吃饱了。 把马车给停在了仁济堂,春丫思虑再三,决定今天还是别去调戏王寻了,一会儿把人家给气的站起来了,她娘非得揍她不可。 裴庭那里先晚点儿去,昨天跟画匠定好的事儿,今天可以去看看了。 抗敌的时候,春丫每日走街串巷,如今对县城的大路小路可是熟的很了,盖头跟在她身后七弯八绕,很快就晕头转向,找不着北了。 最终,两人停在吉祥巷的一处破败的屋子前。 “春丫,你这是来找谁啊?”盖头紧张的看着旁边正盯着他们看的居民。 这吉祥巷原本就是城里一处贫民窟,如今灾荒加上打仗,这儿的人现在几乎都是靠着裴庭每日的一碗番薯粥过活。 像春丫和盖头这俩位穿的这么像样的,在他们这里算是稀罕人。 春丫也不直接回答盖头,只拍了拍眼前的门,结果那门跟门框之间只剩了一点儿联系,几乎是倚在门上而已,被春丫一拍,直接就往后倒了下去。 “啊哟!谁啊!”倒下的门还砸到了人。 “对不住对不住,也不知道您家这门坏了,严师傅,没砸伤您吧?”春丫赶紧去扶人,而盖头则忙不迭的扶门。 “没事没事,昨日来你大哥弄坏了一扇,今日你弄坏一扇,正好,齐了。也省的我天天担心这门会不会掉下来了。” 那严画师倒是很会苦中作乐。 春丫忙说:“对不住啊,我赔您一扇门吧,改天叫方木匠……哦,方木匠被充公了,要不您喊人来修吧,钱我来付。” “嗨,还修啥呀,家里也没啥可偷的。你是来拿画册的吧?等着,我给你去取。”那严画师说完就走进了低矮的房间,似乎跟里头的人说了几句话,拿着册子就出来了。 “这是您儿子画的?”春丫惊喜的问道。 “欸,他也就这点儿还成,春丫姑娘觉得这画册不错的话,不要忘了给咱们美言几句。”顺便多给点儿粮食,这话严画师没有说出来,但是他希望春丫能懂。

春丫微笑道:“不需要美言,令郎的画技实在是很好,这册子我先带走了,一会儿会有人给你们送粮食来的。” 说完,便干净利索的带着盖头走了。严师傅好一阵激动的相送,出去的时候还差点儿又被放一旁的门给绊倒。 听得云里雾里的盖头边走边问:“这册子画的啥?“ 春丫把册子递给盖头,“画的就是咱们抵抗叛军,然后这会儿努力自救的事情。严画师原本是摘星阁的画师,据说他以前是专门在灶台上给人画灶王爷的。不要这么看着我,这县城里头能请到个画匠不错了。 我嫌弃严画师画的……太死板,没什么灵性,原本想拿了画册去扬州找人重画的,没想到他说他家儿子也会,今天试下来,的确画的很好。 你往后头翻,后头几张就是严画师画的。一个死板匠气,一个却灵动飘逸,一会儿带去县衙给庭姐姐看看,如果没问题,咱们就让他把册子重新画一遍。到时候……” 其实春丫还没想好到底要拿这个册子干嘛,但是,反正先画着,到时候总有用处。实在没用,当个纪念册也好。 两人赶到县衙的时候,裴庭正好刚施完粥。 “文竹,带盖头去吃点儿点心。”裴庭吩咐完了文竹,便拉着春丫的手,往后宅走去。 “姐姐,要到粮食了吗?”春丫最关心的就是这个事情。 裴庭得意一笑:“要到了,65文一斗,明日便可以开始供应了。不过董家那边也来消息,说广州罐头坊那边已经停工了,这会儿已经启程回乡了,还带了粮食回来。65文的官粮我就不给你留了。” 说到广州工坊,春丫才想起康平之来,大叫一声:“我的娘欸,我把我表哥表嫂给忘了个精光!!!我天!!我姑姑家我们也没去看看!!我表哥怎么也没把信鸽放回来?!” “信鸽也不是每只都能平安回来的,或迷路,或被人猎了,特别是这么长的路程,能收到是运气好。”裴庭继续说:“反正董家那里的消息是你表哥他们春节前是可以回来的,说明就没啥事儿。你那姑姑家晚都晚了这些日子了,且不急着这一时。我正好要找你说广州的事儿。” 裴庭说完,朝佛保佑点了点头。佛保佑会意,立刻从裴庭房里拿出个匣子,裴庭接过匣子,在里头翻出些银票,说道:“这里头,是广州第二批荔枝和番菠萝罐头的钱。因为最近多事,所以这批货卖的相对没第一批那么好,毕竟今年过年,肯定不能大肆宴请了。 咱们跟董夫人五五分,我们一共是赚了2500两,这里是1250两,你点点。“ 裴庭说完把银票推到了春丫面前,春丫没想到这乱世里居然还能赚钱?不免惊喜不已,笑嘻嘻的把银票卷吧卷吧,想往衣襟里塞,想想又不放心,又想塞在腰封里,可腰封又觉得不安全,又准备往袖子里塞,哎,今天跟她娘出来,她都没带荷包,只在腰封里藏了点儿碎银子。 裴庭看着抓耳挠腮的春丫,实在忍不住了,“我天,你也不怕丢了。佛保佑,赶紧的,帮春丫拿个荷包。” 佛保佑笑盈盈的说了声,春丫小姐稍等,便又给春丫翻荷包去了。 春丫这才想起一件更重要的事儿,他们是对佛保佑起了心思,可却没问过佛保佑啥心思,这男欢女爱,光有男的那也不行啊! 趁着佛保佑走开了,春丫轻声问裴庭:“姐姐,我问你个事儿啊。佛保佑姐姐,她有对象了吗?” “你小孩子家家的,怎么问这个?!”裴庭瞪着眼睛问道。 “哦,替我娘问的。”春丫胡说起来,自己都能被自己骗过去。 裴庭笑道:“兰姨也真是,啥话都对你说。哎,其实我也想佛保佑能有个好归宿,这眼看着都快十八了,配大衍庄的我觉得不好,配县衙里的衙役我更不放心,文竹才13,4岁,好像也不太合适。我也很头疼啊,兰姨这是有啥合适的人选?” 佛保佑此时正拿了荷包回来,却听裴庭和春丫在讨论自己的婚事,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走还是该留,站在小客堂间的门口,进退两难。 “我石头哥啊!我哥十六,佛保佑姐姐才大他两岁,我觉得挺合适。再说我哥吧,憨憨的,合该给配个能干的媳妇。”春丫笑道。 裴庭倒是反而有些吃惊:“佛保佑虽然是我的大丫鬟,可她是为奴过的,你们……不会嫌弃她?” “为什么会嫌弃啊?佛保佑姐姐,又好看又能干,不嫌弃我大哥就不错了,我们咋会嫌弃她?!”春丫反问道。 “你爹你可能还不知道,我听司徒夫人的口风,你爹搞的那个连弩,周总兵很是喜欢,等这次打仗结束了,你爹大概率会被调任扬州,虽说不知道安排个什么差事,可升迁是铁板钉钉的事儿了。你娘如今这大夫做的也是有口皆碑,你又能赚钱。我就怕到时候佛保佑去了你们家……” “嗨,这有啥,我们家不看重出身,能好好过日子就行。”春丫如此说道。 裴庭点点头,“佛保佑如果能嫁给石头,那真是再好不过。行,我缓缓给她漏个口风,问问她怎么想的。” 两人在屋里头窃窃私语个不停,外头佛保佑却不仅红了脸,还红了眼。 想她五岁便被卖身为奴,虽然如今已经做到了夫人身边的头号大丫鬟,可她始终都知道,自己只是个奴。她从未在自己的婚事上有过任何的幻想。 可今日听春丫这么一说,心中不免泛起了涟漪。 春丫说他们家不在乎身份,更说她能不嫌弃石头就不错了。 怎么会呢?她怎么会嫌弃石头那个老实又好心肠的男孩儿呢? 她是从来没敢想过,自己居然能跟徐家有一段姻缘,只因在她眼里,徐家就跟夫人一样,有钱,善良,又和善,她做梦都不敢想,自己能被这么好的一个家庭所接纳。 可现在,这件事情居然会有成真的可能?! 佛保佑深吸一口气,劝自己冷静,却不知道咧着的嘴已经出卖了她。此时已经把话题转换到图册上的裴庭和春丫,看着刚进门的佛保佑脸上那抑制不住的笑容,还问她是不是刚刚路上捡到钱袋子了。 见佛保佑笑而不语,两人又凑一块儿看起了画册。端详半响,两人对那新画都很满意,商量下来,就定了让严画匠的儿子给他们再画两册。裴庭吩咐下去,让人送上三斗米作为定金。若是画的好,后续再给30两银子。 商定好了事情,春丫便匆匆出了县衙。此时,盖头已经在后门等她了。 “盖头,你还记得咱康家表哥吗?”春丫问吃的嘴角都是油花的盖头。 盖头也一拍大腿,喊了一声:“啊哟,我去!!可不忘了?!” 春丫瞬时得到了安慰,还好,她这不是忘性,而是共性。 待回到仁济堂,春丫又问了张氏,不出意外,张氏也把康家表哥给忘到了九霄云外。 “怎么办?也不知道你姑姑他们怎么样了。盖头,你姑家怎么去你可认识?”张氏作为徐家长媳,自觉是把这事儿给疏漏了很不应该。前头俩妯娌回娘家,她就觉得有啥事儿没干,这可不就是没把大姑子家给想起来吗? 不过奇怪的是,爹娘怎么也会忘了呢? 不管了,还是得先去看看再说。 “大伯娘,我认识我姑家怎么走,咱现在就走吗?” 盖头还是小孩子心性,反正他大伯娘说啥,他就听啥,石头哥说了,在他们家,就别有太多想法,想多了伤神,盖头深表认同。 “可没粮食啊,得去弄点儿粮食。不然空着手去可不行。”张氏好似自言自语。 “行了娘,装啥呀。走吧,去庭姐姐那儿再薅点儿。”春丫催着张氏走了,反正吴掌柜还没回来,仁济堂如今也没法正常营业,张氏每天最主要的活计就是给伤员换药清创,这会儿都忙完了,就能走人了。 张氏不免笑了起来,这可真是,啊呀,多不好意思啊。不过不薅那也是不可能的。 于是三人带着从裴庭那儿要来的一斗米,50斤红薯,急匆匆的赶往了康家。 到了康家一看,门前挂着白灯笼,春丫还说,康姨父不愧是读书人,这还挺讲究,这老皇帝驾崩,白灯笼挂到现在呢。 盖头上前拍了拍门,就听里头有人问:“谁啊?”

”是我姑吗?“盖头回头问春丫和张氏。 春丫瞪了眼睛回他:“这我哪儿知道啊!!我跟我姑也不熟啊!!你赶紧答!“ “哦,”盖头回道:“我是盖头,我来瞧瞧我姑。” 门开了。 来开门的是康平之的弟弟,康健之。 “盖头?你怎么来了?”康健之问着话便把人让了进来。 “哦,咱们来看看你们,顺便来给你送点儿粮食。再告诉你们一声,平之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张氏立刻答道。 “谁啊?”从后院走出个妇人,春丫一看,是徐芳,便和盖头喊了一声姑。 “你们怎么来了?”徐芳继续说,“不是和爹说了吗,我婆母跟先皇一日里没的,咱们不办白事啊。再说爹不是托咱们村的人带粮来了吗,你们怎么还送来,自己够不够吃啊?家里那么多人……” 听着徐芳的絮絮叨叨,张氏三人简直要对自己的智商产生了怀疑。 这些事儿,发生过?!他们怎么一点儿印象都没有?! 可无论如何,张氏知性能干的人设不能崩,她笑答:“春丫收到消息,说平之在回来的路上了,我想着得告诉你们一声,让你们放心。家里都好,爹娘也好,我们正好顺路,就来看看你们。” 张氏话刚说完,却听有声音说道:”他还回来干嘛?这个家,不欢迎他。“ 从后院走来个精瘦的老头儿,几人一瞧,居然是康姑父!! 自从康平之走后,康姑父就一直憋着一股气,直到康老太太突然过世,外加天灾战乱,家中断了生计,康姑父就眼看着一天天瘦了下去。 此时春丫只觉得这康姑父,就像是副行走的骷髅。 劝,他们是不会劝的,明知靠他们劝根本劝不好,他们也不用白费口舌,三人跟康姑父打了个招呼,张氏拉了徐芳到一旁,让她有难处一定要去仁济堂或者三山村找他们,千万不要憋着,又趁着康姑父没看到,悄悄塞了五两银子给徐芳,并告诉她,明日开始县衙就能买粮了,让她们自己照顾好自己。 徐芳没想到,自己还会有被娘家接济的一天,她紧紧握了握张氏的手没有说话。张氏也觉得无需多说什么,她只是在替老徐家还徐芳以前的恩情罢了。 三人也没久留,放下了粮食便匆匆走了。 回到三元村,张氏旁敲侧击的问了蔡氏康家的事儿,蔡氏反而狐疑的看着她问:“这事儿,不是早跟你男人说过了吗?怎么他没跟你说?这人记性跟着头发一起去了?!” 春丫忍不住笑了:“奶,以后您这些事儿得跟我娘说,我爹那记性,屁股一转就啥都记不住了!!” 春丫说的一点儿没错,徐达不仅记不住她娘的话,有时候甚至连媳妇的话都记不住。 “大哥!!你到底有谱没谱!这到底是泻药还是止泻药,我咋越吃越拉?!还饿了!!” 这抱怨声,是徐发的。 他们兄弟三人也是苦。 这汝南的旱情比他们沛丰县还要严重,刚扎营的两天没找到水源,差点儿要喝尿,不过好在那些前线打仗的估摸着也渴的发了彪,拼死抢下个水库,他们才没被干死。 可那水库的储水量也不多,打上来的水,几乎都是黄泥水,照道理根本不能喝。但是没办法,不喝就得渴死。 然后,兄弟三人便喝了这水,再加上水土不服,这毒素累积的时间长了,便开始腹泻了。 军中虽然有军医,但是水土不服的人实在不少,再加上熬药还得用那水,徐达就豪爽的拿出了张氏给准备的小药丸与两个弟弟分享。 可问题在于,徐达在扎营第一日,就把装药瓶的包裹给掉在了地上,三个药瓶都摔了个粉碎,无一幸免。 他还硬说自己分的清哪种药丸是干嘛的,不但自己吃了,还分给了俩弟弟吃。 结果……“哦,那我估计给你吃的是健胃消食的吧?”徐达嘬着牙花说道。 ”大哥,我好像好了。“徐智又检查了下自己的括约肌,肯定道:”嗯,是好了。二哥,你让大哥给你再找一颗吧。“ “哦?你吃的是哪样的?”徐达问徐智。 “啥?!大哥,你给药都不记着的吗?!”难得有很大情绪波动的徐智也觉得自己忍不了这顶了一头钢丝毛的大哥了。 徐达挠头:“啧,好像是这个,可又好像是那个。发啊,你看看,你前面吃的是哪样的还记得不?” 徐发徐智哀嚎一声,再不想在屋里呆了,掀了帐篷的门帘就走了出去。 没想在门口遇到了周总兵一旁还跟了王宗源,刚才还气呼呼的两人立刻往后退了一步,低头喊了声周总兵。 周总兵哈哈一笑,说一声辛苦了,又问:“你们大哥在里头吧?” 得到了肯定回答之后,便大步流星的走进了帐篷里。 “徐达!那校准器想的怎么样了?!有谱了吗?!”周总兵人还没进帐篷,事儿先问了起来。 “欸!!周总兵,王兄弟也来了哈。有谱有谱!!来来来,我正要去找你们呢!这个是我新改的,走走走,咱试试去!!”说完,便拉着两人要往外走,可脚步又一顿,抓起桌子上的一颗药往嘴里一塞。 “徐大哥吃的什么?”王宗源忍不住问。 “吃的……吃的运气!”徐达如此回答。 三人在靶场试徐达新改进的连弩才试到一半,徐达就知道自己运气不好,急匆匆的要去找茅坑,自己还嘟囔:“最小的是泻药,最小的是泻药,最小的是泻药。” 等他重回靶场,周总兵已经试完了改造过的连弩,拍着徐达肩膀说:“不错不错,很是不错,这连弩这回是立了大功了。你放心,等咱们凯旋而归,我一定给你向圣上请功!!” 徐达着急忙慌的说:“应该的应该的,那什么,我突然又想到个好点子,我马上去记下来!!” 说完便要跑,王宗源在后头喊:“徐大哥!!张大夫说过年前会给你送自己亲自做的棉衣!!” 徐达摆摆手,意思自己听到了,嘴里却在嘟囔:“最大的是健脾消食的,最大的是健脾消食的,不要忘记不要忘记。” 好在,最后徐发和徐达在拉到腿软之前,总算在是找到了止泻药。 待到腊月二十八那日,三兄弟收到了来自三元村的一个包袱。 三人泪流满面的打开包袱,翻出里头各自媳妇给做的棉衣和一封家书。 家书上没写什么特别的话,无外乎家里都挺好,让他们自己保重身体,别瞎逞能,灰蓝青三件袄子是三位媳妇做的,希望他们穿了能感受到来自家庭的温暖。 徐发和徐智很快就认出了自家媳妇的手工活,徐达拿着张氏寄来的棉袄,左看右看,问俩弟弟:“这袄子,咋跟你们的不一样啊?” “或许是嫂子有什么别的独到的想法?”徐发话虽如此,但是自己也很狐疑。

这袄子说是交领的,可也没见过纽扣在肚脐旁的,说是对襟的,可这一排扣子,也是歪的啊。 这领口,大哥这小粗脖子,能扣的上扣子?! 徐达战战兢兢的穿了上去,发现这衣服,腰围居然比下摆还要大,领子却小的恨不得得解开三个扣子才能穿。 自己怎么觉得自己这么像个蛹啊? 不过当他想活动下手臂的时候,就听到“撕拉”一声,俩袖子直接就下来了。 一旁早就憋笑不已的徐发徐智这会儿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直接笑翻在了地上。 徐达觉得,自己一定是出门太久了,媳妇都忘了他的身材了!! 当然,这个营地里,还有另一个人跟徐达有同样的烦恼。 王宗源看着自己短了一截的裤子和中袖的袄子外加扣不上的衣领扣,也忍不住笑了。越笑越觉得好笑,这一笑,勉强扣上的棉袄扣子,直接崩了,惹的他更是笑的打不住。 营外的两个守将面面相觑,两人窃窃私语:“这是怎么了?” “刚拿到了夫人给送来的棉衣,可能是做的很合心意吧?” 两人说完,还点了点头,觉得自己猜的,很有道理。 徐达和王宗源收到了腊月二十八的贴心礼物,自然不忘回信。 年三十那天,春丫早早和张氏去了县城,石头赶车,张氏坐车,春丫追车。 当道玄得知了张氏给春丫的建议之后,他号称秘传春丫一套练气的心法,说是可以让春丫在跑的过程中体会到真气在体内流淌,丝毫不会觉得气喘腿儿没劲。 “怎么样?你师傅教的那什么心法,感觉可还行?”张氏笑着撩开马车的窗帘,看着一旁跑的一脸便秘样的女儿问道。 春丫抬头,只说了一句:“别说话!”然后又一脸严肃的跟着马车跑了起来。 心里暗骂,她师傅肯定是耍她玩的,她这都快喘死了,还说什么真气流淌?!哪儿流淌了?! 不过心里唠叨归唠叨,石头赶车,春丫还算可以勉强跟的上,不像盖头赶车,昨日差点儿没跑死在半路上。 沛丰县虽然元气大伤,可好歹比前些日子要热闹了一些。食肆饭店开了两三家,而卖日常百货的铺子,却开了半数。 旱灾目前影响最大的是粮食种植,民众喝的水每日倒是还能从井里打一桶半桶上来,一时也不至于渴死。不过想要种庄稼也只能等着水库开放了。 今日已是大年三十,照往常,大部分人家早就置办好了年货。可今年,大伙儿都等到了今日,才咬牙跺脚的,出来采买些吃食,无论如何,年还是要过的。 城中粮食紧张,每家都去办了籴米的凭证,一家最多一天可以籴一升。 可有人家人多,有人家人少,这按人家论肯定不公平啊? “你们自己去调节啊,多了的卖少了的买,自己想想办法嘛!”向主簿已经被堆积如山的公文搞的更年期提前了。 卢县令已经不要大权,每日只管自己的腿。蒋县丞专管外事,而他却苦逼的每日写邸报文书写到暗无天日,还要管放粮的事儿,本来就是个懒散人,管理也是愈发的粗犷。 不过无论如何,这一帮草台班子,好歹是歪歪扭扭把沛丰县给支撑住了。 到了县城,石头送张氏去了医馆,春丫先去空荡的宅子里看看信鸽。没想到信鸽已经回来了,春丫给撒了把粮食,取了信。 只见信纸上又是密密麻麻的王宗源的字迹,他爹这次更惨,只捞到两个字:能穿。 春丫看着信纸,歪了歪头,她怎么就这么不信呢?! 她把信纸往自己腰封里一塞,正要出门,却听外头有人敲门。 开门一看,原来是康平之回来了。 春丫看着晒的油光锃亮的表哥牵着匹马车,马车里下来个人,是她的表嫂。 三人站在门口简单的打了招呼,春丫把他们让进了院子,康平之进了院子都愣住了,他问:“这是,遭强盗了?”这什么强盗啊,怎么还抢房子?! “嗨,不是,咱家自己拆的。”春丫从厨房搬出两个长凳,让夫妻两人坐下,自己继续说:“我爹和我叔都跟周总兵去汝南剿灭叛军去了。不知道啥时候能回来。对了,姑和姑父咱们都去看过了,都挺好,就是大表哥,你奶奶没了,你节哀啊。我奶和爷爷都挺好,你不用担心。” 康平之被春丫砸来的大量信息给说闷了,缓了缓情绪,才点头说知道了。又把广州那头工坊里的事儿给简单说了下。 广州罐头工坊里技术工大部分都是他们这里带去的人,胡庄头是总管事,主要是对外的,康平之是他的副手,主要负责核对账务和人员的管理。 董家还特地在闹市搞了个铺子,专售罐头。零售批发都有,每日康平之都要跟他们核账,一月一盘点。 因为这罐头他们也是第一次摸索着做,所以规模不算大,但是看着这利润却是好的很,今年的罐头已经全部销售一空了,董家那边计划明年多收几个荔枝庄子的荔枝,再扩大下规模,往各处的铺子里都送点儿去,裴家那边胡庄头说也能卖,争取做到产销一体,且一年四季都有售。 听着康平之说话,春丫觉得的确这表哥半年里成长了不少,啥事儿都说的有板有眼,又有条理,忍不住露出了姨母笑。 “表妹,我说的哪儿不对吗?”康平之问。 “没有不对。我觉得表哥做的很好,男人果然还是得多出去历练历练,表嫂你说是不是?”春丫看向康平之的老婆,发现她小腹微隆,眨巴着眼睛问:“表嫂这是…..怀上了?” 大表嫂不好意思的点头道:”嗯,四个月了。“ 春丫竖起大拇指:“表哥可以,工作生娃两不误。” 惹的康平之急急忙忙拍了她的手,大表嫂害臊的泛起两坨高原红。 三人又略说了几句话,康平之就要告辞,春丫也不久留他们,毕竟他们家虽说没办丧事,但是给老人家磕头上香还是要的。 不过待康平之牵了马车要走的时候,春丫还是掏了把他们家大门的钥匙给他:“表哥,我们上次去吧,姑父好像气还没消。要是他非要赶你走,你就住咱们家吧。房间反正……你随便挑吧,已经完全不分你我了。” 康平之无奈了扯了下嘴角,还是接过了春丫手中的钥匙,道了声谢便走了。 因为康平之耽误了功夫,石头左等右等春丫都不来,就找了出来,两人在文苑街巷子口碰到了。 “哥,走,跟我去县衙。”春丫拉着石头就要走。 石头紧张的问:“去,去干嘛!!” “给你骗媳妇儿去呀!”春丫一天不调戏她大哥,一天就浑身难受。 石头一边喊春丫不准说,一边又巴巴的跟着春丫往县衙走。 走到县衙门口,好巧不巧的,佛保佑正好跟着文竹要去取画册,春丫大手一挥:“严画师家我哥认识啊,姐姐,让我哥陪你去,文竹小哥,我还有事儿找你呢!!走,跟我进去!” 春丫说完,对石头眨了眨眼,带着文竹进了县衙。

而石头都快哭了,这场面叫他一人如何承受?! “走吧,还愣着干嘛!!”佛保佑看着石头一副手足无措的模样,暗自好笑,不过还是先开口想缓解下石头的尴尬。 “欸,佛,不是,保佑,不是……姐姐!走吧,我认识路,我带你去。”石头闷头就走。 佛保佑详怒:“谁是你姐姐!!” “那,那叫啥!”他想也不能叫妹妹啊,不是说比他大两岁吗?! “我还没改成佛保佑之前,叫巧香。”佛保佑轻声说。 石头点头道:“哦~巧姑娘。” 佛保佑听了差点儿一个踉跄,还好石头及时扶了她一把,可当石头握到佛保佑细腻的小手的时候,他居然像摸了电门一样把手给收了回去。 好嘛,本来不扶一把人家也不一定会摔倒,可佛保佑都已经借力在石头的手上了,石头突然抽手回去,佛保佑尖叫一声,摔倒在了地上。 石头这下更慌了,他也不敢扶,只抓耳挠腮的问,“巧姑娘,你没事吧?!能不能站起来?我去叫我娘来给你瞧瞧吧?“ 佛保佑生无可恋的说:“不用了,你别来扶我就行。” 哎!这木头!!到底怎么样才能开窍?! 且不说石头和佛保佑两人如何,文竹跟着春丫又进了后院,两人边走,春丫边问卢县令的情况,文竹答道:“大人好着呢,每日吃吃喝喝锻炼锻炼,我看气色比以前好多了。” “那庭姐姐是不是给你年底封了大红包?”春丫笑问。 “嗨,就是夫人心善,让我存点儿老婆本而已。”其实有五十两,文竹心里早就乐疯了。 人家都说他们沛丰县遭了灾,还轮上了打仗,苦的不行。可他却觉得自己这日子怎么就越过越好了呢? 虽说粮食要65文一升,但是夫人前些日子问董家买的粮食早上刚到,就让他一会儿带回去一斗,这种好事儿,咋让他全赶上了呢?! 两人一路说笑,很快到了夏园门口,文竹问:“春丫小姐要让我办啥事儿?” “没啥事儿,就是想着文竹小哥这一日日的也够累了,让我大哥替你跑一趟也没关系。” 文竹觉得,这春丫小姑娘,不愧是夫人的结拜姐妹,为人真是没的说,连忙谢了,退出园子,给家里头送粮去了。 进到夏园,却见院子里卢县令正在院子里边晒太阳边骂儿子,春丫见人便行了一礼:“卢大人安好。” “哦,是春丫来了啊,你庭姐姐在里头等你呢,快去吧。” 卢县令也不知道是真心还是假意,如今表现的很像个退休的老年人,每日在前堂象征性的办公半个时辰,把外头的事儿都扔给了蒋县丞,文书工作都扔给了向主簿。要说彭师爷之类的幕僚?!早给了笔银子遣散了。 他都不想升官了,还要啥幕僚?! 能活着就不错了。 春丫微微点了个头,走进了夏园东侧的小花厅,这里如今是裴庭专用的,大部分时间都是用来议事。 “姐姐!”春丫见裴庭正认真的看着什么,走到她身后喊了一句。 裴庭被她吓了一跳,嗔怪两句,苦叹道:“哎,居然花出去了6000多两,早知道就跟董家喊一样的了!!” “什么6000两?”春丫好奇问。 “就是抚恤金,当时说的时候,我只觉得热血澎湃,也没多想,想着一人不过20两应该没多少,却没曾想,咱们沛丰县死了那么多人。” 裴庭自己把自己坑了一把,顺便把司徒夫人也给一起带坑里了,不过最惨的莫过于董夫人,今早董夫人来叹苦水,说自己家这仗一打,直接就被薅掉了万两银子。 “人命可比银子重要多了,要不是这些牺牲的人,咱们如今也活不了,姐姐这么想,是不是就觉得这银子还是花的很有意义的?钱没了,咱们还能再赚,可人没了,可就没了。”春丫安慰人起来,连自己都感动了。 裴庭点头:“说的也有道理。我初二回娘家小住几日,回来咱们再战!!可得把这6000多两给赚回来!!对了,我娘家前日来信,说黄桃罐头在京中卖的非常好,问咱们什么时候还能再有。” “你说呢?!”春丫反问。 “啧,可惜可惜。”裴庭如此说。 春丫突然想起个事儿,“姐姐,咱们上次不是只卖了1000罐吗?还有200罐在哪儿?” “哦,我差点儿忘了,东西还在我大衍庄地库了呢!还好这地库没被发现,不然我黄桃都没了。”裴庭暗自庆幸。 “姐姐怎么不说你成套的琉璃杯,上好的绣品,名人字画,古玩摆件,成盒的首饰,成箱的布料都没了?!”春丫觉得裴庭可能一直生活的太有钱,根本不把这些东西放在眼里。 裴庭这才轻拍了下桌子,说道:“妹妹说的是啊!下次董夫人再来哭穷,我便跟她一起哭。” “噗!”春丫忍不住笑了出来。 两人在小花厅谈笑了一会儿,佛保佑便捧着刚去取来的画册来了。 春丫偷看佛保佑神色,感觉好像还挺好,也不知道自家大哥是不是开窍了? 不过这事儿,主要还得看她大哥,自己这会儿还是先管好眼前的事儿吧。 于是春丫和裴庭,姐妹两人凑在一块儿,开始慢慢翻看着这册子。 画册里头有散装军奋勇抗敌的炙热与英勇,有张氏金大夫他们奋力救人的无私忘我,有十斤怒射敌军将领的传奇,有援军到来时的欢笑,有丧失了亲人的悲痛,有百姓在军营门口放的一棵菜,一袋米,更有打败了叛军之后民众送别军队的不舍,还有战后沛丰县的残垣断壁,裴庭施粥的慈悲,民众重拾生活的自强不息。 两人慢慢翻着相册,眼眶却渐渐湿了。 良久之后,春丫问:“姐姐,你年礼,给司徒夫人送过了吗?” “送是送过了,不过再送一份,也没关系。”裴庭好像懂了春丫的意思。 这本册子,他们其实是希望有更多人看到的,因为里面包含了太多沛丰县这些日子来的不易,她们想让这些不易被更多人看到。 也许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人只付出,不求回报。可春丫不是这种人啊,她希望所有付出过的人,都能得到应有的回报。 两人一番商议,裴庭决定回娘家的时候顺道去一趟扬州,把册子交给司徒夫人,然后把沛丰县的命运,交给天意。 这次回苏州,裴庭决定把黄桃罐头都带去裴家,月月安也带去一批。 最后一批月月安是一点儿都没有损失,因为为了示范方便,周氏和李氏每一批月月安里都会放上全新的月事带。所以叛军在抢夺的时候,一看就知道这玩意儿是女人不方便的时候用的,谁要啊?! 两人谈论了一番事业,又互相拜了年,分别的时候两人又交换了新年礼物,春丫给的是自己千辛万苦做的两个瓜皮小帽子,裴庭则送了春丫一块羊脂玉。 裴庭看着瓜皮小帽,问春丫:“这是你做的?”

“进步了吧?!”春丫满脸期待的问道。 “嗯……如果,这儿,这儿,还有这儿和这儿能不开线,就好了。”裴庭认真的指出。 “我走了,再见!!记得给宝宝戴!!”春丫头也不回的走出了夏园,身后响起了裴庭的笑声。 虽说在村民的强烈要求下,徐家大年三十还在开荒,不过过年嘛,徐家的那老太再怎么凶悍,好歹还是给村民们加了菜。 以家庭为单位,只要是来他们徐家干活的人家,每家都可以分得巴掌大的一块猪肉。没错,今天道玄和十斤又杀猪了。 三元村现在除了徐家,统共就十三户人家,每家都有人在这儿开荒,所以其实徐家是给每户人家都发了肉。 文氏分肉的时候,有人嘀咕了一句:“咱家有8口人,他们家才5口人,这么分,不太公平啊。” “要公平找老天爷去啊~~”蔡氏说话,向来不留情面。 王老三出来打圆场:“行了,徐家够不错的了,还挑什么理啊,没徐家咱们还想着吃肉呢?!这会儿都喝风呢!” “王老三!!你这话说的对!!”徐大山立刻应和,拍了一掌刚刚嘀咕的那人,那人还是他们组的,他真是烦透这些事儿精了,“行了你,给你肉吃还不愿意,走吧走吧!!” 蔡氏哼唧一声,勾着文氏回去了。家里头还得准备年夜饭呢,她可没精力跟这些人瞎掰扯。 回去之后,文氏便要带着张家旺回张家了。 本来文氏早几日就要走的,可蔡氏却说今日家里还要杀猪,硬留了她下来,让她带点儿肉回去。 等到春丫母女和石头回了家,文氏便和他们道了别,带着张家旺和一刀五花肉,坐着郑山富和郑夏父子俩赶的马车,回张家去了。 而徐家人,则开始准备起了年夜饭。 “老大家的,我们家那几个混球,有消息吗?”徐老汉问张氏。 春丫接话说:“来信儿了,说好着呢。对了平之表哥也回来了。我爹他们也用不了多久就能打赢仗回来了,您就放心吧。” “你没骗我?那信呢,给我看看!!”徐老汉伸手。 “给关姐姐了啊,上头还有王大哥给她写的悄悄话呢,可不能随便给您看!”春丫拉着徐老汉,两人边说边往屋里走。 蔡氏问正在烧灶的张氏:“你闺女瞎说的吧?” “没有,真的,都好着呢,娘放心吧。”张氏真诚的看着蔡氏。 一旁正在洗猪下水的李氏问:“大嫂,棉袄他们都收到了吗?都好穿吧?” “好穿,说做的可好了。”张氏笑说。 李氏心想,完了,大嫂跟春丫肯定瞎编的,说不定是为了安慰爹娘的,一会儿私下还是得好好问问大嫂,他们家那个不省心的到底咋样了。 春丫安抚好了徐老汉,问蔡氏拿了钥匙,正准备去粮仓拿些糖果零嘴儿给孩子们打打牙祭呢,却看见坐在屋里的关静朝她招手。春丫便跑了过去。 原来,姐弟俩是要送她新年礼物。 关慕青的礼物不用猜,就是前几日刚做好的弓箭,而关静的礼物,反正看着应该是副皮手套。 关静说:“听说妹妹要跟青儿学骑马,我想着这天骑马冻手,就给你做了副皮手套。就是做的不太好,妹妹别嫌弃。” 进步很大啊!春丫忙对关静好一番表扬。 自从关静第一次把相公的棉袄攒出来之后,便对这手工活计产生了浓厚的兴趣,相对于张氏一副随便吧,反正我已经是放弃了的态度,关静可要认真多了。 其实吧,送出去的袄子尺寸不合适,也真的不能怪他们俩。 徐达能带的衣服,都带了出去,不能带的春秋天的衣物,也早被他们捐完了。而关静自从跟王宗源成婚后,就压根没怎么住一起过,王宗源一直是在外头征战的,关静身边也根本没有王宗源的衣物。 所以拿衣服不合适,除了她俩的确不擅长做这些之外,完全没有参照物,也的确是个很大的问题。 春丫得了弓箭,拿了零嘴,又喊了关慕青,带着一帮小的说是去校场试弓,问十斤去不去,十斤却偷偷对春丫说:“我不去了,道玄师傅可爱偷吃了,我得看着点儿。”春丫立马掏出一把芝麻糖,以示鼓励。 路上春丫端详着关静送的手套,问关慕青,“关小哥,这骑马还能戴这样的手套?!” “不能戴这样的,但是可以戴手笼子,五个手指的那种,其实姐姐本来想做五个手指的,后来……总之你还是别用的好。”关慕青也是个耿直人,姐姐目前的手工活,他觉得,尽量还是别用。 春丫哈哈一笑,说一句好嘞!把手套往袖子里一塞,一群娃吵吵嚷嚷的往村校的校场去了。 年夜饭桌上虽然少了徐家三兄弟,却多了十斤和道玄,徐老汉把造纸坊的人和郑家一起叫了来,一大家子倒也热闹。 饭菜更是难得的鸡鸭鱼肉都全了。如今鲜鱼早没了,好在老宅起鱼塘的时候腌了不少咸鱼,今天的一桌饭菜,也算是全乎了。 为了缓解徐老汉和蔡氏这些大人对未来的担忧,春丫更是拿出了看家本事来逗乐。她还特地每人准备了一份礼物,或一支笔,或一本书,又或者一包糖果,不求多贵重,只求每人都有。 因为关慕青给她的弓做起来比较复杂,所以春丫从众多礼物中扒拉出了一个青玉的手把件,雕的是一个小貔貅,送给了关慕青。而关静得到的是裴庭那里薅来的一个小插屏。 时间到了午夜,大伙儿放了阵爆竹,也就散了。 缺了人的大年三十,无论春丫怎么努力,总是少了团圆与欢乐的意味。 而三元村里今年的爆竹声,也只是稀稀拉拉。大伙儿忙碌了一天都休息去了,春丫和小橘蹲在立山的围墙上,大金守在下头,春丫有一搭没一搭的跟小橘说着话。 今年的心愿,她只愿一家平安,沛丰县能早日过了这个劫数。 而被徐家全家惦记着的徐家三兄弟,此时正奋力的干着他们的技术活。年三十正是偷袭好时候,这一仗若能胜利,就离他们回家不远了。 徐达那掉下来的棉衣袖子被徐智改成了套袖,徐达此刻正穿着他棉袖套修理着前线送回来的损坏的连弩,他现在闭着眼睛都能拆装这玩意儿了。 每每有人进出他们的营帐,总会说一句:“徐头儿这袖套挺别致啊!” 徐达总会笑说:“那是,我媳妇做的!” 兄弟三人便会相视一笑,不管怎么样,家里送来的,总是最好的。 — 然而,事与愿违的是,最终这场剿灭叛军的战争一直持续到了2月末才结束。 新皇为了以示自己的仁慈宽厚,除了汝南王府的亲兵全部杀之祭旗,残余的汝南军都纳降归入扬州军中。 战事结束,周总兵带领王宗源,押解汝南王府众人回京述职。至于徐达嘛,他先放人回了沛丰县,这事儿之后他自有安排。 在这军中几月,他自觉已经看透了徐达这人。

这货吧,带头骂人还行,带头打架都够呛,还得要俩弟弟帮忙。 他擅长的并不是行兵打仗,而是改造兵器。这样的人,其实应该是送去工部最合适。 因为工部有专门建造兵器的军器署,铸造兵器其实是人家军器署的活,可他也不想把这人送给工部啊。 那工部的军器署八百十年才能改进个弓,攒出个炮,再说,要是把徐达放给了工部,以后他用起人来,就太不方便了。 连弩的事儿,这次肯定是要上报朝廷的,因为这东西实在是太好用了,以后全军配备也不是没可能。 周总兵如果愿意,当然也可以把徐达给偷偷藏起来,可他领兵这些年,早就烦透了跟工部之间为了个弓啊箭啊,扯皮个不停。 这事儿他还得再考虑考虑。 且徐达上次看了他的西洋铳,还说这东西造的不好,如果有匠人配合,他倒可以尝试着改进改进。 扬州军仅此一支的西洋铳徐达居然还觉得不行,周总兵很期待他能把西洋铳改装成什么样子。 徐达此人的安排,或者说扬州军的配置,他还得再筹谋筹谋。 等他跟皇上把他想办的事儿给议定妥当了,再把人给喊回来,也不迟。于是徐家三兄弟和方木匠父子俩,在每人派发了20两赏银之后,被放了回去。 从汝南到京城,也不过几日行程,周总兵和王宗源押解汝南王一家进京当日,两边群演,夹道唾骂。 烂菜叶子臭鸡蛋是标配,沿街也不知道谁找来的大妈,又是号丧又是指天抢地的骂,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些人都被汝南王给刨了祖坟了。 一行将人押进了天牢,次日一早,便得召见,进宫觐见皇帝。 周总兵只带了王宗源一人进宫,面圣之前需要卸甲交出兵器,可那连弩却是周总兵在战报上一再提起的,所以这东西由管事太监给捧着,先周总兵和王宗源一步进了宫。 这日正是五日一次的朝会,京中百官皆到齐了,文武分了两边站立,皇帝高高坐当中。 不过,今日这朝会,与往日不同,大太监并没有喊有事启奏,无事退朝。而是直接由大太监宣读了周总兵的战报。 其实,今日的朝会,就是扬州军的表彰大会。 捷报早已收到,但是终战的战报还是得念,不然人家周总兵干嘛来了? 大太监读完战报,皇帝喊了周总兵,狠狠表扬了一番,周总兵也从怀远将军兼任的总兵,直接连跳两级,成为了二品的白虎将军。 而王宗源,从三品参将升为从二品副将。 两人得以封赏,自然也不忘为属下请命,立下战功的人,或多或少,都有封赏。 这些都是一般程序,皇帝虽然才做了半年,但是朝会参加过不知道多少场,他今日也有些心猿意马,该说的事儿都说完了,才催促已经成为周将军的周总兵道:“周爱卿,我这里收到你此次作战所用的一张连弩,看你战报上写的,这弩箭是一件很得用的杀器,今日,你可得给我演示演示。“ 大太监听皇帝这么一说,忙让下头的人,把弩箭给送了上来。 周将军回一声是,撩了袖管就要上去演示。 惹的底下一众文臣惊呼不可。 在大殿上搞这玩意儿,万一不小心,就把皇帝搞废了可怎办?! 这皇帝上位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事儿,先前是他们打架,之后又是周将军平叛了小半年,这好不容易太平了,起码二三十年内,他们可不想再换皇帝了。 不过,皇帝却说:“行了!朕亲自试射,你们总放心了吧?周爱卿,你上来,跟我说说这东西怎么用?” 底下自然还是有反对的声音,可看着皇帝越来越阴沉的脸色,行了,还是别自己找不痛快了。反正好歹东西拿在皇帝手上,要伤也伤不到他自己。 大太监拿来个靶子放在大殿东边,底下众臣和皇帝都站在大殿西边,周将军跟皇帝说了如何填箭,如何瞄准,如何发射,皇帝点头说:“很好,步骤简单,就是不知道这准头如何。” “皇上试试就知道了。”周将军一张风餐露宿的脸,一笑,就像朵菊花。是真的菊花的。 皇帝点头,一刻不耽搁的便放了箭,站在靶子旁边的大太监都没做好准备,第一箭便掠着他的脸,飞了过去。 大太监叫冯喜,心中虽惊恐的恨不得当场猝死,却还不停的安慰自己,富贵险中求,可是尼玛到底是哪个货吃饱了没事做,发明什么新武器,害的老身还得挨一箭!! 不过嘴上却说:“好!!” 王宗源忍不住跟皇帝说:“皇上,准星看前面这个。” “哦!!原来是这个!!行了,我知道了。冯喜,你不老实啊。” 啊字刚收了尾,一箭跟着又飞了出去。 这次正中靶心。 冯喜真心诚意的说了句:“皇上,奴才真的觉得您射的好!” 然后又见嗖嗖嗖,皇帝直接把一盒箭都给打完了。 他转过头对王宗源说:“这个好!!果然是神器!!欸??我先前不觉得,这会儿看你怎的有些眼熟?!” “回禀皇上,家父是已经致仕的王远柏。”王宗源躬身回答。 “哦~~~怪不得觉得似曾相识。你小时候,朕还和你一起上过几天学呢!” 皇帝说完,王宗源笑答正是。 众人都等着皇帝接下去说话。 而皇帝却在想。 要说这王远柏是只老狐狸。在朝中也不站队,看着朝上争得你死我活,他却突然致仕了,原想着他是不想参加这朝中纷争,却没想是把儿子安排去做了武将?!还当能瞒过他?!呵呵,这点儿小伎俩,他早就看穿了! 啊,好想把这人的二品副将给撤了啊!!啧,不过立了大功却不升官,啧,作为一个仁皇,那肯定说不过去啊,算了算了。且让他就先这么做着吧。 王宗源:不是,皇上,您听我说!! 直到冯喜喊了一声:“皇上?” 皇帝才从自己的小剧场里跳了出来,对周将军说道:“周爱卿,跟我去趟上书房,我有事问你。好了,退朝吧!” 说完,便大步流星的往前走了。 冯喜喊了一声退朝,周将军跟着皇帝的步伐,走去了上书房。王宗源一时不知道是跟着去,还是在殿外等候,周将军回头看他踌躇,喊了一声:“走,跟我来。”王宗源便也跟了上去。 到得上书房,皇帝看王宗源也跟了进来,倒也没说什么。

主要他突然想到,虽说王远柏是只老狐狸,但是这儿子却没走他文官的路,也许这王宗源和他一样,和爹,不怎么对付。 王宗源:皇上,您有没有准主意?! 到得上书房,皇帝明显言谈更轻松随意一些,没有那群分分钟卯着劲儿想给他上死谏的御史,他也心理负担小很多。 “周爱卿,这连弩,你说是一个叫徐达的沛丰县民壮改进的?”皇帝坐在案桌前问道。 “回禀皇上,正是。这连弩当初做的时候,正是沛丰县最危急的时候,他们以当地漕帮,衙门三班,和临时征集的民兵这些散兵之力,硬是咬牙守住了沛丰城,直到我们扬州派过去的2000多援兵到了,他们才下撤。 这徐达看咱们带去的弩机很是笨重,便花了两天时间,造出了可以手拿的轻便连弩,刚开始准星并不好,在战斗过程中不断改进,最后调试了好几次,加了各种瞄准器,最后才定下的这一版。“ 周将军说的很是动情,他自己本身就是军户草根出身,所以对小人物充满了同情心。 “不错,这种人才就该送去工部,为咱们大干军队造更多的利器。”皇帝点头道。 “皇上,恕臣直言,微臣觉得徐达此人,还是应该留在咱们扬州军中。”周将军拱手弯腰,等着皇帝问他为何。 可皇帝的想法,就没人猜得透,他看了看底下的周一彪和王宗源,思虑片刻,便说:“可以。” 周将军反而一愣,为什么啊?怎么不问他为何?!啊,准备了三天的台词,这就没用了?! ”谢皇上恩典。“周将军继续说道:”不过…….“ 皇帝微微皱眉,他都那么爽气的回答了,就是不想听人叨叨叨,怎么还有不过? “不过什么?”皇帝到底还是给新封的白虎将军一些面子的。 “不过这徐达说,他还能改进西洋铳。”周将军说道。 “哦?”皇帝来了兴趣,他也觉得那玩意儿还得点火,还不如火炮来的威猛,的确不怎么好使。 “他说改造之后,就不必再点火,只要改装些装置就行。”周将军继续说。 王宗源心里呐喊,不是吧?!达叔说的不是,可以试试吗?!周将军如此斩钉截铁,万一试的效果不好,这不是欺君吗?! “不过…….”周将军又说。 皇帝皱纹道:“有话直说,你怎么这么多不过?!” “不过这改造一个兵器,特别像火铳之类的,肯定不是他一人能够完成的,这还得要不少工匠配合。所以微臣想在扬州军中设立一个部,专职改进或制造兵器。 皇上,佛郎机人的洋枪洋炮,您也见过,咱们若再这样只用斧钺刀剑,到时候弗朗机人从海上带着枪炮来,咱们会很被动的!此时开始改进兵器,虽说占不到先机,但也是为时未晚啊!!“ 说完,周将军双膝跪地,向皇帝磕了一头,说:“望皇上恩准。” 王宗源跟在周将军身后,也跪地磕头,同说一句:“望皇上恩准。” 皇帝也听的心潮澎湃,站起来说:“周将军!思虑甚深,朕觉得你说的很有道理。“ 周将军和王宗源心中一喜,觉得这事儿应该是妥了。 却听皇帝说:“不过,扬州军还是得好好管好打仗的事儿,这设立专门的营部改进武器,不可。” 周将军肩膀一沉,刚想开口,却又听皇帝说:“不过,这武器该改进还是得改进。这样吧,朕跟吏部商量一下,办一个神兵营。朕亲自督办这事儿。既然这徐达是周爱卿找来的,对军中也确实有帮助,这神兵营暂且就放在扬州,联络官就由…….冯喜,你去吧。” 皇帝心想,呵呵,周一彪你想掌兵还想管武器火药?本来只徐达一人,也就算了,料想最多也就搞搞连弩连箭啥的,可既然都要单建一个衙门了,怎么可能让给你?!!做!梦!! 上书房内,瞬间没了声音。 冯喜心中咆哮:我不去啊,去什么扬州啊,我宫中徒子徒孙一大帮,除了皇帝谁都不用伺候,去个屁的扬州啊!?在宫里当大太监不好吗?! 嘴中却道:“是,奴才领旨。” 而周将军却不知如何回应,这叫什么事儿?!他这是为皇上开辟了新思路?! 啊啊啊啊,不管了,反正徐达人在扬州,神兵营也在扬州,他一个二品将军,总能喊得动他的吧?!反正没落到工部手里就行。 如此想来,他觉得,这么办也挺好,磕头谢了恩,带着王宗源出了宫。 而皇帝却着急忙慌的把刚下朝的吏部尚书又给喊了回来,通知了他要办个神兵营的事儿。 对,不是商量,是通知。 吏部尚书是王宗源的父亲致仕之后新提拔上来的,对皇帝几乎是言听计从,但是他好歹是个文人,文人就有文人的轴劲儿。 “皇上,这徐达的官职…..您看?“ “神兵营也不算一个部,再说徐达也没做过官,就先做个七品的吧。”皇帝说道。 “可皇上,您说徐达只是个民壮的班头,据微臣所知,没猜错的话,这一般民壮,都是没考过功名的。” 吏部尚书很为难啊,七品好歹也是个知县,举人都做不了知县,顶天做个主簿,这人连功名都没有,居然也能做七品官了?!真要这么干,那些御史大夫,可能会分分钟吊死在他们吏部门口!! “那怎么办?这神兵营朕准备亲自接管,这主官连个品级都没有,岂不是……?欸?前头那王宗源,爱卿知道吧?是王远柏的儿子,我突然想起王远柏这人…..虽说有些油滑,办事倒是还挺不错的,年岁也不是很大,此时致仕倒也有些可惜了。” “启禀皇上,微臣已经想到了办法,待微臣回去细细写来,再把奏折呈给皇上。” 皇帝想的是,朕亲自督办的神兵营,主官居然还没个官职?!那朕岂不是很没面子?!不过这吴尚书,尚且还算有点儿眼力见儿,就且看看他有什么办法吧。 于是皇帝点头道:“去吧,周一彪他们明日就要回扬州去了,你要不然一会儿下衙前把奏章呈上来吧?” 吴尚书应是,躬身退出了上书房。 “啊!还有!”皇帝叫了一声。 吴尚书麻溜儿的滚了回来。 “这事儿,朕不想听到任何御史在朝会的时候要死要活。你懂吗?” 就是不准说出去呗?!怪不得!!皇上想亲自督办,却把地儿给选在了扬州!! 吴尚书又应了是,微臣明白,再一次退出了上书房。 回吏部的路上,吴尚书问候了徐达全家不下百次,这货到底是谁?!为什么要如此为难他?!搞连弩就搞连弩,为啥还是个白丁?!白丁为什么要搞连弩?!啊?!为什么?! 当然,徐达是肯定不会知道自己背地里被吴尚书给问候了。 汝南的仗终于打完之后,徐家三兄弟和充公了的方木匠父子,先随大部队回到了扬州,然后在领了20两赏银之后,原本他还想在扬州逗留一日,给妻女采买点儿吃的用的。

不过到了扬州首日,他便大手一挥,喊了连弩坊的众人凑了一桌,找了家餐馆吃了一顿。 他本来想着,再贵也贵不出20两去,便喊了满满一桌菜,叫了几壶酒,大伙儿美美的喝上了一顿。 结账时却被小二喊出的50两给吓出了屁。 “啥玩意儿?!咱们这是吃了恐龙蛋了?!”徐达和春丫的嘴上没把门的,也是一脉相承的。 “恐龙是啥?”徐发问。 “这重要吗?!”徐达瞪了徐发一眼。 店小二在一旁解释道:“几位军爷有所不知,扬州城里如今吃的喝的,都得从浙闽广东运来,好比您吃的这盘最简单的炒菜,就是咱们从浙南运来的,还有这鲜鱼,是从松江运来的,十尾鱼,运来起码死一半,所以真的不是咱们黑心,是真的成本高!!” “咱这儿旱情一点儿没解?”徐达问。 “没有!!越闹越严重。咱们扬州城里有钱人多,还好些,穷一点的县城,早就吃喝都接不上了。”小二说道。 “那沛丰县如何了?”徐达急问。 “沛丰县啊,没怎么听说,不过咱这儿没听说,说明应该不至于太难过。这沛丰县也是惨,一会儿遇叛乱,一会儿遇旱灾的。”小二说完,还砸吧两下嘴。 徐达这会儿也没心思计较五十两一餐饭的事儿了,好在张氏临行前给了他点钱,不然这会儿俩弟弟的银子都要被他给花在这儿了。 给春丫和张氏买吃的喝的,那就更顾不上了,这会儿徐达一门心思的,就想赶紧回家。兄弟三人本也不属于扬州军,跟裴千户打了个招呼,租了辆马车,带上了方家爷俩,趁着天色还早,匆匆赶往了沛丰县。 三人到得沛丰已是午夜。 自从打跑了叛军,沛丰已经实行了宵禁,好在城门上守门的,都是三班衙役,徐达都认识。 大门是不能开的,因为城里出过内奸,所以城门都是落了锁的,一把在守门的这里,一把却在县衙。 想要开门,这动静非得闹大了不可。 还好,守门的小兄弟不知道哪儿去弄了根绳梯,攀上这绳梯,徐达他们才得以进城。 要说徐达他们为啥不直接去三元村呢?盖因他们进城走的是南门,想要去三元村得从东门出,否则就得绕上一大圈马车都走不了的山路才能绕开沛丰县城。 这么折腾,倒也不必了。 只是苦了赶车的车夫,只能在马车里住上一晚,或者连夜赶回扬州去了。 三兄弟在城门口跟方家父子俩道别之后,便走去了文苑街,准备在文苑街的房子里将就一晚。按照他们的判断,此时徐家上下,应该都是在村里住着的,毕竟他们之前囤的物资全在三元村。 不过走到了门口,徐达才想起,自己没钥匙。 怎么办?还是得翻墙呗。 正当弟兄三人准备叠罗汉爬墙的时候,听到旁边一句女声:“怎么?翻墙啊?” 吓得三兄弟的罗汉塔瞬间倒了,爬在最上面的徐达还好抓住了屋檐,双手一撑,骑在了墙上。 “爹,回来了啊。” “春丫?!你半夜三更不睡觉,蹲墙上干嘛呢?!“ “等你啊。”春丫扣了扣鼻子。 “骗鬼的吧?!”徐达说。 “哎,被你看出来了。” “春丫!!你赶紧给叔开开门。”徐发在墙下喊道。 春丫理直气壮的答道:“我没钥匙啊。” 徐发真是要被这对父女气疯了,一个两个的都没钥匙,啊!这家人家的钥匙到底在谁手上?! 几人站墙下的站墙下,骑墙上的骑墙上,最终还是引来了巡逻的崔都头。 “徐达?!回来了啊?咋滴啊?为啥有门不走骑墙上啊?”崔都头举着火把,照亮了徐家人。 ”轻点儿!!一会儿把咱家人都吵醒了!!“徐达看到春丫,就知道家里肯定住着别的,不说全乎吧,起码张氏应该在。 不过崔都头洪亮的嗓音,最终还是把人都给吵了起来。 当张氏出房门的时候,就看到父女俩,一个蹲门东边,一个骑门西边,开门外头还站了俩小叔子,她深深叹了口气,才说:“回来了啊?看着还挺好啊?” 徐发徐智立刻点头:“挺好挺好,谢谢大嫂惦记。” 徐达则在上头深情的呼唤:“媳妇啊!!我好想你啊!!就是你能不能先帮我找把梯子啊?!” 结果这一呼唤把康平之也给呼唤了出来,徐达先一愣神,随后嘿嘿傻笑两声,道:“咱家,其实合该开个旅馆。” 梯子是没有的,三更半夜去借也不现实,春丫传授了拱下墙的绝技给徐达,自己却脚一点墙,借了下力,下了墙去。 待徐达下了墙,康平之和三个舅舅见了礼,说了两句话,张氏便让各人回房休息去。 这屋子在金牙人的牵线搭桥之下,张氏已经以120两银子的价格买了下来。如今沛丰县这个情况,东家又听闻自家房子已经大半毁于战乱,他们也不想回来了,就便宜出手了。 屋子陈设早就改成了类似小旅馆的标房,就跟徐达说的那样,反正钱是不收的,配置就是每个屋子两张床,床尾放个大箱子,里头放了被褥,中间放个小桌子加把竹椅,跟后世的简易标间差不多一个意思。 反正就是家里谁来都能住,徐发徐智便各自找了个房间,分房而睡。 随军这些日子,徐家三兄弟已经受够了互相的打呼声和脚臭味儿,一分一秒都不想再睡一块儿了。 而徐达则被张氏带进了她的屋子,人刚进屋,后头春丫就跟了进来。 “爹,你这羊毛卷,挺时髦啊。”春丫看着徐达坏笑不已。 “这一头毛可愁死我了,躲哪儿都能被人找到。“徐达把自己的小卷毛往耳后一夹,继续说道:“你俩咋回事啊?怎么没住村里?平之回来了,怎么也没回家?” “平之表哥是被康姑父赶出来的,我这几天都在大衍庄学育苗,我娘还是老样子,每天都在仁济堂干活。”春丫说道。 张氏点头:“今天仁济堂来了个抢水打架把脑袋打开瓢的,我抢救晚了就住这儿了。你怎么样啊?这些日子在军中也没见瘦,过的还挺好?” 那肯定不能瘦啊,徐达别的不行,开饭肯定抢第一名,还因为帮人家伙头兵攒了个手拉的风箱,哪怕没抢第一名,人家伙头兵也会给他留点儿好的。 还经常去王宗源和周一彪那里蹭吃蹭喝,自己吃喝不算,还得把剩下的肉菜啥的都给打包回去。

“还行吧,除了吃错几次药,然后喝水喝坏了几次肚子,别的时候都挺好。咋的,咱们沛丰县吃水如今也靠抢了?” 徐达本来以为沛丰县好歹地处南方,春丫他们每回来信也没说家里多困难,还以为旱情好些了呢,却没想到,“怎么还有人抢水打开瓢的啊?” 春丫摇头道:”别提了,太乱了。前几日开始春耕了,县衙就开始开放水库了,城里的说这水库是他们筹建的,只能城里的用,离城近的几个村子说他们也有份,好一场打闹,崔都头他们被派去维持秩序,可还有悄摸偷水的,排队插队的,居然还有混在里头偷钱的!改天您去看看,就知道有多混乱了。” “那咱们那儿呢?!”徐达问。 “嗨,咱们那儿还有安远寺和尚呢,日夜坚守,也有隔壁镇来抢水的,不过差点儿没被我师傅吓死,之后就不敢再来了。 而且咱们那儿比县城人少很多,秩序还算不错。我哥他们每日去拿两桶水,咱们立山上那泉眼,现在每天大概还能接上一缸水,加上打来的两桶水,育苗是够了。“ 春丫说完,叹了口气:“哎,开了那么多荒地,却不能种,太可惜了。” 徐达一听荒地,又不明白了,问张氏:“荒地又是咋回事?!” 母女俩相视一笑:“回去你就知道了。” “时间也不早了,您二位好好聊聊吧,我先回屋了。”春丫边往外走边,嘀咕:“爹你这是多久没洗过了啊,啥味儿啊都是。” “很味儿吗?还行啊!”徐达嗅了嗅自己。 他自觉已经是非常干净的男子了,因为不用上前线弄的血呼啦嗤的,也不用每天背着几十斤的沙袋训练的满脑袋冒热气,这丫头!!是没见识过真正行军打仗的人,才会嫌弃他味儿。 “行了,别闻了,再闻也是那个味儿。这县城里用水困难,庭妹那儿每日的水也几乎都泼在大衍庄了,我们也不好意思问她多要。你今晚就将就将就,明天回去再洗。“ 张氏说完,就开始帮徐达铺被子。 徐达从身后抱住了张氏,张氏瞬间被徐达的男人味熏的眼前一花。 “相公~”张氏温柔的叫了一声。 徐达大惊道:“媳妇儿,我没做错啥事儿吧?!” “没有,来,我就觉得你太辛苦了。这日夜兼程的赶回家,有什么事儿明天再说,你得先休息好。”张氏温柔的把徐达往床上一推,帮他脱下了鞋子。 结果一脱鞋,那就更不得了了。这味儿简直直冲天灵盖。 可惜家里留的水,还得吃喝用。康平之夫妻俩每日得喝水吧?小四他们也答应了他,让他两日来取一次水,可不能把水浪费在洗脚上。 也不等徐达拒绝,张氏快速的把人给裹进了被窝里,让他赶紧躺下休息,明天她请几日假,有什么话,回家再说。 徐达感动到流泪,还是回家好啊!!回家媳妇不仅给铺被子,还给盖被子,哪里像俩弟弟,一天到晚互相嫌弃对方脚臭。 “欸,媳妇,爹娘都好吧?”徐达终于想起徐老汉老两口来了。 “好着呢,公公每日挥斥方遒,婆婆每日嗯…..精神抖擞。” 张氏觉得很难两三句话说的清公公带队开荒直接开去了隔壁村,结果直接跟人干了一仗。隔壁村如今虽然穷,可地皮也不是说让就让的,开荒肯定是不能往人家地盘上开的。那伙开荒的人就合计,准备把后山前头的那一片,原本他们村抢破头皮的荒地,也全给帮徐家开了。 这活干到下月,看着也该干完了,也不知道这活干完了,这些人还能折腾出什么花样来。 而徐老汉那头被马屁一拍,又揽到了什么烂事,婆婆就负责去吵架,每天把种不了庄稼的抑郁情绪都能骂出来,自然……精神抖擞,身体倍儿棒了。 徐达虽然不太明白张氏说的挥斥方遒,精神抖擞具体是啥情况,但是寻思着总归不是啥坏事。虽然他几月未见张氏,很想跟她好一好,可这日夜兼程的赶回家,他这会儿也好不动了。 睡吧,睡醒了明天再好也还来得及! 于是徐达翻了个身,张氏还贴心的帮他掖了掖散开的被子。 没一会儿,徐达的呼噜声,便响了起来。 张氏这才长长的呼出一口气,尽管二月的夜晚还是非常寒凉,但是她还是给窗户留了一丝缝儿。 她倒也不是嫌弃徐达,行军打仗本就顾不上这些香的臭的,可这味儿吧,实在有些辣眼睛。 听着徐达的呼噜声,张氏还是不禁弯了嘴角。 对于徐达的回归,她虽然嘴上没说,心中自然是欣喜万分的,还好他平安回来,以后,定不能放他一去去这么久,今晚,这吊着的心,总算是落到了实处。 次日一早,徐达换下来一身脏衣裳,从包裹里选了几件相对不怎么脏的给换上了。 张氏看着徐达扒拉出一个袖管,又扒拉出一个袖管,最后扒拉出一个棉背心。看着眼前那熟悉的针脚,她问道:“不是说,能穿吗?” 徐达点头道:“是能穿啊,你看啊,这就个背心,这俩呢就是副袖套,完美。”说完他还给套上转了个圈。 张氏叹口气,哎,算了,以后还是彻底放弃做衣服这事儿吧!! 两人出了房门,就见徐发和徐智正揣着袖管,坐在墙角边的长凳上等着早饭。 康平之则坐在旁边,陪着俩舅舅说话。康家的小娃娃在空荡的院子里满地乱跑,等到了四五月,他们准备带着孩子一起去广州。 而春丫和挺着肚子的大表嫂正在厨房里忙活,粥吃不了,费水,春丫蒸了馒头,配蔡奶奶做的齁咸的咸菜,还给蒸了一块腊肉。 饭菜好了,锅里的水舀进两口锅中间的小灶,用灶膛里的余温热着,这便是康平之一家三口今日喝的水了。 “春丫啊,咱家早上如今吃的这么……横的吗?”徐发看着春丫端出来的干货,不由问道。 “嗨,有钱。”春丫扭头问。 张氏拍了一掌春丫道:“你这孩子,好好说话。她二叔,你不知道,现在县城里用水特别不方便,就剩下一口大井每日还有点儿水。要不然就得去水库等水。 水库等水也得拼体力,虽然有崔头儿他们看着,但是还是人挤人的很,个子小点儿的,被挤下水库的也不是没有,而且平之媳妇不是怀孕了嘛,万一那水不干净,吃坏了可怎么办?所以咱们每日都来给他们送大半桶水,还得分给小四他们一点儿,这水可不得节约着用?“ 行吧,嫂子说的都有道理,这人缺啥都不能缺了一口水,节约着用也对。 这咸菜腊肉齁咸,那就少吃点儿,免得到时候又要喝水。一伙人快快的吃完了早饭,就听外头有人喊:”春丫,爷问你今日到底回去不?“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石头,当他跨进院门,见到徐家三兄弟的时候,瞬间就激动了。 “爹!二叔!三叔!!你们总算回来了!!”石头扑向徐达,大声哭了起来。 天啊,爹总算回来了,他们一家总算团聚了!! 虽说他知道,爹和叔叔们都只是帮人家做连弩的,不会被派上前线,但是他本来就是一个很容易多想的少年,他爹出去的时候,顶着个光头,看着就不怎么靠谱,稍回家的口信,也是从三个字,变成两个字,最后变成了一个字。他日日都想着,爹可得好好听二叔三叔的,不要到处闯祸啊! 这回可算回来了,他那一颗悬着的心,也总算是落下了。 徐达原本还算有些干净的衣裳前襟,没一会儿就沾满了石头的鼻涕眼泪。

虽然他很享受来自正常孩子的叨念,可这么大一个娃,还往他身上蹭鼻涕,他再怎么享受,这会儿也忍不了了。 “行了行了,爹知道了,下次再去带上你哈!别哭了别哭了,你娘去仁济堂说一声,我去县衙跟崔都头打个招呼,一会儿咱们就回家去。” 徐达说完迎来张氏的一记白眼:“你当是去旅游啊?下次你也不准去了,又不是兵又不是官的,好好在县城呆着得了。也省的爹娘惦记。” 自己带着俩弟弟去不算,下次还想带上儿子?有这么挖坑的吗? 待徐达夫妻俩出了门,春丫挨到石头边上,问他:“大哥,你不去趟县衙吗?” “她今日去安远寺了。”石头随口一答。 “啊呀我天,她是谁呀?!我是问你,不去趟县衙接送下劳苦功高的爹吗?!你想的啥呀!!”春丫几哇乱叫。 石头脸色通红,上前想捂春丫的嘴,却发现怎么都追不上她。 这丫头如今力气虽然不大,可这腿上功夫因为跑了这两月,却是比之前好了不是一星半点儿,还动不动就上墙,这会儿能抓住她的,恐怕也只有道玄师傅和关家那小子了。 徐发徐智听的一头雾水,问康平之:“啥呀,这俩孩子在追啥呀?” 康平之笑答:“好像是石头,看上人家卢夫人身边的大丫头了。” “哦~~~不错啊石头!!!好样的!!!”徐发冲追着春丫满院子跑的石头喊道。 惹的石头又是好一阵抓耳挠腮,嘴里直说,不是这样的,不是那样的,具体不是哪样的,他又啥都说不出来。 石头终于追累了,只得不停告饶,春丫也不再逗她哥,几人便随意聊着天,说着军营里的事儿,等着徐达和张氏回来,好一起回村。 结果是左等不来,右等不来,好不容易等来了夫妻俩,结果发现徐达背了个恨不能比他人还高的包裹回来。 “啥呀这是?”石头上去接包裹,春丫负责围观兼盘问。 “衣服,你娘给咱们买的。” 徐达虽然很能从媳妇的手工活里感受得到爱意,可问题是,这爱意吧,质量不太好,所以做和买,还是买更好一些,起码能穿件全乎衣裳。 而张氏正好与他不谋而合,她的想法是,与其花时间在自己不擅长的事情上,不如把这事儿交给擅长的人来干。 她可不是关静,那姑娘虽然结了婚,但年轻人嘛,结婚了也还在热恋中,如今做衣服做的那叫一个废寝忘食。 每日除了缓缓的走上几步,锻炼锻炼,大部分的时间,手里都捏了一根针,这针线活也是肉眼可见的进步不少。 从这死磕的劲头来看,这娃,的确是个做大事的人。关静这腿儿如今也能走上几步路了,张氏更觉得自己不能把时间浪费在针线活上,而是更应该花费在怎么帮关静治好腰伤上。 夫妻两人分别要了三天假,徐达虽说去过扬州军中,可好歹也还算是县衙的人,崔都头二话不说便给了他十天假,可徐达觉着吧,一天两天的还行,时间长了估计还得讨他爹嫌,不如跟媳妇同进同出,也免得徐老汉天天拉着他干活了。 既然徐达夫妻回来了,几人便告别了康平之一家,坐了马车,往三元村去了。 徐达回家,石头自然被剥夺了赶车的资格。所以一众人不消半个时辰,便回到了三元村。 才到村口,战后从未回过家的三兄弟被村中落魄的景象给震惊了。 “咋会这样啊?!咋都烧了啊?”徐智看着车外的景象,一遍遍的喃喃自语。 其实三元村大火,他们早就知道了,但是从未亲眼见过。 如今身临其境,自然又是另一番感受。 而徐发则看着干涸的河床,问春丫:“家里如今咋种地啊?” “水稻和麦子都种不了,只能种番薯。苗床已经铺好了,前日应该开始育种的,不过有个事儿我突然搞不清了,就去大衍庄看他们育种了。一会儿我把记下的都告诉爷爷他们就能马上开始育种了。” “这玩意就不用水?”徐发问道。 “要水啊,二叔记得明天开始去拉水啊。啊呀说起这个,要说你们回来的正好,前阵子说庭姐姐今年要开恩科,你们不在,我石头和盖头大哥每日忙的都没空念书。正好你们回来了,他们得准备准备,四月底可以考童生试了。” 不管有灾没灾,读书总不能忘记。 张氏点头道:“他们俩最大,的确应该去考。“ 而徐达此刻正襟危坐,一门心思的赶马车,心中默念,不要说到我不要说到我不要说到我。 却没想一声,爹,把他给拉入了张氏的视线中。 这爹,是石头喊来求救的。 却让张氏想起徐达目前也还是个文盲的事情,她看着想装聋哑人的徐达的背,幽幽的说了句:“两个小叔没念过书,也算了,孩子他爹,你好歹也是读过两年书的,趁着孩子们这回都去考学,不然你也去考一下吧。” “是啊,我觉得我爹如今这白身的身份匹配不上他的能力,叔,你们说是不是?”春丫向车厢里的徐发徐智抬了抬眉。 “是是是是,春丫说的没错,大哥,去考吧。” 反正战火没烧到自己身上,春丫说啥,徐发就呼应啥。 ”嗯,没错。“徐智是真心的,他觉得大哥聪明的很,考学的确应该对他来说不难的。 徐达全当自己失聪了,一言不发的把马赶得飞快,几人闲谈间,马车已经到了立山门口。 “这……啥啊?!” 赶车的徐达,第一个发声。 而刚下车的徐发徐智,也呆立当场,徐智缓缓转头,问石头:“这是,准备干啥用的?” 三人的呆愣,应该说是正常表现了。 因为立山旁边200来亩杂乱的荒地,在三个月的时间里,已经被三元村开荒团给整理的干干净净,平平整整。 放眼望去,除了灰大了点儿,地秃噜了点儿,眼前的根本就是个大庄园啊! “爹,这是你爹为你打下的江山。”春丫拍了拍徐达的肩,拍开了立山的大门,和张氏两人先走一步,她得赶紧给她爹和叔叔们烧洗澡水去。 “啥意思啊?”徐达转头问站在一边的石头。 石头反问:“爹你不知道啊?” “知道啥啊,你们也没跟我说啊!不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徐达揪着石头问。 “哦,就是我爷奶看村里的人可怜,然后又不想人白占咱们家便宜,就带了人天天开荒,开了快三个月吧,就开了这两百来亩地。

本来也没想能开那么快的,可我奶说得让他们比着来,谁开的好就奖励大米。如今不是大伙儿都挺难的嘛,谁都不想没了这差事,就都干的挺好。” 石头说完,还不忘补充一句:“对了,这一片都开完了,他们又去开后山前的荒地了。前些日子来了几个外县的财主,说要收地,咱村人都忙着开荒呢,也没人搭理他们,财主还去找了蒋县丞,不过听说蒋县丞也没搭理他们。” 这事儿其实就跟道玄说的一样,这沛丰县闹了灾荒,自然有专门倒卖土地的牙人来淘便宜,邻村很多人家别说卖地了,有饿的狠的,连儿女都卖。 只他们村,就没人搭理那帮秃鹫一样的牙人,那些人后头自然也有大金主,就跑去县衙找了卢县令。 却没曾想卢县令每日只上衙半个时辰,且随性的很,想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根本无所谓考评不考评,上头年末考核政绩给了他三个差,他当着其余县的知县的面,就把那纸给撕了。 除了每日这半个时候,其余时间他都在后衙相夫教子,所以牙人别说攀交情甩家世了,连人都碰不上。 那些人便找了蒋县丞,蒋县丞一听是三元村,直接闭门谢客,叫他们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 那伙牙人是扬州南京有钱人家专用的,他们从来就没遇到过居然还有这事儿。 想着难不成这卢县令和蒋县丞都是这三元村人?! 查了半天也不是啊,且这三元村,也没出啥了不得的人物啊。 虽然觉得奇怪又不甘心,可上头说算了,不过是个小小的村落而已,这村不收就收别村。 这沛丰县卢县令如今扬州可是挺出名的。 据说被叛匪内应给打瘸了腿,还敢在知府衙门寻死觅活,可能残废了就疯了吧,可别再不招惹这货了,没见司徒知府都随他去吗? 所以他们决定还是别再跟他们死磕了,到时候因为一亩两亩的地,总不至于去把知府大人搬出来吧? 所以三元村,居然成了远近几十里内,唯一没有卖地卖人的村子。 “这么说,这些地,都是咱家的了?!”徐智讷讷的说道。 石头点头:“是啊,叶里长都去给咱们办过红契了。都是咱家的了。可惜如今种不了粮食,不过春丫说等番薯育秧之后,咱们可以用这新开的地种番薯。她还跟城里收夜香的薛大哥定了夜香,爹你瞧那边,那边那个春丫说叫化粪池,夜香都囤在那里头,到时候番薯移苗扦插了,都可以用。” 顺着石头点的方向看过去,呃…….倒是看不出有啥。 不过听石头这么说,徐达几人也很给面子的点了点头,都称知道了。 “石头!!” 刚监工结束的徐老汉喊了一声大孙子,也不知道大孙子带出来的都是啥人,咋看着有点儿眼熟,可不知道为啥,背影咋看起来这么埋汰呢? 几人听声回头,徐老汉呆立当场。 仨傻儿子齐齐跑到徐老汉面前,一个个喊爹喊得可响了。 徐老汉一时之间不知道应该嫌弃这三人那丐帮才出道的模样,还是应该为儿子们的回归而大笑两声,脸部表情无比扭曲,也不像笑,也不像哭,吓的徐达忙喊:“爹!!您别激动,您醒醒神!!千万不能激动!!” 迎接他的是一记毛栗子,“谁激动了?!你们天天滚外头才好,清净!!一回来就扯着嗓子嚎,嚎什么嚎,我还没死呢!!” 说完,便背着手往前头大跨步的走了,仨儿子跟在身后想追上他。 可徐老汉这会儿正咧着嘴笑呢,怎么能被这仨货知道呢?!肯定不能被他们知道他因为儿子们的回归而感到无比的快乐啊。 于是后头跟的紧,徐老汉便走的快,徐老汉越走得快,仨儿子越追的紧,结果四人你追我赶,到最后徐老汉都忘了快乐,而一心想着不能让儿子给追上了。 石头牵着马车在后头喊:“别追了!!一会儿爷爷……”话还没喊完,人便跑的没了踪影。 “哎,”石头叹了口气,自己呢喃道:“到底咋能在战场全须全尾回来的啊。” 立山众人已经知道徐达他们回来了,正在院子里等着呢,却见远远跑来的是徐老汉,后头跟了三个儿子,都跑的飞快。 搞的蔡氏一下子紧张起来,忙大声问:”怎么了?!出来啥事儿了?!“ 此时徐老汉已经跑到了院子里,地上随便捡了烧火棍,喘着粗气骂道:“你们TND是有病啊?!撵着老子跑个P?!” 他是真的生气了!! 太喘了! 跑到半路他就忘了儿子回归的喜悦,只一门心思的想着绝对不会输给这三个孬货,非但不会输给他们,他还要揍他们一顿!! 结果就是,徐达三人莫名其妙的被徐老汉抽了一顿,看的蔡氏直皱眉,“张氏,你那句话咋说的?就是老鼠凤凰啥的?” “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 “对对对,就是这句。艾玛,我可看不下去了,走走走,春丫,去喊十斤来,再叫你师傅赶紧下课回来杀猪!!关家姐弟让他们一会儿早点儿来吃晚饭。你们三妯娌,去粮仓拿点儿粮食和萝卜白菜出来。” 蔡氏布置好任务,又冲仨儿子和老头子喊道:“闹够了没?!水烧好了,你们仨!!给我好好洗洗去!!跑过来风都带着味儿!啥人啊都是!” 徐老汉这才扔了烧火棍,喊盖头赶紧给他倒杯水,日盼夜盼儿子回家,可这几人一回家,他就又想让他们赶紧滚蛋了。 三人也的的确确,从打仗到现在,就没怎么洗过,一个澡洗了半个时辰,洗完出来只觉得人都轻了三斤。这洗了澡的水也不能浪费,还得囤到专门的缸里,到时候种地还得用。 等三人把水都给处理好了,此时外头杀猪专业组已经把猪都给杀上了,道玄和十斤两人配合默契,根本不需要多余的人来帮忙。 小的们这会儿都因为徐达他们的回归而早放了学,众人围着三人叽叽喳喳问个不停。 春丫这才愿意往徐达身边凑,她问出了一个大家都想知道的问题:“爹,你们这次是不是立了大功了?” “那是,你爹我攒的,不,不是,是制造,我制造的连弩,如今都改到第三版了,又快又准。“徐达说的时候不无得意。 “那……有啥赏吗?照理您这战功不小,应该得了赏吧?” 春丫问完,就见三人一脸尴尬,徐达小声说了句:“赏了20两。” “这么抠门?!”春丫脱口而出。 “哈哈哈哈哈,你以为呢?扬州军本来就穷,周一彪又是个抠货,徐达,不容易啊,能从姓周的手里抠出二十两。” 道玄杀猪不忘听八卦,那头手起刀落,直接把猪给分好了部位,这里也能插上嘴,聊个天。 “是啊,二十两能买好几头猪呢!蔡奶奶,咱们今天焖肘子吃不?!”十斤见猪也杀好了,便端着一大盆的猪肉,朝灶台走去,路上也不忘安慰徐达一句。 “姐,我觉得爹很好啊,你想想,这20两,是不是咱爹,迄今为止,赚的最大的一笔钱?” 铁头也加入了安慰徐达的行列。 徐达:实不相瞒,吃饭一顿就花了50两。

春丫点头:”嗯……有道理!!奶!!给我爹加菜!“说完,便给徐达做了个鬼脸,拉着铁头跑了。 大金也多日未见徐达,走到徐达跟前,虽然不会说话,但是还是把爪子搭在了徐达的腿上,哼唧两声,以示安慰,然后也去灶台前蹲着了。而小橘却只是翘着尾巴,绕着徐达走了两圈,白了他一眼,也走了。 “我擦,这猫果然会给人白眼!!”徐达这才信了春丫的邪。 一般张氏他们做饭,凡是有点儿猪油渣啊,老肥肉啊,都是直接扔给大金小橘的,所以灶台边上就有大金和小橘饭碗。 三兄弟各自坐在院里的长凳上,身边是叽叽喳喳的孩子在问东问西,灶边是忙碌的操持着晚饭的媳妇们和抬桌子搬椅子的儿子们。 虽说,旱情依旧严重。可是战争,总算是结束了。 无论如何,一家人守在一起,一切的困苦,总能过去。 今日一餐饭,春丫倒也不再光说不练,和三妯娌一起忙的团团转,把猪肉和下水做出了十多种花样。 菜做得了,大伙儿团团坐了两桌,徐老汉掂了掂筷子,喊一声开饭!春丫拿出偷藏的大曲,给爷爷和爹爹叔叔都倒上了酒,自己也倒了一杯,张氏本来是不允许孩子喝酒的,但是今天情况特殊,也并未出言反对。 “爹,二叔,三叔,欢迎回家。新春大吉。” 众人眼眶一热,纷纷也给自己倒上了酒,对三人举杯,道:“欢迎回家。” 徐达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泪水,心里暗骂春丫个死丫头,这会儿煽情,害得他都要哭了!! 却没想那边徐智已经呜咽了起来,搞的徐老汉也老泪连连。 这三个臭小子!!真是烦死人!! 徐家,最终还是在过年之后的两个多月,迎来了那顿迟到的团圆饭。 一餐晚饭,不知吃醉几人,孩子们虽未喝酒,但看大人们疯癫,便也跟着人来疯,在屋外的院子里你追我赶,闹腾不已。 好在几个妯娌和蔡氏关慕青几人还保持着几分理智,几人分工协作,把醉了的徐家三兄弟和徐老汉一一送回了房间。 春丫和石头自然也是喝醉了,一群人在院子里闹的不像样。 “哥,你扔,你尽管扔,我接不住,我就是大金养的。”春丫蹲在地上对石头喊。 石头揉了两把脸,定了定神,随手就飞出去一块芝麻糖。 春丫一个跳跃,就把芝麻糖用嘴给接住了。 铁头在一旁鼓掌:“好!!再来一个!!” “怎…..怎么样?!我就问你们,准不准?!”春丫嚼吧着她的芝麻糖,口齿不清的问道。 “准!!姐姐姐姐,教我教我!!!”铁头迫不及待的想学这门手艺。 两人却被刚安置好徐达回来的张氏,给揪在耳朵上拎了起来,她怒道:”你们俩!!!学什么不好!!学狗?!!“ 可还没等春丫和铁头回答她,就听另一边又响起一阵叫嚷声,张氏抬头一看,就见十斤把院子里的水缸给单手举过了头顶,底下盖头带着一群小的不停的叫好。 那水缸是平日他们存放做饭喝水的泉水的,巨大一个,盛满能放七八百斤的水,人家送来这缸的时候,春丫还因为喊了一句:我去,粪缸啊,被张氏给揍了。但是今日徐家三个宝货回来,又是洗澡又是杀猪的,此时水缸里的水已经空了,所以十斤举起来跟玩儿似的。 春丫喝了几杯酒,这会儿感知器官已经麻木了,看到十斤如此厉害,她娘揪着她的耳朵她都忘了,直接就往十斤那里冲,一边冲一边喊:“好好好,再来一个!!!” 张氏都来不及放手,直接把春丫的耳朵给撕开了一个小口子。 而酒醉的春丫一摸耳朵,居然出血了,顿时嚎啕大哭起来:“我的耳朵掉了!!!哇哇哇哇,铁啊,你看看我,是不是耳朵掉了啊!!!” “没,姐,在呢!!别哭别哭!”铁头好心的安慰起了春丫。 “不是啊,有血啊!!铁啊!我的耳朵掉了啊!!” 孩子们听春丫在那里嚎,赶忙围了过来,问怎么了,张氏肯定不能说自己把春丫耳朵给撕了啊,只说没事没事,磕到了而已。 见春丫好像的确没啥事儿,孩子们又跑去看十斤举缸。 “艾玛,吵死了!!张氏,赶紧弄你女儿回房去!!就没见过那么能闹腾的!!关静!!!你把十斤给我弄回去!!还有你们!!统统给我回房睡觉去!!” 蔡氏看着这一院子的混乱,一刻都不想多呆了,一个手拿了茶壶,一个手捂着脑袋,匆匆跑回了自己的小屋。 “十斤,别闹了,走了。”关静喊了一声。 十斤立刻放下了空水缸,背上关静,准备走了。 张氏一愣,“十斤,你没醉啊?” “张大夫,我没喝酒啊。”十斤回答的非常真诚。 张氏深吸一口气,算了算了,算了算,不要跟十斤计较,你打不过她!!她只能点点头说:“回吧!路上小心。” 正当关家三人要走的时候,就听房顶上传来钵盂的敲击声。 也不知道道玄哪儿去弄了个铜钵盂,用小木槌敲击一声,再转一圈,声音悠远绵长,也不知为何,酒醉的道玄居然成了正经和尚,唱起了经文。 底下众人都看呆了,他们一直以为道玄是个假和尚,可如今看来,这货可能有时是真和尚,有时是假和尚,真是真假难辨啊。 张氏挥手让众人走吧,他要唱经,就让他好好唱吧。 这天地人间,确实需要有人撒一把慈悲。 张氏想要让道玄好好唱,才被铁头说服耳朵真的没有掉的春丫却一个没看好,也从屋子侧面找了个落脚点,三步两步蹬上了屋顶,扯开嗓子就要唱。 把底下的张氏周氏他们吓得半死,张氏喊住了关慕青:“快点快点,关家小哥,快点把春丫给我弄下来!!” 关慕青其实已经准备要去把春丫弄下来了,道玄师傅肯定是没问题的,可春丫今天晚上可能真的喝多了,任由她在上头闹,一会儿说不定就真的滚下来了。 他对张氏点了点头,从春丫上屋顶的地方,也找了个落脚点,飞身上了屋顶。 “春丫,下去吧。”关慕青站在屋脊上,跟春丫好商好量。 “关!慕!青!关小哥!!我没醉,真的,我没骗你,我今天就想唱歌歌。” 春丫站了起来,旁边的道玄像入了定,不管旁边发生了啥事儿,他好似都不知道一般。 “你唱。”关慕青说了这句,右手悬扶在春丫背后。 “明月几时有!!!!!”

众人看向了那一轮下玄月,哪里明? “把酒问青天!!!!!” “不知天上宫阙!!!!” “今夕是何年!!!” …………….. 一首悠扬婉转的水调歌头,被春丫嚎的是铿锵有力。 终于在嗓子哑掉之前,嚎完了一首歌。 春丫转头问关慕青:“好听吗?” “好听。”关慕青点头。 “唱这歌的那个…….人,我超级喜欢,王菲知道吧?” 春丫正要给关慕青隔时空安利,张氏在下面喊:“敲晕她,弄下来!!不然她能嚎到半夜。” 看了眼摇摇欲坠,跟张氏喊着自己没醉的春丫,关慕青还是选择给春丫来了个手刀,春丫一句:”大河!!向东流!!“才唱出口,人便软了下去。 关慕青一把把春丫扛在肩头,一个纵身,跃下了屋顶。 张氏从关慕青手中接过春丫,这才问:”没打重吧?“ “张大夫放心,我力道很轻。她其实也累了,就是可能喝多了控制不住自己。” 张氏这才长长呼出一口气,谢了关慕青,把春丫给扶进了屋子里。 而坐在房顶上,唱着经文的道玄,便没人能弄的了他了。 徐家人都歇着去了,只剩下大金和小橘陪着道玄。 直到下半夜,道玄才收了他的钵盂,念一声我佛慈悲,这才下了屋顶,歇着去了。 闹腾了一下午的立山,如果会说话,估计也会说一声:艾玛,总算是清静了。 次日,徐家一家都起晚了,直到日上三竿,院子里连个鬼都没有。 还是蔡氏第一个起床,到了院子前,见方婶子已经把早饭都做妥当了。 “老太太,我看你们都没起床,就把小米粥给熬上了,我听你们昨夜应该喝了不少酒,还是喝点粥吧?“ 方婶子他们的粮都是蔡氏每月给他们的,吃喝都跟他们不在一起,也不需要他们给做饭啥的,现如今只要喂猪喂鸡,整理院子,连农活都很少,活计轻松的很。 不过虽说蔡氏他们不要求,但是方婶子他们也是很懂人情世故的,反正能干的活,总归会先抢着干。 育番薯苗的苗床也早就准备的妥妥当当的了,本来昨日春丫就应该把这事儿都给布置下去的,可这人昨天喝成了鬼,蔡氏揉着太阳穴,和方婶子说再炒几个鸡蛋,几个媳妇昨晚肯定也累了,就别吵醒他们了。 方婶子听了这话,脖子不由缩了一下,还是老太太敢说啊,答了句好,接了蔡氏给的鸡蛋,起了油锅开始炒鸡蛋。 关家姐弟的早饭现在每日都是做好了,由十斤来取。因为关静现在每隔半个时辰就要站起来走上几圈,徐家在立山上的院子,根本不平整,常人走来无所谓,但是对于关静来说,走起来还是比较危险的。 再说张氏每日都要去仁济堂,周氏李氏他们现在又开始要肥田育秧,都挺忙的,所以关静便自己在家听听孩子们念书,走走路,做做手工,晚饭去徐家宅子吃,就当是每日的消遣了。 所以,直到十斤大嗓门的喊蔡奶奶,我来取早饭了!才把沉睡的一家人,都给喊了起来。 其实铁头张家旺他们早就醒了,可居然没人来喊他们起床?!那岂不是可以少上会儿课?!他们才不会那么傻的自己起来呢,躲在被窝里,看会儿春丫那儿偷来的话本子不香吗? 直到文氏急匆匆的跑去掀被窝,这俩懒娃娃这才从床上一骨碌的爬了起来。 同房的石头盖头也才迷迷糊糊的坐了起来。 “奶,让一让让一让!!”张家旺腿搅的像麻花,急匆匆的扒拉开了门口的文氏,急着去上厕所。铁头也急急忙忙的跟在身后冲了出去。 他们容易吗?!为了假装睡觉,差点儿给憋尿床了。 “这么急不知道早点儿起来!!”也才刚起床的张氏在背后骂了一句。 徐家三兄弟也陆陆续续被自家媳妇给揪了起来,三人昨夜都喝多了,此时只觉头昏脑涨,蹲在墙角一脸茫然的看着忙忙碌碌的女人孩子。 ”你们仨,别蹲着了!!睡到现在才起床,还有没有个样子!!赶紧吃饭,吃完了跟我去开荒的那头看看去!今儿的事多着呢!”只比仨儿子早起半柱香的徐老汉,说起儿子来,也是头头是道。 惹的蔡氏白眼翻个不停。 这头小米粥都盛起来了,就该煮饭了。 可这粥一盛起来,很快就凉了,于是蔡氏便跑去春丫房里,把宿醉还没起床的春丫掀了起来。 “奶,我再睡一会儿。” 其实跟春丫同住的徐英徐敏起床的时候早就叫过她了,可春丫答一句,好,数不到三声,就又睡了。 可蔡氏又不是徐英徐敏,也不要多少工夫,春丫就乖乖坐在了饭桌前,手里被塞了一副筷子,就听蔡氏说道:“赶紧给我吃,再不吃就凉了!” 春丫也来不及洗脸刷牙,反正就先吃,吃完了再刷吧。 “哥,喝醉酒,还会耳朵疼的吗?”吃完早饭,春丫问跟她蹲一起刷牙的石头。 “头疼吧,我头疼的不行。”石头回答。 “不是,我头也疼,脖子也疼,可是为啥耳朵也疼?” 这话引来了铁头,他说::“姐,这不是……“ “铁头!!张家旺都跟徐敏他们走了!你还在这儿干嘛?!还有你们,盖头石头!!赶紧的,上学去。我可告诉你们啊,四月里你们可都要去考童生的,考得上有奖,考不上我可得罚你们的啊!!” 张氏叉腰做母老虎状。 而正在跟徐老汉讨价还价想休息一天的徐达闻此言,拉着徐老汉就走,“爹,赶紧的,咱们那荒地到底开了多少你得跟我好好说说,赶紧走赶紧走。” “有病吧你,刚刚喊你去不去,这会儿是赶着去投胎啊?!”徐老汉被拉的直踉跄。 没一会儿,众人就鸟兽散了,徐家父子去看开荒的事儿,所以育秧得等他们回来了再说,不然春丫嫌弃又得再说一遍。 张氏拿出了之前问金大夫要来的白术和防风的种子,此时正好得空,得给李氏他们讲讲从金大夫那里批发来的育种要点。

孩子们都去村校读书去了,如今村校除了徐家的孩子们,又陆续来了燕子三牛和村长家里的几个孩子,所以作坊的那几人平日里就负责做了饭抬去开荒的地方,顺便给孩子们和关家姐弟还有十斤送饭。 本来照蔡氏说,都吃过早食了,还吃个屁的午饭,可张氏却说,不过是每锅多加两勺水而已,孩子们正在长身体,他们午食不吃就不吃了,孩子们该吃还是得吃。既然大儿媳都说了,蔡氏就只嘟囔了几句,便也算了。 虽然只是番薯饭,南瓜粥之类的,却从没见人挑嘴过。 主要也是因为,你但凡敢挑嘴,蔡氏就敢把你嘴给撕了。 这头张氏他们刚准备去苗床那边,却见石头着急忙慌的跑了回来,春丫问:”怎么了?大哥落了什么?“ “先生,落了先生。”石头手撑着膝盖,跑的气喘吁吁。 原来这道玄昨晚念了大半夜的经,这会儿还没起呢,孩子们到了教室才发现少了先生。 “走吧走吧,这破和尚念了半夜的经,我如今脑子还被他念得嗡嗡的。嘿,你们说奇怪不奇怪,春丫发酒疯唱歌,这老和尚发酒疯居然是念经!?”蔡氏说着话,拉着文氏走在前头。 “亲家母,你不知道,咱们村就是你问我的那个神婆,听说发起酒疯来就爱跳大神……” 春丫转头问张氏:“娘,我昨天发酒疯唱歌了?!” “是啊,”张氏低声拉春丫到了队伍最后头,“你以后可不能再喝酒了,真是喝醉了嘴上更没把门的!!你昨天还非要给关慕青安利王菲!!” 春丫大惊!!忙说:“不喝了不喝了,我以后再也不喝了!!不过我怎么会安利王菲呢?我明明喜欢杰伦啊!” “没完了你?!”张氏瞪了她一眼。 春丫这才闭了嘴,跟着大部队往苗床走去。 到了苗床,张氏便把自己要来的两包种子给大伙儿分了下去。 该注意什么,张氏先说了一下,春丫接着补充:“这个药材咱们也是第一次种,其实金大夫自己也没种过,他很多也都是道听途说。 所以咱们也是摸石头过河,这回成不成都没关系。因为是试种,所以每种药材得分三份种,哪排施了鸡鸭肥,哪排施了粪,哪怕是猪粪,哪个浇水多,哪个浇水少,土质如何,掺了什么,都得记录在案。“ “这么麻烦啊?”李氏叹了一句。 蔡氏也说:“咱们种了这一辈子地了,也没这么折腾过。” “奶,您看您身后那桃树。刚开始嫁接的时候,我爷是不是也觉得烦?后来做桃袋,包桃子,是不是也是第一次?赚钱嘛,总是烦的,钱那么好赚,那咱们沛丰县就全姓董了不是?“ 春丫这么一说,那蔡氏还有啥好说的啊,李氏更是,“对,没错!!春丫,二婶说错了,不麻烦啊,赚钱二婶从来不怕麻烦,就是二婶不识字,咋整?!“ “简单,一二三,二婶认识吧?我这里已经写好,一二三,三排,鸡粪画个鸡,猪粪画个猪,水多画三个点,水少画两个点,分别记录在三排后面就是了。不过二婶,我有个小小的建议啊,画来画去总是麻烦,你们不如让英他们每日教你们几个字,学个两三个月,也能写了。” 春丫想来想去,这写字,还能比画画更难?!不可能的啊,画来画去还不如直接写呢。 李氏立刻点头答应,她其实早就想学写字了,就是之前造纸坊忙的很,没空学,这会儿有空,学学倒也挺好。 “三婶,你跟二婶一起学呗?”春丫建议。 “我,我挺笨的。”周氏对新鲜事物的接受力,总是没有李氏强。 李氏一副不耐烦的样子说道:“啊呀,就烦你犹犹豫豫那样,学就学呗,怕啥笨不笨,笨就多学几遍!” “二婶说的对。”春丫点头说道。 周氏这才点头说好,以后还要二嫂多帮帮她。 几人说说笑笑,春丫拿出已经做好的记录本,上头已经标记好了一二三,他们以后只要把浇水施肥之类的情况记录在这个上头就行了。 药材的种子占了苗床的很小一部分,大部分的地方是要留着育番薯秧的。 等徐家的男人们回来了,春丫便又掏出她的另一个小本子,把从芸娘那里得来归纳好的种植要点都跟大伙儿说了一遍。 其实育苗的办法有很多种,光芸娘说就说了三种,但是这回是头一次尝试,她们决定还是用比较常用的移栽扦插的法子。 家里头的4000斤番薯,最起码得撑到现在种的这一茬收上来,那也得到秋天了,给番薯铺在苗床上,一斤薯可以出100多根苗,用上个一半,估计也就够了。 前期的准备春丫他们已经做好了,今天只要铺薯就行。 听完春丫说的,徐老汉表态:“行了,你们三个去取番薯,照春丫说的,拿起来小心,别把芽头弄坏。这回也不多种,就准备了百来斤,秧苗多了也没用,咱们也没那么多水。“ 照春丫算的,100多根苗一斤,100斤就有1万根苗,一根苗要长的好,还能扦插出一些,他们家是种不完的,等着苗都起来了,后山那边的地也开完了,到时候就分给村里的人,让他们自己种去。 这苗都给他们育好了,他徐老汉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徐达其实是会种番薯的,他以前农村也呆过,这种都是基本操作,不过为了掩人耳目,便也只能装作不会种。 可真正干起活来,却显得比平日利索不少,铺薯撒肥那叫一个行云流水,徐老汉都怀疑他去汝南不是去做连弩去的,而是去种了几个月的番薯。 虽说今日的劳动并不算辛苦,但是好歹也是仨儿子回来第二天,蔡氏还是给足了面子,做了几个肉菜,一大锅米饭外加一大笼的馒头。 不过今日谁都不准再喝酒。 众人,特别是春丫,都点头不已。 饭毕,徐达就说要去休息去了,让张氏收拾完了,也早点儿休息。 可是歇息到一半就听到一声巨响伴随着张氏的惊叫,徐达还跑出房间说屋里床是个啥呀,怎么说塌就塌。 还好徐老汉已经休息去了,不然能当场揍死这玩意儿。个没出息的东西,自己干了点儿啥事儿,自己心里没点儿数吗,居然还好意思怪他做的床?! 还是徐发最懂大哥,一听大哥房里床塌了,庆幸自己还没开始跟媳妇休息,赶忙拿了锯子木头啥的一堆工具,跑自己房里说是给床加固一下。 搞的很不懂的徐智也终于懂了。也急急忙忙问二哥要了工具说要给大哥修床,顺便把自己的床也给加固了一遍。 “真是少儿不宜。”躺在床上的春丫发出一声嘟囔。 “春丫姐,你说啥?!”跟春丫睡一屋的徐敏问。 文氏因为徐家兄弟都回来了,暂时就和徐家的姑娘们住一个屋,她忙道:”咳咳咳,没说啥,赶紧睡。” 而铁头却和张家旺说:“我看可能是我爹吃胖了。” 张家旺歪着脑袋想了半天,才点头道:“是哦,我姑父好像的确屁股比以前大了。” 还好一个屋的盖头石头早就睡的呼噜震天了,不然石头明早又得自己洗裤子了。 徐达在家休息了三日,第一日种了番薯,其余两天就拉着俩弟弟到处给孩子们倒腾住处和床铺。

大人的床还算好的,那也都被他们给“好”塌了,别说有几个娃睡的还是用椅子和木板拼的临时床。 张氏倒是想去买床的,可城里拢共三个木匠铺子,一个老木匠打仗吓死了,一个欢送人家扬州军的时候太激动,从高台上摔下来摔断了胳膊,到现在还不能干力气活。还有一个方木匠也和徐达他们一样,才回来。所以家里孩子们的床,也只能暂且混着。 可既然徐达这会儿有空,那就趁着得空,把孩子们睡的屋子给好好归置了下。 三对夫妻各有一间房,道玄一间,还有两间分男女寝,床铺贴边放,一边三张床,一间屋子能放六张,中间一排放桌子,进门放上个六门的柜子,就齐活了。 四头五头本来岁数还小,都是跟着娘睡的,可是昨夜爹娘打妖精,可能是因为很久没打了,这声儿就有点儿控制不住,不小心把儿子给吵醒了。 再加上两人见哥哥们都睡一块儿,那他们哪儿还愿意跟爹娘睡,所以男孩子的一间屋子,正好住满6人。 女寝那头就住了春丫他们三个女娃外加文氏,倒也不错。 原本张氏还想着把锅灶给搬进屋子里,可房间都被占满了,徐老汉前阵子好歹是带着郑家父子和石头盖头,支棱了个草棚子,搭了个简易的厨房,他们才不至于在寒冬里还坚持在外头吃饭。 于是回家第二天的方木匠就接到了来自徐家的十几个床,六七个桌子和几个柜子的大单子,他说最快也得个把月才能做完,徐达却说,你要这么慢也行,到时候周总兵那头再叫我举荐工匠,我还举荐你。 “半个月,再快不能够了。” “十天。” 方木匠一咬牙一跺脚,成吧,十天就十天。 跟徐家这几个货出去,虽然和儿子两人赚了二十两银子回来,可他却再也不想遭那罪了。 两天功夫,把家里头的事儿基本都整理了一遍,徐达和张氏便开始了每日上下班的生活。 石头盖头被抓去念书了,徐达梗着脖子说工作第一个,张氏也不好强按着他,便也只能随他去了。 春丫每隔两三日便跟着爹娘的马车跑着去县城,有时候去大衍庄跟芸娘聊聊番薯,有时候去县衙找裴庭说说话,琢磨琢磨怎么在艰苦的大环境下再多搞点钱。 说到搞钱,不得不提裴家那搞钱的手段,可真是不得了。 因为去年开始的旱灾,搞的今年物价普遍都比之前高出许多。 而从春丫他们这里批发来的1000罐黄桃罐头,裴家一直没有卖,他们选在春节的时候开始卖,每天只卖20罐,同时一起卖的还有荔枝罐头和番菠萝罐头。 荔枝罐头和番菠萝罐头市面上比较多一些,是家有钱人家,今年就几乎都买了这两样待客或者自用。 而这黄桃罐头,且是品相如此好的果肉,别说是春节里了,哪怕是盛产黄桃的七八月,也是极难得的。 所以可想而知,在反季水果根本没有的时代,这黄桃罐头一上市就一罐难求。 卖到三月里,这黄桃罐头俨然成了富贵的象征。到处有人托了人,问裴家还有没有私藏。 不过 哪怕京城高官显贵多,可人家裴家死活就说真的是没有了,那你拿人家也没办法不是? 最后裴家15两从裴庭他们这里批发来的黄桃罐头,活生生卖出了30两一罐的高价。 春丫暗叹,这跟后世的鱼子酱,黑松露,也有的一拼了。 上辈子,她在公司尾牙的时候吃过两次鱼子酱,那玩意儿,十克就得六七百,可她也觉得没啥好吃的。 果然还是越稀有,越值钱,这价格跟口味虽然也有点儿关系,可关系也的确不算太大。 前阵子裴庭把另外的200罐黄桃罐头,也卖给了裴家,不过这次裴家是花了20两收的,所以春丫今年开年已经赚了一笔了。 不过月月安的销路,还没打开,这玩意儿多少还是有点儿敏感,且慢慢来吧。 春丫的要求不高,在这种灾年里,她都能做到不坐吃山空,真是觉得自己棒棒的。 不跟爹娘跑县城的日子,春丫也会跟着娃们一起去村校。 没事甩上几个大字,让孩子们好好看看,啥叫写字。 道玄却说她写的字也不过是狗爬,只是比那娃娃们的蚯蚓屎好上一点点而已。 不过大部分时间,春丫不是陪关静锻炼走路,就是揪着关慕青教她射箭骑马。 关慕青这回的恩科不准备参考,每日也不过是跟着道玄论论经义,去后山跑上两圈,打上几套拳。春丫要他教,他便也老老实实的教了。 这平淡的日子过了半个来月。 三月中的某日,那日天气晴朗,沛丰县的天气如今就没有不晴朗的,徐达正在水库那边维持秩序,如今春耕到了,还对老天抱有幻想的人,多少都种了点粮食,所以去水库排队取水的人比之前,只多不少。 也许因为人们现如今焦躁和不安的情绪比较严重,所以人们每天排队,每天都有打架的,打架那就必然会有趁乱插队的,抢水的,为此,徐达改了排队的方法。 崔都头为了这水库的秩序,简直头发都得多掉几根,徐达既然有办法,便让徐达折腾去,他都懒得管这事儿。 徐达想的办法很简单,抽签。 每户能打水的人家都发一根签条,扔进签桶里每日抽签。等衙役抽了签条,等水的人就拿了签条和号牌,在一旁候着,喊到号就把签条和号牌交给衙役,然后自己拿两个规定了大小的木桶去打水,过号不候。 凡有捣乱的,抢先的,插队的,就直接把这家的签条给烧了,以后也不用来了。 水库边上也围了起来,只在打水的水桥那儿开了个小门,衙役只要站在门口核对号牌和签条就行了,因为不用再排队了,管理难度一下子就小了很多。 “诶诶诶,叫你别排队别排队,自己找地儿坐着等去,提前三个号排队,能听懂吗?!” 这时徐达正在驱散情不自禁就想排队的人。 说了别排队别排队,就是有人特别心急,不排队简直像要他们的命一样。 “徐头儿!!!” 独眼龙万仁义远远的跑了过来,喘着粗气道:“蒋县丞喊你去呢。” “啥事儿?!崔头儿!!蒋县丞喊我去,我去去就来!!” 徐达一边揽着万仁义的肩一边朝正坐在水库边上的草棚子里喝小酒的崔都头喊了一声。 崔都头朝他挥了挥手:”一会儿别来了。“ 徐达欸了一声,就听万仁义说:“不知道啊,来了一队人,穿着挺像那么回事。跟蒋县说了几句,蒋县丞就让来喊你了。” “莫非……?”徐达说。

“啥?!” “啧,我也猜不到,走吧走吧,去看看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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